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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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尖銳刺耳的聲音在雲海中響起,烏雲沉沉,彌布整個天穹。電光如蛇激竄,雷聲滾動着,雲海如浪潮翻滾不定。
雲雍看着面上藏着怒意的雲中君,總覺得有什麽東西逐漸地失控了。他的眼皮子跳了跳,眼神中對雲中君的期待漸漸地隐沒,轉化成了一種警惕與防備。他仰頭看着天穹上滾蕩的雷霆,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躍出。為什麽雲中君非要選擇一方呢?以她的修為或許可以兩邊一起收拾了?正猶疑間,頂上傳來了隆隆的響動,卻是一氣九禦天雷攻勢已至,如同洪流一般傾瀉而下。雷霆打在了神木垂落的青光上,揚起了圈圈漣漪。
“衛雲疏!”宿蘭因怒聲喊出了三個字,他拔高聲音道,“你要背叛祖師遺訓,不管雲中城數千年基業了嗎?”這一喝問如春雷綻,隐隐壓過了雷鳴聲,可下一刻,半空中蓄勢的雷網中,無數紫光潑灑,攻勢比之先前更為猛烈。一團團蘊藏着雷霆的紫雲浮在了上方,隆隆聲響傳徹九霄。神木雖然有吞化靈機之能,但要是一氣攻來的靈力超過了枝葉承載呢?宿蘭因忍不住了,将法器一祭,烈火滾蕩。無數道霹靂落下,先是碾碎了法器,餘下數十道落在了枝葉上,青光稍稍一震,便再度将雷霆擋了下來。
衛雲疏也不指望就靠雷法就能将對方解決了,右手提着太一劍向前一斬,光芒閃過,頓時削去了數道氣機。她困在鼎中一年了,尚不知外間如何,不願意在此處浪費時間。雙眸中神光一斬,洞天法相頓時鋪陳開了。整座雲中城像是跌入了幽暗深邃星空之中,衛雲疏腳踏着星河,身後更是群星羅列。她凝神望着那一株神木片刻,輕笑了一聲,劍芒一起,卻見群星如流光動,在半空中凝成一柄長劍,倏然斬下!
雲雍眼皮子一跳,暗道了一聲“不好”,攻勢也不曾停。可不管怎麽出招,那些轟擊都不曾落在衛雲疏身上,而是被游走的雷霆以及騰躍的洞淵重水打滅。是了,在衛雲疏動手後,洛泠風将主場讓了出來,可這不代表着她什麽都不做了。如瀑流般的血河落下,息壤漸漸地蒙上了一層血色,而從中生長出來的青神木,枝葉脈絡間也游走着絲絲縷縷的暗紅,透着一股不祥的氣息。可雲雍沒有心情料理了。在感知到青神木即将被徹底打壞的時候,他朝着天海雲獸一拍,高聲道:“前輩救我!”
天海雲獸不情不願地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張嘴一吐,便是一片朦胧的雲霧。這雲霧看起來很尋常,好似天穹游走的淡薄雲團,可其中另有乾坤。比之青神木的吞化也不差。不管是雷霆、劍芒、水潮一應落入雲霧中,被轉挪到了其他的地界。
見青神木仍舊屹立着,雲雍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宿蘭因語調低沉:“不如設法遁走吧。”他們的自信是建立在雲中君仍舊在乎雲中城、在乎仙門上的,可對方一言不發、不管不顧地出手,俨然不準備與他們講和。在進不得的時候,只能夠往後退了。
雲雍沒有答話,他看得出來洛泠風的氣息衰弱錯亂,似乎達到了一個臨界點。也就是說他們要對付的人,其實只有雲中君一人。以他二人之力再加上天海雲獸,未嘗沒有機會。心念一轉,雲雍有了主意,回複道:“如今衛雲疏的攻勢被天海雲獸攔截了,我二人便集中精力,先殺洛泠風。”頓了頓,又道,“我設法用‘雲天氣海’将洛泠風兜進去,再以‘定形釘’截斷她的氣機。”
宿蘭因猶豫片刻,一颔首道:“只要能奪取一瞬,我便可以‘烈火毒煞’消奪她的精氣。”
先前三百六十滴洞淵重水如墨色長龍,“雲天氣海”恐怕一近身就會被徹底打散,但是現在洛泠風的氣機衰落了下去。為了防止衛雲疏插手,宿蘭因先一步祭出萬千火箭,朝着衛雲疏的身上落去。這燎原之火中融入了些許污穢靈機的烈煞,一經沾染,便可将法劍上的靈性抹去。
衛雲疏心中升起一股警兆,耳畔劍鳴聲傳出,猶為急促。衛雲疏想也不想便将太一劍收起,眸中紫芒一綻,無數雷霆朝着那污穢的火箭上落去。她身後氣機浮動,星辰交錯,迸射出極其灼目的光焰,眼見着還有星點火焰在,她震袖一掃,頓時起了一陣狂風将那星火磨滅。就在宿蘭因針對衛雲疏的時刻,雲雍也發動了。原本內斂的氣息瞬間蕩開,向着洛泠風的身上兜去。洛泠風眼神冷厲,眸光閃了閃,只催動着洞淵重水亂打了一陣,便被“雲天氣海”罩定。氣機翻滾,陡然間變得激烈。雲雍見洛泠風落入了“雲天氣海”,唇角浮現了一抹笑容,他掌控了主場,伸手向着前方按去,轟隆一聲爆響,雲團塌陷,氣煙滾滾。一枚“定形釘”悄無聲息地混在了煙雲中,朝着洛泠風飛去。
