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以孟正為起點,蝴蝶效應如同水面上的波紋一樣, 一點一點地蕩出去。
袁女士其實并沒有對她的家人們做什麽。她只是收拾了袁方的東西, 帶着兒子徹底搬出了那個家, 順便和他們大吵了一架, 放話說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
生活哪能真如小說那樣快意恩仇。
如果袁方死了,那麽袁女士肯定會不顧一切去報複他們,可袁方到底沒死,袁女士現在忙着和兒子修複關系還來不及呢,哪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去關注這幾個讓她失望透頂的所謂的家人們呢?她只是從此以後都不可能再優待他們了。
袁女士對他們的報複就是,這門親戚不要了。這聽上去好像不夠解氣,為什麽不想辦法設個局讓他們傾家蕩産呢, 為什麽不誘使他們犯罪把他們關進監獄呢, 為什麽不想點辦法對付袁方那個小表弟, 讓他斷胳膊短腿痛徹心扉呢?
小孩的世界非黑即白, 大人的世界卻總有很多無奈。袁女士心裏是恨的, 但大部分人處在袁女士這個位置上, 能做出斷親之舉, 已經是相當有魄力的了。
袁女士不會再大把大把地給他們寄錢。袁方舅舅沒什麽能力, 在現在這個工作崗位上待得十分憋屈。他一直都想要辭職,想要在袁女士的幫助下做點小生意。他們姐弟甚至都為這個事情商量過了。但袁女士現在肯定不會幫他了。
坦白地說,袁女士根本沒有動過要把他們趕盡殺絕的心思。她只是想看看, 沒了她的幫助,他們能把日子過成什麽樣。可是,命運這東西總是如此神奇。
或者說, 那龐大的蝴蝶效應中自有一套因果邏輯。
袁方的表弟叫袁帥,這名字倒是起得大氣,可這孩子早已經被養歪了。
原本,袁方會在兩年後自殺,袁女士差點因為這件事瘋了。調查出真相後,她是怎麽對付袁方舅舅一家的,這裏暫且不提,反正袁方舅舅最後只能帶着袁帥縮回了老家村子裏去。袁帥在城裏過了這麽多年的好日子,根本受不了這樣的落差,越發不學無術,後來還沒有成年就搞大了班上女同學的肚子。
這樣的事情吧,在小地方其實并不少見。有些家庭幹脆會給小兩口擺酒,不管他們到沒到結婚年紀,反正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過些年再去補結婚證。
袁帥家和那個女孩家,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幹脆給兩個孩子擺酒算了。
但袁方的舅媽有私心,她覺得那女孩已經懷了她兒子的孩子了,身子都給了她兒子,人難道還能跑了?如果他兒子不要那個女孩,她就是破鞋,她和她的家人這輩子都擡不起頭來!于是,她就肆無忌憚地對着女方家裏獅子口大張嘴了,不僅不願意給彩禮,還要他們陪很多嫁妝,否則她就不讓那女孩進門。
女孩的父母氣壞了。一氣自己女兒不自愛,不到十八歲就被人哄着搞大了肚子,如果她是被袁帥強-奸的,他們還可以把袁帥告了,偏偏這傻姑娘就是被哄着談了所謂的戀愛。二氣袁帥家裏的這個态度。袁方舅媽如此嚣張,袁帥又毫無擔當,他們思來想去,最後強壓着女兒去打了胎,然後一家人去了外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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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蝴蝶效應的作用下,這條線已經徹底亂了。
袁方雖然性格和身體都被養得有一些不好,但到底沒有真的跳樓自殺,袁女士除了放話斷親,并沒有做什麽。他舅舅舅媽一家就還留在城裏過日子。
袁方上的是雅和實驗班,後來考上了雅和高中,再然後考上了重點大學。他很認真也很勤勉,也許性格有些軟,在人際關系中總是很被動,但如果選擇技術性比較強的專業和職業,他這輩子肯定能活成大多數人眼中成功的樣子。
而他的舅舅舅媽一家,沒了袁女士的接濟,生活品質大不如從前,整個家裏充斥着負面的情緒。他們不會反思自己的錯誤,反而要怪袁女士沒良心。但他們又幹不過袁女士,只好把希望放在了下一代的身上。他們殷切地期盼着袁帥能好好讀書、光宗耀祖,能成就一番事業,把袁女士和袁方踩在腳底下。
他們對袁帥很有信心。在他們看來,他們的兒子可比袁方聰明伶俐多了!要不然他們兒子怎麽能把袁方欺負得那麽慘?他們兒子就是比袁方有本事!
