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兩人三人四人行
第17章 17兩人三人四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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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完善豐富的員工管理系統來說,百樂門店的實習生體系可謂是一塌糊塗,沒有統一的培訓流程,也沒有個性化的員工關懷,品牌力根本無從展現。
在這方面百樂和其他所有平庸的大型公司一樣,在短短幾個月的實習生生涯中,只展現出了大系統的冗長、無聊和老齡化,仍然把實習生定義成薪水便宜的廉價勞動力,而不是品牌構建的種子。
因此,林州行寫道,實習生選擇了百樂,在這個過程中品牌力反而被消耗了,成為百樂的店員不如成為百樂的客戶。
成為百樂的客戶能獲得完善和流暢的服務,而成為百樂的店員,除了一點微薄的薪水,什麽都沒有得到。
這份報告林州行并不是直接發給外公的,而是發給姚叔,姚文憲跟着林啓遠創建百樂,是心腹幹将,一直負責大零售業務,統管百貨商超和系統門店,林州行從初中開始每個假期都被安排去輪崗,總是姚文憲親自帶,他有時候喊姚叔,有時候喊師父。
但是發給姚叔和發給外公區別不大,反正姚叔一定會向外公彙報,然後林啓遠就從深圳的辦公室直接撥視頻電話來,訓了林州行一個多小時。
林州行帶着耳機垂着眼睛聽,回應和表情都不多,坐在那裏看着屏幕,劉可還以為他在看電影。
走近了一看,發現他另外開了一個窗口在看參考書。
那份報告把林啓遠氣得不輕,尤其是“老齡化”三個字,紮得老頭半夜都睡不着覺,林啓遠背着手在辦公室走來走去,喝了半缸子茶,姚文憲見縫插針地續水:“小林總指出的問題也都存在。”
老頭心情不好,見誰罵誰:“總個屁,細路仔,你還捧起他來了!”
姚文憲改口:“小州能提出問題就是好事,下一步我們慢慢研究改進方案。”
“讓他自己提。”林啓遠收了脾氣,“阿姚,你不要插手。”
林州行慢慢開口:“要兩個月時間。”
“給你三個月,倒是看看有什麽高見。”老頭越說越心平氣和,至多有點陰陽怪氣,掂過茶杯來喝了一口,突然話題一轉,“學校裏有沒有人騷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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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那你也不要去騷擾別人,要有分寸。”林啓遠問,“有鐘意的嗎?”
林州行想了想,還是說:“有。”
林啓遠點點頭:“得閑識女有空認識女孩子也得,泊拖拍拖,談朋友都得,我們不管你,動靜體面些,別鬧得不像,讓人家說林家沒家教。”
“嗯。”
自動門一聲叮咚,鄧清跨進店裏,裝模作樣繞了兩圈,林州行望着她笑了笑,眼神跟着轉,手上卻開始收拾東西,零錢扔進盒子裏,硬幣嘩啦啦的響,鄧清故意問:“你要下班啦?”
“是啊,巧不巧。”
“真巧。”
“會議不是開完了嗎?”林州行突然說,“上周五加周末三天。”
會議開完了,表演也結束了,按道理說,不用去琴房了。
“嗯對,但是我……因為……反正就是……”鄧清猛然被點破,颠三倒四地想了一會兒索性放棄,理直氣壯地說,“反正就是路過。”
“哦。”林州行又笑了一下,“等我五分鐘,我換下衣服。”
逐漸入秋,夜晚寒露,林州行脫下百樂制服套上一件黑色的沖鋒衣,一邊拉上拉鏈一邊快步走出來,帶着一股興奮勁兒,卻猛然頓住了,他愣了一下。
就這幾分鐘的功夫,蔡璇突然出現,和鄧清打過招呼,兩個女生正笑着說話。
手裏的動作忘了停,林州行把拉鏈一直提到下巴,夾到了一下,他吃痛嘶了一聲。
女孩子們一起回頭看他。
莫名的,林州行低了一下頭,埋了小半張臉在拉高的領子裏面,随即輕輕清了下嗓子,調整了一下身體姿态,挺直背脊,默默伸手把拉鏈拽下來,三個人之中蔡璇搶先說話,用一種親近的口吻說:“你下班啦,剛好遇到鄧清,我們一起回去吧,好不好?”
