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府(一)
周府(一)
收拾一番後,何笙在廊道間的竈臺上咚咚锵锵忙活起來。
他的肚子咕咕叫,一天沒吃飯。
寧楚月正在林子房間瞎搗鼓,看看還有什麽能夠盤賣。
“寧老板”。
寧楚月扭頭看向門口,是何笙,舉着鍋鏟。
“什麽事?”
何笙一手将鍋鏟頭從鍋鏟柄上掰下來,滿臉無辜:“鍋鏟斷了”。
“………”。
真敗家。
“我看看”,寧楚月走到門口接過他手裏被分解的鍋鏟,手柄底部已經裂開,拼了幾下沒弄好。
這鍋鏟本來很舊了,又許久不用,自然經不起何笙捯饬。
“月錢扣十文”,寧楚月無情道。
“咋能怪我呢!”何笙喊冤:“我就炒了一個菜,它自己斷的”。
一旁林子都聽不下去了:“東家,要不我去買一個吧”。
好不容易鋪子裏來個會做飯的,他可不想把人趕走。況且鋪子裏廚具不常用,東家很少在這裏吃飯,他總在對面攤上對付幾口,不容易吃上口熱乎飯。
寧楚月輕飄飄掃林子一眼,他們像很富裕的麽。
林子目光縮回去,不敢再說話。
寧楚月抓着鍋鏟往外走,妥協道:“我修一下,還能再用”。
何笙随着寧楚月走到廊道盡頭,這麽小的地方竟然種着三棵榆樹。
“我素來對它珍愛萬分,卻沒靈驗過什麽,沒想到今日倒能發揮它的用處”,說着,寧楚月“咔擦”一聲,折斷稍微粗壯些的枝桠,拿刀咵咵兩下削得光溜幹淨,正好合适地安進鍋鏟頭。
何笙淡定拿着“新鍋鏟”回到臺子上繼續做飯。
“東家”,林子從外面跑進來:“外面來了一車東西,說是眉山那邊送來的”。
寧楚月眉頭斂住,往外走。
“诶,那人咋走了”,林子看着門口對的七八個木箱子,“剛才是大板車拖着的”。
寧楚月沒在意,蹲下來随手扒開一個箱子,裏面的碎屑渣渣直往外掉。
“這是茶葉?”林子湊近箱子,看着裏面褐色的葉片子。
寧楚月眯眼站起來:“是眉山茶農那邊送來的茶葉,都扔了”。
“為啥?!”
寧楚月踢箱子兩腳:“全是“廢茶”。”
“真缺德!”林子一聽,跟着也踹箱子兩腳,喝過的茶葉加入藥物浸泡曬幹,再次流入茶市,比沉茶還不如。
夜幕全黑時,倉庫臨時架起的桌板上擺了四個菜碗。
依次擺着小份的碎香餅、 雲峰水團、醋魚和醬拌野蔥。
寧楚月和林子飯碗裏盛的是小碗蘿菔面。
“何笙,你真了不起!”林子朝何笙豎起大拇指,捏住筷子躍躍欲試:“就是少了點兒”。
他害羞一笑,都不夠他吃兩口。
寧楚月一聽林子要狼吞虎咽,氣吞山河,敲敲桌面,提醒道:“我先試菜,嘗完你再吃”。
“沒問題!”
林子爽快答應,他還沒忘記大事呢。
寧楚月先嘗口醋魚,薄薄的魚肉融化在舌尖,味覺很複雜。
他的眼睛漸漸亮起來,和母親小時候給他做的味道很接近,又或者說雲峰那一帶都是這麽個吃法。
“怎麽樣?”何笙小心翼翼地問。
寧楚月點點頭,沒說話,繼續嘗試碎香餅。
“林子,你猜在雲峰怎麽吃這餅子?”他夾着餅子問道。
“東家您說怎麽吃就怎麽吃”,他着急地搖頭,肚子咕嚕嚕叫嚣,實在是看着寧楚月吃給饞壞了。
“沒出息”。
寧楚月笑笑,把那一碗被忽略已久的醬拌野蔥移到跟前,戳開碎香餅的面皮,裹上一層野蔥,然後一口吃掉。
很奇怪,野蔥哪裏都有,可是何笙這麽一做,地道雲峰人就知道是家鄉的味道。
他細細咀嚼,可以說這一頓飯是近來吃得最舒心的一次。
何笙見他這般享受,心底也冒出一股滿足感,如果每個吃客都能這麽捧場,世上得多多少大廚。
“成,你們都可以吃了”。
寧楚月揮手讓林子開動,一邊對何笙說:“你的确很會做菜,以後誰娶了…”。
林子側目:“???”