但是,不管他們對兒子多有信心,他們兒子的成績就是那麽爛。
當孩子成績不好時,不同的家長會有不同的應對。拿孟爸爸孟媽媽來說,孟朵的成績夠爛吧,小學數學都有可能考不及格,但他們從來沒有給過孩子壓力,更沒有懷疑過自己孩子的智商。孟媽媽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孟朵那鬼靈精的,他們從來不擔心孟朵在外頭被人欺負,孟朵比孟正會過日子多了。
但有些家長就不這麽想。
袁方的舅舅舅媽不會認命,他們聽信廣告,給袁帥買了各種補腦液。
如果他們沒有和袁女士鬧翻,袁女士曾經是一名護士,她要是知道了自己的侄子在長期服用所謂的補腦液,她肯定會站出來阻止。但兩家已經鬧翻了,袁女士連過年時都不會去兄弟家走動,她又哪裏知道他們平時給孩子吃什麽呢?
這種所謂的補腦液、益腦液其實并不是好東西。
有些的裏頭加了治療抑郁症等精神疾病的藥物,給孩子吃的話,确實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他們的多動症,讓他們在短期內注意力集中,提高學習成績,但副作用非常大。有些的裏頭更是直接加了激素。激素能多吃嗎?
袁方的舅舅舅媽卻不懂這些。他們自己省吃儉用,但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卻特別舍得花錢的,他們以為這東西好,就讓袁帥堅持吃着,一直吃到高考……
多年以後,孟正在網上看到了一條新聞。
說是有些家長為了能讓自己孩子有個好成績,堅持讓孩子服用各類補腦液,結果把孩子吃壞了。他們對孩子的好毀了孩子一生。當時那條新聞中報導了一件事,男孩陳某(化名)因為父母的愚昧而長期服用某牌子的補腦液,最後導致身材矮小肥胖,并且陰-莖-短小、無法勃-起,基本上是沒有生育能力了。
孟正那時還感慨了一番,還好他的父母沒有什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思,從來沒有給他和孟朵吃過這些東西。就連他身邊的同學,吃這玩意兒的也少。
現代人每天要接收的信息那麽多。孟正很快就把這條新聞抛在了腦後。
他卻不知道,這個化名陳某的男孩就是袁方的表弟袁帥。
這無疑是個悲劇。
可是,這能怪誰呢?
怪孟正引發了蝴蝶效應?怪他認識了袁方,主動管了袁方的事?還是說,這應該怪袁方,怪他成績太好引發了舅舅舅媽的攀比心?或者幹脆怪袁女士,怪她和家人斷親,怪她不去兄弟家走動,沒能及時阻止侄子長期服用補腦液?
不,這怪不到孟正、袁方和袁女士頭上。
他們應該怪他們自己。
如果袁方舅舅一家能夠善待袁方,那之後的種種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再或者,如果他們能夠好好引導自己的孩子,不縱容他的惡習,見孩子成績不好就想辦法督促他上進,而不是相信一些旁門左道,最後也不至于就那樣了。
沒有人真的出手對付過他們,袁女士看在最後的一點點親戚情面上,僅僅是不管他們而已。這是在由孟正重生引發的蝴蝶效應中自發形成的因果鏈。
惡有惡報,僅此而已。
而處在蝴蝶效應漩渦中心的孟正始終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得知孟正和沈獨清要去接弟弟放學,袁女士特意把請客的時間定在了周六晚上。那時,孟正和沈獨清已經接完孩子回來了。又是周六,稍微鬧得晚一點也不怕。而見袁女士安排得如此妥當,他們再不好拒絕,就接受了她的邀請。
袁女士特意在離學校最近的一家酒店中定了個包間。
袁方眼巴巴地說:“沈、沈獨清,你可以把班苗苗一起帶過來啊!”
沈獨清覺得這事可行。雖然他很想把可愛的弟弟藏起來,但又實在克制不住自己那一顆想要炫耀弟弟的心。哎,家裏有個可愛的弟弟,就是這麽矛盾。
沈獨清就帶着弟弟一起赴宴了。
當他們見到袁女士時,袁女士鄭重地給孩子們鞠了一躬。
任楓幾個哪裏敢受這個禮,搶着把袁女士扶了起來。
袁女士看上去有些憔悴,紅着眼睛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但還好袁方能有你們這幫好朋友……我……”說着說着,這位要強的女士又哽咽了。
孟正連忙抽了紙巾遞給袁方,叫他給媽媽擦眼淚。
袁女士順勢握住了孟正的手。她的力道很大。孟正連忙暗示袁方的室友上前,說:“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在學校裏,還是任楓他們照顧袁方更多一點。”
“阿姨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所有人。”袁女士鄭重地說。
等到菜陸陸續續上了,包間的氣氛也活躍了起來。
沈非濁果然得到了衆人的喜歡。他比他哥哥更受歡迎呢!
