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我們和好◎
爹爹沒有認出荷包, 娘親沒有認出香囊,李嬷嬷,翡翠……他們所有人都沒有認出來……
久忍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林溫溫掩面痛哭, 她甩開顧誠因的手,整個人伏在桌案上, 上面擱着的針線被她壓住,一根針斜着紮進了她的手掌,幾乎全部鑲進肉裏。
原來顧誠因說得是真的,人真的可以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在這一刻,心裏的痛要比身上的痛超過百倍。
她感覺到身後被人輕輕環住,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她不想再忍, 也覺得沒有必要再忍, 淚流滿面的坐起身,又盡全力甩開他。
顧誠因卻是眉心忽然皺起,一把拉住她手腕,語氣急切,“溫溫, 你受傷了。”
珍珠原本也紅着眼在一旁愣着, 聽到這句話, 才猛然回過神,連忙去櫃子那邊翻找藥箱。
林溫溫卻不管不顧,繼續哭着朝他推搡。
“顧誠因, 你放開我!”
她哭得聲嘶力竭, 淚眼模糊, 已經看不清面前之人是何種神情。
“你放開我,我要爹爹和娘親,我要回我的家……”
她一聲說得比一聲重,一聲比一聲顫抖,最後驚叫着用盡全力,狠狠揚手,重重落下。
顧誠因臉頰頓時朝一側偏去。
吧嗒一聲,珍珠手中的藥盒墜落在地,林溫溫也在手心震出一片火辣時,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她眼淚朝外湧,神情卻在這一刻定格,只怔怔地望着面前俊美的臉頰,從白皙逐漸紅腫。
周遭空氣好似瞬間凝結,然片刻後,略帶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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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麽?”
顧誠因神情異常平靜,只眉心微蹙,目光重新落回林溫溫還在流血的掌心上。
見林溫溫不再掙紮,他便喚了一聲珍珠。
一旁還處于震驚中的珍珠,猛然回過神來,連忙彎身将藥盒撿起,顫抖着遞到顧誠因面前,同時,她又不住地朝林溫溫使眼色。
可林溫溫根本沒有看她,眸光還在顧城因身上。
“溫溫,拔出針的時候,會有點疼,”顧誠因将她手掌拿到面前,聲音輕緩到不像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你若是怕,可以先閉上眼睛,或者……”
他從身上取出一條幹淨的絲帕,遞到林溫溫面前,擡眼看向她,“或者,咬住帕子。”
林溫溫眼淚還在大顆大顆朝外湧出,只不再叫嚷,不再掙紮,她淚眼婆娑地望着面前絲帕,視線一點一點移開,最終落在了顧誠因的手腕上。
她心中一沉,擡手直接握住顧誠因手臂,低頭用力咬了下去。
尖銳的牙齒在穿破肌膚的剎那。
顧誠因雙眼立即緊閉,眉心也瞬間深蹙,然很快,便又恢複如常,只淡淡朝珍珠看去一眼。
珍珠早已怕到臉色煞白,額上也冒出一層細汗,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顧誠因是要讓她幫忙,趕緊握住了林溫溫的手腕。
顧誠因從盒中挑了一個藥瓶,單手将藥瓶打開,放在桌案上,随後又扯下一條紗布,擱在一旁。
等全部準備好,他才又将視線落回林溫溫的掌心。
“溫溫,”他一開口,沙啞的嗓音裏能聽出一絲輕顫,“我數到三,便要将針拔出來了。”
“一、二……”
三還未說出口,針就已從掌心抽出。
林溫溫整個身子都明顯的顫了一下,她沒有如從前那樣,因為疼痛或是害怕就大哭大嚷,只将所有的情緒都宣洩在唇齒間,口中彌漫着濃濃的腥味,鮮血從她唇角溢出,滴落在身前的紅裙上。
她依舊沒有松口,顧誠因也依舊平靜無波,單手就幫她上了藥,簡單的進行了包紮,遂又仔細叮囑,“傷口不大,卻很深,這兩日不要碰水,膳食我會讓廚房做得清淡些,若嘴饞……待傷口愈合了再吃,好不好?”
