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借宿
借宿
“小時候我們家牆上也挂了好多這種方銅錢”,林子的注意很快被牆上三枚銅錢吸引。
“是麽”,寧楚月順勢也湊到牆邊,細細打量上面的銅錢。
“屋裏挂銅錢招可以財運,有甚奇怪”,寧楚月沒看出銅錢有什麽特別,敲打林子腦門兒,側身往卧房內瞟了一眼。
畫面頗為母慈子孝,宿大海正在給床上婦人按腿,婦人眼睛睜着,咕嚕咕嚕轉個不停,幾乎是……眼白。
竟然是瞎的。
宿大海出門這些天,她怎麽進食的?
寧楚月狐疑着,屋內宿大海站起身,拿過床邊櫃上空掉的簸箕:“阿娘,這幾日吃馕都膩了吧,我待會兒給您煮湯喝”。
婦人沒答話,只是點頭。
寧楚月回到座位上,屁股剛落地,何笙站起來,自告奮勇道:“東家,我去燒點熱水”。
宿大海家的感覺太像他祖母臨終前那段日子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沒人搭把手真的很難。
寧楚月略作停頓,小聲說:“在外面別叫東家,叫寧大哥”。
林子唰唰也看向寧楚月,等等,他剛才喊東家啥來着,自己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何笙也覺得這個稱呼別扭,再說也沒聽見林子和何白榮喊他寧大哥啊。
算了。
出門在外,該低頭就低頭。
“……寧大哥,我去燒點熱水行嗎?”何笙喊得頗為別扭。
“嗯”,寧楚月這才點了下巴,将桌上的火燭遞給他:“小心點”。
“竈臺就在外面,沒事的”。
何笙說完,走到外邊的棚子底下,臺子很簡陋,除了一口鍋,啥也沒有。
宿家母子在家吃的啥呀。
真是巧夫難為無米之炊。
他剛揭鍋蓋,一捆木柴“哐當”落到腳底。
是何白榮。
何白榮提着一袋小米給他:“米,可以煮粥”。
“嗯”,何笙接過小米,瞅着何白榮,似有話要說。
何白榮看着他,等他要說什麽:“嗯?”
何笙張張嘴:“……那天”。
在何家莊的那天,為什麽是你被派來,真的太巧了,那天做的飯還合胃口嗎,當時沒有覺得被冒犯吧?
他都想問,卻沒說出口。
“那天謝謝你”,何白榮淡淡道。
何笙笑而劃之:“沒事沒事,舉手之勞,能幫到你就好”。
“對了,你胳膊好了吧,當時我看還受傷呢?”
他看向何白榮胳膊,明明前一天還包紮在,第二天就跟着出門做镖師。
“輕傷,不礙事”,何白榮晃動右胳膊,不在意道。
何笙沒忍住瞎操心的習慣,念叨道:“傷筋動骨可不是小事,極有可能落下殘疾,還是重視為好”。
何白榮擡眸看向何笙:“謝謝”。
何笙揭開米袋子往碗裏倒:“我就會做飯,其他啥也不會,路上還得麻煩你們呢,可別謝謝啦”。
何白榮輕笑兩聲,轉身欲走,就看見寧楚月站在門口。
“你們聊什麽呢?”
何笙舉起大碗:“我要用水,不知道哪裏能打水”。
“我來我來,怎能讓客人來”,宿大海在屋裏聽見對話,連忙跑出來,端起竈臺旁邊的盆子:“外面有個山泉,位置比較隐蔽,我去接水”。
“好…麻煩了”,何笙也不了解這個地方,說不定自己去找還會迷路,耽擱功夫不說,大夥兒餓肚子就不好了。
待宿大海走後,寧楚月蹭到竈臺旁邊,何白榮默默進屋去。
“阿笙,大海兄弟家也沒什麽,咱們在車上找點菜出來,借用他的竈臺再添兩個菜”。
何笙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他喊“阿笙”倒有些怪怪的。
幾人分頭行動,林子負責燒火,何白榮則在附近盤旋拾柴,順帶采了一把野菜回來。
晚上何笙做的風幹魚,野菜湯,還有一盤蘿蔔幹炒臘肉,每人一個馕,就着沾野菜湯吃。
一時間原本寂靜的宿家有了幾分煙火氣,寧楚月站到屋外吐氣。
山中不比胡州城,此起彼伏的蛙聲中帶着一絲寂靜。
何白榮從一片黑暗中走來:“寧老板,我看了,四處有五六戶人家,屋內都沒人”。
“空宅?”
何白榮點頭。
“你挨家進屋看了?”
寧楚月眼帶迷惑,一兩家沒住人情有可原,全部空着,說不過去。
“靠近每家屋子稍微看了下,不過屋裏生活氣息很濃厚,打掃得也很幹淨,不像是久不住人”。
寧楚月擡眸,何白榮有些本事,先不說到底真功夫如何,膽量和警覺性林子沒得比,到底是專業的镖師。
沉默片刻,他想了想,他們四人路經此地,談不上和白水村有什麽深仇大恨,這種怪異和他們也搭不上邊。
最終道:“莫管閑事,明日一早我們趕路離開便是”。
何白榮點頭:“我也是這麽想”。
“東……寧大哥,”,何笙走出來,及時改換生疏的稱呼:“吃飯吧”。
寧楚月轉身,攬着何笙往回走:“東寧大哥是誰?”
