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刺骨
刺骨
周識捏着李慎庭的虎口一緊,一聲“阿鳴”幾乎脫口而出,又強行咽回去,紅着眼看着小弟挾持鐘鳴一步步走向另一角。
李慎庭艱難嗆咳一聲,吐字清晰,“你放我,我放他,大家公平交易。”
帶血的沉默回蕩在這間鬥室內,小弟的匕首尖抵在鐘鳴喉頭,一顆血珠倏地滾下。
靓坤膽色過人,大喇喇拉椅子一坐,“反正你周Sir雙拳敵我們雙刀啦,都知道你手腕一動,我大佬即刻送命,豈敢造次?我大佬都講過,公平交易,以命換命。”
鐘鳴嘶聲大叫:“你敢!”
小弟匕首一緊,又一顆血珠凝成細流,順着血槽滑下,紅血白刃,觸目驚心。
周識并不看鐘鳴一眼,半晌才說:“李慎庭,我不同你講公平。你放掉他,我歸你處置。”
李慎庭咳得笑起來,“那勞駕小大佬你松松手,不然好險人質還沒換完我先送命,鐘先生也難有好下場,我這幫兄弟惡得很。”
周識松開一點,挾持李慎庭一步步走向前。他始終垂着眼,漠不關心一般,“阿鳴,你聽我說。”
鐘鳴目眦盡裂,用力掙紮,“說個屁!”
周識說:“李慎庭不能跑掉。去警署找鄒箬陽,你先不要離開。讓鄒箬陽去通知——”
鐘鳴說:“去他老母的鄒箬陽!白斬雞!”被小弟頂着膝窩撞上牆壁,鐘鳴咳嗽一聲,“你閉嘴!”
周識嘆口氣,“你不要鬧小孩子脾氣,聽我說。你要去警署,不然,”他一手環在李慎庭後頸,近乎茫然地說:“不然你和我白忙一場,這些年都白費了。”
靓坤和小弟齊齊笑起來,“看不出周Sir這麽有義氣,說到底還是洪門的兄弟。大佬周知不知道你這麽争氣的?”
鐘鳴卻陡然沉默下去,深棕瞳孔裏緩慢地冒出什麽東西,更透明,更脆亮。
周識挾持李慎庭走到一群人中間,平淡開口,“放人。”
小弟還在摁着鐘鳴,被靓坤擡腳一踹,“阿Sir講話你敢不聽?”
小弟聞聲放開鐘鳴,笑嘻嘻道:“走啊,大明星。”
鐘鳴眼睛盯着周識,面無表情地擡手摸摸自己一脖子血,突然說:“如果他有什麽事,我不會放過你們。”
靓坤一臉暧昧,“沒這種如果的啦,你是一定不能放過我們了。要下地獄一起下地獄,我都好欣賞你,入戲這麽深。不過鐘先生,勞駕要走快走,我大佬等我公平交易。”
鐘鳴沒動,站在門外重複了一遍,“我不會放過你們。”
門外的青年人短發淩亂,血滴從喉結挂到胸口。走廊的燈滅了,這幅形容看起來可怖如同鬼魅。
他繼續說,聲音漸漸嘶啞:“新聯英,勝和社,搞事雄,老虎輝,李慎庭,你靓坤,還有你,你,你,都不放過。夠膽你們就繼續做古惑仔,翻遍旺角……翻遍港澳大陸臺灣北美洲,我都會——”
他的話音再次戛然而止,因為這次是靓坤一腳踹關了門。
靓坤回過頭來,點燃一支煙,貪婪地吸一口,“聽說周Sir也好中意香煙,想來想去,警察同古惑仔都沒分別。一樣煙不離手,一樣公平交易,一樣以命換命。”
周識沒有說話,閉上雙眼,似在傾聽。
靓坤小半支煙迅速抽完,徹底喪失耐心,“人走遠了,周Sir。”
周識慢慢放開手。
鐘鳴慢慢走下樓,腦海裏回蕩的都是周識淡紅的薄薄嘴唇一開一合,來來回回說兩個字,“白費”。
他一身猩紅,走出一層散客桌,驚起一片尖叫閃避。
阿媽抱起妹妹,哥哥抱起弟弟,父親抱起老母親,紛紛後退。妹妹頭頂一只粉紅米妮發卡,一看就知是奶奶買的。弟弟手中一只嶄新變形金剛,也許是搶哥哥的。
變形金剛和米奇米妮,周識要的就是這樣一片安定煙火。
鐘鳴漠然看了一會,大踏步向外走去,直到整個肩背都沐浴滾燙陽光。
李慎庭站直身,松松脖頸,擡手看表,“要有救兵,速戰速決。周識,難為你硬抗半日,說,老虎輝在哪?”