這定形釘乃截斷氣機之法,被它打中後,不管神通法力再高,只要沒到道果境,都會有一瞬間的僵硬,道術神通都是無法運轉。在定形釘出現的剎那,洛泠風便感知到了一股危險。陰冷的風迎面吹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但也明白,不能夠被其打中。她眼神一凜,唇畔浮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容,一道清亮的劍鳴聲響起,洛泠風那衰落的氣機似是在剎那間得到了補足,她一拂袖,卻是雲天氣海化作無窮無盡的血色長河,浪潮滾動,劍氣飙飛,頃刻間便将氣煙削去。洛泠風觑見了藏在其中的“定形釘”,伸手一點,便見一抹劍光主動地迎上。
雲雍的面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洛泠風絕對是到了強弩之末,她現在是靠什麽法門補全了自己的氣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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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泠風看着遠處模模糊糊的人影,輕輕地笑了一聲。她慢悠悠道:“太歲金砂,沒聽說過嗎?”當初巫桓以太歲金砂為材料為她煉心,她也曾想過剖開自己的胸膛,将那顆肮髒的心剖出來,可偏偏她要仰賴那一顆污穢的心髒來破境。巫桓他說得沒錯,以她的身體是不可能修到元嬰期的,她自己也迷惑了很久,直到後來才發覺,太歲金砂對她而言,是一種比雲砂更有用的資糧。什麽天生聖人,她就該堕入邪道,下十八層地獄才是!
在雲雍驚詫的臉色中,洛泠風的笑容放肆而又快意。将靈力催到了極致,鋪天蓋地的水潮撲來,氣勢之猛烈,仿佛要掀翻整個天地。她的恨意太深了,無法追溯到源頭,也不可抵達終處,靈力傾瀉而下,聞着濃郁的血腥味,洛泠風舔了舔唇,好似在殺戮中,才能找尋到丁點的平靜。
此刻的“雲天氣海”外,宿蘭因原本想着擺脫衛雲疏去助雲雍,可他想得太簡單了,紫色的雷霆浮動着,整片天域變成了沒有盡頭的雷海。雷光已經從天海雲獸散出的雲霧中逸散了出來,重新打在了青神木上。宿蘭因舔了舔唇,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恐慌。在那震動天地的雷霆中,他的耳邊嗡嗡作響。就在他轉向了天海雲獸時,一團拳頭大的烏黑光芒飚來,越過了雲霧,甚至穿透了青神木的屏障,猛地将一團雪白的雲獸從樹枝上撞了下去!宿蘭因還沒來得及去看天海雲獸,便觑見了一縷令他心神劇顫的劍芒!這一劍落下,他眼前驟然閃現出一團白光,視野中的顏色被侵奪,能看見的只有一片空茫。渾身靈機震顫,好在宿蘭因先一步退出了青神木屏障,才不至于凄慘地跌在地上。
他定睛細看前方。
一身白衣的雲中君提着劍,神态從容淡然。她是雲清子一手帶大的,可她并不像雲清子那般性情激烈,反倒是有一種與雲中城中風氣截然不同的溫和與寬厚。她繼續推行着雲清子經營北洲駐地的政策,在雲中城中不曾大削世家的勢力和顏面,不疾不徐的,也許她坐在雲中君這個位置上,真的能夠找到兩全法。這個念頭在宿蘭因腦海中停留了一剎那,就被他抛棄了。在被雲丹宿說服後,他們各家都沒有退路,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見護身寶光被雷霆劍氣破去,宿蘭因露出了一抹慘淡的笑容,輕呵道:“多年不見,不僅實力不曾折損分毫,反倒是精進了不少。”
衛雲疏看着眼前氣機虛晃不定、宛如風中殘燭的人,終于開口說了一句:“各大世家有意向無塵海、北洲邪魔靠攏是嗎?”在幽羅山的時候,諸長老做出的選擇,俨然是棄這世道而不顧,這不是恩師想要的雲中城。
宿蘭因深深地望了衛雲疏一眼:“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我輩修道只為飛升,眼下有個機會,為什麽不把握住?”
