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不可能成為朋友
第40章 40不可能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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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表達很克制,也很客氣,失物已經找回,也會給予相應處分,希望林州行不要報警。
畢竟金額巨大,很可能會定性為極為惡性。
與此同時,也是希望林家不要施壓,能友好溝通的意思。
林州行對待校長和老師态度是很恭敬的,但是他一直沒有明确表态,只是聽到關鍵處應和式地點點頭,最後他主動站起來,微微欠身說:“王校長,周老師,我希望能考慮一下。”
“當然,當然。”校長表示理解,“你要和你媽媽打電話商量一下的話,旁邊有一個休息室,很隔音。”
如果鄧清沒有看錯的話,林州行的眼底應該是閃過了一絲細微的不耐。
無論是校長和老師,都更在意林家的态度,而非林州行本人,自然也認為林州行會向母親尋求決策幫助。
林州行不置可否,但是程岩突然說:“林州行,我能不能和你談一下。”
“現在?”
“現在。”
林州行看了一眼校長,得到對方的肯定後,點點頭:“那就去休息室。”
把門關好後,在程岩開口前,林州行直接道:“說理由。”
程岩準備好的腹稿被打亂,升起一股習以為常的惱火,他最讨厭的就是林州行這個樣子,高高在上,自恃聰明,總以為能冷靜的看透別人,又什麽都不在乎。
對!他當然可以什麽都不在乎,因為他出生就在羅馬,他根本不理解別人要花掉多少時間和努力才能和他站在同一起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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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可以又無辜又傲慢,程岩心裏很清楚,非常清楚,林州行沒有做錯什麽,對于自己一貫的挖苦,甚至算得上包容。
不,不對,不能叫做包容,程岩暫時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只能暫時形容為漠然的兼容,而只有差距太大,才能向下兼容,程岩記起自己的目的,控制和調整了一下情緒。
他開口說道:“我要告訴你的是,不管你相不相信,陳健确實以為你的表是 A 貨,是仿品,他不知道那是真的,也完全沒有概念。他家那個破地方,戴三千塊的表就是首富,是款爺了!他女朋友條件比他好太多,他只是想讨她高興……他連 A 貨都買不起!你明白吧?陳健做錯了,肯定做錯了,但二百七十萬的案件金額壓在他身上,他一輩子都完了,他們家也完了,林州行,這對你來說只是個消遣的玩意,你要為了這東西徹底毀掉一個人嗎?”
消遣的玩意,林州行聽到了這個詞。
“你的意思是。”林州行平淡而刻薄:“因為買不起,所以要偷。”
程岩何其敏感自負,立刻反應過來林州行的刻薄不是對着陳健的,而是對着他,索性撕破臉講出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低吼道:“買不起?要怎麽才能買得起!你覺得一個普通的家庭要怎麽才能買得起勞力士?靠努力嗎?靠分數嗎?笑話!你輕而易舉就有,能在這裏等着別人求你,不過是投了個好胎!”
“程岩。”林州行的身體搖動了一下,他說話的語調變快變急了,“我是自己考上江大的,我媽沒有捐樓也沒有蓋房,我也學了三年,高考沒有任何額外加分,同樣的錄取指标,你、陳健和我,是一樣的。”
“你說一樣就一樣嗎?我和你一樣努力優秀,甚至更努力更優秀,我和你一樣嗎!”
“這個社會的确不公平,但你選擇了把這種宏觀的不公平投射給一個具體的人身上,并且把這種負面情緒代入到了這個事件裏,我做錯了什麽?”林州行的音調也逐漸提高,情緒激昂,“如果你真的想替他求情,想要解決問題,就不會用這種态度來和我溝通,你只是想站在旁觀者的道德高地上,你只是終于能找到機會罵我一頓!”
他說得沒錯,程岩攥緊拳心:“對,你沒有錯,是我錯了!行嗎?我也覺得我的嫉妒幼稚、低級、無能,為什麽非要把我和你安排在一起?難道我光是努力和刻苦還不夠,還非要有一個對照組每天擺在我面前嘲諷我嗎?!前兩月我根本不敢待在寝室,我不想看見你!”
“我……”林州行咬牙喘了口氣,看着眉頭緊皺的程岩,忽然意識到他們從未試圖互相了解,程岩的自尊是一種帶着自卑的攻擊性防禦。
“不用那麽在意外界的評價和看法。”林州行慢慢冷靜下來,“我出身如此,不是我的原罪,對你來說也是一樣。”
程岩短暫愣住,但以他的悟性很快明白林州行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并不自信,因此虛張聲勢,直到這次期中考出第一衆人追捧,他才開心起來,甚至飄然。
寝室總是有人進進出出,陳健也是因此起了一念之差,他不是沒有愧疚,所以很積極的提供線索,但這些話他絕不可能向林州行承認一分。
“你很優秀,也有正義感有同理心,不用把我當成假想敵。”林州行繼續說道,“我們的人生是可以互不打擾的。”
程岩也将視線回望,突然問道:“我們不可能成為朋友,是嗎?”
