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幅畫
第一幅畫
暗戀藏匿
文/文京易涼
第一章
那是一年九月。
玻璃窗上挂着未幹的雨漬,空氣中混着淡淡的泥土的氣息。
近幾天冷空氣徘徊在嘉寧市上空,經歷了一場小雨之後的嘉寧市煥然一新。
林宴京在公司對面的一家高級咖啡廳等着即将到來的客戶。
她交叉着手指陷在單人沙發裏,一張小臉都被圍巾遮住了,她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桌子上擺着的兩杯冰美式。
杯子中的冰塊伴随着長時間的等待已經融化了一些,在杯子中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透明的玻璃杯上覆着一層霧。
顯而易見,林宴京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了。
早就聽聞這個客戶的單子不好接,在公司裏輾轉了好幾位設計師都沒有辦法,最後還是被這位女士點名要她這個幾乎沒有工作經驗,剛剛大學畢業的初出茅廬的設計師。
從入職到現在林宴京雖然和公司的前輩們一起完成過幾次項目,但是她自己從設計到最後的裝修,林宴京還是第一次,和以往在學校也只是設計與企劃方案不同。
從以往聽從組長的工作安排到她獨自面對一整個項目,一個反轉。
今天是在制定好設計方案之後第一次和客戶對接。
林宴京整理好方案,和客戶商讨哪裏需要修改是否準備開始下一步裝修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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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廣播放着的鋼琴曲不知換了第幾首,就在擡起手半遮着臉林宴京打哈欠的那一瞬間聽到咖啡店門口正在擦滴在地上的雨水的服務員說:“歡迎光臨鯨落咖啡。”
穿着超短小皮裙一頭大波浪的女人帶着一副墨鏡出現在視野裏,墨鏡下的烈焰紅唇宛如秋日中的一抹楓葉。
女人很自然地把手裏的雨傘遞給旁邊的服務生:“雨傘幫我收好。”
服務生手裏還握着拖把張着嘴面露尴尬地看着女人,視線在女人和雨傘間流連,最後還是替女人收好雨傘。
這極其誇張的出場方式林宴京确定這位就是僅見過一面的甲方了。
那時候林宴京剛入職沒多久,就聽說公司裏好幾位經驗老成的設計師都和這位女士交流過,可沒有一張讓她滿意的設計,于是這個重擔就落在了林宴京身上。
吹久了咖啡店裏的空調,林宴京穿着一件風衣也感覺有點冷。
她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指尖站起身對着還站在咖啡店門口自己的甲方招了招手:“戚女士,這裏。”
聽到了林宴京叫自己,被稱作戚女士的女人帶着墨鏡環視了一圈,将視線落在穿着駝色風衣的長發的女子身上。
她用一把銀色的發簪固定住長發,碎發将她的面龐修飾的嬌小,五官深邃,宛如油畫中的西方美人,不施粉黛也能讓她在衆人中脫穎而出。
公司對于客戶信息是保密的,林宴京只知道甲方是一位年齡四十多的女子,這次設計的方案是為她今年剛上大一的女兒準備的小公寓,在嘉寧大學附近。
看來是一位很關心自己女兒的母親。
她對戚女士笑了笑。
伴随着高跟鞋的聲音到沙發這邊停止,戚女士緊了緊千鳥格短款呢子外套,撩了下垂在身前的長發落了座。
林宴京感覺附近都是香水的氣息,很好聞,一點也不刺鼻。
和戴着墨鏡的戚女士對視的一瞬間,林宴京想起來本次見面的目的。
她連忙打開已經熄了屏的電腦:“戚女士,您看,這是與您上一次溝通之後設計的初稿效果圖,您看看哪裏需要修改?”
