第5章
第5章 逢春
文理科沒分班前,池硯周和謝祁還有溫繪都是一個班的。
池硯周家裏有錢,父母都是經商的。
因為不缺錢用,所以他從小沒被灌輸多少“要好好學習”“成績不好以後就沒出息”的理論,而且他也夠混蛋,小學開始學習成績就是吊車尾的那類人。
相比家教嚴格的謝祁來說,是兩個極端。
高一剛到班上時,池硯周其實有自己的朋友圈。
也就是同樣班上成績吊車尾的搗蛋鬼們,他跟謝祁一開始并沒有什麽接觸,甚至年少叛逆的他還瞧不上謝祁這種只會讀書的乖乖仔。
後來某節體育課上,池硯周和他的朋友們由于上節課睡覺被班主任發現,被叫去辦公室“喝茶”。
等喝完茶去操場時班級已經解散了,籃球場也都被占滿了人。
大多都是其他班級的學生,有高年級的也有初中部的,但全是不熟的,唯一一個籃球框下站着眼熟的人,就是謝祁他們那夥人。
用“夥”形容,其實不太準确。
因為加上謝祁在內,也就三個人,其中還只有謝祁稍微會玩點,另外兩個書呆子更是直接站在原地投籃。
當時的池硯周除了打籃球,沒別的愛好,留在學校上課就期盼着那為數不多的幾節體育課。
見此,他那群“好朋友”裏便有人提出去搶場子。
還義正詞嚴地說什麽“反正他們不會打,占着場子也是浪費”之類的話,而池硯周不得不承認,他以前确實混球。
仗着年輕、家裏有錢,嚣張狂妄得不得了,還真去搶場子了。
他們要面子,甚至打着“公平”競争的口號,要求謝祁和他們打一場,要是贏了就把場子讓出來,給他們。
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欺負人,偏偏那會的池硯周腦子裏好像灌了水,還覺得沒毛病。
現在回想起來,恨不得給自己抽兩大嘴巴子。
不過好在,謝祁表面看着是那種不敢惹事的乖學生,骨子裏卻不是好欺負的人。
池硯周記得,當時那兩乖乖仔打退堂鼓了,可謝祁只是瞥了一眼他們成堆站着的七八號人,淡定拒絕了,他說:
“不打,先來後到不懂嗎?”
這句話聽在池硯周他們耳中,十足的挑釁。
他們本就被班主任教訓心情不好,這會兒直接一點就炸,倒是沒敢在學校裏打架,只是和謝祁結上梁子了。
于是後來的大半個學期,池硯周每天都致力、忙碌于找謝祁麻煩中度過。
那段時間池硯周和家裏關系不好,跟着當時最好的“朋友”孫瑞文一起抽煙、打架逃課,學了不少壞毛病,叛逆到沒邊。
而孫瑞文這厮已經不能用叛逆來形容了,他不知道在校外認識了些什麽人,沾染上了賭博,時不時就找池硯周借錢。
出于所謂的仗義,池硯周前幾次都借了。
但随着數額越來越大意識到了不對勁,他也不是什麽傻子,只不過好幾次想從孫瑞文口中套話都沒套到,後來便拒絕再把錢借出去。
誰知孫瑞文這個混蛋,欠了錢不敢告訴父母,見在池硯周這兒借錢行不通,轉而想把他也帶進坑裏去。
要不是謝祁及時出現,池硯周差點釀成大錯。
直到現在池硯周都還記得那天的事情,孫瑞文見事情敗露,苦苦哀求他們兩人不要報警、求他們別把事情鬧大、放過他。
但池硯周對孫瑞文想把自己帶坑裏這件事,感到惱怒。他雖然成績差,卻也是知道賭博是違法的,當即就報了警。
警察來了之後把他們三個人都帶回了警局。
由于孫瑞文還是學生,未成年人以批評教育為主,并未予以行政處罰,最後估計也是學校記大過了事。
這件事原本到這差不多就圓滿結束了,可當池硯周和謝祁一起走出警局。
謝祁母親得知消息趕來後,不顧青紅皂白地打了謝祁一巴掌,沒給謝祁開口的機會,痛心疾首地指着謝祁責備道:
“你做這些事情,怎麽對得起我!”
池硯周被謝祁他媽這舉動吓得夠嗆,連忙解釋起來。
澄清完後,謝祁的母親總算冷靜了下來,氣消了向池硯周賠禮道歉,帶着還要上補習班的謝祁走了。
那天,謝祁什麽話都沒說,回頭朝池硯周道別時唇邊還帶着淺淺笑意,他揚了揚手,便跟着母親走遠,高瘦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如墨般沉重的夜色裏。
池硯周心底五味雜陳,也是那次之後他跟謝祁慢慢熟了起來。
謝祁人優秀又自律,池硯周受他影響也改掉了不少壞習慣。随着兩人關系越來越好,池硯周也了解到了謝祁的家庭情況。
謝祁小時候家庭條件挺好的,比池硯周家還有錢。
可自從五年級父親出意外早逝後,家境就每況愈下,謝祁母親吃了好多苦才把他帶大,天天就指望着謝祁好好學習,以後出人頭地,過回之前那樣的好日子。
在這樣的執念下,謝祁母親對他的管控可謂是到了一種變态的程度。
占滿周末休息時間的補習班、堆積成山的試卷資料以及不能談戀愛都是其次的,後來甚至精準到謝祁每天吃飯必須在多少分鐘內完成,晚自習放學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回家等等,數不清的要求。
連池硯周這個事外人看着都覺得壓抑受不了的程度,可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謝祁,卻依舊積極向上,活得意氣風發。
關于謝祁具體是怎麽喜歡上溫繪這件事,池硯周知道的并不多。
他只知道——
從前那樣年少的謝祁好像永遠沒什麽煩惱,他活得簡單又知足,眼裏除去成績,就只剩下溫繪了。
像是想起些什麽,池硯周眼底的笑意慢慢斂去。
如果人生真這麽簡單能如謝祁的願就好了,可惜……
“池總別看手機了,來啊!再幹一杯!”