說着,他擡眼看向林溫溫,他眸光柔和,只一側的臉頰紅腫着,額上也冒了汗珠。
林溫溫紅着一雙眼也直勾勾地望着他,卻還未将他的手腕松開。
屋內彌漫着血腥味,不知來自林溫溫手心裏,還是來自她齒頰間,又或者兩種都有。
“娘子、娘子該休息了……”
珍珠吓到雙唇發顫,語調盡失,她緩緩将手落在林溫溫手腕上,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将她指節掰開。
終于,林溫溫松開了顧誠因的手腕,她雙唇被鮮血染得通紅,眼眸中的淚已不知是何時停下的,只睫羽潮濕,眼眶也還在發紅。
顧誠因立即垂手,用寬袖遮住了那駭人的傷口,他另一手重新接過帕子,輕柔地幫她擦拭着面上淚痕,還有唇畔上的腥紅。
林溫溫沒有躲閃,也沒有說話,就這樣直勾勾地看着他。
片刻後,顧誠因收起帕子,朝她緩緩勾起唇角,輕道:“珍珠陪你休息,我晚膳時再過來。”
等了半晌,沒有等到她的答複,顧誠因垂眸輕笑了一下,起身離去。
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珍珠這才大口大口用力吸氣,她握住林溫溫的手,便哭着道:“三娘啊,你要吓死奴婢嗎?不是說好了萬事都要忍着,你、你怎麽……将郎君的手……”
“珍珠,我要回去。”林溫溫冷冷道。
珍珠又是一愣,“可、可我們……”
林溫溫知道她一定是準備勸說她,便直接将她打斷,“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
她頓了一下,随即痛苦合眼,聲音再次顫抖起來,珍珠紅着眼起身将她抱住。
只聽林溫溫在她耳旁失聲痛哭,“我要回去問問娘親,問問爹爹……他們可曾真的關心過我,可曾真的在意過我……”
“三娘,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珍珠也瞬間泣不成聲,“許是老爺夫人太過傷心,沒有留意……也許是、是……”
是害怕打草驚蛇,害怕事有巧合。
若是旁人家的爹娘,這倒是一個合理的解釋,可珍珠和林溫溫都太了解馮氏了,若她當真在意林溫溫,便是她那心急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放顧誠因回來。
所以,珍珠沒法再自欺欺人,她說不下去了,只哽咽着将林溫溫抱在懷中,不住地安撫着她,“娘子……你還有珍珠,珍珠會陪着你……會一直陪着你的……”
林溫溫最後哭到筋疲力盡,被珍珠扶回床榻,也不知過去多久,她實在撐不住,才沉沉睡了過去,待再次睜眼時,身邊的人已經換成了顧誠因。
他手腕上纏着紗布,隐約還能問道藥草的味道。
見林溫溫睜眼,他便立即看了過來,“晚膳拿過來了,可要吃些?”
林溫溫撐起身時,手掌按在床榻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她眉心蹙起,“嘶”了一聲。
顧誠因連忙過來扶她,卻被她一把将手抽開,咬着牙根,自己從床榻爬了下來,還特地避開他。
矮桌上擺着的都是林溫溫平日喜歡吃的東西,油鹽重的那些,自不在其中。
林溫溫跪坐在桌旁,舀了勺粥,喝下後眉頭擰起,将湯勺丢進碗中。
顧誠因道:“怎麽了?”
林溫溫沒有說話,又夾起一塊冬苋菜,只拿到唇邊,聞了一下,就又擱回自己盤中,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便起身要離開。
顧誠因擡手将她拉住,“溫溫,再難受,飯也應該吃的。”
林溫溫想要把手抽回,卻被他拉得更用力,“放開我。”
痛哭過後的嗓子,沙啞幹澀,一開口,林溫溫自己都忍不住蹙了眉。
顧誠因端起水杯,遞到她面前,見林溫溫爽快接過水,他便知道她想做什麽,直接擡眼看着她,“你确定要這樣?”
水杯停在了他的頭頂上空。
“你到底在怨什麽,是你讓我去的林府,我去了,但你回來這樣對我,是因為什麽?”顧誠因眼神清冷地望着她。
林溫溫頓覺語塞,水杯也終是收了回來,嗓子的确在隐隐作痛,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将水喝了下去。
“為何不理我?”顧誠因沒有松手,站起身問她。
林溫溫別過臉去,還是不打算開口。
“因為……伯父伯母氣色不好的原因?”顧誠因故作不知,給了她一個比較合理的宣洩理由。
林溫溫的确需要一個理由,因為她不可能對顧誠因說實話,幾個月的相處,她到底對顧誠因的脾氣也了解了大半,他不喜歡她說謊,若讓他得知,她利用了他,想讓他帶着她的繡活自投羅網,一定會氣惱至極。
再者,爹娘認不出她的繡活,這也怪不到顧誠因頭上,可說到底,這一切不還是因為他。
林溫溫順坡下驢,終于冷冷開口,“你也知道……若不是你,我父母怎會無心待客,怎會氣色不佳,怎會元正當日還在傷神?”
