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誰和誰的煩心事
第11章 11誰和誰的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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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網膜效應的意思是,越關注,越出現,從林州行看見過一次之後,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李觀彥總是能在宿舍樓下遇見鄧清,然後說上幾句話,林州行站在窗戶後面,有一點微妙的惱火,她真的看不出來李觀彥是故意的嗎?
也不至于看不出來,對于鄧清來說,她主要是不在乎。
所謂的初戀對象,現在去回想,鄧清難以啓齒又不得不承認的是,自己主要是因為虛榮。
李觀彥是高一下學期才轉到班上來的,轉學生容易吸引注意力,帥氣的轉學生更甚,在很多的青睐中對方選擇了自己,鄧清帶着雀躍的心情點頭接受,還沒能在戀愛中體會到什麽,就被陳錦女士這位王母娘娘拔下銀簪劃出銀河。
第一次分手,鄧清儀式感很重地準備好了耳機要去學校湖邊的樹林裏聽傷感的歌曲,小說和電視劇裏面的愛情都痛徹心扉,她期待的躍躍欲試,卻一滴眼淚都哭不出來。
惆悵的心情是有的,可是惆悵和刻骨銘心,實在差的有點遠。
所以有的時候她會想,果然小說和現實還是不一樣的,但是老大說不是的,老大說,這是因為你還沒有經歷過。
老大說的很玄妙,她說有過戀愛不代表懂得愛情,這就和做題一樣,盲目刷題十道比不上用心舉一反三一個,這時候就有人要問了,那麽什麽叫做懂得愛情呢?
老大說,要心痛過。
“我不同意。”劉薇舉手反對,“不開心還講什麽愛不愛的,找虐嗎?”
老大反駁:“得多缺心眼才能一輩子傻呵呵樂呵呵的?”
鄧清想了想說:“世界不如意十之八九,也沒有什麽事是永遠正面永遠開心的。”
“聽我講。”二姐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就三個字,姐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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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薇問:“什麽意思。”
鄧清拍了拍小孩的頭頂:“意思就是,當你覺得即使難過也願意的時候,就是真愛了。”
“真愛就是我受虐我也高興?”劉薇還是不懂,疑惑着鼓起嘴,“我有病嗎?”
二姐一邊敷面膜一邊指了指老大一邊說:“也差不多。”
老大正對着電腦雙手合十,嘴裏振振有詞,作法一樣,自從她加到了陳軍的 QQ 之後就一直這個反應,雖然 QQ 還是二姐上周實在受不了了主動去要的,但是加上之後,除了最初的你好和自我介紹,兩個人再沒有說過別的。
李觀彥也是一樣,雖然加了鄧清的好友,但是除了在校園裏遇到會打招呼然後閑聊兩句之外,他并不會主動來找她,所以管他是偶遇還是刻意,鄧清都不打算去探究和在乎,學業上的煩心事已經很多,她不打算給自己增加負擔。
檔案系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少到去上了一次課專業老師就把全班都記住了的程度,她們四個因為喜歡坐一排而被特殊标記,文獻編輯學的老師是返聘來的老教授,老頭六十六了還能跑馬拉松,報道剪下來貼在辦公桌上,滿滿一牆。
每次來上課,紅光滿面泡好一杯西洋參,看見人全擠在後面坐着,一群小鼹鼠一樣,聲如洪鐘地催促:“都想躲哪去?坐前面來!”
當然人人低頭,沒人想去,老頭就點名,第一個就叫:“鄧清!”
鄧清扯二姐袖子,二姐捏着劉薇,劉薇不甘心拖着老大,四個人磨磨唧唧在老頭目光的洗禮下坐到第一排,老大郁悶說,都怪小清長得太顯眼了!
