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超級超級想你
第56章 56超級超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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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旅行過後,就是第一次分離,但即将過年的氣氛還是很好的沖淡了分離的焦慮,鄧清每天被媽媽安排起來,采買年貨或者在家幫忙。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是需要距離的,子女和父母也是一樣。
剛剛回家時陳錦女士差點熱淚盈眶,一周之後就開始日常看每個人不順眼,不僅鄧清要被罵,連老鄧的生存環境都越加水深火熱了一些。
這時候就有點懷念起大學之前的假期了,起碼有作業可以做,用這個正當理由抵禦陳錦女士,可以光明正大的關上門,說:“媽媽我要學習了!”
還能獲得定期投喂的水果和蜂蜜水,多麽美好的永不再來的時光。
小的時候,老鄧還在廠裏的時候,鄧清記得臨近過年工會在少年宮組織園游會,有一個又一個的小攤位,可以玩打氣球、夾玻璃珠、填塗色卡和各種趣味小游戲,贏娃娃或者一個碗、一只杯子之類的小東西,所有的小朋友都會被打扮的很漂亮,鄧清一直最期待在那一天穿上新裙子。
人的本性裏面是喜歡炫耀的,漂亮很重要,但是被人誇漂亮更重要。
其實園游會每年都還有,但是已經不會再去,你長大了,陳錦女士這樣說,鄧清也明白。
長大了,人的期待就越來越少,但是卻越來越膨脹,很難被滿足。
置辦完年貨,買完花生、瓜子、大白兔奶糖,還有葡萄幹和各類炒貨,再備上一大塊上好茶磚,為着是好請客。
每年這個時候老鄧是很忙的,局很多,不僅自己出去喝,還要把人請到家裏來,一般這種飯陳錦女士是不做的,講明白了不伺候,老鄧自己下廚,陳錦把女兒拽去上香。
溪山寺的梅花最好,開得早謝得遲,來上香的人和來賞梅的人一半一半,說不好誰是主誰是次,紅梅開的堅韌明豔,陳錦感嘆說:“下場雪就好了,傲雪紅梅,更好看,來,清清,給媽媽拍張照片。”
“啊。”鄧清嘴裏應着,實際上把卡片式相機對焦在花瓣上,她喜歡這種自然的、真實的、生機勃勃的東西,陳錦又催,她匆忙照了一張。
不滿意,也就再來,連擺了五六張,才再次拾級而上,踩着青石板随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路向上,寺門口每人可以領三炷香,鄧清沒有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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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這個。”
“信則有,不信則無,來都來了。”陳錦塞進女兒手裏,安排的明明白白,“一根求姻緣,一根求事業,一根求健康求平安,心誠則靈。”
鄧清讨價還價:“那還不如都求平安,我和你和爸爸,我們一人一根。”
“我們自己會管好自己呀!你也管好你自己就行!不用你操心我們!”
鄧清撇撇嘴,不和她争,陳錦覺得自己的話題開啓的很絲滑,滿意地問了下去:“想好沒有,以後要考研還是回來找工作,考不考公務員?林川的公務員難考的呀,要早做準備!”
“沒想好,我才大一。”
“男朋友談的怎麽樣,家裏什麽條件,人品怎麽樣,對你好不好?”
“剛開始談,都不知道。”
“鄧清。”陳錦果然怒了,開始喊大名,“怎麽一點規劃也沒有!”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鄧清拈着香指了指石壁上的佛語,“媽,你看,一個緣分的緣字。”
“緣個屁。”
“真的沒有想好!”鄧清黏上來和母親撒嬌,“想好了一定第一個告訴你,好不好嘛。”
陳錦無奈,點了點女兒的額頭:“你呀,看着清楚,其實糊塗。”
還有半句她沒說,自己養大的女兒自己知道,還有後半句是,看着糊塗,其實比誰都犟。
主意正,而且往往藏在心裏不說,鄧清看着活潑外向,其實并不喜歡與人交心,甚至包括父母。
陳錦很清楚這樣性格的養成來源,鄧有為剛剛買斷工齡離職創辦友達的頭十年,是夫妻共同打拼的十年,也是女兒成長的關鍵十年,鄧清被輪流放在奶奶家和外婆家,等再大一點,就是自己在家,小女孩自己開火做飯,自己坐車上學,自己安排自己。
由此,鍛煉出獨立的能力和不依賴的性格,以及遇事不參考任何人的意見悶頭就做的風格。
當友達的經營終于平穩,女兒已經長大,成長無法倒回,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陳錦試圖把生活的重心放回家庭,卻發現家庭已經無需過多經營。
但也不是一切都晚了,起碼鄧清人生的幾件大事她還是可以參與的,而且要嚴格把關,人生的關鍵節點就那麽幾個,她是過來人,她可以指導她的孩子。
請好三炷香,還可以挂平安符鎖同心鎖,嘴上說着不信不信,但是看着滿樹紅綢垂下,字字句句都寫着不同人的心心念念,鄧清還是在心裏升起很難以言說的情思,無可避免的想到一個人。
陳錦把皮包塞過來,大大咧咧地說:“看好,我去上個廁所。”
“好。”
等母親的背影一消失不見,鄧清馬上偷偷摸摸跑去買了一張平安符,負責寫符的小師傅眉清目秀,不緊不慢地問:“請問所佑之人貴姓?”
