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手的理由
分手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顏晏剛打開郵箱就收到了三封人事令。
第一封是調令，人事經理劉纨通調任到集團分公司ETL，由行政部何宏兼任人事經理。第二封是邀請函，公司準備在三天後，替總經理張體仁舉辦一個歡送晚宴。第三封是給她的警告信，沒寫原因，只是很簡單的十二個字：給予顏晏警告一次，以觀後效。
唐淨川……看着郵件前醒目的小紅旗，顏晏不禁咬牙。居然真給了她警告，這可是要計入年終考評的。
與她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前臺小妹和顧蔓。那份采購合同終究沒蓋成章，Sara本來很是擔心被追究一個辦事不利的罪名，現在領導升遷了，當然顧不上這茬了。顧蔓就更得意了，周蜜直接沒來上班，她如今獨霸秘書室，可謂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合着整件事裏，就倒黴了她一個。
這種憤憤不平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下班前，五點左右，顧蔓打了個電話過來：“晚上有空嗎？有間法式餐廳最近很紅，我請你去試試！”
按說朋友之間吃個飯是平常事，可顧秘書最近正在節食，恨不能三餐啃草，就有些稀罕了。
顏晏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問道：“你是只請了我一個，還是另外約了什麽人？”
“當然只有我倆，我還能約誰啊！”顧秘書一把嬌糯糯的好嗓子，發起嗲來少有人能扛住，但其中就包括了顏經理。無他，前科太多了。
顏晏扳着指頭随便就能數出幾類來：“婚戀網上的精英，新結識的有為青年，還有向你搭讪的小鮮肉……”
電話那頭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死鹽巴，一句話，吃不吃？”
“吃啊！”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
顧秘書欽點的法國餐廳位于某條七拐八彎的小路上，外有梧桐搖影，內有新月弦窗，端的品味高貴。
自然，價格也是很相配的高貴。顏晏只翻了兩頁菜單，就連嘆辣手：“顧美人，你是中了彩票，還是攀了個金主啊？”
“今天我請客，你說句好聽的話會死啊！”顧秘書恨恨甩下菜單，直接吩咐服務生道：“來兩個A套餐。”
顏晏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道：“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到底什麽事求我，趁沒喝醉前快說。”
“放心，讨飯也求不到你門上！”顧蔓先拿指頭狠戳了幾下這個沒良心的，終于宣布道：“唐特助說我現在一個人做兩攤事，給漲了點津貼，這不就先犒勞你咯！”
“原來如此，恭喜啊！”這麽一說，顏晏就踏實了。終于可以安心吃飯，也不怕斜次裏殺出個程咬金了。
顧蔓尤在感慨：“以前總覺得他冰冷高傲，不好相處，如今倒覺得挺有人情味的。說真的，你們當初為什麽分的手啊？”
這個人，真是…太好收買了，一點小恩小惠就變節！顏晏鄙視地瞥了她一眼，喝了口紅酒：“不為什麽，就是不想跟他談了……”
說者無心，聽的人差點一口酒噴出來：“什麽？顏晏同學，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我一直以為是他提的分手，沒想到是你把唐淨川甩了！不是……為什麽呀？他劈腿了？”
确實，如果站在一般人的角度，都會覺得這件事很不可思議吧！顏晏笑着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沒有……”
“家暴你了？”雖然唐特助看起來挺紳士的，不過人不能看表面，多的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
“也沒有……”
也不是家暴啊！這回顧蔓就比較猶豫了，左右張望之後才壓低聲音道：“莫非…不能人道……”
“閉嘴！”要不是公衆場合，顏晏真想掐死她算了，動不動就想到不正經的地方去。
對面的顧美人眨着一雙無辜眼，該從何說起呢？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顏晏自斟自飲道：“其實，跟唐淨川談戀愛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透過燭臺的光暈，顏晏好像又看到了當年坐在窗臺邊的白衣少年，脊梁挺得筆直：“他什麽都懂，什麽都有，極端自律。我幫不上他什麽忙，也不願意拿那些他眼中幼稚的愛好去煩他。從始至終，我能做的，好像就只有聽話而已。”
顧蔓從沒見過她這樣的表情，明明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你自卑啊？”
“在他面前，很難有人不自卑吧！”值得慶幸的是，顏晏終于可以坦然承認：“那時候我跟他聊我專業課挂科的事，他就會幫我制定時間表，督促我複習。如果我跟他抱怨某個同學，他會問我到底因為什麽生氣，分析到最後往往是我的問題。其實，他不大像我男朋友，像輔導員多一點。”
就因為這樣要分手？顧蔓有點弄不懂這位小姐的思路了，小心翼翼道：“聽起來，他好像也沒做錯什麽啊！”