任楓故作誇張地說:“哇,這就是班苗苗了吧?長得真可愛啊!”
“班苗苗?”沈非濁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你哥哥是班草,所以你就是班苗苗了。”任楓說。
“那孟哥哥呢?”沈非濁問。他最近做什麽事都喜歡帶上孟正。
任楓沒料到小朋友會問出這個問題,他并沒有給孟正取過外號啊。他腦子一轉,說:“你孟哥哥自然是班花……咳咳咳咳……”在孟正兇狠的目光中,任楓把“班花”兩個字咽了回去,腦子裏劃過一道閃電,說:“他是班瓜瓜!”
沒錯了,像孟正這種自帶爸爸氣場的男人必須是已經結了果實的瓜瓜!
孟正:“……”
尼瑪,任楓這個人真的有毒啊!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袁方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袁女士看着這幫青春洋溢的中學生們,眼裏也露出了真切的笑意。真好啊!明明她的心裏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太多太多的感動,但千言萬語最後只化作了一句“真好啊”。真的真的太好了。
時間過得很快,秋季運動會一日一日臨近了。每天中午和傍晚,任楓這個體育委員都會帶着班裏的一些人去操場上進行臨時抱佛腳的訓練。這個訓練不強制,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也沒關系。
考慮到袁方的身體狀況,任楓已經把他的三千米名額撤了下來,但袁女士帶着袁方去醫院做過全身檢查,醫生說适當的運動是有必要的,所以袁方也跟着任楓他們一起訓練。
別的班也在抓緊時間訓練。
像跑步類的項目還好,操場那麽大,跑道好幾條,同時可以容納好多人參與訓練。但像跳遠一類的,大操場上只有兩個沙坑,大家只能排着隊往裏面跳。
隊伍裏哪個班的學生都有,大家湊一起胡亂地聊聊天。
有個五班的男生問:“你們班那個班草,是我小學同學,很拽的。啧,你們什麽品位啊,怎麽就選了這樣一個人當班草?聽說還是男生選出來的?”
“沈獨清挺好的啊。”實驗班的學生說。
“屁……你們肯定是知道了他舅舅是教導主任才巴結他的吧?”
咦,沈獨清的舅舅是教導主任?不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五班學生說的這句話不僅僅是在說沈獨清不好,還是在侮辱實驗班男生的人格。他們是那種毫無骨氣去巴結校領導親戚的人嗎?青春期的男孩不能忍受這樣的侮辱!
兩人就吵了起來,然後迅速發展到了肢體沖突。
任楓注意到了這一幕,趕緊跑過來勸架。結果聽說五班的人嘴太臭了,他忍不了了,撸起袖子說:“想打架是不是?”
“打就打!誰怕誰!”
“打架老子奉陪,打到你們舔老子鞋底!”
“打打打!你們給我等着!”
……
就這樣,實驗班的幾個男生和五班的幾個男生約了群架。打架地點就在大操場旁邊的小樹林後頭。雙方都跑回去叫人。任楓一呼百應,把此時在操場上訓練的同班男生都叫上了。袁方是不敢打架的,但對同伴的擔憂壓過了他心裏的膽怯,也撸起袖子跟上去了,半路上還撿了根樹枝用于防身。
“真、真要打啊?”袁方小聲地問任楓。
“打不起來的,我剛剛看到有人跑去找老師了。”任楓也小聲地說。
“哎?”
“你看過港城電影了沒有?打架之前有放狠話的環節,我們争取在放狠話時從氣勢上壓倒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們是不可小瞧的。拖到老師來就行了。”
袁方松了一口氣。但是,他這口氣剛松了一半就又提了起來。
如果老師會來,那老師肯定要問他們打架的原因,這勢必會把此時不在現場的沈獨清牽扯進來。怎麽辦,老師會不會認為沈獨清是藍顏禍水啊?
袁方急得都快哭了。
“幹什麽呢!你們幹什麽呢!”巡邏老師果然來了。
兩班男生才剛剛站好,連狠話都沒有放呢。
袁方的腦子轉得飛快。他鼓起勇氣說:“報告老師,馬上就要到十一了,為了慶祝國慶節,我們兩個班想要排演一個節目,正商量着。”厲害啊,他這回竟然沒結巴!
任楓:“……”
兩個班的男生:“……”
巡邏老師:“……”
任楓咳嗽了一聲,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力。他從袁方懷裏拿過樹枝,做了個指揮的動作:“來,我們給老師表演一個。一條大河波浪寬……預備,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