無心待客,氣色不佳,傷神……
一絲複雜的情緒從顧誠因眸中很快閃過,他語氣低沉道:“是我的過錯,可溫溫啊,你忘記了麽,是你先招惹我的。”
林溫溫唇瓣動了幾下,卻沒有再開口,那紅腫的眼眶,似也又有些濕潤。
“聽話,先将肚子填飽,再和我怄氣。”顧誠因說着,将她拉到身旁坐下。
“顧誠因……”
“叫我子回。”
林溫溫知道不該這樣和他較勁,可今日她實在難過至極,真的沒法再強逼自己,理性與感性在心中不斷來回翻湧,最終,她長出一口氣,不情不願地開口:“子回。”
顧誠因唇角微彎,将粥碗拿到她面前,“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林溫溫不回答,自己端起碗,舀了一勺喝進去。
顧誠因微微松了口氣,也開始用膳。
晚膳很快用完,顧誠因拿來藥盒,要給他們二人換藥,先給林溫溫的手換的藥,随後才給自己換,他手腕上的紗布被拆開的時候,林溫溫也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此刻已經平靜的她,才終于明白珍珠為何會吓成那樣。
顧誠因覺察到她的目光,便刻意背過身,将那血肉模糊的傷口擋住。
想到顧誠因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她強壓住心裏的忐忑,将臉轉向一側。
顧誠因一邊上藥,一邊道:“溫溫,我聽聞了一件趣事,你可要聽?”
知她喜歡聽趣聞,他今日特地找來青才,詢問他近日坊間發生了什麽事。
可林溫溫卻很幹脆地道:“不要。”
顧誠因卻沒有聽見一樣,自顧自開始講,他語氣平淡,一點也不生動,林溫溫越聽臉色越不好看。
整個晚上,林溫溫雖不如白日那般抵觸,但還是極為生硬,便是和他同床而眠,也會強從他懷中掙脫。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
他陪她用膳,他給她換藥,他給她講坊間的趣事,哪怕那些事情根本不好笑,林溫溫有次聽着聽着都睡着了,他還在堅持如此做。
直到十五這日清晨,用早膳時,林溫溫忽然開口對他道:“你說過會帶我去見父母的。”
顧誠因微愣,擱下碗筷,看她道:“溫溫,你也說過,不會再騙我。”
林溫溫驀地一怔,頗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是啊,我沒有再騙你了。”
顧城因望着她,許久後垂眸,重新拿起筷子,淡淡“嗯”了一聲。
林溫溫心虛地握緊手,那被針刺傷的掌心,已經差不多好了,但有時候傷口還會癢,她勻了幾個呼吸,不冷不淡道:“什麽時候帶我去見爹娘?”
顧誠因低道:“正月以後。”
林溫溫沒有想到,顧城因會答應的這樣爽快,她幾乎有些坐不住了,聲音都帶了顫意,“你,你沒有騙我?”
顧誠因也回看她,語氣鄭重又認真,“不會騙你,但溫溫,不要再這樣對我了,好不好?”
“你不是說了,願意和我在一起。”
林溫溫咬唇道:“我是答應過,可你也說過的,要将我明媒正娶!”
顧城因道:“是,我是說過,但需要些時間。”
“什麽時候?”林溫溫逼問道。
顧城因沉吟不語,林溫溫冷哼一聲,也不再說話。
整整一個白日,顧城因都未曾出現,直至入夜,他才又來尋她。
林溫溫正在和珍珠調花露,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繼續做事,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
顧城因緩步上前,将東市衣肆新送來的紅裙放在一旁,開口道:“溫溫,可願陪我去燈會?”
林溫溫下意識打算回絕,唇瓣都已張開,卻忽然頓了一下,片刻後,她擱下手中花瓣,不可置信地擡眼看向身旁,“你……你說……”
“上元燈會,可要随我去?”
顧城因眉眼溫軟,唇角微微揚起,将手伸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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