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記得你(4)
我記得你(4)
江喬木剛擡頭就只看見了江宇宸筆直的背影,他跟着也鑽進了車裏。
“聽說你的同學被打了?”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目視着前方,黑色眼睛之下的雙眸斥着怒氣,語氣卻與之相反,是淡漠寒冷。
“嗯。”
江喬木啞着的嗓子有一絲顫抖。
須臾。
車裏無比的安靜。
他知道這些都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雙手一直互相擦拭着快要結痂的傷口,從校門口忐忑到家裏。
一進院子,江喬木的側腰上被重腳一踢,他整個人都摔倒在地上,江宇宸沒有繼續施暴,又或者是他想換一種方式,他嘴裏念叨道:“你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拿刀子傷人,真是盡了我的臉。”
言罷,他從屋裏扔出一塊洗衣板,凹凸不平的板子剛好打在江喬木的臉上,從而邊角帶着血地落在地上。
“要不是老爺子非讓我管你,我真想讓你直接進去吃幾年牢飯。”江宇宸出來時已經把正經的外套脫掉,手中拿着一把戒尺,其上的圖案很熟悉,正是江老爺子的那把,“跪上去。”
江喬木只有半秒地遲疑,挪動着雙膝跪了上去,随後伸出手來先是擦拭流着血的額角,在之後瞪着雙眼平靜地看着在空中抖動的戒尺,并把手掌心向上的懸在空中。
可就是這半秒地遲疑就足以讓江宇宸怒火中燒。
他從未承認過這個兒子,再加上江老爺子說過只有江喬木繼承了集團,他才有可能獲得他的那份股份,這個兒子對他産生的威脅讓落下的每一鞭都帶着怨恨。
“為了一個小女朋友,你居然把事鬧得這麽大,你知不知道你惹事遭殃的是老子!”
江喬木眉眼一擡,那只拿着戒尺的手,掌心通紅指尖還有些發紫,再将視線往上移,江宇宸的臉上有着格外明顯的巴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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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他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譏笑。
不料,這份笑被站着的男人捕捉在眼底,冷言道:“你笑什麽?”
江老爺子真是好心機,他明明知道江宇宸忌憚和厭惡他的孫子,還用股份當做一塊肥肉讓江宇宸擔起教育江喬木的責任,這樣的話不但壓了江宇宸的貪心,還能憑着江宇宸的燥心打出一位繼承人來。
從始至終,江老爺子依舊是個在內不見親情在外溫潤如玉的世家君子的形象。
可他不知道的是,江宇宸不會因為一塊肥肉而放棄一整只羊,未來的某一天裏江老爺子會失算在自己的兒子手上。
江喬木就是在笑此。
“你是在笑我腦子不如你,進不了江老爺子的眼?”
江喬木搖搖頭,說:“爸是這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我的智商也是遺傳的爸爸,爸才是□□唯一的繼承人,我怎麽敢笑爸爸你呢。”
他知道如果再不說些好聽的話,江宇宸會用着自己的方法再暴打一頓,也許是被打怕了,江喬木的腦袋昏昏沉沉,上眼皮似是千斤重的棉花一直往下墜。
就算這句話帶着幾分假,但能從江喬木的口中聽到,也是欣喜的,“你最好是這麽想。”說完,江宇宸滿意地收起戒尺,回屋拿起外套就朝院外走。
他走後,江喬木就從搓衣板上起來,因為被打時不斷地小動靜躲閃,他的膝蓋已經被磨得發紅酸痛,可這些疼痛遠遠抵不過腦袋裏如鑽木取火般的酸麻疼感。
還未徹底站穩整個人就昏倒在地。
蟬鳴紛紛擾擾,該是在盛夏,空中散着帶有着苦甜的淡淡的味道自天上而來,江喬木緩緩睜開眼,發現從院牆那頭冒出來的梧桐枝丫綴滿了白中泛着點點紫色的花朵,似萬千喇叭般叫醒六七月的夏炎炎。
他無力地躺在落花中,已經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今夕是何夕,也不清楚這梧桐花是開在夢裏還是記憶裏。
忽而,花落滿天後随即化為烏有,跟這段荒謬的記憶一起。
“砰砰砰。”
敲門聲落而有致的響起,随後是從外而來的推門聲。
“江喬木,你醒醒,醒醒。”
“江喬木……”
耳外傳來熟悉的叫聲,江喬木暗中嘆了一口氣後不急不緩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孫灣灣皺着眉頭的臉,他起來之際先看了一眼那棵樹,光禿禿的,原來剛才是在做夢。
“同學,你找我有事嗎?”
江喬木的聲音很冷淡,像是在面對一位陌生人。
孫灣灣先是一愣,忽而将這段冷漠的話抛在腦後,因為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向前一步,抓住江喬木的手臂,說:“風夏被送到了市醫院,明後天是周末,你要去看看她嗎?”
“風夏?”江喬木迅速抽回手,退後一步與孫灣灣保持一臂的距離,眉頭一皺,問:“是我們班新來的林風夏?”
“對啊,你去不去?”
“不去。”
江喬木沒有半點遲疑地回答,孫灣灣瞪大眼睛震驚于江喬木的态度,說:“她今天都被打成那樣了,你都不想去看看她?”
