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所以,您後來真的以身相許了?”
六十年後,千帆過後的喬蘭襄坐在沙發上,臉上是不符合年紀的滄桑,他還在回想那個藍衣少女,一身本領,法術高強,卻身份成謎。
她還在他身前,似泠泠泉水,綿遠且悠長。
“沒有,她活了很多年,身邊從不缺情人,只是她從不想真正交付真心。”
她在玩,玩的很浪,卻從未真正傷人。
他一直在想,如果那時,白容真的強迫自己,他如今還會懷念嗎?
或許,不會。
她沒有強迫自己,也沒有放自己走。
“我們離開了江城,來了這裏。”
杭州,江南之地,風景如畫。三個人用喬蘭襄的錢租了一間一百五十平的高檔小區,在杭州最繁華的地段。
歲月靜好,他們也不缺錢花,因為白容和江栖的本領,他們時常會接一些與靈異事件有關的活,除鬼捉妖,收入也不少,甚至白容欠的賬都快要還清了。
直到一天,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奶奶佝偻着腰,在幾人毫無防備的時候進了房門,喬蘭襄睡醒的時候,便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客廳裏,面臉皺紋。
他吓壞了,急忙敲門把兩個人弄醒,白容眨着惺忪的雙眼,搖搖晃晃向外面走。卻在看清來人時,呆在原地,瞬間清醒。
“你們還真敢來!”
老太太緩緩起身,朝她躬身行禮:“白容大人,老身奉王母之命,前來取幻海之心,請您不要為難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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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是什麽人?來打擾本少爺睡覺,原來是魁老婆子。”
江栖不在乎,見到來人微微擡手示意,又轉身窩在床上。
魁婆見狀,笑道:“江少爺也在,白容大人還真是……風情萬種。”
“我不會給你的,那是我師父留給我的,王母想要,你讓她親自來。”
老婆子蒼老的臉活力十足,皺紋布滿面頰,“您雖然是所有主人裏最年輕的一個,但我們還是很尊重您的不是。”
“而且,您不想知道他的下落嗎?”
“他的死活和我有什麽關系?”
喬蘭襄聽的雲裏霧裏,感覺這裏好像沒有自己的事,轉身想要回屋,卻看到原本應該在床上的江栖正怔怔在他身後。
他向喬蘭襄“噓”了聲,示意他安靜看熱鬧。
“您若真的不在乎他,如何會弄來這麽多替身,還有剛才那小子,看起來和那個人只有三分相似而已,您不也不舍得讓他走嗎?”
白容面有愠色,低聲斥道:“閉嘴!”
喬蘭襄現在角落偷聽,原來他和他只有三分相似,他還以為有多像,讓他以身相許。
突然之間,他感到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罩住了他。
江栖不知何時現在他身邊。
喬蘭襄轉過身看,他比他高了一個頭,站在一起,他才發現,這人至少有一米九五,很高。
江栖目光不似之前,像是帶點仇樣的。
相處一段時間,喬蘭襄能看出來。這人的性格很奇怪,無論做什麽,他都是一副局外人的樣子,眸中看不出任何情感,像個獨善其身的逍遙仙人。唯獨,說起白容的過去,他會生氣,很獨特地生氣。
他将手搭在喬蘭襄的身上,摟着他的脖子, “在你之前,她還找過其他人,看來,你也沒那麽重要,真是可憐你~”
說起來,有什麽好可憐的,他能活下來,已經托了這位白容大人的福,現在,她沒有強要自己,還給自己好吃好喝,沒什麽可憐的。
這邊的白容還在和魁婆對峙,她在想什麽呢?想那個人千年前的面容,想他靠近自己溫吞的呼吸,想他對自己無條件的偏愛和縱容。
還是在想今天中午吃什麽飯?
“我覺得還是吃大盤雞,拌上面,嘹咋咧!”
所有人震驚了,唯獨江栖笑着搖頭,“我就知道。”知道她不會再外人面前流露出對那人的不舍。
“白容大人真是好性情,老身佩服!”
“老婆子啊,白某人不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您想要幻海之心,我給你,不過那個人的下落,還是算了吧。”
多少年間,她見過很多像他的人,眉眼,背影,動作,面貌,哪裏都有,她會和那些少年玩,但也只是玩,她會逗他們,讓他們心甘情願對自己以身相許,但最後,她會放他們自由,甚至還給某些人找了些個值得托付的姑娘,直到一百三十年前,一只來自西昆侖的大妖占據了她的世界。
她再也沒找過和他相似的男人,可沒想到,兩人那天騎的電動車壞在路上,兩個神仙互相推脫責任,吵了很久,從天亮吵到天黑,從馬路上吵到天橋下,看到了一個滿身是血的髒兮兮的男人。
他的周圍是豬血,白容一眼看出來,這是個法陣,執法的那人應該被吞噬了。
最重要的是,她看出來這人是金蟬轉世,應該說,曾經是。
更重要的是,他的臉,他的眉毛和鼻子,重新沖擊着她死去的記憶。
她要救他,無論怎樣。
可如今,魁婆在西昆侖的地位還算不錯,算是四把手,白容把手裏的紅心形的東西扔給她,一路恭維把她送到門口。
老婆子很矮,白容蹲在地上才能和她平視,她笑的賤兮兮的,“奶奶,他在哪裏啊,您告訴我呗。”
她還是想知道,江栖兩步上去,把她從地上揪起來。
“你幹什麽?”