耳邊人爽朗豪邁的聲音讓池硯周回過神來,他笑着推開那人遞過來的酒,揚了揚握着的手機,裝作歉意道:“還有些事兒,先走一步。”
“別啊池總,這攏共才玩了幾個小時,掃興了啊!”
“就是……”
其他人附和着,還想挽留他。
池硯周不再多說,全當沒聽見客套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回到車上,池硯周沒着急啓動車子。
他盯着謝祁發過來的那句“早就不喜歡了”看了半天,嗤笑一聲,沒忍住犯了個賤:
【真的嗎?我不信。上個星期班級群裏發照片懷舊,是誰一張張翻看着找人的啊?好像不是我吧。】
說着,池硯周還甩了個表情包過去。
手機那邊的謝祁短暫沉默兩秒,接着消息便過來了。
【……】
隔着屏幕,池硯周都感受到了謝祁的無語,要是當面犯這個賤,謝祁估計高低得給他來一套“愛的”軍體拳。
池硯周在腦海裏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莫名樂了。
【祁哥,這可是千載難得的好機會啊!在明疏都能遇上,說明什麽?你們有緣啊!說不定是天定的姻緣,上輩子都是愛人呢!】
話發過去,這次謝祁什麽也沒說,只是給池硯周發來一個豎中指的表情包。
池硯周看着謝祁發着從他這兒盜過去的表情包,默默在心裏唠叨了兩句“罪過罪過,自己終于還是把謝祁這個乖乖仔給帶壞了”,接着繼續對謝祁進行鼓勵。
【祁哥,我覺得人還是要大膽勇敢點。你說萬一人家也喜歡你,暗戀你很多年,這不一拍即合,水到渠成嘛!】
這麽說着,池硯周還嫌不夠,手指落在鍵盤上噼裏啪啦又打了一堆,正要發過去,謝祁的消息快一步發了過來。
【不懂就問,你是在教我怎麽知三當三嗎?】
看見“知三當三”四個字,池硯周先是眼神一怔,随即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操。
他怎麽把這一茬給忘了,人溫繪有男朋友,還談好幾年了!
池硯周尴尬地舔了舔唇,不得不把打上去的字全部删掉。
他皺着眉猶豫好半天,最終還是沒能把那些不要臉的話說出去,直接假裝沒看見,轉移了話題。
【我現在回來,祁哥哥要我幫忙帶點什麽嗎?】
【[比心]】
民宿裏。
謝祁看着屏幕上這些惡心的話,眉頭再次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他沒忍住,終是打了個“滾”字發給池硯周,然後火速退出聊天界面,将手機息屏。
擡頭往窗外看時,竟不知雨什麽時候已經停了。
謝祁喝了口水,随後來到窗邊。
立春後,明疏便連着下了一個多星期的雨,基本沒停過,趁着雨停,得把窗戶打開給房間透透氣才行。
池硯周開的這家民宿是三層,帶後院。
其中最好的兩間屋子就在三樓,中間有天臺連接着。池硯周懂得享受生活,還在天臺上建了個小亭子,養了不少花草盆栽。
走到天臺順着視線看出去,半個古鎮的風景都盡收眼底。
小橋流水、青磚石巷、雕窗小瓦,放眼望去一層一層的,與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相交相纏。
再多的詞語都難以形容出它的美。
謝祁斂下眼,視線掠過伸出去推窗的右手,眸中的情緒忽然淡了些。他抿起唇角,正想退回屋去,卻看到了站在後院拍照的溫繪。
溫繪今天穿了條裙子,外面是件粉色的針織開衫。
謝祁的目光從她瘦弱的肩頭瞥過,皺了皺眉。
看着挺薄、不太保暖的樣子。
底下的溫繪拍了兩張,便停下來給誰發消息去了。
天色暗了下來,今天也依舊沒有夕陽晚霞。
溫繪稍稍低着頭,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打着字,唇邊是怎麽也壓不下去的笑容。
謝祁看得表情一頓,莫名想到了溫繪的男朋友。
他靜默幾秒,而後熟稔地從褲口袋掏出煙盒,拿出一根煙,銜在嘴邊點燃了。再次擡頭時,院子裏的溫繪又繼續拍了起來。
這次她拍的好像是視頻,擡起了手在原地慢慢轉着圈。
等謝祁意識到溫繪的相機即将對準自己所在的位置時,指間燃燒的煙已經來不及掐滅了。
謝祁低眼,看見溫繪放下手機擡頭望了過來。
她的眼底有些錯愕,不知是驚訝于他在抽煙,還是驚訝他“不小心”入鏡。
謝祁來不及思考那麽多,他迎上溫繪的視線,略一思索,最終還是把煙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