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個人的孤島
兩個人的孤島
當然不是特效,因為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叫人頭皮發緊的嘎嘎聲,終于變成了一記重物墜地的轟鳴。
一時間,看不見的煙塵四起,連地板都跟着晃動了好幾下。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媽呀,地震……”
黑暗本就容易引出潛藏在人心深處的恐懼,更別提這壓下的最後一根稻草。平時西裝革履,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們,此時也不免亂了方寸,争先恐後地向大門沖去。
“哎喲……別擠,我的腳!”“哪個龜孫敢踩我!”“都讓開讓開……”
當真是謾罵哀叫,哭爹喊娘,什麽人都有。
顏晏也被那一聲巨大的墜地聲驚到了,但她沒往外跑,而是第一時間打開了手機的電筒,向臺上奔去。
顧蔓只看見一道光掠光,伸手去拉卻是落了個空:“喂……你去哪?”
她們這桌本就挨着主席臺,沒跑兩步,顏晏就看到了一幕慘烈的情景。巨大的水晶枝型吊燈籠罩在整座臺上,散落着一地晶瑩。
仿佛被什麽東西重擊了一下,她的心瞬間提起,呼吸也變得紊亂:“唐淨川…唐淨川……”
到處都是碰撞聲,奔跑聲,呼救聲,她顫抖的聲音混合在其中顯得那麽微不足道。只有顏晏自己知道,那裏頭包含了多少期盼與恐懼。
笨拙地避過四散的玻璃碎片,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冷不丁看見地上有暗紅的液體流過,汩汩地,叫人一陣暈眩。直到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才反應過來該是紅酒,就這麽幾秒,後背早已經濕透。
在銅鑄樹枝的深處,有什麽聲音傳來,顏晏只覺得心髒驟然停了一下,然後就拼命往前沖去。左右盡是橫七豎八的枝桠,腳下似乎也踩到了什麽尖銳的物體。可她顧不上追究,只是一心探索那個聲音的源頭。
是他嗎?
終于,在手機慘白的燈光下,出現了一個男子。他坐在地上,一手按着肩膀。雖說發型淩亂,臉色蒙灰,但不失清雅風度。碎玻璃渣堆中,背脊依然挺得筆直。
就在那一瞬間,顏晏的痛感終于回來了。頭疼,手疼,腳疼,心疼……膝蓋再也無力支撐全身的重量,她順勢跌坐在了地上,揉着嗡嗡作響的太陽穴,半晌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明明是狼狽到不行的境況,男子卻毫不在意一般,莞爾淺笑道:“過來!我的肩膀受傷了,扶我一下。”
死要面子!顏晏忍不住吐槽,卻還是掙紮地走了過去。
周遭一片灰暗,透過手機燈光能看到揚塵在飛舞。遠處,人群的騷動尚未結束,但那些叫嚷聲似乎已經變得很遠,遠到如同背景音樂。
水晶吊燈的殘骸把這處舞臺徹底變成了一個陷阱,每走一步都驚心動魄。但不知道為什麽,顏晏卻忽然喜歡上了這種與世隔絕之感。即使身在孤島,這也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孤島。
“剛才,我聽到你叫我的名字,再叫一聲!”男子伸手把她按在自己肩頭,聲線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誘哄。
顏晏早已經沒了力氣,剛才沒有找到出口的情緒盤繞着,幾乎要湧出眼眶:“唐淨川……”
“我在這!”男人的手撫過她的頭頂,然後在額頭落下一個吻,比羽毛更輕柔,比春風更令人沉醉。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危難關頭,我跑來找你,算不算盡了同事間相互扶助的義務?”
“算吧……”
“那……幫我把那個警告取消吧!”
依舊是熟悉的醫院,還是那位認識的大夫,不過這回他可沒空調侃了。華爾道夫從成立至今,還沒出過這樣重大的事故,把附近的消防和公安都一起驚動了。一時間,警笛連天,紅藍兩色的燈光照亮了整條街。
崴了腳的,撞到手的,被飛濺的玻璃擦到的,一口氣送來了幾十號傷者,急診室裏的醫生個個忙得腳不沾地。
蔣子城拖着行李箱趕到醫院,嘴張得簡直能塞下雞蛋:“哥,你最近是不是太倒黴了一點?這手剛好,又換肩膀了?”
