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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修)

第25章 第二十六章(修)

◎(三合一)游園宴設在六月二十的傍晚◎

方才和老親王對話時, 顧菀神色思維俱是鎮定,身體卻在底下悄然緊繃。

此時心神俱定,她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腿腳更是發軟, 軟綿綿往後倒退了兩步。

險些仰倒時,有道力覆上顧菀纖細的腰身,将她托了一下。

那力度極穩,撤去時亦是極快。

若非腰間殘留着些許滾燙熾熱, 顧菀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謝錦安一雙桃花眸子彎彎,眼神卻不動聲色掃過顧菀頭上輕顫的米珠、側頰上隐約可見的。

今日她梳了劉海,将光潔飽滿的額頭覆住,也半遮住精致纖秀的眉毛。

更顯得一雙清眸皎皎,楚楚見憐, 眼底有水光浮現。

可見剛才是吓壞了。

他又想起顧菀贈他的那一盒治崴腳的膏藥。

不是極難得的藥材, 卻勝在味道清爽,是他最愛的淡然苦香。

外盒又是一朵小巧玲珑的玫瑰圖案,很适合放在手上把玩。

——至少方才,它才被謝錦安收回腰間的荷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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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 被人關懷的感覺。

是這樣令人念念不忘。

謝錦安心頭漫過一瞬的暖意。

“顧二小姐當心。”和方才帶着戲谑的語氣不同,謝錦安這一聲十分溫和。

可以稱得上溫柔可親。

是不該從一個名滿京城的纨绔皇子口中道出的。

腰間一觸即分的熾熱複又燙了一瞬。

顧菀略動了動腰,軟聲回道:“多謝肅王殿下——臣女見過肅王殿下。”

“不必多禮。”謝錦安微握方才出力攙扶的那只手,輕笑道:“若本王沒記錯, 顧二小姐是要去康陽的流芳園?”

顧菀點了點頭。

“流芳園已經距離不遠,顧二小姐沿着這條道路直走便是。”他緩緩道。

“多謝肅王殿下指路。”顧菀揚起面兒, 對着謝錦安含笑道謝。

帶出眼角眉梢間的甜媚, 讓人見了便不由自主露出笑意。

謝錦安就不自覺地笑意變濃, 輕輕補充了一句:“若顧二小姐不介意, 本王可以領着路。”

顧菀未及答話, 從疼痛中回過神來的老親王已然是暴跳如雷。

他望着面前細語說話、視他于無物的二人,眼中便裹上了怒氣:“肅王!你沒有什麽要和本王說的嗎!”

許是縱欲過度、傷了身子,老親王即便發怒,聲音也顯得虛浮不定。

輕飄飄的,沒有半點讓人畏懼的威嚴。

“呦,忘記給皇叔公行禮了。”謝錦安斂眉轉身,擡眼時就成了不着調的混樣兒。

他朝着老親王行了個作揖禮,動作标準卻透着随意,能輕易讓老親王這種自恃身份輩分的人氣個半死。

老親王伸出手,指着那支餘顫尚在的箭,氣得指頭都和箭尾一樣打顫:“這是怎麽回事!你居然在皇宮中攜帶利器,還險些傷了本王!若是下回,不慎傷了陛下,該如何是好!”

顧菀聽了,不由在一旁擰眉:老親王,着實是有些小題大做的本事在身上的。

可她此時也不便開口。

對着老親王的指控,謝錦安唇邊浮現出一抹嗤笑,一雙桃花眼兒卻是無辜睜大:“回皇叔公,父皇平日裏并不來這種隐蔽僻靜的地,自然也不會和皇叔公一樣——至于這利器,那皇叔公可要去問問二皇兄了,是他非要拉着我去射箭的,我又不會這個,也不知道皇叔公出現在這兒。”

老親王對上那雙透露出無辜的好看眼眸,有那一瞬對自己的懷疑。

原是他忘了,這附近雖然僻靜,卻有皇家的習射場,專門給皇子皇孫練習騎射的。

下一刻,老親王打斷了這一瞬荒謬的自我懷疑,怒氣更上一層樓:自當今登基以來,他一直過着驕奢淫逸的生活,養得肥潤,已經許久未曾受傷了。

他恨不得拔下那一支利箭,讓謝錦安也品品虎口流血的疼痛滋味。

可老親王偏生不敢。

一來,謝錦安縱然不受重視,到底也是陛下的親生兒子,若傷了他,恐怕要讓陛下以為他不恭不敬,且謝錦安後頭還有太後撐腰呢;二來,他久不鍛煉,那牢牢沒入假山石的箭,大約是拔不出來的。若強行使力,唯恐在美人面前鬧了笑話。

老親王便這樣僵在了原地。

謝錦安眨了眨眼,不緊不慢地開口:“不過……到底是我傷了皇叔公,雖是無心,皇叔公也能諒解,但我心裏過意不去——若是皇叔公願意,我今晚便請皇叔公在天香園暢飲一場,可好?”

