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收服趙英(二)
收服趙英(二)
暴雨驟降,沖刷了烏陽山的煙霧,洗淨了北柴發上的黑墨。
一席銀發入眼,天下皆知北柴。
身前,趙英雙膝跪着,上半身伏在地上,額頭抵着石頭。朱雀踏焰刀擱在一旁,在雨水中散發出清冷光澤。
“趙英有眼無珠!請公主和北柴先生恕罪!”
姬蓉朝北柴遞了個眼色,這人跪的是她,應當由她來扶。
于是,北柴兩手将她扶起,誠心道:
“俠士請起。”
趙英比尋常女子更高,筆挺站起時,超出北柴一整個頭。但她恭恭敬敬地垂着頭,脊背微拱,是真心敬重眼前這個骨架比她小兩圈的人。
北柴看出她的誠心,便道:
“俠士既然有心,可願意追随公主,成就一番事業?”
趙英卻遲疑了:“恕在下直言,在下本是罪臣之後,公主又效命于朝廷,一白一黑,一正一反,最後怕是同途殊歸。何況,公主在皇室備受猜疑,慘遭算計,光是我聽到的,就已經在牢獄中七進七出。此次遠調西部,實則流放,竟還對朝廷忠心耿耿,如此愚忠,趙英不敢茍同。”
趙家之禍,本就源于皇帝。看到姬蓉鞠躬盡瘁卻落一個流放的下場,更加痛心。
北柴默不作聲,與姬蓉對視一眼,定定道:
“若我說,我們就是要建立一個新王朝呢?”
雨後初霁,一輪彩虹挂在山谷之巅,照亮屬于女子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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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英解散山寨,率領寨中九百人歸順姬蓉,納入宏城軍隊編制,每日一同訓練。
趙英則因為武藝高強,得了一個先鋒副将的軍銜,與箭士姜蘭平起平坐。
如北柴所說,建立軍隊,招兵買馬是第一步。接下來,她們利用殷娘給的那筆軍饷,暗中招募士兵。
邊塞動亂,又時逢天災,許多人無家可歸。加上姬蓉英名在外,投軍的人紛紛多了起來。
“這麽一來,有個隐患。”
這天夜裏,姬蓉深思。
北柴正在撥燈芯,燈光亮了一些,在銀白的發絲鋪上鵝黃。
“怎麽了?”
姬蓉道出自己的擔憂:“八川大陸,六國群立,若我們揭竿起兵,他國難免趁虛而入,彼時內憂外患,恐難成事。”
這一點,北柴早有對策:
“珩域那邊,倒不必擔心。我父親性格中庸,生平只想茍活到壽終正寝,絕不會發動戰亂。”
姬蓉又道:“那,蠻荒那邊呢?蠻荒地處北方,與容國接壤最多。我們跟北地王結盟,勢必從北南下。彼時大軍離城,豈不給蠻荒國騰了地方?”
北柴開解道:“這個簡單。你花重金向珩域買馬。珩域不産戰馬,但你開的價碼比市面更高,他們便會去蠻荒入貨。蠻荒見珩域買了那麽多戰馬,勢必以為其有所動作。即便他想南下,攻打容國,但西方的珩域國虎視眈眈,他也不敢妄動。”
此番計謀,既得了汗血寶馬,又利用珩域牽制了蠻荒,兩全其美。
姬蓉激動地跳了起來,跑去拉住她的手:
“北柴!還是你厲害!”
她的掌心滾熱,燙得北柴縮手:“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的。”
姬蓉心尖一跳,朝帳外瞄了眼,低聲道:“又沒人,這有什麽的?”
北柴瞄了眼桌案上的燭臺:“有光,便有影子。你的影子全投在帳篷上了,還不知羞。”
姬蓉行軍多日,哪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每次都要這樣戲弄一番,要是在北柴那張波瀾不驚的面上看到一點點紅暈,便就賺了。
嗖!
一記掌風過去,燭火全滅。
昏暗的帳內,姬蓉打橫抱起北柴。懷裏的人輕盈柔軟,縱然孤傲,卻也對這不講道理的某人白斑寵溺。一手攬着她的後頸,一手捧着她的臉,緩緩吻上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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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過去,從珩域購買的戰馬悉數歸隊,在姬蓉的帶領下日夜操練。
按照計劃,她們将與北地王會師昌都,一舉南下。
昌都離宏城尚遠,要想大軍過境,需經過兩處隘口——陳象關、漠谷。
鎮守陳象關的将領是老熟人:宋承恩。
去年圍守邊塞,一心要殺姬蓉,最後害死了她的婢女長樂。
從前,宋承恩是太監首領的義子,與皇後同坐一條大船,年紀輕輕便當上大城的守城将領,平步青雲。
但,随着太監首領魏世安流放,皇後被廢,如今,他也從蘇陽城撤出,淪落成一個關口守将。
“公主,好久不見。”
關口瞭望臺,宋承恩跟着士兵趕來,往關口下方一望,果然,泱泱軍隊最前方站着的,不是姬蓉又是誰?
姬蓉擡頭,看向瞭望臺身披盔甲之人:
“宋将軍,別來無恙。我奉父皇之命,班師北上,請将軍打開關口,放我大軍北去。”
“宋承恩此人,生性多疑,性格怯懦。有些小聰明在手上,卻沒有帶兵領隊的才能。只需利用他的多疑和怯懦,便可過關。”
此前,北柴如是評價道。
果然,面對姬蓉的說辭,宋承恩一開始不信:“公主莫要唬我。容國上下皆知,皇上下令,讓你駐守邊關,何以無故讓你北上?”