鄧清似笑非笑地接話,眼睛盯着林州行:“是啊,剛好遇到,你說巧不巧。”
“嗯。”林州行煎熬地挪開視線,“走吧。”
關燈、鎖門、關店,兩個女孩子站在一旁看着他弄完這些,她們彼此之間當然是認識的,只是此前交集也不多,蔡璇性格大方,比較自來熟,親熱地挽着鄧清的胳膊。
鄧清心想縱有不爽也該是某個人受着,不用殃及無辜,于是對蔡璇沒什麽直接敵意,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學生會共同聽說的八卦之類。林州行和她們隔開一個身位那麽遠,有時候蔡璇把話抛給他他不接,蔡璇也就讪讪,鄧清客套話說完也不提新話題了,到了最後,三人沉默地走着。
“小清!”走到園區門口終于有人打破尴尬氣氛,雖然是個外來者。
就算再天黑也看得清,但李觀彥就是只喊鄧清,然後才像剛剛看見似的:“你們三個怎麽湊到一起去了?”
蔡璇懶得理李觀彥,林州行淡淡道:“遇到了。”
“是這樣的。”鄧清勾了勾嘴角,嘗試贊同,語調又薄又平,“就是很巧。”
“你幹什麽去了,這麽晚回來?”
這問題很難回答,鄧清含糊地說:“就是出去走走。”
“嗯晚上散散步挺好的。”李觀彥興致勃勃地邀請,“我每天晚上夜跑,要不要一起?明天一起吧。”
“在哪裏跑呀?”
“有一個路線,環着江大的,月明山轉一圈往南出學府路,再環湖繞回來,其實江大可大了,我帶你去爬青山,青山有個天臺,視野特別好!”
“真的嗎?我好像沒去過。”
“當然了,那裏是江大的最高點。”
這兩個人聊起來沒完,林州行難耐地抱起手臂,鄧清看他一眼,忽然笑說:“好啊。”
好在哪裏?林州行皺起眉,聽見李觀彥打了個響指:“那就說定了,明天見,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李觀彥心滿意足地離開,他本來對鄧清不算太上心,但是今天看見這三個人走在一起他實在受不了,尤其是林州行,憑什麽又是林州行?
真他媽離譜,老子一個還沒追到,他憑什麽兩個?李觀彥下定決心,非得搶過來一個不可。
“哎喲。”蔡璇笑盈盈地說,“有點意思。”
鄧清也笑:“有什麽意思?”
“我認識他,我們都是籃球隊的。”林州行忽然緩慢地切入話題,跟着她們兩個一起往前走,手插在兜裏,“你們之前就認識?”
鄧清回答說:“高中同學,只不過是分班前的。”
“那也不能叫同學,應該是同校。”
面對這種找茬的聊天方式,鄧清舉一反三道:“對,就比如我們以後畢業了,也要說是同校,不是同學。”
林州行輕輕吸了一口氣,半天沒話好說。
“嗯。”
蔡璇在旁邊笑起來:“這一句接一句的,難怪李晟學長總讓你們兩個別吵架。”
“沒有吵架。”鄧清無辜地說,“這就是在聊天嘛。”
蔡璇的宿舍樓比鄧清前一點,說話間已經到了,在路口分別,剩下的兩個人繼續往前走,一直送到宿舍樓下,鄧清說:“謝謝你啊,我上去了。”
林州行卻問:“你明天下午有課嗎?”
鄧清剛要走,詫異地轉頭:“沒有,怎麽了?”
“約你出去,可以嗎?”
心房猛震一下,鄧清臉上不顯,只說:“去幹什麽。”
“桌游,缺個人。”
“狼人殺嗎?我不會。”
“我教你。”
“我不會你還約我啊。”鄧清垂了下眼睛,“找不到其他人嗎?”
“不是,只是想讓你去。”
路燈,月光,臨近晚上十一點,黑色的衣領反而襯出更加蒼白的臉色,黑發下面一雙閃閃發亮的眸子,如果是一雙墨瞳,大概會顯得格外深情可信,那樣的話,也許那句就是一腔熱烈的真心。
可是林州行的瞳色呈現出銳利分明的淺褐色,平靜地盯住她,好像他剛剛講話的語調一樣,讓鄧清覺得這是一種審視,所以她問:“為什麽選我?”
“因為……”他的語調果然還是聽不出什麽溫度,慢慢地說,“因為你比較聰明。”
也被稱贊過很多次漂亮,但沒有被稱贊過很多次聰明,相比較起來,外貌竟然是更為客觀的東西——照鏡子就可以看到。但是否聰明——這是個證明題,鄧清時而自信,時而心虛。
因為聰明是一種需要被外人肯定的特質,很容易落入祈求他人認同的圈套。
可就算明知道是圈套,鄧清還是答應下來,她太希望自己能顯得聰明了。
尤其是在林州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