衛雲疏“嗯”了一聲,明白了世家的抉擇,她嘆了一口氣道,“不能留你們了。”
宿蘭因:“所以你要違背誓言,親手抹除雲中城?”
“宿真人這是說什麽話?”衛雲疏詫異地瞥了宿蘭因一眼,溫聲道,“雲中城道脈正傳,在北洲萬裏長城。”這樣的世道容不得她在模棱兩可,終是到了要抉擇的時候。若是平時,還容他們的存在,可大敵當前,他們若不能成為助力,就只能死亡。下定決心後的衛雲疏是很難被動搖的,将雷芒一催,數道劍光也跟着殺出。她的攻勢猛烈無匹而又綿延不絕,根本不給宿蘭因任何喘息的機會。宿蘭因步步後退,想着雲雍、天海雲獸趕緊出來相助。
可雲雍尚在“雲天氣海”中,而天海雲獸被一只小黑鳥壓制住動彈不得。宿蘭因身上爆發出道道波光,那些攜帶在身上的法器一一擲出,可在雷光劍芒中一攪,頓時化作了碎屑嘩啦嘩啦地飄散下。數個時辰後,一聲大響傳出。一股洶湧暗流悍然沖出,卷起了滔天的血色波浪。在那浩蕩的血河中,一具生機盡數斷絕的屍體上上下下的起伏。在看清楚了屍身後,宿蘭因瞳孔驟然一縮,渾身氣機也跟着凝滞了幾分。而這個時候,千萬道雷芒齊齊落來。宿蘭因雖然做了抵抗,可哪裏有僥幸可言,瞬間便淹沒在了無邊的雷海之中。
偌大的浮島上,原本矗立的建築物早已經被奔湧的氣浪夷平,殘餘的氣機還在流竄,将龐大的空中浮島沖成了數十塊碎片,只靠着雲中城中龐大的陣法維系着,不至于徹底崩潰了。空中,兩道身影無聲對峙。一身白衣的衛雲疏身後星辰萬象,超逸絕倫;而另一邊,洛泠風白發垂肩,紅衣在風中拂動,腳下血河浩蕩,像是燒不盡的火。
雲中城主城中的修士在第一時間便撤離了出去,隔着一段距離遙遙地望着。可以元嬰道人的修為如何窺探洞天鬥法?只感覺到了洶湧的氣浪和恐怖的靈機奔騰不定。好不容易等到那股凄烈的風停止了,他們探頭探腦地朝着蒼穹中望去——然而那景象卻讓各大世家的知情者一顆心跌入了谷底!天幕星光與血河之間存在着一種極為明晰的界限,仿佛被人一劍劃開。但是不管是殺了諸洞天的瘋子,還是死而複生的雲中君,都不是世家長老願意見到的人。除了祈禱她們繼續鬥法,打得兩敗俱傷,那些個元嬰長老別無他法。
衛雲疏無聲望着前方面露病态的洛泠風。
浩蕩水澤盡化侵天赤潮,這恨意比她想象得還要深。
她看見了淅淅瀝瀝從衣擺低落的血,融入了鋪天蓋地的水澤裏,張了張嘴,可最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要說什麽呢?勸洛泠風回頭嗎?可她要是願意回頭,又怎麽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呢?在失神間,那漫無邊際的血河驟然消失,洛泠風輕飄飄地落在了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向了浴蘭殿的廢墟,她一拂袖,斷裂的柱子、橫梁飙飛起,露出了一個被磅礴靈機碾壓得變形的花瓶。
至于其中插着的一束花,早已經“零落成泥碾作塵”了。
香也不如故。
洛泠風擡起手指撫了撫額,她的眼中洇開了一片血色。
衛雲疏收回了落在洛泠風身上的視線,她扭頭,朝着正雄赳赳氣昂昂坐在天海雲獸頭頂的小黑啾招了招手。小黑啾對着雲團似的天海雲獸嘟囔了幾句後,撲棱着翅膀飛到了衛雲疏的肩膀上。它沒說話,歪着腦袋看洛泠風,眼神中還藏着幾分本能的畏縮。
在衛雲疏即将轉身離去的時候,洛泠風低啞的聲音傳了出來。
“去哪裏?”