作業也很多,要背書的地方也多,而且和既定印象相悖,檔案學,是要學高數的。
四個人裏面只有鄧清是學理的,只好當其他三個人的老師。
除去上課,還有學生會和社團活動,音樂社的活動鄧清只去了兩次就不太想去了,江大最近承接了省青年代表大會的培訓活動,學生會全員被投入進去做協助,光是志願者招聘就讓組織部忙了許多天,每天都是部門內部開會,她再沒有見過林州行。
林州行在窗邊按滅煙尾,照例用紙巾收好,突然想給外公打個電話。
從報完志願陸續吵了兩三架之後祖孫倆再沒有講過話,他離開深圳那天,不僅父親沒到,其實外公也是沒來的。
家裏對他的就讀去向意見不一,林平舟主張讓他和陸家人和李享之一樣,去美國留學,林啓遠不同意留學,要他去廣州,要麽是東南亞,林舒琴也同意廣州,離家近,她想常常能去看看兒子。
林州行誰的話也沒聽,一聲不吭地選了江大。
他不是非要選江大不可,他只是不想選他們選的,他們每一個人。
少年人的叛逆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十四歲,又或者十五歲?不太清楚,因為林舒琴一直以來總是說,小州很聽話的,沒有什麽叛逆期。
只是看起來是沒有,和其他圈裏的“富家子弟”比起來,林州行算是外人最豔羨的那一款:規矩、努力、上進。
長相基因上繼承了母親,性格卻不像林舒琴,冷冽安靜,原本應該是很好的,但是林啓遠卻跟自己女兒講,你兒子,瘋得很。
林舒琴溫溫柔柔地反駁,哪有呀,一點影子也沒有的,爸爸,你不要亂說。
他現在還小,你又護着,當然不大顯,看人要看透徹,阿琴,你明不明白?
林平舟在旁邊輕咳一聲,抖了抖報紙,家政送過去咖啡,林州行也分不清外公到底是在說他,還是在說他父親,又或者,一箭雙雕,一罵一對。
有的時候,他會和父親短暫的生出一種同盟的情感,好像因為他身上留着一半“外人”的血,所以總有一半被這個家攔在門外似的。
林州行不自覺地摸了摸左手的腕表。
但是總回憶這些,又顯得他狼心狗肺,林啓遠打拼下如此家業,親和而嚴厲地護他長大,當然有更多慈愛時刻,可那些記憶都很久遠了,仿佛很久沒有發生過了。
從初中開始每一個假期都被安排去門店輪崗,每一步都在往“林家繼承人”的塑造上更近一步,他被重視,只因為他是唯一。
林舒琴身體不好,試管失敗過兩次,休養了數年,可能要再休養兩年,又或者就此放棄,不好說,這些都要看林啓遠如何決定。
試管的事情林舒琴當然瞞住兒子,只是她以為自己瞞住了。
林州行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并沒有自己預想當中的那樣寒心,林家長期的教育已經讓他能第一時間從利弊考慮問題,他能接受外公和母親的選擇。
這樣是對的,舅舅林舒華英年早逝,教訓慘痛,找職業經理人就會更好嗎?制度就能強過血緣嗎?林州行知道外公不會接受那樣的想法的,父親就是最好的例子。
電話沒有響很久就被接通了,林州行低聲喊了一聲“阿公”後沉默不言,林啓遠忍了半天按耐不住:“衰仔!你怎麽不等我死了再打電話?”
電話那邊半天不吭聲,林啓遠暗罵一句子女都是父母債,隔代更是讨債鬼,嘆了一口氣:“你阿媽都和我講了,在那邊沒有不習慣就好,十一學校放假返家嗎?”
“有事。”
“回吧。”林啓遠不死心,“你阿媽很想你,我們一起出海去,到島上住幾天。”
“不回。”
“不回幹些正經事,江大附近的門店考察過沒有,數據和阿姚對一下,寫報告,對,寫個報告,念書念這麽多年,報告都沒不明白怎麽行,江大周邊看過了就再走遠些,慢慢都搞清楚。”
林啓遠被拒絕後嗓音逐漸嚴厲起來:“小州,聽到沒有!”
林州行垂着眼睛說:“我很忙。”
“要從細節看全局,明白嗎?等你正式來接班,到了阿公這個位置,就要學會抓大放小,不要管細枝末節,但你不清楚每一步細節,被下面人底褲騙掉都不知道!現在不鍛煉,要等什麽時候,等你接了你老豆的班,把百樂搞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嗎?”
靜靜地沉默了一會兒,林州行低聲說:“阿公,我知道了。”
挂掉電話,林州行掏出煙盒,又倒出來一支,快抽完半根了心情也沒有什麽起色,手機裏接到了一條通知,令他提前掐滅了剩下的半支煙,轉身回了寝室。
關鍵詞是:學生會,全員。
全員。
也不能用多麽誇張的詞句來形容,倒不至于是驟然雀躍這麽極端,就像是細雨天沾着霧氣的窗戶被擦出透淨的一角,他有了一些能夠喘口氣的,清新的期待。
他又能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