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他就在江大
第30章 30他就在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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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出去将近一半,林州行才給塗亮亮發了一條信息,對方的回複他沒有立刻打開來看,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他們。
在等紅燈,雨刷未開,細雨在前窗籠上一層薄薄的霧,像一片塑料布似的,又像是密密麻麻的菌絲,細密地爬滿玻璃,林州行認識周明祎的車牌,他也看見了坐在副駕的鄧清。
寬闊的馬路隔開靜止的車流,這是個十字路口,林州行和周明祎對向行駛,靜靜停在面對面的兩側,林州行打開雨刮器,眼前模糊的水痕被推開,他清晰無比地看見他們在等紅燈的間隙時聊天說話的樣子,這個距離看不清表情,但那也不重要了。
沒有人看到他,數字跳動,綠燈通行,身後車提前兩秒不耐煩地催起喇叭,周明祎的車燈從他的面前踩過去,燈光碾過他的側臉,林州行緊緊咬牙,打了轉向燈,在下一個掉頭處打死方向盤,油門一轟追了上去。
鄧清在後視鏡看見了逐漸攆上來的奔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但是她想不起來哪裏見過,林州行的車她只坐過一兩次,記不住車牌也認不出來,塗亮亮看見了,如坐針氈,周明祎也認識,但是他不說。
人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隐秘的細線就像這雨絲一樣撩撥在各人心上,轉過一個街角,奔馳沒有繼續跟上來,周明祎松了口氣。
林州行放緩車速,逐漸降速停在路邊,奧拓越來越遠,他沒有再追,降下車窗慢慢抽完一支細煙,重新發動車子,回了學校。
把兩個女生送回寝室後塗亮亮立刻撥通電話,想要解釋,但是林州行說不怪他。
“是我沒有提前說。”
“州行,是那個老板給小清打的電話,不是她主動找的,你也別太挂心。”他想要安慰一下,但是林州行不需要安慰。
電話那頭是很長的沉默,林州行什麽也沒說,然後電話挂斷。
塗亮亮沒有試圖理解,也沒有試圖思考,他知道林州行是個心思細密的人,和自己不一樣,也許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就是這樣任性,何況這種事無論是誰遇到了都會不高興的。
他覺得他能體會。
沒什麽的,塗亮亮樂觀地想,睡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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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下得惱人,纏綿且長,林州行聽了很久的雨聲,直到劉可磨牙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沮喪,他在黑暗中摸索出耳塞帶上。
這個人情算是欠下了,鄧清還沒想好要怎麽還,晚上熄燈後躺在床上,二姐卻問道:“周老板和林少爺,你選誰?”
鄧清說:“我好困,我腦子不轉了,你怎麽蹦完幾個小時還有力氣。”
劉薇機智地翻譯并催促:“小清,意思就是喜歡你的和你喜歡的,你選誰?”
“老大,老大先說。”
二姐一擺手:“老大還用問嗎?她選陳軍!”
老大認真回答:“我選我喜歡的,哪怕暫時沒有回應,但那種感覺還是很幸福。”
老大很勇敢,鄧清心想。
她沒有辦法這麽勇敢,甚至她都沒有辦法這麽确定。
什麽叫做喜歡?她們曾經讨論過這個問題,她看起來很明白——真愛無坦途,莎士比亞早就說過,愛是兩面的,快樂伴随着痛苦,切割不開,那麽明知道前面是鋒刃,還要赤腳踩上去嗎?
小美人魚為了接近愛人,每一步都踏在刀尖,最終化為泡沫,這是這個時代已經不被推崇的愛情故事,人們說不要為了愛情而活,人們說要追尋快樂,而快樂又伴随着痛苦,那就不要吧,統統不要。
何況那個人站在對岸,身影入霧,卻又聰明敏銳,她會被他傷害的。
總有一天。
鄧清說:“我選喜歡我的。”
二姐和老大異口同聲地說:“果然。”
“什麽果然?”
老大說:“我們寝室最難被追到的果然是你。”
鄧清反駁:“我覺得是二姐。”
我很好追啊。”二姐笑嘻嘻地說,“我會把我喜歡的人,變成喜歡我的人,然後問題就解決了。”
劉薇忍不住吐槽道:“你也太自信了。”
“那把解題思路反過來也一樣。”二姐道,“把喜歡我的人,變成我喜歡的人,也行。”
這下連劉薇也沒話說了,不過她說她都不選,因為根本不想談戀愛。
“多麻煩多累啊。”小孩兒吐槽道。
“那你那個網戀對象呢?”
“我們只是打游戲。”
“真打算四年都不見面?”
“是啊。”劉薇滿不在乎地說,“我覺得可以。”
“哦對了,小清,那個選校花,你要不要拿第一?”二姐又問,“亮哥學計算機的,給你黑進去。”
“二姐。”鄧清無奈道,“我辦的活動你讓我監守自盜?”
“好吧。”二姐從善如流,“那我跟他說一聲不用了。”
“你們什麽時候加的好友?!”
“就回來的時候嘛!”
“挺好的。”鄧清笑着說,“塗學長看起來是很好的人。”
不僅很好,而且專業技術也很好,在秋高氣爽的午後,投票正式結束,二姐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己成了第一名。
“高票當選。”其他人站在她床前鼓掌,劉薇谄媚地笑道,“校花,你醒啦?”
二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什麽東西?”
