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不是現在這樣
第45章 45不是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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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營地玩得開心嗎?”比起林州行的和緩溫柔,鄧清的語氣聽起來很緊繃,而且很陰陽怪氣,“那應該沒有你開心。”
林州行察覺到什麽。
“你要是想問我,就不要用這種語氣。”
“那我該用什麽語氣?”
林州行皺眉道:“是誰告訴你的?”
“那重要嗎?重要的是你現在在哪,身邊是誰。”鄧清盡力把語氣放平,但仍然感到傷心,“林州行,你現在在哪。”
“周琦是周叔叔的女兒,我事先不知道她會來。”林州行簡單解釋,又問道,“你還好嗎?馬上要暴雨了。”
“周琦又是誰。”鄧清幹巴巴地念着收到的信息,“是門當戶對,也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據說林夫人和周夫人同年懷孕,都住在香港聖瑪麗醫院,兩人約定,孩子出生後……”
林州行打斷道:“誰給你發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Gabi 發的。”
“不用理她。”
“但是……”
“我說過了,不要理她。”
“但是照片是真的,是不是?你在陪周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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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現在想的這樣。”
“我想的哪樣?”
“你相信我。”
“你要我怎麽相信?你和我是怎麽說的,原來真有這麽年輕漂亮的五十歲叔叔!”鄧清刻意把“叔叔”兩個字咬得極重,聲音抖了起來,她情緒激動。
林州行語氣放緩:“之後我會詳細一點講給你,今天……”
未說完的話被人打斷,周琦跑了出來,毫無顧忌地湊上來聽,發現電話那頭是個女生,立刻很不高興:“誰啊,哪個女的?”
林州行無暇顧及周琦,伸手揮開,皺着眉朝着已然安靜無聲的聽筒确認:“鄧清,你在沒在聽?”
無人回複,周琦攬上來,還在叽叽喳喳的抱怨,林州行抽出手臂:“閉嘴!周家沒教給你起碼的禮貌嗎?”
聽見林州行這個語氣,周琦立刻噤聲,從小一起長大,她知道他什麽時候是真的生氣。
“……對不起。”
林州行冷臉重新看向手機。
電話挂斷了。
再打過去就是無人接通,接着就是關機,鄧清不僅關機,而且還把手機塞進枕頭下面。
不聽、不想、不看,她只想冷靜一下。
看到照片的第一時間,她的确覺得被騙了,因此生氣,因為沒有邀請到林州行,鄧清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合适,根本就沒有去,林州行那麽在乎秦謙,她不想讓他不高興。
結果……結果就是這樣的結果。
她考慮了林州行的感受,可是林州行考慮她了嗎?
接到電話的時候鄧清只想聽到他的道歉,但是沒有聽到,更大的憤怒膨脹起來,就要吞沒她的理智,在她幾乎想大喊大叫着要一個解釋的時候,鄧清忽然冷靜下來,掐掉了電話。
為了避免他再次打來或者她自己忍不住想接,她幹脆關機。
差一點,只差一點,鄧清回想一遍,覺得慶幸。
只差一點,她就要為一個男人吃醋、嫉妒,心酸又可憐的只為讨要一個解釋,被他牽動自己的情緒和心情,甚至還要因為對方的态度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她做錯了嗎?
沒有。
林州行也沒有做錯,他有權利拒絕她,也有權利安排自己的行程,他可以和任何女生在一起,喝酒、聊天,幹什麽都可以。
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麽牢固的契約關系,也無需互相報備,她相信他說的話,相信他不是故意拒絕她又去陪着另一個女孩,但是仍然無法自控的傷心不已,抛不開也放不下。
所以鄧清突然覺得警惕。
警惕自己。
不要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她試着找點事情做,洗了一大盆衣服,又看了兩集電視劇,終于心情平複時,這才打開手機。
未接來電提醒的短信争先恐後的湧了進來,全部都是林州行,最後他發了一條信息。
回電話。
摁下回撥鍵時,鄧清輕輕吸了一口氣,以便做好準備。
幾乎是瞬間就通了,她聽見電話那邊擁擠吵鬧的音樂聲,林州行還在那裏,聽起來應該是他起身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那些轟轟隆隆的聲音變小變遠了,鄧清開口說道:“有什麽事嗎。”
“誰教你話沒講完就挂電話的,而且還馬上關機。”林州行嚴厲地說,“鄧清,你太任性太自我了。”
“對。”鄧清平靜地承認,“但是我再任性再自我,也不用你林少爺來教訓,你是誰?”
“我是誰。”林州行氣極反笑,“那當然是一個因為擔心你所以打了十幾個電話的陌生人!”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雨很大,你們有返程的安排嗎?有車嗎?什麽時候回來?”
“有或者沒有,有什麽關系呢。”鄧清冷淡地說,“難道林少要扔下那位關系很複雜、幾句話說不清、事先并不知道她在所以也沒辦法解釋的周小姐來接我嗎?”
克制着怒意,林州行用盡最後的耐心:“你到底在哪,回學校了沒有。”
“回不回關你什麽事?好好陪你的周小姐吧,林少爺!”