後邊何白榮一臉忍笑,十分同情如此老實的何笙。
回到飯桌,宿大海已經伺候完他娘,跟着大家夥兒一起入座。
“作為主人本該親自給大家做頓飯,真不好意思,你們還做這麽豐盛的飯給我吃”。
“能讓我們借宿,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您別嫌棄飯菜簡陋”。
“沒有沒有,太豐盛了”,宿大海看着菜品:“葷素搭配,我好久都沒吃如此豐盛的飯菜”。
寧楚月握筷道:“那就不多說了,咱們開吃吧”。
“好!”
這頓飯,衆人酣漲,宿大海對何笙的廚藝連連稱贊。
“有這麽個會做飯的小兄弟,要是我娘身體好些,我都想跟大家出門去游歷了”。
宿大海的聲音充滿豔羨,猜測寧楚月一行是出門游玩。
寧楚月道:“宿兄母親健在,何嘗不是人間的大幸事”。
宿大海愣了一下,随即開懷大笑:“的确,母親尚在,亦是人間樂事一樁”。
何笙垂眸吃魚,自己沒有爹娘,寧楚月沒有娘,只有娶了後娘的老子,生下來的弟弟奪取了他爹的愛。
比起來,一時也不知誰更慘。
晚飯過後,宿大海簡要收拾出空房,四人自己商量分配睡覺的屋子。
只有兩間屋子,帶上宿大海,共五個人。
“有間比較大的鋪,還有一間比較小”,宿大海介紹着,一邊引他們看兩間屋子。
除了大小不同,屋子都股潮味,黑黝黝的,裏面的東西似乎常年沒見過陽光,地面也很陰潤。
順着宿大海舉的燈寧楚月略微看了看,大的那間是一個通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
小的那間放滿雜物,牆角擺着一張睡榻,只夠一個人睡,旁邊有個簾子隔開了什麽。
“大的那間能睡三個人,大家看怎麽分,我都可以”,宿大海想了想,又說:“要不哪位小兄弟和我一起擠擠小的”。
誰和宿大海睡,也是個問題,還必須有個人跟着他睡。
林子掀開小卧室的簾子,問他:“這間只有一張單榻,如何睡兩個人呀?”
宿大海笑笑,指着單榻道:“床底下有木板,拉出來,找個鋪蓋就能睡人”。
“蒽………”,林子琢磨片刻,看看寧楚月,又看看何笙和何白榮。
半晌,他拍胸脯道:“寧大哥你睡單張榻吧,我們三個擠擠就成”。
寧楚月沒理他,朝對面縮着的何笙招手:“過來”。
“?”
何笙不解其意,還是踱到他身側。
寧楚月伸手攬過他肩膀,一半的力道倚向他:“我們一間”。
聽語氣根本就不是商量。
“………寧大哥,我還是和林子他們睡吧,我睡相不好,還說夢話,怕擾您睡覺”。
“沒事,我睡得沉”。
最後,何笙卷着鋪蓋灰溜溜跟寧楚月進了小間。
林子在外看着,頓生出小羊入虎口的感覺。
寧楚月單手拉出床底木板,黴味撲鼻而來,味道很不好受,想到如此還要睡一夜,有些頭疼。
木板拉出半邊,他舉着油燈回頭,見何笙緊緊抱住被褥,皺鼻道:“太潮了,像多年不住人”。
“能睡”,何笙将被褥擱到木板上,一口氣擺正木板,埋頭鋪墊子,四角利索鋪直:“東家在榻上睡,我睡地下”。
“寧大哥”,寧楚月立馬糾正:“不喊順嘴,很容易露餡”。
何笙無語,寧楚月立馬抓住他話裏的重心:“習慣什麽?咱們鋪子你那間屋很潮?”
話語間的親近之意,何笙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他低頭整理床鋪,忽然想起來,寧家的大公子很早就離開雲峰出門闖蕩,應該也忘了自家的雜役房也是這般陰暗。
“不是,鋪子裏挺好的”,他搖頭:“我從雲峰來胡州,路上對這些都習慣了”。
聽罷,寧楚月将燈放到靠近何笙的地上,幫忙整理睡榻:“你看着膽子小,經歷的事比林子都多,身上那股韌勁……很耀眼”。
突然誇他做什麽!
還好天黑,看不見臉紅了。
這人怎麽能把經歷苦難說的如此順耳。
木板地鋪弄好後,他拿起地上的油燈放到高處,照的範圍更大些。
何笙環顧四處,連個櫃子都沒有。
不過有個簾子,興許簾子後面有啥能用的。
他拉開簾子,舉燈照去,渾身震住。
“這這這……”,說話都結巴了。
“怎麽了?”
寧楚月正好整理完,見狀也看向簾子後。
是一具漆黑的木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