老親王腦中頓時閃過了天香園許多美人的身影,又因着府中新得的美人猶豫起來。

半晌後,他才想起,他今日原是為顧菀而來的。

望着已經與自己相隔甚遠的顧菀,只覺美人如花隔雲端,更顯動人。

老親王緩和了怒氣:“肅王如此相邀,本王自然會答應——只是本王還在與顧二小姐說話,若是肅王無事,将此箭拔下,就先回去罷。”

說罷,老親王就拔腿向顧菀走去。

謝錦安下意識地先回首望向顧菀。

便見女子細眉蹙起,暗含驚怯之色,白潔的貝齒更是咬住櫻紅的唇,透露出幾分不情願。

下一瞬,女子似鼓起勇氣般擡眸,水潤的眼眸露出幾分求助的意味。

“皇叔公且慢。”謝錦安擡了手,鉗住老親王的右手:“皇叔公受了傷,還是要以貴體為重,先去太醫院包紮了才能讓小輩我放心。”

“況且,方才顧二小姐不是在向皇叔公問路麽?小輩既然已經告訴了顧二小姐,也就無需皇叔公再費一遍口舌了。”

“是,多謝肅王殿下為臣女指明道路。”顧菀上前行了一禮,抿唇道:“臣女也多謝方才親王殿下,肯停下為臣女指路。”

雖然有些小兔似的膽小,但也機敏。

謝錦安的眼風輕輕掃過,落在顧菀紅潤的唇上。

上頭因着方才緊張咬唇,印着貝齒印子,微微凹陷,讓人無端覺得可憐可愛,想伸出手指,撫平這一點的印子。

“快去罷。”他撚了撚手指,無聲無息彎了彎眉眼:“康陽甚少主動邀請旁人,可別讓她等急了。”

顧菀也彎了彎眼,行禮告退,步履小步且急速地往前走去。

行至拐角,她稍稍側面回首,用亮晶晶的眼眸對謝錦安道了謝。

二人的對話一句接着一句,生生讓老親王不能張口插話。

眼瞧着顧菀轉身遠去,老親王不由得着急上火,一甩手想追上去。

那樣白嫩的臉蛋,他還沒摸到呢。

——卻是沒有甩開謝錦安的手,反而虎口處流的血更多了,被抓住的手腕也隐隐泛起疼痛感。

老親王不禁黑了面色:肅王這混賬小子!雖然不會武功,這力氣卻大得很!

“皇叔公,我先帶您去處理傷口罷。”謝錦安面上是一貫的随性不羁:“若是皇叔公還有旁的話沒和顧二小姐說,可以告訴小輩,再由小輩轉告給康陽郡主,讓她告知顧二小姐便是。”

語罷,他目光微擡,目送顧菀的身影消失。

老親王一時啞口。

他能說些什麽?

如實将他心中那些想對顧菀所說的、下流調情的話說出來?還是随便編一個蹩腳的接口搪塞過去?

肅王是個不成器的毛頭小子,随便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可他素日都在太後面前呆着,若一個順嘴禿嚕出去,讓太後從裏面看出了些什麽,這可是極大的不好。

老親王深知,他如今如此肆無忌憚,是仗着救龍之恩。太後也因此,對他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要是知道他将主意,打到了世家閨秀的身上,還在光天化日、天子腳下要出手調戲,太後指不定就要用孝道,讓皇帝撤了他的親王位置。

想到這,老親王只好咬牙搖頭:“無事,只是天香園……”

今日總要碰一碰美人才好。

既然肅王讓他錯失了一位,就拿別的填上。

顧菀尚且在他掌心之中,還不急于這一時。

謝錦安輕輕地笑出聲來,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意味深長:“皇叔公放心,我必然幫您安排好一切。”

*

直到走出那片假山環繞的地方,顧菀才真正長舒一口氣。

幸好碰見了肅王。

也幸好是肅王。

鮮活不羁,帶有熱血少年氣。

面對她含淚求助,毫不猶豫便出手相助。

若是換成了像鎮國公那樣,浸淫久了官場的人。在權衡之下,只怕是會做一名事不關己的挂高者。更有甚者,要做幫兇來謀取利益。

肅王……

顧菀念着,不免想起那一支穿花拂柳、破風而來的利箭。

而伴着利箭、拂過她耳畔的風,迅疾而強勁,幾乎要穿透顧菀的身子,掠過她的心尖。

日光下箭身閃閃,也為少年郎走來的身影,踱上了一層耀目的光。

顧菀倏地握緊了帕子。

只覺得五月的天來勢洶洶,還不到六月,就騰起熱氣,讓人不過急走兩步,就熱紅了面龐。

前頭又是一個轉角。

迎面而來的是一群人影。

顧菀下意識地頓住腳步。

定睛一瞧,是康陽郡主和一位極為眼熟的華貴夫人。

“顧小姐!”一見顧菀,康陽郡主便疾步上前,握住顧菀的雙手,一雙眼睛仔仔細細地在顧菀面上搜尋。

見顧菀眼底淚光未退,眼角泛紅,唇上更是留着齒印,她當下就急了:“顧小姐,你沒有事情吧!可是老親王……”

“郡主放心,我沒事的。”顧菀搖了搖首,笑道。

那位眼熟的夫人此刻上前一步,對顧菀道:“顧小姐,若你受了委屈,盡管告訴我,我為你做主。”

顧菀細細瞧去,頓然便是一驚:“程夫人?”