江喬木沒有回應,只是垂下眼眸。
“我居然還真的相信了你的話,以為你是從未來而來,還轉去文科班幫你完成什麽狗屁任務。”孫灣灣心直口快地說完這些話之後,突然想起來,今天江喬木為了從那個男人的手中救下林風夏已經很累了,她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他的語氣太過于不在乎,嘆了口氣之後,說:“對不起,我太擔心風夏了,所以……”
話還沒說完她就如鲠在喉,輕輕地鞠了一躬,嗓音也降低了一倍,說:“今天多謝你出手救了我朋友,你也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言畢,她又鞠了躬,然後離開 。
江喬木記得自己轉來長清鎮念高中好像是他自願的,至于是為什麽他也不清楚了,他望着孫灣灣離開的背影,心想着她話中的意思,良久,都只能想起她原本是理科班的佼佼者,可高三第一學期就突然轉到文科班,再無其他。
深夜時來風,陳舊的窗戶咿呀作響,江喬木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輾轉反側,最終還是敗了下來,深呼一口氣後走下床去,他自然而然的坐在書桌前。
“啪——”的一聲,打開夾在小書架上的臺燈。
不算大的房間突然被昏黃的燈光加于一種頹廢感,而光的滿聚是在一個筆記本上,其上貼着一張便利貼,寫着:如果你突然對林風夏這個名字感到陌生就打開這個本子。
是他的字跡,江喬木沒有半點猶豫地打開筆記本,上面除了有對院子裏的那棵老梧桐的描寫外,都是關于他,可落地款卻是林風夏的名字,江喬木從頭看到尾,表情先是不解,懷疑,再到最後的不可思議和抱歉。
尤其是最後那句:江喬木,我等不了你了,你大人有大量,請不要怪我。
一句話讓他破解其惑,恍惚之下他已經是滿頭白發,一下子陷入痛苦中,眼淚像是一秒湧入眼眶,瞬時而落,淚珠垂直滴落在筆記本上,然後化成朵朵花。
原來林風夏一直喜歡着他,只是他的高傲自大讓她不敢靠近,原來他一直錯怪了她,那年夏天不是她失約,而是他來遲了。
瞬間,江喬木又明白了自己是從三十二年以後而來,重來一次,他選擇提前兩年來長清鎮就是為了早點了解林風夏會出事的原因,他找到孫灣灣讓她轉科陪着林風夏,讓她開心的度過高三那一年,他惹事搬回老宅子只為了卻林風夏的每一件遺憾的事。
直到他生日那段時間他對林風夏這個人感到十分陌生,當晚他猜測這段時光之旅應該會有限制,記憶消失就是他回去的方法,所以他為了防止自己忘記,才會寫下這句提醒自己的話。
林風夏在醫院怎麽樣了?
這念頭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
關上筆記本,很是小心地将本子放在抽屜裏,就怕江宇宸那一家三口發現之後把本子再撕一遍。
收拾好之後他挨家挨戶地借車,最後在一家借到了一輛摩托車,他第一次開就敢把碼數開到最大。
微雨洗山月,淺白的雲如同從急客的衣裳上生出來,威嚴而立的山巒間有一輛摩托車飛馳,轟隆隆的,像是一陣陣打雷聲。
醫院內。
警察将林澄帶走後一切都恢複了平時的寂靜,白舒雅和林遠志一人一句地說着,就希望等一會兒林風夏醒了讓她跟警察說一說,別讓林澄被拘留。
外婆沒有說話,只是滿臉愁容地勾着身子坐在病床上,時不時就唉聲嘆氣。
林風夏向來睡眠就很淺,稍微有一點聲音都能被吵醒,她睜開眼睛,擡起手想給外婆擦擦眼淚,這剛一擡外婆就激動壞了,緊緊地握着那只蒼白瘦小的手,說:“我的好夏夏啊,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也有個什麽好歹我也不活了。”
“是外婆沒有管好那混小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的好夏夏本來就沒有爸媽疼,還一直被欺負,是外婆對不起你……”
外婆邊說邊哭的差點暈倒過去,林風夏一聽到爸媽那兩個字心裏就直抽疼,緩了一會兒,展開眉心,抖動着幹燥的嘴唇說道:“外婆,我這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要不是你和舅舅舅媽我早就死在被丢棄的那晚了,外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表哥負刑事責任的。”
這麽多年,林風夏還是能聽出外婆的話裏有話,再加上,她真的不希望外婆在失去一個孫女之後再失去一個孫子,她也不希望舅舅舅媽每天以淚洗面。
話音一落,外婆的嗓子如同被塞了一塊棉花,一上一下的怎麽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心疼這個外孫女的懂事,同時她也讨厭自己時不時的偏心,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失去孫子了。
白舒雅和林遠志聽到這話,立即開心起來,還一個勁地誇林風夏是個懂事的孩子,并保證以後絕對不會讓林澄動她一根寒毛,說完就去警局說清楚。
外婆抽泣了好一會兒,伸着蒼老中還泛着黑色斑點的手撫摸林風夏挂着淚水的小臉,哽咽道:“好孩子……你還疼不疼啊?”
林風夏搖搖頭,說:“外婆,我已經疼過了,現在不疼了。”
“外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我爸爸媽媽不願意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