說完這句,她再次挂斷。
面對急促的忙音,林州行短暫地怔愣數秒,随即怒氣更盛,踹了一腳門框洩憤。
門外瓢潑大雨滾滾而落,雨聲如潮聲陣陣不停,彩色的店面招牌在雨幕中像扭曲的賽博夜景,閃動着錯位的視覺奇景,和混亂的、毫無章法的音樂聲攪在一起,直讓人心煩意亂,煩透了,林州行咬住一支煙點燃,狠狠吸了兩口。
他打電話給秦謙,對方也是未接,如果他們是通過郊區公交車去的營地,那很可能現在就被暴雨困在那裏,營地離公交站還有将近兩公裏的距離。
但是不僅鄧清和秦謙在那裏,還有十幾個人也在那裏,總會有辦法的,輪得到他來擔心嗎?
就像鄧清自己說的……林州行心想,你是誰,關你什麽事?
可是一支未完,他還是做了決定,草草碾滅煙卷,擡手拉緊大衣,找前臺借了把傘,沖進雨中。
大雨如注,像高壓水槍似的沖洗着車窗,林州行在雨中艱難地穿行,在看清一個巨大深坑後将剎車踩到了底,随即重新啓動猛打方向盤擦邊繞了過去。
車燈劈開黑夜,他已經開了兩個小時,因為路線不熟,中間進錯省道,但好在最終還是到了,停在營地門口,林州行撥通電話。
“好大的雨啊。”二姐重新關好窗戶,推了推确認,又拉上窗簾,對鄧清笑道,“幸好你沒去看什麽流星雨,不然流星看不到,還淋成落湯雞。”
鄧清心情很差,心不在焉地點頭同意,今晚的一架吵的很不愉快,她重新開機,又翻出照片來看,還在想林州行的事。
鈴聲忽然響了,她吓了一跳。
看見是林州行,鄧清披上外套跑到了走廊裏。
走廊無聲,偶有幾句說話聲極為細碎,那邊卻很有大的風,雨聲打在車窗,雨刮器的聲音枯燥而單調,林州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茫遠:“我到了,裏面好像沒有路燈,看不清,我不進去了,你出來吧,有傘嗎?沒有的話,我進去找你。”
鄧清幾乎無法呼吸,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你去接我了?!”
“嗯。”察覺到異樣,林州行問道,“你到底在哪?”
“我……”鄧清說不出口,狠狠吸了一口氣,她小聲說,“我沒有去,我就在寝室。”
說完了,她咬着牙等着。
她必須做好準備,也許他氣瘋了,發現自己被耍了,所以他再也不會理她,因為她的任性,他們之間徹底完蛋了,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但是也沒辦法,事情已經做了就得負責任,她什麽都準備好了,卻聽見林州行說:“沒在外面就好,雨太大了。”
心髒被人揪緊,然後深深落下,眼淚滾落下來,鄧清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哭,她用手背抹掉眼淚,問道:“那你怎麽回來。”
林州行反倒笑了笑:“怎麽去的不就怎麽回來。”
“對不起。”
“不怪你。”
“我去等你。”
“不用,寝室要關了。”
可是她要去,必須去,在寝室門即将關閉之前,鄧清沖了出去。
夜色已深,校園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冷風吹得人直抖,鄧清握着傘柄的手已經不穩,傘面歪斜,寒雨拍到臉上又流進脖子裏,臉上的熱淚已幹,她用冰涼的掌心擦了擦臉,忽然發現自己一時情急,頭腦發熱,竟無處可去。
已經關寝,林州行不會回寝室,她想等林州行回來,可是去哪裏等呢?
幸好帶了手機,最後 10%的電量,她先打了一個電話,林州行沒有接,大概是在開車。
她想起那張照片。
對,那張照片,鄧清點開相冊,林州行和周琦背後的這棟高檔公寓就在學校附近,他們正從裏面出來——或租或買,他一定有一套公寓。
在門口站了半個小時之後腳踝酸痛,鄧清實在受不住,蹲坐下來,走廊的地板光潔如新,即便是深夜也通透明亮,在燈光照射下鄧清覺得自己像一只可笑的小鴨子,被裝在紙箱裏遺棄在別人門口,她有點接受不了這個感覺,自尊讓她的心髒緊縮成一團。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她把臉埋進膝蓋,像一只鴕鳥把腦袋紮進沙子。
怎麽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此前人生的十八年,從來沒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她沒有失控過、嫉妒過,沒有說過這麽任性愚蠢的話,也沒有感受過這樣複雜又糾纏的情緒,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讓人恐慌,也讓人警惕。
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不知道,她已經分不清,沒有理性,只有情緒,她已經分不清誰對誰錯,也對自己失去解釋,為什麽在電話裏面聽到他的聲音就會哭,為什麽?
她是喜歡林州行的——沒錯,本來是很喜歡的,有條不紊,按部就班,每一次接觸都是開心的、酸澀的、甜蜜的,至多是小小的失落,是那種喜歡,而不是現在這樣。
不是現在這樣,她想清楚了,她應該道歉,然後對他說,她不想要現在這樣。
這樣不對,也不好。
想清楚之後,鄧清漸漸平靜下來,整個晚上蔓延的不安終于褪去了,她開始覺得安寧。
可是當電梯門緩緩打開,像一束光投射進來一樣,她的心池波動,剛剛想好的所有言辭都差點被抛在腦後,林州行出現在電梯門口,他看起來很疲憊,大衣淋雨半幹,但是仍然俊秀挺拔,淺褐色的瞳仁一轉,涼而淺的掃了過來。
擔心了許久,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她很想直接撲進他懷裏——但是……
鄧清坐着沒動,她止住了自己這個恐怖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