是她在溫竹山莊子上,曾經幫助過的、自稱是平民的程夫人。

“夫人和郡主放心,方才臣女碰見了肅王殿下。”未及深究,顧菀先柔聲細語地将話說完:“肅王殿下要臣女先行一步。”

康陽郡主松了一口氣。

随後,她拉着華貴夫人,歡喜介紹道:“這是我的母親。”

顧菀心中一跳,似乎明白了當時賞花宴上,康陽郡主為何會對自己有隐隐的維護和後來的出言相邀。

她當即就行了禮:“臣女見過靖北王妃。”

靖北王妃趕忙扶起顧菀:“使不得使不得,原是我該向你行禮道謝的——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去再說。”

說罷,靖北王妃就回首吩咐:“常嬷嬷,你先趕緊回去,吩咐小廚房将安神的湯藥煮上,喝了再睡一覺,效果是最好的。”

一道耳熟的聲音幹脆應下。

顧菀一看,是當初扮作程夫人……靖北王妃妯娌的婦人。

此刻一身宮服,瞧着就是個頗具威嚴的嬷嬷。

再看看這個嬷嬷的身後,不止帶了宮女,還有大力嬷嬷和大力太監,手上都拿着板子。

俱是神色嚴正,氣勢洶洶,最後頭還跟着幾個士兵,一副帶不回來人就要強搶的模樣。

顧菀就不禁抿唇笑了一下。

康陽郡主和靖北王妃……竟是這樣擔心她。

這是顧菀久不感受到的善意與關切。

靖北王妃瞧在眼裏,嘆在心中。

這傻姑娘,恐怕剛剛回京城,還不知道這老親王是什麽小人貨色,才能笑得出來。

等回去之後,要和她好好說道說道,離那老親王遠遠的便是。

待到了流芳園,正廳中早已擺好了午膳。

一個小巧的圓桌,擺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并不俱是名貴奢華之物,反而更像是家常菜色,只做得比外面更精致。

顧菀輕掃一圈,未曾看見梁女官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不曾多問。

“我猜你不愛吃那些山珍海味的,就做了主,讓寶兒換成這些了。”落座後,靖北王妃也不要旁人侍候,屋中只剩下了她們三人。

靖北王妃對顧菀格外和顏悅色,喚康陽郡主亦只喚小名“寶兒”。

顧菀神色尚且有些呆愣,起身便要行禮:“多謝王妃娘……”

話音未落,顧菀就被靖北王妃按回了椅子之中:“算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該是我向你行禮道謝,哪有你給我行禮的道理?”

“不、不敢受王妃的禮。”顧菀聞言連連擺手,頰上飛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緋紅:“不過舉手之勞,王妃不必放在心上的。”

“何況前不久,郡主才幫了我一回。”

靖北王妃聞言,又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原她還準備為顧菀準備一個風光的謝宴,為顧菀多介紹些好的人脈,再借此告訴京城諸人,顧菀對靖北王府有恩,背後是有靖北王府的撐腰的,并不只是一個能被随意欺負的世家庶女。

現今瞧顧菀連口頭謝恩都羞怯的模樣,靖北王妃悄然将這個念頭打消。

若顧菀不喜這樣,反而是給恩人弄巧成拙了。

見狀,康陽郡主招呼着顧菀用膳:“咱們邊吃邊聊,顧小姐不用拘謹,只當是自己家裏便好。”

顧菀看出靖北王妃母女俱是真性情,不喜惺惺作态的模樣,就淺笑應下,如和老夫人一塊用膳時的态度一樣,一邊認真實誠地回答靖北王妃的問題,一邊插些俏皮話。

“還好寶兒将遇見你的事情告訴了我。”問完顧菀的基本情況,靖北王妃滿意地夾了一筷子酥炒魚絲,笑道:“我原還打算晚些進京,先去溫竹山那塊兒尋你呢。”

顧菀細細品了這道酥炒魚絲,眉眼彎彎,嘴甜道:“許是上天見我可憐,才讓我連着碰見了王妃和郡主這樣的大好人。”