周識當然不應聲,小弟在周識膝窩裏狠狠一腳踩下,周識膝蓋“咚”地落地,地板發出一聲悶響,同時,小弟狠狠按着周識後腦向牆上撞去,牆上挂的廉價壁畫吱吱扭扭響成一片,李慎庭聽得牙酸,“嘶”了一聲。
靓坤會意,指揮幾個人把周識拉進浴缸,自己找出一張濕毛巾,蓋在周識臉上,擰開水閥淋冰水。周識肺葉中空氣被迅速抽空,四肢不由得顫抖痙攣,被李慎庭用力按住,在耳邊說:“周識,周識,我知你難受。你說出來就得,老虎輝在哪?”
毛巾被揭開,周識深吸一口氣,臉色慘白,漠然看着李慎庭,半晌才嘶啞着開口,“找到老虎輝,你又要怎樣?”
李慎庭摘下眼鏡,另找一張毛巾擦鏡片,“大家都是九龍寨出來的,何必裝清純,誰也騙不過誰。我要怎樣,你不知道?他手握一半勝和社,敢找我談判,還能送信到我身邊,我能怎麽辦?當然是滅口,他那大肚婆也不能留。都是規矩,你比我懂的啦。”
浴缸裏的周識被三四個人按住,但周識看起來并沒有什麽逃脫沖動,靜靜任由毛巾重新蓋上來,水刑重新開始,循環往複。浴缸裏漸漸浮滿冰水,靓坤出了一頭汗,索性掐着周識的脖子往水中按去。
周識凍得嘴唇發紫,沉入水底也不閉眼,透過刺骨水波靜靜凝視。
靓坤破口大罵:“我丢你老母!這麽難搞?大佬,帶走再說!”
李慎庭黑着臉示意靓坤把周識提出水面,低聲說:“帶走?帶去哪裏?你想新聯英也完蛋?”
靓坤一個耳光劈頭砸下,又說:“這張嘴死緊,沒兩□□不出什麽。”
李慎庭默不作聲,眼神陰沉沉望住靓坤。
靓坤皮肉一緊,靈光忽閃,“這地方不是有藥?”轉而吩咐小弟,“去找!”
周識猛然掙紮起來,三個人險些按不住他,李慎庭笑起來,“你放心,白.粉好貴,見效又慢,難道要我困你一年半載等你發瘾?我沒你老豆那麽變态,沒把握再幫你戒.毒。”
小弟從床頭暗櫃裏找出小瓶藥膏,李慎庭親自接過,撥開周識襯衫,挖一點塗上,從鎖骨下到胸口再到下腹。藥膏油膩味重,李慎庭這麽一碰已經覺得自己身體有些反應,立即起身擦手,索性把藥膏整瓶丢進浴缸水中。
周識心知肚明這是什麽,雖然仍一言不發,但是身體的反應蓋過神志,耳垂漸漸紅了起來,呼吸也漸漸急促。
李慎庭覺得擦不幹淨,又打開水龍洗手,肥皂泡沫打了滿手,一邊搓洗一邊說:“你知道這種地方亂,這東西藥效快又烈,發作起來不比白姑娘好受,你從前見過太多。你告訴我老虎輝在哪,我即刻叫阿妹來陪你,颠龍倒鳳,你也不虧。公不公平?”
周識別開臉,在水底攥緊拳頭,強行撇開一絲意識,感受冰冷水流。
李慎庭蹲下身,伸手按一按周識小腹。周識咬緊牙,沒想到他只手繼續向下,繼而笑起來,“周Sir把槍這麽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