姬蓉跟他打謎:“軍機不可洩露,宋将軍莫要多問。若皇上沒有下令,沒有給我撥兵,那我何來如此龐大之軍隊?”
宋承恩朝部隊後方望去,果然浩瀚一片,少說也有兩三萬人,步兵騎兵皆有。按理說,姬蓉此次獲封大将軍,跟流放沒有兩樣。若非朝廷給她派兵,是不可能有這麽多人馬的。
難道說,皇上又開始重用她?
一時間,他難以抉擇,既怕姬蓉來此生出禍端。又怕,萬一真的有事,而被他耽誤,日後追責,恐怕南面重罰。
心中惴惴不安,又扯開嗓門問:
“公主過關,可有文書?”
他的疑問早在姬蓉二人的預料之中,姬蓉佯裝發怒:
“軍情緊急,何來文書?宋承恩,若是耽誤了軍機,你擔待得起嗎!”
宋承恩驚恐,手一擡就要開門,被一旁的謀士阻攔。
關口,北柴盯着那抹突然出現的藍色身影,眼睛虛了一下,低聲道:
“小心,準備迎敵。”
幾番拉扯之下,謀士提出,要查看姬蓉接到的聖旨,并親自帶了一隊小兵前去查看。
嗡——
沉重的木板門緩緩放下,一隊小兵剛走出來,後方的守門士兵打算将木板門重新拉上之時,部隊那頭傳來刺耳的聲音。
似乎利器劃破空氣,一陣呼嘯。
唰——
下一刻,半空一暗,擡頭望去,只見密密麻麻的利箭從天而降,射向簡陋的木板門。
“不好!”
宋承恩大喊:“關城門!快!”
篤!篤篤篤篤......
雨點般的利箭落下,沖斷了木板門的繩索。轟——沉重的木板落地,搭在關口護城河的兩岸。
下一刻,地面震動,黃沙飛滾,姬蓉率領上萬大軍急速沖來,仿佛山海全都傾倒洩洪:
“殺——”
“殺——”
陳象關常年風平浪靜,守關的士兵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陣仗,看到上萬的兵馬沖來,吓得扔下兵器就跑。唯有兩個大膽一些的,跑去關內側城門,卻被迎面的大軍沖破,關口大開,薄紙一般。
宋承恩眼見無法抵擋,扯破喉嚨,命令一旁的通信兵:
“速報朝廷!姬蓉造反——”
三名通信兵飛身上馬,朝北方逃去,高聲重複命令:
“速報朝廷!姬蓉造反——”
“速報朝廷!姬蓉造反——”
“速報朝廷!姬蓉造反——”
誰知,破城大軍的一匹馬上,姜蘭躍上馬鞍,從腰間的箭袋抽出三支箭羽,搭弓,拉弦,瞄準。
嗖——
三箭齊發,穿破厮打的戰場,刺中那三名通信兵,箭箭刺中背心。
宋承恩的希望崩塌——沒有人出關傳信,朝廷就不知道,朝廷不知道,就無人來救他。無人來救,那麽僅憑他跟姬蓉的私人恩怨,那他的下場......
明白這一層之後,他主動砍下自己的軍旗,振臂高呼:
“投降——公主!我降了!我降——”
連滾帶爬從瞭望臺下來,喪家犬一般。
姬蓉拽了下缰繩,停在他面前,眼神輕蔑:
“一炷香的時間,你就背叛了自己的守地。容國竟有你這樣的将領。”
宋承恩不顧顏面,更不顧氣節,跪在地上舉起雙手:
“我沒用,所以請公主放了我吧!或者你要我做什麽都行!做牛做馬!我什麽都可以!當,當年的事,我也是出于誤會!而,而且也都是被逼的!公主您大人有大量!”
厮殺停了下來,四處轟然寂靜,仿佛陷入深潭。
姬蓉高坐駿馬,居高臨下站在他跟前。左右兩側,皆是親信。睿智的北柴一身白袍,衛杉斜舉着手中長槍,姜蘭單手持弓,趙英扛着朱雀踏陽刀,楚宏拎着染血的長刀。
所有人加起來,不如一人的殺氣。
“長安。”
姬蓉盯着地上跪着的男人,輕喚了一聲。
一旁,身穿輕甲的婢女緩緩上前。
長安,一年前死在宋承恩手裏的,長樂的姐姐。
她握着一把短刀,走到宋承恩跟前,停下:
“當初,你如何殺的我妹妹?”
“你,你......”宋承恩膽怯地擡頭,望向這張跟長樂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恐懼頓生,“沒殺,沒殺!你妹妹是自殺的!她自己殺死的自己!”
長安咬着後槽牙,替他回憶:
“當初,你抓了我妹妹,想逼公主就範。我妹妹不想公主為難,自刎而死。死後,你拿我妹妹洩憤,将她剁成肉泥,粉身碎骨,是也不是!”
哪怕姬蓉九死一生,派人回去找長樂的屍骨,也只在一灘血泥中找到一串手鏈。
宋承恩仿佛被人抽去了骨頭,眼前這個婢女,這個他最看不起的柔弱的婢女,竟然像豹子一樣盯着他。
“不,不是......”他慌亂地解釋,“當時我也是被逼的!是二公主,對,是二公主!她嫉妒長公主,所以才讓我動的手,對,就是這樣!女俠!你信我!我,我我我對天發誓,我對你妹妹絕對沒有——”
嗤!
短刀捅進脖頸,鮮血濺了一地。
長安脫力地跪在地上,仰頭,望進日光萬丈的天空,仿佛,長樂在那裏瞧着她。
“長樂,姐姐給你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