康陽郡主便想打趣一二。

但轉又想起那日顧萱的無理逼人和顧蓮的敷衍關心,兼之從小在莊子上長大……

用她自己這一路父疼母愛、即便進了宮教養也是順風順水的歷程來看,顧菀的确是可憐的。

“多吃些,瞧你瘦的,下巴尖尖的。”康陽郡主咽下了嘴邊的話,只帶着端莊的笑,一個勁兒地往顧菀的碗中添菜。

顧菀輕笑着接過,然後一點點認真地吃完。

靖北王妃在一旁細細地瞧着,看顧菀眉眼如畫,一粒不落地用完。

自打那一晚,顧菀二話不說便幫了她,她就越看越喜歡。

後來又見顧菀行事良善、乖巧可人,更是心生歡喜,對顧菀也有旁的打算。

只可惜當時暗衛尋來,說陛下口谕,速入京城。她只好與顧菀告別,轉而去到了署州的靖北王世子會合,再和武王一并入京。

“我給你留的那玉佩,怎不見你戴着?”吩咐宮人将膳食撤去,靖北王妃就想起了這事。

顧菀抿唇輕笑起來:“臣女雖然見識淺薄,但也看出那玉佩是珍貴之物,怕被旁人看見,要強搶過去,就好生收了起來。”

“一來,是為着王妃要仔細收着,日後若再不相見,也可留作紀念。二來,這玉佩實在貴重,臣女是想尋機會還給王妃您的。”

靖北王妃聞言正色:“這可是不許還的——既然送你了,就好好戴着,配你們年輕小姑娘是正好的。”

顧菀又說了兩句,見一時推辭不過,只好點頭應下:“等下回見王妃,我必然帶上。”

“那就好。”靖北王妃笑容滿面,轉頭又和康陽郡主說起當時顧菀是如何地好心、又是如何地精心照顧。

說得顧菀都垂下了眼簾。

當時救下靖北王妃,又安排了住處,的确是她當時于夜色中,看見溫聲求助的靖北王妃,想到自己母親,動了善心的緣故。

可後頭的精心照顧,是她看出了靖北王妃幾人,身份并不簡單,有可能是勳貴華胄之家。

那不是一場熱心而不求回報的相助,只是她對于是否能結識良緣的冒險投資。

顧菀賭贏了,并且獲得了靖北王妃和康陽郡主的好感與青睐。

接過靖北王妃遞來的安神湯藥,顧菀笑眼盈盈,照舊乖巧地小口喝下。

靖北王妃趁此機會,和顧菀說起了老親王為人,末了總結道:“……那是個極其為老不尊的,只一味沉溺美色。你下回見到他,可要躲得遠遠的,寧可叫他說你不尊親王,也不能和他單獨呆在一塊兒。”

顧菀面上一派恍然,勾起的眼兒也變得圓睜,帶着驚恐與後怕。

“你且歇息一會兒。”靖北王妃頗慈愛地安撫道:“睡一覺起來,便不怕了。”

許是太醫院配的安神藥效果太好,又許是顧菀此刻是難得的安心。

她頭一回在陌生的地方睡着了。

但顧菀睡得不深,只大約兩刻鐘的時間便醒了過來。

剛從沉眠中醒來,她腦中尚且懵懂,只下意識地理好衣裳,緊了緊發髻,就推開了連着正廳、緊閉的房門。

靖北王妃正坐在主位上。

而原是康陽郡主所做的地方,被一位年輕的男子所取代。

聽見聲響,男子擡起眼來,露出濃眉正氣的面龐和雄鷹一樣銳利的眼神。

在看清顧菀的那一瞬,那極其尖銳的眼神微微一頓,很快就被收起,轉而帶了些不知所措。

“嶼兒,別吓着顧小姐。”靖北王妃看見顧菀出來,原本嚴肅的面色重新覆上笑意,對着男子交代了一句,就行至顧菀面前:“那是我的兒子,葉嘉嶼,從小就在軍營裏面跌摸滾打的,和他爹一樣長得兇,你可別被吓着。”

“寶兒被叫去陪太後娘娘說話了,我就将他叫過來陪我。”

原是靖北王世子。

顧菀點點頭,向男子行禮:“臣女見過世子殿下。”

葉嘉嶼站起身來,有些不知該如何放置手腳的模樣,半晌後才頗僵硬地點了點頭。

又同手同腳地坐了回去。

“我叫常嬷嬷來為你梳發,再送你出宮——時辰也不早了,你家裏人必然是擔心的。”靖北王妃輕笑一聲,不再看自家兒子,轉而撫了撫顧菀有些松散的發髻。

“多謝王妃。”顧菀軟聲道謝,又低着面兒回了屋裏。

不多時,常嬷嬷就進了屋子,笑眯眯地謝了顧菀先前的照顧,還說要顧菀瞧瞧她的手藝。

瞧見房門被重新掩映上,葉嘉嶼才舒緩了僵硬的手腳,垂下眼眸:“母親這兒有客人,怎地不早說?”

“什麽客人,那是你母親的恩人。”靖北王妃嗔了一眼葉嘉嶼,忽而神秘一笑:“嶼兒,你覺着顧小姐可好看?”