林州行淡淡道:“嗯。”
他說完這句,自然以為談話結束,正要開門,程岩又把人叫住開口:“你最終的決定是什麽,你會不會報警。”
“不會。”
“林州行。”不同于剛剛的問句,程岩最後說了一句陳述句,“我們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
林州行略回頭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地點點頭:“好。”
天色略晚,程岩提出送鄧清回寝室,林州行與他們走了相反方向,去大三的寝室樓下打了電話,羅海意匆匆忙忙地跑下來,裝作很驚訝的樣子:“哎呀,我沒看見你的消息所以沒回。”
林州行沒理她,越過客套直接說:“不要告訴我媽,也不要告訴我外公,我已經處理過了。”
“那告訴我幹嘛,我是你秘書嗎?”羅海意翻了個白眼,“是林阿姨喜歡主動找我問好不好,我還嫌煩呢!”
“可以,我會和我媽說不要再打擾你。”
“哎呀別嘛,怎麽好和長輩說這種話!太沒禮貌!”
為了林州行,羅海意才能和林家的長輩保持緊密聯系,尤其是林啓遠——連羅家掌舵的二姐上門拜訪都見不到。
羅海意立刻換了副表情,嘴角勾出笑來,語調輕松地說:“這樣說來,你是打算和解的了,真是沒想到呢,你這個冷冰冰的性子還能和解,很有愛心啊,要我說偷了就是偷了,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我告訴你他們那些人最會那一套了,賣慘哭窮,搞得好像自己倒是受害者一樣,怎麽我們家的錢就是大風刮來的嗎?又不是從他們家克扣來的!阿 Liam,你說是不是?”
林州行沒回答:“萬一我媽聽到些什麽問起來,還請學姐幫我圓過去。”
“沒問題啊,可你要怎麽謝我呢?”
“怎麽謝都可以。”
“好,可別反悔。”
林州行笑了笑:“不會。”
背過身,他收起笑意。
鄧清回到寝室和室友講了學校的處理結果——男生停學一年,作為失主,林州行沒有報警,也沒有要求繼續追究。
女生因為全部涉案金額不足,未達立案标準,經過批評教育後本學期所有成績作廢,明年一定是會留級的了。
大家聽到這個結果之後都沒有什麽興致過多評價,有些讪讪的,但無論如何事情解決,也算告一段落,鄧清心情有點複雜,走到屋外在走廊晃了兩圈,想透透氣。
夜色深沉,天徹底黑透了,路上的學生和行人越來越少,林州行漫無目的地走着,在學校裏繞了一個大圈,最後鬼使神差的在一條路燈壞了一半的偏僻小路來回打轉,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又或者什麽也沒想。
他當然不同意羅海意的觀點,但程岩說的話對他而言也不是毫無影響,有一些問題想過許久也沒有答案,也許 Gabi 說的那句才是最準确的——在哪裏都混不下去,也沒人受得了。
他有明确的目标,明确的命運,能判斷什麽是有價值的有意義的,但唯獨不能明确的判斷自己。
突然接到鄧清的電話,她笑着說:“別一個人兜圈子啦,為什麽不找我聊聊天呢?”
“你怎麽知道?”因為有點冷,所以思維被凍得有的遲鈍,他問了笨問題。
鄧清說:“你擡頭呀。”
林州行仰起臉,手裏還握着手機,這才發現原來路邊的建築就是宿舍,這裏是女寝的側邊窗戶,鄧清擦掉窗上模糊的水汽,動作幅度很大的揮舞手臂。
他凝望着她,聲音很輕:“你能下來嗎?”
“等等我。”
那身影消失不見。
平時就算只是出門上課,鄧清也不肯穿鼓囊囊的羽絨服,但是現在為了快點下樓,她只在睡衣外面直接套了一件淡黃色的羽絨服。
遠遠的,林州行看見一只圓滾滾的小面包跑了過來,圍着紅圍巾,紮着丸子頭,散落的碎發毛茸茸的,喘動間一口白霧,鼻尖有一點紅,十分可愛,也十分潦草。
林州行看着她,眉間一蹙,欲言又止,鄧清不知道他在為難什麽,眨眨眼睛。
忍了兩秒鐘,他還是忍不住把她的圍巾全部扯下來,重新繞了兩圈打好一個結,原本的圍法非常之草率,另一端幾乎拖到地上,再走兩步,鄧清恐怕要被自己的圍巾絆倒。
動作之間一股冷杉的凜冽淡香,林州行可能換了香水,鄧清等着他搞完,很有禮貌地說:“謝謝。”
對方也很有禮貌,林州行說:“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