去哪裏呢?當然是去一個沒有洛泠風的地方。
衛雲疏沒有回答,大戰之後并沒有酣暢淋漓的痛快。
她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已經疲憊了很久,始終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夠真正放松。
失神間,額上的金紋亮起,手腕上泛起了一股涼意。囚天鎖打入了她的身體,時時刻刻都存在着。衛雲疏抿了抿唇,怒意驟然間攀升,一道鋒銳至極的劍氣向後一斬,可即将觸碰到洛泠風時,劍氣分化成了兩道,向着左右滾滾蕩去。
衛雲疏看着洛泠風,眉眼間也籠上了幾分絕望:“你要怎麽樣才能放過我?”見洛泠風沉默不言,她又短促地笑了一聲,譏諷道,“你要試探多少次?到底什麽樣的結果才能夠讓你滿意?”
洛泠風慢慢地轉向了衛雲疏,淩厲的風吹過了她的面龐,吹起了垂到肩膀處的白發。她看着衛雲疏的臉龐——那股淡定從容終于再度被她撕裂了,各種各樣的情緒混雜着,衛雲疏也跟她一樣沉入了痛苦的深淵。但是她沒有太多的開心,她看着衛雲疏,無端地想起了很久以前,那雙璀璨如星辰的眼以及蘊藏着蓬勃生機和熱烈的笑。
她很久沒有看到衛雲疏對她笑了。
也是,經歷了那樣多的事情,怎麽可能還笑得出來呢?
洛泠風怔怔的,記憶中的笑容越發清晰,無論如何也無法融入眼前人的這張臉。洛泠風渾身上下像是針刺了一般,她的腦海中被“笑”填充,難以再去捕捉其他的思緒。是了,那再也無法觸碰的笑——渾渾噩噩的思緒尚未理清楚,她便已經掠到了衛雲疏的跟前,蒼白的手指搭上了那一張臉,順着眼角慢慢地撫摸,最後點在了唇上。
“你說過愛。不願殺我,是因為那可笑荒唐的愛?那你現在為什麽不對我笑了,為什麽不能像以前一樣?”