葉嘉嶼沉默一瞬,開口道:“女子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

靖北王妃恨鐵不成鋼地一跺腳:“就你這副樣子,我何時能抱上孫子?”

“父親說過,男兒當以保家衛國為重任,兒子暫時還不想考慮婚姻之事。”葉嘉嶼平聲開口:“母親今日從我那兒借了幾個士兵,就是為了那位小姐?”

“是我和康陽疏忽大意了,不想老親王竟是今日進宮。”靖北王妃點頭,将顧菀的遭遇緩緩道來:“……我見着的時候,人家已是面色蒼白,若非遇見肅王,還不知要怎樣呢。”

葉嘉嶼雖長于邊關,卻也知曉老親王的“美名”。

葉嘉嶼腦中便回想起方才見了一面的顧菀,的确膚容更瑩白些……他還以為是在京城中,女子肌膚天生養得白嫩。

“陛下真是糊塗,居然縱容這樣的人。”他嘴角抿起,顯出幾分忍耐:”若是我……“

“這話可不許輕易說!”靖北王妃頗驚:“你怎地和你父親一樣,是個有話就說的直腸子!”

葉嘉嶼自知失言,又重新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靜。

恰在這時,房門被重新打開。

二人齊齊望去。

就見顧菀重新挽了一頭重鬟分肖髻。

結鬟于頂,有一束髾尾垂于肩上,柔順的烏發間綴着圓潤的米珠,看上去俏皮又不失活潑,為顧菀一張嬌面增添了幾分明媚。

葉嘉嶼略有片刻的失神。

“顧小姐真美。”靖北王妃則是由衷嘆道。

“都是常嬷嬷的好手藝。”顧菀嗓音甜潤,一手撫鬓,垂面帶着點嬌羞地低笑。

常嬷嬷在後面頗為自豪。

靖北王妃含笑颔首:“顧小姐不必謙虛,哪怕是康陽來,也未必有這樣的效果。”

說罷,她回首去看自己兒子:“方才嶼兒說要送顧小姐出宮門,顧小姐覺得如何?”

葉嘉嶼聞言吃驚,剛要開口,便對上自己母親的目光,又想起方才母親說的話:顧小姐在進宮時碰見了老親王,險些不能脫身。

他便輕輕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顧菀望着靖北王妃母子的眼神交流,倒沒有推辭,誠摯地出言道謝。

——她是再不想碰見老親王了。

道別時,靖北王妃拉住了顧菀的手,眼神溫柔可親:“我剛回京城,宅邸還沒有打掃幹淨,暫時不能請你去做客了。既如此,咱們下回見面,就是在永福公主的游園宴上了。”

“我素日最煩這些聚會,你到時候坐到我身邊來,陪我說說話,可好?”

顧菀沉思一瞬,想起來藍氏曾在老夫人面前提過一次游園宴。

永福公主是李皇後誕下的嫡長女,自小受寵。

年前她又親自求了聖上,批準她修建一方新園,供她游玩賞樂。

如今新園建成,永福公主便廣下請帖,邀請皇親勳貴前往參與開園儀式,別名“游園宴”。

鎮國公府自然也收到了請帖。

只是永福公主是身份貴重的嫡公主,前去的賓客也是地位不凡——即便老夫人有意,鎮國公也不一定會允準她顧菀前往。

靖北王妃亦想到了這一層,主動道:“若你無法前去,便遣人來靖北王府的宅邸,拿我贈予你的朱雀形藍田玉佩,找管家告知即可,我為你安排。”

“不敢勞動王妃。”顧菀面上噙着淺淺的笑意:“臣女一定會去陪王妃解悶的。”

說罷,她行禮別過靖北王妃。

葉嘉嶼站起身,像一座沉默的高塔跟顧菀在後頭。

直到顧菀回首,眼瞳清亮地道謝:“臣女謝過世子殿下。”

“不必。”葉嘉嶼四肢僵硬了一會兒,忽地邁出大步,走到顧菀身前:“顧小姐緊跟着我就是。”

顧菀低低應了聲,在路過假山環繞處,便不由得精神緊繃,有些害怕再來個老親王攔路。

等到轉回兩側朱牆高聳的窄道處,顧菀才放軟了身子。

而後有些後知後覺……

她方才在假山那兒,是不是聞見了似曾相識的味道?

像是讓她念念不忘的焚木苦香氣,又像是上回,她給肅王那一盒藥膏的清苦氣味。

用手摸了摸鼻尖,顧菀直疑心自己被那好聞的苦香給魇住了。

不然,怎地她在莊子上、在肅王的折扇上、在沉沉安眠的夢中,甚至如今在皇宮中,都覺得聞到了這香氣?