她惱怒,咬着牙瞪他。
“憑什麽,我每一次要打聽他的下落,你都要出來?”
江栖抱着手,居高臨下,不怒自威,卻不說話。
“那個人在伏羲殿,伏羲大帝要用他的命祭天。”
祭天?
祭天!!!
“他想當天地之主?”
“白容大人那麽聰明,應該不用老身再解釋什麽是祭天了!”
白容徹底失了神,她怎麽會想不到,天地之上,并不是所有神主都像她一樣逍遙而無所待,總有一些人是有絕對的欲望的,他要掌控天地,要用……他的命。
“看來他是活不了了,你還是忘了他比較好。”
江栖在一邊說風涼話。
可當他再次看她時,卻發現她的狀态不對,她的身影原是很堅毅的,縱使她不到一米六,可她帶領着曾經早已日落西山的東昆侖走到現在,從未如此落寞過。
魁婆走了,她拿了想要的東西,沒理由呆在這裏,看白容大人“自甘堕落”的樣子,那不是她的身份該做的。
“他怎麽那麽傻?會相信他們的話。”
江栖還是不忍,上前抱住她顫抖的身軀,小心翼翼去摸她的脊背。
“別哭了,你不是想吃大盤雞?我們去吃飯,好不?”
出乎意料,她竟直接伸手環住他的腰,将臉貼在他的胸口,哭的斷斷續續,“江少爺,還是你好,我好愛你,你不許走,像他一樣無情,抛下我不管。”
第一次,他與她有如此親昵的動作,從喬蘭襄的視角看去,短短一分鐘,他的表情很複雜。
震驚,無所适從,慢慢接受,到心滿意足。最後得償所願般,兩人交換了一百多年來第一次擁抱。
“我愛你,你從來都不知道!”
“說來也很神奇,兩人在一起住了一百多年,從來沒有擁抱過。”
天黑了,喬蘭襄起身開了燈,為對面的女孩重新倒了杯茶。
“愛情就是這樣,不經意之間,就被另一個人躲進心裏,占據了原本的位置。”
兩人如是,她和那個人亦如是。
第一次,他第一次親耳聽到那人的故事,是從白容的嘴裏,無關痛癢說出來的。
那天,三個人活生生吃了兩只雞,酒足飯飽,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開春了,天很藍,微風拂過,輕輕的,慢慢的,撥動心弦,白容的心情很好。
她跟在江栖身邊,走走停停。
江栖很有耐心,時不時停下等她摘野花,看她吹散了幾支蒲公英,想了會,他停在一個小攤子前,給她買棉花糖。
他的眼裏都是她,是短暫劃過的流星,是繁花落盡的林海,是剛才緊緊感受過的暖陽。
是幾萬個日日夜夜,百年後才真正擁抱過的神明。
一個混蛋到讓人無法言語的天神。
傍晚時分,他們還沒回去,三個人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白容看着天邊淡下去的雲光,臉上盡是不舍。
美好的一天終究要過去,就像生命中流逝過的短暫而難忘的人和事,終要過去的。
“在最開始,一千多年前,武周王朝,我是一個大家族的嫡出小姐。”
“我從小錦衣玉食,受盡寵愛,不食人間煙火,十二歲的時候,父親做官,觸犯了武帝,全家三族之內被誅殺殆盡,只有我活下來。”
“可是我還小,不會養活自己,當了十多年千金小姐,之後隐姓埋名,在長安皇城裏當乞丐。”
誰的人生是風順的,誰又是天生的神主?
她本要死了,十二歲的孩子,全身髒兮兮,面黃肌瘦,每天和野狗搶食,那天她偷了幾個包子,被人發現,打個半死,她用盡所有力氣想爬起來,卻沒能如願。
但她被人救了,一個面若寒蟬的男人,她不知道他叫什麽,只知道他的道號:九千家。
不像是人的名字。
他是個天神,來自昆侖。
他收她為徒,從此,她進了東昆侖,成了元始天尊的徒孫。
她一步一步成了個衣不染塵的仙人,高高在上,俯視人間。
只是高處不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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