她把筆記本電腦轉到戚女士眼前,看着戚女士神色淡淡地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
之前和戚女士溝通的時候林宴京知道,戚女士的女兒性格開朗,是個外向的女孩,喜歡一些少女心的東西,希望裝修不要樸素,因為她從小就寵着女兒。
所以林宴京大致的方向偏向于少女的色調,暖黃色和淡粉色相結合。
地面瓷磚選擇大面積并帶有水波紋的圖案,一眼望去客廳有白色和粉色兩種顏色拼成的背景牆,上面有浮雕圖案。
中間擺放淡黃色的小沙發,考慮到公寓面積不小,又添加了一個小躺椅,客廳窗戶朝南,平時可以在這裏曬曬太陽。
卧室布置和客廳背景牆同理,家具風格都為歐式,就仿佛進入童話世界一般。
林宴京一邊操控藍牙鼠标一遍講解着設計理念,可甲方平靜的态度讓她的心裏越來越沒底。
起初還是信心滿滿地看着戚女士希望能得到什麽建議,接着看到戚女士的唇角一點點往下峨眉蹙了起來。
戚女士表情有些嚴肅:“林設計師,我知道你是煜晟的新鮮血液,有過留學的經驗,能看出來你是理解我的想法的。”
聽到這裏,林宴京覺得自己也許有戲,她在想戚女士是不是要準備說我們研究接下來的裝修的事宜吧。
“但是很抱歉,這次的初稿我不滿意,麻煩林設計師再修改一下。”
咖啡店的氣氛在這一瞬間凝固住,連同林宴京揚起的嘴角一起。
戚女士的話就讓林宴京的心情跌落谷底,她尴尬的長了長嘴,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解釋。心裏不有些難過是不可能的,畢竟現在展現的設計是自己反複修改了十多天拿出的成品。
可對面的女人是她的甲方,也是她這次項目的金主“爸爸”,林宴京忍住自己的情緒,吸了下鼻子,小聲的問道:“或許您對哪裏的設計不滿意?我再回去修改。”
不過好在戚女士又看了幾次效果圖,最後提出了幾點意見:“大面積的粉色還是改掉吧,效果确實還不錯。歐式家具這點也要換掉,我們原來的家就是一體的歐式風格,可以稍稍簡約一些……”
林宴京什麽也不敢說生怕自己丢了這筆單子,垂着頭連忙用手機記下戚女士的修改意見。
戚女士起身,從服務生手裏接過雨傘,對林宴京禮貌地點了下頭。
結束了和戚女士的會面,林宴京看了眼時間,已經到下班的時間,外面的雨也已經停了,她索性提着電腦順着繁華的馬路往公寓的方向走。
近來一周的天氣都不大好,一直都是陰雨天。
有什麽東西滴在林宴京的發頂,感覺冰冰涼涼的,林宴京注意到腳下的路磚有幾滴雨水剛落在地上的痕跡。
林宴京擡手揉了揉仰頭看着灰蒙蒙一片的天空,頓時想起什麽。
她的雨傘好像落在咖啡店了。
她回頭看着自己一路走來的路程,走了十幾分鐘了,早已看不到那家鯨落咖啡店了。
眼看着地磚上的雨滴密集了起來,林宴京連忙找了家附近的便利店避一避雨。
她站在便利店門口,看着街上的行人因為降雨少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撐着各色的雨傘就像是雨後的蘑菇一樣。
站在門口等了幾分鐘,雨勢沒有減小的意思。
林宴京感覺肚子裏有些空,正好到了晚飯的時間,她回過身推門進入便利店找點食物在這裏解決了晚飯。
外面下着雨整個嘉寧市都帶着一絲冷意,便利店裏反倒比外面暖和了一點。
之前在外面忙工作的時候林宴京也留在便利店解決過晚飯過,她熟悉地走到泡面的櫃臺随手抓了一盒自己覺得口味還不錯的泡面。
“老秦,這個酒是新出的口味,要不咱嘗嘗”
林宴京耳畔突然出現一個男人的聲音,說着林宴京剛拿完泡面的貨架對面有人拿了幾瓶最近很火的雞尾酒。
透過幾瓶雞尾酒之間的空隙,林宴京看到一張熟悉的側顏。
那人穿着白色襯衫,笑了笑,袖子挽到手肘初從一旁的冰櫃裏拿了瓶冰水:“我不喝,晚上還要給幾個孩子改畫,我可不想一身酒氣。”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乘着公交車去學校的路上,看到車站旁邊站着一位撐着黑色長柄傘并背着一塊畫板的少年。
隔着帶有水汽的玻璃,林宴京看到傘下是一位相貌出衆的少年。
和記憶深處中的那個人影重合的一瞬間,林宴京不禁有些詫異,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還能在嘉寧市見到他。
懷裏抱着的泡面和幾袋零食從懷中滑到地上。
嘩啦—
注意到這邊的聲音,貨架另一邊的肖宇鳴有些疑惑,探着頭想從貨架之間的縫隙看對面發生了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嗎?需要我們幫忙嗎?”
也不知是什麽原因,林宴京立馬蹲了下去抱着剛才掉在地上的泡面零食縮在貨架旁邊,她掐着嗓子說:“沒,沒事!我沒拿住泡面。”
肖宇鳴還是不太相信,“真的沒事嗎?你好像聽起來不太對勁呢?”