偏生這苦香一嗅若有若無,再嗅時已然了無蹤影。

讓顧菀滿心酥癢,尋而不得。

*

“殿下,您、您怎麽不過去?”小時子躲在一處隐秘的假山後頭,極小聲地問前頭的謝錦安。

可話一出口,小時子就有些後悔。

他家殿下适才在陪着太後娘娘講話,見康陽郡主來了,就匆匆告退,帶着他躲到着假山裏頭來。

似乎在等什麽人。

在看到顧菀的那一刻,小時子驚豔贊嘆之餘,心裏頭也明白了:原來他家殿下,是在等顧二小姐。

他側過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謝錦安。

小時子發覺,顧二小姐出現的時候,殿下面上那副混不吝的無謂神色,就收斂了起來,轉而在眼角眉梢凝成幾分帶着溫柔的弧度。

臉還是那張臉,卻不是在陛下大臣面前的纨绔欠揍模樣,而是意氣潇灑。

但很快,他家殿下就微微擰起了眉毛。

小時子驚覺不對,回首一看,他便看到靖北王世子和顧二小姐一同出現。

二人前後略差幾步,雖沒有過多的交流,但從外貌上看,倒也是郎才女貌……

不不不!

想到自家殿下,小時子趕緊将這個想法趕出腦中,轉而繼續看向謝錦安。

卻只看到謝錦安平靜地站在原地,手中摩梭着玫瑰盒子

目光晦明不定地看着顧菀和葉嘉嶼遠去。

小時子一時不借,嘴快問了一句。

此時恨不得自己撕了自己的嘴,找補道:“殿下,奴才是問殿下怎麽不過去……看風景。”

是了是了,殿下向太後娘娘告辭時,說的便是有些悶,要出去賞賞風景。

謝錦安淡淡回首,輕輕挑起俊眉,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小時子,你覺得這兒的風景可好看?”

小時子不由得渾身一抖:每回和驚羽商議事情時,殿下也是這一副表情,雖是有點笑意,卻比滿臉怒氣還要讓他覺着害怕。

“殿、殿下覺得如何,奴才就覺得如何。”小時子斟酌着回答道。

“你如今倒是滑頭了。”謝錦安輕笑一聲,面上又覆了一層纨绔專屬的神情,懶洋洋拖長尾調:“咱們走吧。”

他低首看了一眼玫瑰藥盒,輕輕一握,仔細地放入腰間荷包。

“這兒的風景……倒也不算壞。”謝錦安拍了拍荷包,語調又帶上了幾分笑意。

*

行至宮門處,顧菀一眼便瞧見了在馬車旁來回踱步的琥珀。

想來是等急了。

葉嘉嶼先停下了腳步,回首盯着顧菀,略皺眉頭,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辭開口。

“謝世子相送。”顧菀行了一禮,主動道:“臣女府上的馬車就在那兒,就不勞煩世子送到。”

“好,顧二小姐慢走。”葉嘉嶼慢慢點了頭,看着顧菀上了馬車離開。

又凝神看了看馬車上挂的牌子,的确是“鎮國公府”四字,才回身去向靖北王妃複命。

回去的路上,顧菀卸下兩件發簪,方覺着肩上輕巧舒服些。

“小姐今日辛苦了。”琥珀心疼道:“等回去,奴婢就讓琉璃珍珠備好熱水。”

顧菀卻是輕輕搖頭,一擡眼,又恢複最初容光奕奕的模樣。

今日的确有驚險事故,但更多的是意外之喜。

靖北王妃的出現,足以撫平她今日的一切疲憊——她離自己最初的目标,又靠近了一步。

“我一回府,鎮國公和夫人必然是要來問我的,我哪有空去歇息呢。”顧菀在私下已經不願喚他們父親母親。

“倒是你,在外面等了這些時辰,午膳又只用了些幹點心,回去好生休息罷。”顧菀按下琥珀想給自己按摩的手:“叫琉璃來跟着我就是。”

如顧菀所想,她剛下馬車,就看見管家迎上來:“二小姐,老爺和夫人在書房等您呢。”

是全然不管顧菀是否勞累。

顧菀面上神色不變,依舊笑容柔婉:“是,我知道了,謝管家伯伯告知。”

管家連連應下,望着顧菀的背影,心中不免嘆氣:二小姐脾氣這樣好,生得也好,只可惜不是從夫人的肚子裏出來的。

但凡托生了一家好人家……

顧菀不知管家心中所想,卻是在進入書房後,被藍氏的第一句話所震驚。

“菀兒,我和你父親已經商定好了。”藍氏一臉端莊賢淑的良母模樣:“六月二十是永福公主舉辦的游園宴,你和蓮兒一塊兒陪我和你祖母去。”

鎮國公亦是點頭:“你随着你祖母母親一起去,多結識些閨秀,也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公子——除了蓮兒之外,便是你最年長了。”

這是瞧着走老親王這一條路無望,鎮國公與藍氏有了旁的打算?