欲蓋彌彰的張望一番,鄧清用做賊的音量小聲說:“姓林。”
系上紅綢挂在樹枝上,感覺心裏被沉甸甸的東西占滿,默念了一句平安喜樂,陳錦抱着手臂從身後靠近,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傻丫頭,幹什麽呢?”
“沒幹什麽,等你呀。”鄧清急忙回身,“走吧媽,回家了。”
每年春節前,林啓遠都會派人提前打掃好祖屋,全家人去廣州過年,無論過了多少年,這裏的陳設和結構都不會變——花磚、趟栊門、舊屏風、青磚木梁,高高的天井留出一個小口,下層幾乎不見陽光,是昔日廣府最尋常的百姓人家罷了。
林啓遠并不是家境殷實的西關大少,十幾歲離家下南洋,如今基業都是拼搏所得,林家的祖屋也不過是巷間狹小的竹筒樓,每年住一住,林啓遠講,是飲水思源。
雖有大廈千間,夜眠不過七尺,因此要不忘初心,時刻居安思危,原本給外孫拟好的取名也是“舟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後來女婿李澤平正式改名入贅時,不知道為什麽也偏偏要較勁這個“舟”字,父子同名應有所避讓,林啓遠就讓外孫改了名字。
但仍然同音,隐隐有沖撞的意思,是有意為之。
廣府年俗自成一派,和長江流域自有不同,年二十三祭竈,二十四開油鍋,炸蛋散、油角,煎堆碌碌,金銀滿屋,二十五花街開市,林州行被母親拉着上街。
林舒琴總是講,唔唔是不的意思行花街唔算過年,挑挑揀揀,搬回來兩盆高大劍蘭,再加一盆金桔,一盆發財,林啓遠瞧着很喜歡,說寓意好。
二十七貼揮春春聯,樓梯上貼“上下平安”,門楣上貼“招財進寶”,大門兩扇是財神,林州行貼完就搬了條凳自己坐,默默摸出手機,被外公看到,又是不順眼。
這麽多年了林啓遠訓人還是那一套,拐杖一敲。
“過咗年就大個仔,唔好再學懶過了年又大一歲,不要再偷懶。”
林州行說知道,然後躲起來打電話。
當距離遙遠,所有的關心好像都會顯得乏力許多,林州行能做的也就是每天關注天氣預報,提醒她一些小事,鄧清這個人照顧別人的能力不行,照顧自己的水平也是欠缺,按說人家回了家,自然有家人在旁邊,不需要他多事,但他免不了有些擔心。
果然,這人失聯了兩天,期間只通過線上留言說了一句語焉不詳的有事,電話也打不通,終于在第三天的時候主動打來解釋,說手機掉水裏了。
“都怪你。”鄧清說,“人家說溪山寺水池裏面有一只一百多年的王八,平時一動不動,硬幣一丢就會開始游泳,我為了拍給你看,手機沒拿穩掉進池子裏了。”
“這也怪我。”
“不能怪你?”
“好。”林州行說,“換新手機了?多少錢,我報銷。”
“不用,我從壓歲錢裏面支出了一點。”
“夠嗎?”
“當然夠,難道你們那邊不給紅包嗎?”
“這邊叫做利是,裏面面值不大,讨個意頭讨個彩頭。”
“哈哈哈,我們這邊的紅包很厚。”鄧清得意笑道,“我從小到大的壓歲錢攢起來可是有五位數哦,羨慕嗎?”
“嗯。”林州行笑了笑,“羨慕。”
“哎……我的手機抵得上多少硬幣,那只王八能不能好好對待一下我的心願。”
“去上香了?之前不是聽你說,已經去過一次。”
“下雪了,我媽非要再去一次,去看梅花。”鄧清順勢問道,“廣州下過雪嗎?”
“我沒見過。”
“哦。”
鄧清不知道想到什麽,聲音忽然小了起來,又重複了一遍:“州行,林川下雪了。”
沉默安靜了一會兒,鄧清聽見林州行在那邊輕輕吸了一口氣:“要見面嗎?”
“啊……”鄧清口是心非地說,“怎麽了呀,你沒見過雪?”
那當然是不可能,停頓一下,她聽見砂輪輕擦,那邊似乎在點煙,毫無征兆的,他說:“我很想你。”
頭腦嗡嗡發熱,鄧清一時上頭,熱情大聲地回應:“我超級超級超級想你。”
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挂了電話,覺得自己像是鬼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