柳唯小姐變成了女明星,走到哪裏都有人議論,二姐不堪其擾,沖去找塗亮亮對質,塗亮亮拒不承認,但鄧清這才對林州行某一次語焉不詳的“好”有了後知後覺的理解。
在她一本正經地發表了“過程和結果”都要正确的言論之後,他說了“好”,然後停掉了。
原來他當時是那個意思,原來當時他幫的是她。
這個人好像總是這樣,不做不說,做了也不說,他消失掉了,鄧清有接近兩周再也沒有見過林州行。
曾經以為是很好遇到的,無論是學生會,去便利店買東西,經過園區門口宿舍樓下,又或者是上課、食堂,偶爾走在梧桐樹下——不經意之間,他們總是遇到。
說兩句話,鬥兩句嘴,又或者只是遠遠的打個招呼——原本他們總是遇到。
就好像某一種巧合和默契突然消失,他哪裏都不在,不在學生會的活動裏,也不在百樂的門店——即使鄧清繞路去看,也不在,金融系的男生宿舍樓下面只會遇到李觀彥,有時候她點開對話框,然後又會關掉。
說不定他有事,不在江大,少爺可能是很忙的,鄧清自欺欺人的這樣想。
可是林州行就在江大,因為她收到一張最新照片。
校花選舉結束之後自然就開始選校草,隋欣陽把論壇裏面提名的照片文件打包發了過來,鄧清一張一張的整理,發現有好幾個人投稿了林州行,有幾張是軍訓時期,有幾張是初秋還在穿襯衫的時候,還有一張是最新的,是路人視角的随手拍。
現在已經是十月下旬,天氣轉冷,照片裏的林州行穿着一件長大衣,下半張臉埋在很暖和的羊毛圍巾裏,露着柔和的眉眼和笑意,和人說着話,他站在教三樓下的法國梧桐樹下面,站在鄧清每天上課要經過的地方。
他就在江大。
站在他身旁正說着話的女孩子鄧清也認識,也不能叫認識,只能說,知道——她本來是個臉盲的人,卻對一張照片記憶深刻,那張照片和這張照片裏面的主角相同,站在林州行身邊的,都是羅海意和木水弦。
鼠标移動,鄧清沒有選這張照片進相冊。
柳唯小姐非常歡迎校草選舉活動的舉行——這樣大家就能忘掉校花了,她甚至願意把票投給林州行,又或者說這也是一種報複心态。
老大當然提名陳軍,劉薇投給了李晟,李晟五官濃豔,目前排在第一名。
隋欣陽很不滿意,每天看到都要咒罵五分鐘以上,鄧清就問:“部長,他這麽不好你當初喜歡他什麽啊?”
隋欣陽即刻答道:“那當然是他的臉啊!”
鄧清抿嘴一笑。
“但人品也很重要好不好。”隋欣陽憤然不平,“怎麽能讓渣男去招生?”
“什麽招生?”
還是團委楊老師的想法,楊老師想找兩個學生拍下一學年的招生宣傳片,等這次選了校花校草,剛好用上。
有了這個理由,鄧清點開對話框,發給林州行,林州行過了很久才回複,回複了一個“?”。
這麽久沒講話沒聯系,這就是他的第一句話,很氣人,但幸而還知道挽回,又發了一句:“關我什麽事。”
“就是告訴你一下。”
林州行排名沒進前三,大概是因為照片的緣故,鄧清選了一張匆忙又模糊的動态,又或者是林少花了錢,擡高別人把自己往下壓,他慣來喜歡隐藏,又怕麻煩,何況上一次,鄧清也只是第六而已。
努力主動了一次,對話還是很簡短,每次頭像閃動發來消息的都不是他,鄧清點開對話框,和主動抛話題的周明祎聊了幾句,說到上一次開車送回寝室,鄧清主動提出:“我請你吃飯吧?”
周明祎卻說:“小清,你是真的很想和我把賬算清互不相欠啊。”
沉默許久,那邊回複道:“沒有。”
打字總是顯得生硬,周明祎打電話過去,鄧清還是謹慎地說着一些感謝的話,周明祎直接說:“是不是怕我和你表白?”
這話說出來就不是讓人回答的,周明祎笑了笑,放緩了聲音說:“你別怕。”
“就算我表白,就算你拒絕,我們也還是朋友,不需要有什麽心理上的負擔,我現在說我喜歡你,只是想告訴你而已。”
“這只是……只是一種心情,可能還會讓你覺得困擾,所以應該覺得抱歉的人是我,我非要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是因為……“
“別這樣遠離我,小清,做一個普通朋友也可以,你可以随便麻煩我,我是願意的。”
鄧清踟蹰道:“可是我,我不知道……”
“沒關系,我可以等,你不用現在就回答。”周明祎溫和地笑了起來,“就算等到最後仍然是拒絕也沒關系,你現在不讨厭我吧?”
“當然不讨厭。”這個問題鄧清可以回答,“你人很好。”
“那就很不錯,也許你現在對我的好感只有一點點,但只要我們還是朋友,慢慢來,一天多一點,時間一長,也許就會很多了。”
到那個時候……
鄧清想,也許她就可以去選擇“喜歡我的”那個。
這是她的一貫做法,就像鄧清曾經和二姐說的那樣,她沒有非做不可的事情,非要不可的東西,非愛不可的人。
只要善于選擇,就能躲避困難、疑惑和痛苦。
對她來說,向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