但今日老親王才見了她,動手動腳未遂,恐不會善罷甘休。

顧菀心中冒出幾分憂慮,可面上是極乖巧溫順的神色,甚至帶着幾分被選中的欣喜:“是,女兒多謝父親母親。”

她偏了偏頭,故意帶了點試探和不好意思,輕聲問道:“三妹妹和四妹妹不去麽?”

藍氏果然在心中嗤笑:到底是蠢貨,仗着美得了便宜,還要自作聰明地多問一句,害怕對不起兩個只有半份血緣的妹妹。

真是和當年的袁氏一樣,優柔寡斷,總有不該有的良心。

“永福公主的宴會,不是邀請所有人的。”鎮國公望向立在窗邊、亭亭玉立、容顏嬌妩的顧菀,笑道:“我最疼的女兒便是蓮兒和你,這樣的宴會,自然也是你們去。”

一副十分疼愛顧菀的模樣。

藍氏在一旁颔首:“菀兒,可不要辜負你父親的一番苦心。”

顧菀伫立在原地,纖薄的身形像是一只單翼蝴蝶。

似乎能被人輕易地握在掌心把玩。

然後,又能被随意丢棄在路邊。

半晌後,她輕輕笑起來,感動地泛起淚花:“女兒當真是感動,必當謹遵父親母親的話。”

“您們說什麽,女兒便做什麽。”

得了顧菀這句話,十分滿意的鎮國公和藍氏就放了顧菀回壽梧園。

老夫人在屋中擔心地等待顧菀回來,見顧菀這一天的奔波,不免心疼,囑咐顧菀回去好生歇息。

顧菀卻未動,上前親昵地挽住老夫人的手,小聲告訴老夫人,靖北王妃相邀同坐之事,又展示了常嬷嬷梳的發髻。

老夫人驚喜十分,轉念一想,低聲問道:“你剛才在書房裏,可說了這事?”

“孫女沒說。”顧菀搖了搖頭:“得了王妃的相邀是孫女的幸事,但大肆張揚出去可不好。”

尤其是面對藍氏,顧菀連半個字都不會透露。

“不錯,靖北王妃是連皇後都要退讓半步的地位,應不會喜歡淺薄張揚、沾沾自喜的人。你就如往常一樣,懂事恭順,不用特意賣乖讨巧。”老夫人緩緩道來,卻見顧菀垂了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老夫人直覺不對,問道:“怎麽了,可是在宮裏面,被旁人為難了?”

“祖母放心,沒有的。”顧菀蜷起小指,原先帶着歡喜的聲音降低到幾不可聞。

像一只雀躍歡呼的鳥兒,忽然一頭撞在了樹枝上。

“現在咱們祖孫倆說悄悄話呢,旁人又聽不見。”老夫人一眼就瞧出了異樣,揮手讓一旁的蘇媽媽下去:“你若受了委屈,可不能憋屈在心裏,和祖母說一說也是好的。”

顧菀便輕輕靠在老夫人的肩上,用壓着點哭腔的聲音,将老親王上手調.戲未遂的事情道了一邊。

聽得老夫人眉毛倒豎,驚怒交加:“老親王在皇宮之中,竟也如此嚣張!”

顧菀含淚點頭,整個人都縮到老夫人懷中:“祖母,孫女怕下回再見到老親王……”

“原打算給你好好挑選夫婿的,如今看來,是要加快了。”老夫人沉吟片刻,撫着顧菀的頭發說道。

“一切都聽祖母的安排。”顧菀軟聲應好,十分嬌弱可憐。

至晚間,外頭倒是傳來一個好消息:老親王夜游天香園挑選美人,豈料喝得酩酊大醉,從馬上摔了下來,摔傷了腳,可要好生修養一些時日。

這游園宴,莫約是去不成了。

顧菀心頭莫名轉過謝錦安的影子,片刻後心下暗中有了計較。

游園宴……是她的一個機會。

*

“游園宴,是咱們的機會。”顧蓮握住藍氏的手:“兄長說,老親王已然和永福公主說好了……”

不同以往,藍氏眼中閃過幾分猶豫:“這件事情,于咱們鎮國公府名聲有礙,要不要同你父親商議一下?”

說罷,藍氏又道:“你也真是,将你兄長牽扯進來作甚,這些事他原不該管。”

顧蓮卻避開了藍氏的疑問,眼中淚水止不住地落下:“母親,他、他已有七天未曾找女兒了。上回女兒開玩笑似的,想和他寫一份婚箋。女兒不過說了三兩回,他就忽然生了氣,撇下女兒走了,至今都沒有再找過女兒,反、反而昨日和藍晶兒、李文她們一塊兒品茶。”

雖然也有旁人在場,顧蓮仍是止不住地傷心妒忌。

藍氏不想女兒這邊的發展從情勢大好變成陡轉直下,頓然白了面色。

距離李皇後透出要選太子妃,已然有半年過去。

也是該定下了。

“若不能及時勸動老親王,女兒恐怕……”顧蓮哽咽道:“母親,女兒是一定要坐上太子妃之位的。”

這是在鎮國公的精心教養下,從小便融入她血肉的執念。

“你放心,母親會幫你的。”藍氏摸了摸顧蓮清麗的面龐:“這件事情,就交給母親來做。你呢,就在游園宴那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重新和他和好。”

顧蓮點了點頭,面上浮現出些許惡毒獰色:“母親,這一回,是一定要成功的。”

藍氏又安撫了顧蓮兩句,随後兀自疑惑道:“老親王怎地這回如此心急?”