唐淨川的肩膀是被吊燈銅鑄件砸到的,只是傷到了骨膜,還不算嚴重。而張總的情況就有些不妙了,他畢竟上了年紀,又傷到了頭。據醫生診斷應該是腦震蕩,現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新官上任的何經理作為為數不多的幸存人員,又要忙裏又要忙外。一邊攔着記者,一邊通知家屬,還要了解各人的傷勢情況,恨不得分裂出三頭六臂來才好。
相比之下,顏晏就實在幸福得多了。雖受了些皮肉劃傷,卻能清靜地在病房裏吃橘子,連拿藥這種小事都有顧秘書代勞了。
“內服的,外敷的藥,我都給你分好了。我看你最好還是去打一針破傷風,也不知道那吊燈積了多久的灰,萬一感染了可怎麽辦……”看着一手一腳的紗布,顧蔓就忍不住念叨起來。
顏晏高跷二郎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雞婆的關懷:“知道啦,多謝!等下次有機會,我也給你效效勞。”
“呸呸呸……誰要攤上這種機會!”顧蔓正要被這丫頭的烏鴉嘴氣死時,從門上的小窗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頓時又幸災樂禍起來:“我治不了你,自然有人來治,好好應付着吧!”
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了,正是唐淨川表兄弟倆。
蔣子城出場,向來講究一個先聲奪人。還沒進來呢,就嚷嚷開了:“顏晏,聽說今天又是好一場大戲啊,你快給我說說……”
等定睛一瞧,發現屋裏另有一個美人,這收聲就收得有些尴尬。
不獨是他,顧秘書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微妙,遲疑了兩秒才笑着對着唐淨川道:“特助,你們聊,我去何經理那裏看看還有什麽能幫忙的。”
認識這幾年,顏晏就從沒見她如此積極主動工作過。要說見了生人害羞,顧蔓身上也沒有這樣的優良品質啊,那就只剩下一個解釋:“你們倆,認識?”
一手指着蔣子城,一手指向房門外那個袅娜的背影,顏晏臉上的表情要有多八卦就多八卦。
唐淨川的洞察力向來拔群,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對勁:“那是我秘書,伸手前最好先想想後果。”
“什麽跟什麽呀!”蔣子城只覺得自己快成半個窦娥了:“我多認識個美女怎麽啦?那我還認識顏晏呢!”
沒等他表哥開口,顏晏當即擺出了一副敬謝不敏的手勢:“哎,別扯上我!我可什麽都沒說,是你自己做賊心虛。”
這兩個人,還真是一對!蔣子城深感自己以一敵二沒什麽勝算,立馬打起了退堂鼓:“好好好……不提這個,既然你們都沒什麽事,那我也可以放心了。車在外面等着,我趕飛機去了!”
等等,趕飛機……顏晏這才注意到他腳邊的行李箱,擰着眉問:“你要去哪裏?”
“巴黎啊!”蔣子城聳了聳肩:“我都走到半路了,接到你們公司那個什麽何經理的電話。一開口就是醫院啊,急救的,差點吓死我。”
老何一向謹小慎微,說話誇張些也是有的。可眼下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顏晏關心的重點是:“你去了巴黎,你哥怎麽辦?”
唐淨川的傷勢确實不算嚴重,但骨膜受損手臂活動的範圍就很有限了,醫生也說了最好有人從旁照顧。放眼整個S市,合适的人也唯有一個蔣子城而已,怎麽能讓他在這個當口走呢?
但唐淨川本人卻不以為然:“我又不是缺胳膊斷腿了,要他留下幹嘛。快走吧,這個時間路上堵!”
看看雲淡風輕的表兄,再瞧瞧面帶憂色的顏小姐,蔣子城有些吃不準了:“我這一去至少半個月,你真搞得定?要不然我還是……”
“忙你的秀去,別找我當借口!”唐淨川的積威甚重,沒等他發第二遍話,蔣公子趕緊提起箱子,臨走時還沖顏晏擺了個無辜的表情。
眼看偌大的病房一下子只剩下了他們兩人,顏晏不淡定了:“雖然有請阿姨,但你一個人住确認沒問題嗎?”
在她身邊坐下,唐淨川也拿了個橘子單手剝起來:“誰說我一個人住了?”
如今唐師兄真是越發高深了,顏晏扳着十個指頭算來算去,也算不出他這話的前因後果來:“那你是準備住院?也好,醫院裏有醫生護士,萬一傷口出現什麽問題……”
“我準備搬到你家!”
哦,原來是搬到我家啊……等等……顏晏努力眨了眨眼,四周依舊是病房雪白的牆壁,空氣中飄着橘子的清香。身邊的男子遞過來一片橘瓣,她下意識地咬上一口,酸得牙都快掉了。
捧着腮幫子,顏晏終于意識到自己沒有做夢,結巴道:“你……你要搬來我家?為…為什麽?”
開什麽玩笑,她屋裏可現成有個室友,哪有房間給他。等等……顏晏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顧蔓申請到了員工租賃房,馬上就要搬出去了。所以,唐淨川放着洋房不住,偏到擠到她的小房子,不對…這也不是重點……
面對這個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決議,顏晏的思路頓時成了一罐漿糊,怎麽攪都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