林宴京縮在貨架邊,看着對面的人影,眼看着肖宇鳴要走過來查看情況。
感覺一顆心都要懸在嗓子眼了。
她還沒做好再次見到秦洛珩的準備。
最後秦洛珩開口:“好了,回畫室吧。”
肖宇鳴:“哦,那行吧。”
聽到便利店門口那邊傳來開門聲伴随着淅淅瀝瀝的雨聲,最後又是一聲關門聲隔絕了門外的細雨。
林宴京有些驚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剛才好懸肖宇鳴和秦洛珩走到她這邊的櫃臺。
在那個記憶深處,随着六年時間的沖刷,在她的那段青蔥歲月裏那個刻骨銘心的身影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即使六年沒有再見到那個人,一想到那個人的名字,林宴京的心裏還會泛起一圈圈漣漪。
秦洛珩三個字,在她心尖揮之不去。
想到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見到那個人了,只憑他的側顏和聲音,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很多年前的故事。
想到之後發生的事,林宴京輕輕扯了一下唇角,苦笑着帶着泡面去結賬,準備在窗戶邊的桌子上解決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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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宴京今年八月末的時候剛回嘉寧市,在高中畢業後被意大利的學校錄取,也就是因為這個機會她才能學到更多關于室內設計的知識,了解不同于國內的設計風格。
從意大利畢業後,她選擇回到自己的故鄉嘉寧市向市裏一家口碑不錯的裝修公司提交了簡歷,她有在意大利留學的經驗以及參與過多次的室內設計的經驗讓她在這一屆應屆生中脫穎而出。
便利店的收銀員看着年齡不大的樣子,在林宴京結完賬之後便沒有人了,收銀員得到了短暫的休息時間操縱手邊的電腦換了一首背景音樂。
聽着耳邊的BGM換了幾首之後,林宴京剛打算打開叉子去吃泡好的泡面,熱氣騰騰的泡面馬上就要送進嘴裏,放在手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看到備注是駱斐,林宴京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一邊嘬面一邊接電話:“喂?”
“我真的服了!”駱斐氣憤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我跟你說,我今天絕對是水逆。”
駱斐是林宴京的高中同班同學,和林宴京一樣是美術生,最後高考成績不理想半路出家簽約了一家國內算是不錯的經紀公司成了一名十八線小糊星。
駱斐本身就長得不差,身材高挑又為人性格豪爽,這幾年陸陸續續參與了幾部網絡劇,有了一小部分粉絲。
“嗯,你繼續說 ”林宴京說着又嘬了口面,舉着手機看着窗外的雨勢。
“你也知道我上部劇不是演了一個壞女配嗎?”駱斐說着,聲音頓了頓,平複氣息後繼續道:“結果大家都記得我是那個和女主角作對的壞女人了!我随便在微博找一個關于那部劇的微博,下面都是說,簡霏這個壞女人!”
林宴京一想也可能是因為那部網劇的緣故,之前駱斐的經紀公司有意繼續捧她,在選角階段的時候就知道這部劇的女配簡霏是一個非常出彩的人物,雖然在劇裏一直都是和女主是競争對手的關系,不過最後的結局在得知男女主在一起之後選擇離開,是一個敢愛敢恨,非常獨立的人。
想了想這部劇從開機到完結熱搜不斷,微博上都是讨論。
駱斐繼續倒苦水:“可是那是我劇裏的角色啊!劇本就那樣寫,我就那麽演。和我本人根本不一樣。然後黑粉就在營銷號下面說我就靠簡霏這個角色營銷,還帶資進組。這個給我氣的啊,造謠全靠一張嘴是吧。
“然後呢?”林宴京問,“你的公司怎麽解決的啊?公關呢?”
“害,已經在聯系後援會反黑澄清控評一條龍了。”駱斐繼續說,“我就算再大心髒,那黑粉舞到我面前,我也不能忍是吧?”
林宴京點頭:“是,所以?”
“我就和黑子對噴。”駱斐說的一本正經,“結果發現我用的大號。估計現在熱搜上還能看到我和黑子對罵的截圖吧。”
林宴京差點被嘴裏的泡面嗆到,她捂着嘴咳嗽了半天,感覺肺難受得很。
駱斐還在電話裏問她:“你,你沒事吧?要不要緊?快喝點水。”
咳嗽了半天,只覺得氣管連同着肺一起難受。好在林宴京手邊有瓶礦泉水,她喝了幾口感覺整個人緩過來不少。
“我在吃飯呢,剛結束和客戶的見面。”她繼續輕聲安慰着:“這說明你的演技很好啊!公司認可你的演技所以為你争取到了這個角色,你也用你的演技對觀衆們留下了印象。但其實你本人并不像劇裏那樣,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子。”
駱斐也一定是聽經紀人的勸導不要太在意網絡上的評論,聽着林宴京的話悶悶地嗯了幾聲,随後又像是什麽都沒經歷過一樣:“聽我發牢騷半天了,你呢?打工人的生活怎麽樣?”
窗外的雨停了,街上的人又多了起來,只是風很大,吹得樹枝晃來晃去,幾片發黃的葉子在空中飛舞。
林宴京眨了兩下眼,想到剛才的偶遇,她平靜地說着:“我剛才見到秦洛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