寧楚月咳嗽兩聲:“以後我們和你過日子當真有口福”。
這是真心話。
若能有點兒本金,這人是完全能在胡州立足,開個酒樓賺得風生水起。
不過,現在輪到他這裏,就不能輕易再放走。
他放下筷子,對何笙道:“如果能幫我度過這次的難關,再給你漲工錢,甚至到了年底,給你一筆超額獎勵,敵得過半年的工錢總和”。
對于寧楚月提出的新鮮說法,何笙不是很心動,因為短期內無法看到回報,只讓人覺得他在畫餅吹牛。
他垂眸淡淡道:“我會盡力的”。
直到亥時,滿月商鋪才熄燈關門。
寧楚月和何笙一起準備做菜的食材清單梳理,林子則把碗洗刷幹淨。
商鋪準備落鎖,林子在門口送寧楚月。
“東家,晚上你準備去哪兒呢?”
“我有地方去,你別管”。
“哦”,林子點點頭,又說:“東家,您招這個小工真明智,一下子就讓咱們鋪子熱鬧起來了”。
寧楚月哼笑一聲,拆穿他:“我看你是因為以後有吃有喝才樂呵的”。
“嘿嘿”,林子摸頭憨笑兩聲。
何笙今天太累了,渾身酸疼地倒到寧楚月的床上,沒精力想別的,倒頭睡去。
第二日清早,寧楚月帶着何笙趕往周府做最後的準備,與他們同行的還有華興酒樓的大廚。
馬車上。
“這是華興酒樓當家劉師傅,後日特意勻出一天空閑去周府做席幫忙”,寧楚月先向何笙介紹大廚。
“劉師傅您好”,何笙點頭向大師傅問好,他只負責明日的小食,還有很多賓客自然需要這位做門面。
他的目光在劉封身上停留片刻,這人長得國臉厚肉,一看就是閱盡千種美食。
再看看自己,倒像個竈臺前燒火的夥夫。
劉封也瞅瞅何笙,聽寧楚月介紹道:“這位是我請來專門給周老夫人做小食的,也是雲峰一帶小有名氣的廚子,叫何笙”。
“何師傅小小年紀不得了呀,能給太守大人做席,有機會咱們切磋一下”,劉封主動道。
“切磋談不上,是我向您請教學習”。
“小師傅莫要謙虛啦,如今後生可畏才是”。
何笙垂眸,無奈繼續寒暄: “哪裏哪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馬車很快抵達周府,寧楚月領二人直奔後廚。
周府的廚房有滿月商鋪兩倍大,又長又闊的竈臺,幹柴整齊堆砌在旁邊,佐料器具一應俱全,連菜刀都有五六把,厚度長短各不相同。
何笙看着就歡喜,在這種地方做飯簡直是享受。
“你們好好準備,需要什麽就和周先生說”,寧楚月還要忙現場布置,将廚房門口候着的管家周白引進來介紹給大家。
“這位周先生是府裏管事,是太守大人身邊的老人,十分了解太守大人喜好,你們有什麽就請教周先生”。
“周先生好”。
何笙行禮,劉封也微微彎腰喊人。
待寧楚月出去,周白才同二人溫和笑道:“這幾日還得仰仗兩位大師傅,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周白定當竭力辦成”。
劉封回笑,眼裏染上一層讨好的意味:“不是您,小人一輩子都沒機會為太守大人做頓飯”。
何笙側眸看了劉封一眼,立即跟着回話:“小人一定盡心盡力,周先生有差遣盡管吩咐”。
周白咧咧嘴:“既然兩位師傅這麽坦誠,我也就直言了”。
“請說”,劉封答話,何笙低頭應承。
“大人晚上回來想試吃你們給壽宴準備的菜”。
二人面上皆是淡定,此舉合情合理,壽宴前探一探他們的做菜水平。
“沒問題”,二人雙雙點頭。
“你們不要有壓力”,周白走近,依次拍過二人胳膊,自以為寬慰道:“太守大人對食物不太苛刻,只是脾胃不好,一向吃得不多,還望二位晚上多費心”。
何笙抿唇,他一個做小食的,在劉封面前,簡直被踩着碾壓。
“記下了”。
“明白”。
“那就好”,周白颔首:“我還得去盯着送請柬,你們忙”。
他沒說幾句便借口離開,留下何笙與劉封各自準備晚上周浩沉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