“對，他都是為我好，事實也證明他是正确的。”酒精在臉頰開出絢麗的花朵，顏晏笑得無比諷刺：“每個人都羨慕我有一個這麽出色的男朋友，每個人都覺得我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甚至于，我自己也是這樣想的。我的整個大學時代，一直就在唐淨川女朋友這個頭銜下，活得面目模糊。”
顏晏的眼中有什麽東西在閃爍着，晶瑩剔透，她用手指着心口道：“這場愛情的代價是，我……放棄了自己！”
“畢業前我們寝室最後一次聚餐，哦，也是我參加的第一次……我曾經最好的朋友，指着我痛罵，說我這種人不過是運氣好，才會得到唐淨川，她等着看我是不是一直都有這樣的運氣。”
一直到現在，顏晏有時做夢還會夢到方芳，夢到她被嫉妒扭曲的面孔：“你知道嗎？就在那一刻，我終于忍不下去了……我連夜收拾行李回了S市，換了電話，删除了一切聯絡方式，當作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故事說完了，遠比想象要簡單，甚至在外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比如顧蔓：“喂，你這不叫分手，你是把他拉黑了呀！”
是嗎？好像是的……她沒有給他機會，也沒留下一句話，就這樣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那時候只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委屈的人，每晚把枕巾哭濕了一遍又一遍。
可現在仔細想想，唐淨川才是真的受害者。他一定很莫名其妙吧！說不定……不，他應該會恨她才對！
想到這點，顏晏只覺得心髒被一只無形的利爪攫住了：“其實，我沒有後悔過離開他。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跟他道別。”
他曾是她青春歲月中最美好的風景，是她不足以與他匹配，也沒有強大到可以無視所有人的目光。所以，只能逃離……
那些少女的心事，拿到現在來看也許不值一提，但在當時确實是天塌了一般。
顧蔓不方便評價過多，只是道：“現在也不晚啊，兜兜轉轉，人家又轉到你面前了，要不要抓住機會？”
這下不可思議的輪到顏晏了：“你先別管我怎麽想，那是唐淨川！你讓他接受一個曾經甩過他的女人，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
別說他，就算只是一個尋常男人，略有點骨氣的，都不會再吃回頭草了。如今的她，對唐淨川來說不過是個普通下屬，曾經的師妹，如此而已。
又幹了半杯酒，顏晏很幹脆地總結道：“而且過去的經歷已經充分說明，我們不是一路人。門不當戶不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不知不覺，一整瓶紅酒已經喝光了，侍應生恰到好處地又上了一支。顧蔓順着他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後，臉色微變：“話也不能這麽說！”
“這不是你說的麽，”顏晏有些詫異地揚起眉：“找他這樣的，至少短十年壽。”
不需要的時候記性偏偏那麽好，顧蔓捶胸頓足之餘，只能竭力把話往回拉：“我之前說的不全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像唐特助這樣的又有顏，又有錢，誰不喜歡啊？他要能看得上我，我也喜歡。你不能說找個又老又醜又窮的才叫真愛吧，又不是精準扶貧。”
“再說門當戶對，這就是個僞命題。你看李奧原，背景、工作、家庭都跟你差不多，算是門當戶對吧？該偷吃還是偷吃。既然這樣，還不如找個條件好的，你也不吃虧啊！”
顧蔓自己都快被自己說服了，卻只換來顏晏一個狐疑的眼神：“你今天晚上很不對勁啊，怎麽一直向着唐淨川說話，他到底給你加了多少津貼？”
最終，顏晏也沒得到答案，只是被粗暴地趕下樓去叫車。看着咬牙切齒的顧美人，她很識趣地從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轉身後，從吧臺的位置走出一個男人。皎如明月，燦若星辰，如同天然的發光體，耀人眼目。
顧蔓有些灰溜溜地迎上去道：“特助，您……都聽見了！”
“嗯，聽得很清楚。”唐淨川伸手拿過賬單簽下了名字：“我有個問題想請教顧秘書，李奧原是誰？”
那一瞬，顧蔓有種想挖坑埋了自己的沖動。她們聊了一整晚，各種心酸、感動、心路歷程，您只聽見這個了？
“特助，其實顏晏除了工作外，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看男人的眼光也夠嗆……”說着說着，顧蔓又噎住了，這算是說誰呢？“總之，您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你怕我報複她？”唐淨川一語中的。
顧蔓除了幹笑，實在擠不出其他表情：“怎麽會……”怎麽不會？她這回怕真是把顏晏給坑了。
站在射燈下的男子就算沉思也如雕像般完美，半晌後他道：“顧秘書，我知道你在争取孩子的撫養權，不過因為固定住所的問題有些為難。其實，集團有個面向員工的廉租公寓政策，你想不想試一試？”
此時此刻，在顧蔓的眼中，唐特助身後仿佛升起了一對光做的雙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