莫名其妙的逼問聲傳入了耳中,衛雲疏擡眸便觑見了洛泠風令人心悸的癫狂眼神,她周身的靈力躁動,滾滾的洞淵重水躍出,發出了低沉的如雷暴般的嗡鳴。
衛雲疏扼住了洛泠風的手腕,她沒有再壓制“囚天鎖”,腕上那道精巧的鎖鏈抵在了她與洛泠風的肌膚之間,留下了一抹紅色的壓痕。
如今的洛泠風身上,找不到半點舊日的痕跡。
她死了,洛泠風也死了。
“我知道你不想要愛,我也不願意再愛了。”衛雲疏緊盯着洛泠風,緩緩地開口。
這句話像是悶雷在洛泠風的耳畔回蕩,洞淵重水激射了出去,砸落在了地面留下了一串急驟而又悶沉的爆響。煙塵滾滾,大地開裂,一道數百丈深的溝壑從這一頭蔓延到了那一頭,将那原本就四分五裂的浮島打得更為零碎。
再看到洛泠風這樣的反應時,衛雲疏的心中仍舊起了一道波瀾。她壓下了那一抹如輕煙浮蕩的心緒,松開了洛泠風的手腕:“上清神域之事掀起了難以平息的狂瀾,不周的同道還在等我。就此別過,望君珍重。”
“別過?”洛泠風笑了起來,她将衛雲疏帶回雲中城,可不是為了聽這麽一句“再見”的。凜然的氣機沖天而起,頃刻間便彌漫了蒼穹。昏天暗地中,只有那蒙晦的、不祥的血光浮在了天幕,又像是一片淋漓的火。
倏然間,一道清亮的劍光從遠處掠來,只一劍便将那赤焰劈成了兩半。
“大師姐,诶,等等我!”清越的喊聲傳出,雲中城外,卻是兩道劍芒一前一後,悍然地撕裂了陣法屏障,進入了錯落的浮島之中。那大聲叫喊之人,正是謝知潮。這一年來,為了應對上界來的惡客,不周開啓洞天福地以及寶庫,供門中弟子清修。得了宗門全力支持,謝知潮也成功地邁入了元嬰境中。
此回雲中城中鬥法,驚天動地,各宗哪會不知道?只不過洛水神宮以及龍君都忙着“無始宗”以及北洲“神君”的事情,無暇插手雲中城內亂。倒是不周之巅,知曉衛雲疏在那處的師無方、謝知潮決定親自走上一趟。只是一到雲中城,兩人都被那血光吓了一跳。謝知潮捂着唇,許久後才訝然道:“那位身上的氣息過于詭異,難不成是堕入魔道中了?”
師無方沒接腔,她瞧見了衛雲疏所在,化作了一道虹光掠去。落定之後,朝着衛雲疏打了個稽首,微笑道:“恭喜道友了。”見遠處赤潮滾滾而來,她又低聲道,“道友神魂方與道體契合,又經歷了一場鬥戰,若不休養,恐怕日後有損道基。你先随謝師妹一道回去,我來阻攔洛真人。”
衛雲疏擡袖回了一禮,見師無方已經邁入洞天境,驀地松了一口氣。
此刻的她修為遠沒有恢複到全盛時期,而是身上有囚天鎖,打起來處處受制,倒是師無方受到的妨礙少些。心思轉動,片刻後,她道:“就拜托道友了。”
師無方一颔首,觑着洛泠風身形漸近,她将燦燦的劍芒一放,頓時阻住那浩蕩的赤色水潮。望着身上氣機紊亂的洛泠風,師無方輕輕笑了一聲,雲淡風輕道:“洛真人後悔了嗎?”在見到衛雲疏後,她便不太相信那什麽雲中君阻遏邪魔戰死的消息,後來聽了謝知潮說的衛雲疏友人故事,心中頓時明了。
多年前雲中城一事竟如此慘烈!
洛泠風攻勢一止,她看着周身劍光旋繞、氣機飽滿的師無方,已知事不可為。她笑了笑,偏頭道:“後悔?”
師無方一眼便看破了洛泠風的心障,她不像衛雲疏,說起話來便沒有顧及。她溫聲直言:“但是你不敢承認你後悔,畢竟是你毀了這世間唯一一個為你牽腸挂肚的人,你親自毀了那條回頭路,你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了。”
“過去支撐你的是可悲的恨,一旦你後悔了,你過往堅持的信念會徹底崩塌,是嗎?所以你只能拼命地抹除雲中君留在你身上的‘善’,将她的一切行為理解成有所圖謀的‘惡’,可你真的能夠通過否認雲中君得到解脫嗎?”
“你只能讓一個純粹的人跟你一樣痛苦,卻不能讓她也染上那些肮髒的東西。”
“你要放過的不是雲中君,而是你自己。”
當一個迷失的人找不到生存的意義時,留給她的只有死亡了。
作為未來的不周掌門,師無方想要持天地之正,她不希望洛泠風這樣瘋狂的人活着,畢竟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來攪局。
但如果一個清醒的洛水神女出現在眼前,師無方願意與之為友。至于結果到底如何,就得看洛泠風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