她與鎮國公一開始的計劃,便是讓顧菀入了老親王的眼,再與老親王商定嫁娶的事宜,讓顧菀以側妃或良娣的身份入府。

旁人得知後,頂多覺得是老親王要強娶,可憐了顧菀,而不大會說是鎮國公府賣女兒。

五年前,老親王納孫太傅府上的庶八小姐,便是如此。

顧蓮告訴她的,卻是老親王迫不及待,要先享用了顧菀,再給定個名分。

這樣的确是快些,成功率也高,卻對鎮國公府的名聲有損。

“許是顧菀天生一副勾人樣兒罷。”顧蓮擦了擦眼淚,用帕子掩住唇角的冷笑。

顧菀生來便是她的墊腳石。

既是塊石頭,還三番四次搶她風頭——那可別想風風光光進親王府,得一個不錯的名分。

*

鎮國公府最近都格外太平,連從祠堂出來的顧萱,都學會了做個悶聲葫蘆。

只看着顧菀的目光帶着格外濃重的惡意。

游園宴設在六月二十的傍晚。

顧菀和張瑛同乘一輛馬車——因着張瑛眼饞哥哥們都騎馬去,自個兒也想騎馬,不想悶在馬車裏。

安樂伯夫人怕溺愛女兒的丈夫同意,導致自己為女兒看婚事的計劃又泡湯,趕緊用顧菀給阻了下來。

張瑛思來想去,還是珍惜與顧菀一塊兒安靜說話的機會,乖乖地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

最主要的,是她想親自問顧菀一句話:“你最近可有想起肅王殿下?”

顧菀聞言笑容如常,視線卻不自然地偏了些。

她很喜歡那股子淡淡的、不知何來的苦香。上回在皇宮中又隐約聞見後,近日更是偶有想起,頗為懷念。

也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一柄招搖貴氣的折扇,念及日下铮铮作響的箭羽。

再由這些,想到那位意氣鮮活的肅王。

“你怎麽忽然這樣問?”顧菀不動聲色将問題抛回給張瑛。

張瑛卻是緊張兮兮的模樣:“我怕你被肅王的面容迷惑,一見傾心,非要嫁給他不可——從前可就有閨秀這樣呢,因肅王幫忙撿了個錢袋,一看見肅王的臉,就羞得面紅耳赤。”

顧菀垂了垂眼簾。

俊面招桃花,肅王倒是不虛此言。

她捏了捏帕子,半晌後還是問道:“那後來怎樣了呢?”

“一見傾心,自然要緊跟着肅王殿下了。”張瑛道:“可肅王整日裏打馬游街,不是和三五好友去萬意樓飲酒,就是四處賞花玩樂,那閨秀跟了不到三天,就自己退了。”

且不說閨秀生來體質較弱,受不了這幾日的來回奔波,只看着心上人耽于玩樂,半點都不照顧自己,就足以讓那閨秀傷心了。

“你可不許重蹈覆轍。”張瑛握着顧菀的手,頭一回像老媽子似的,對着顧菀千叮咛萬囑咐。

顧菀輕點着頭應下,腦中卻不由自主閃過謝錦安的模樣。

——眼若桃花,目似明星,一雙劍眉入鬓,略薄的唇總是勾着幾分嬉笑。

又因着颀長俊秀的身姿帶出天生的貴氣,并不叫人覺着吊兒郎當。

那日在安樂伯府,即便是耳尖淺紅、鬓發微蜷的微醺模樣,肅王仍是不掩潇灑少年郎的模樣。

只看上去乖了些。

微風吹起輕薄的馬車簾子,拂過顧菀面上。

将她耳邊的發絲吹得微微一蕩。

顧菀便想起自己原本的目标:登高位、掌高權。

再如今又生出了老親王之事,這目标就更确定了些——要徹底擺脫老親王的糾纏觊觎,最永絕後患的法子,就是嫁予皇室宗親或親貴大臣之子。即便老親王要強娶,也要掂量掂量。

肅王,謝錦安。

無端端地,顧菀将這五個字在心中輕輕咀嚼。

直到張瑛喚她,她才回過神來。

“大不了回頭我給你介紹介紹別的公子,可不能迷上肅王。”張瑛還在不住地念叨。

顧菀斂了心神,視線更偏了些。

她捏緊了帕子,輕聲“嗯”了一句。

而後又極快地垂下眼簾,好似心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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