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
雲家,祖師祠堂。
在各家長老離開後,雲雍便來了一處。最上方的是一幅祖師畫像,如雲山霧罩,眉眼尤為朦胧。再往下則是雲家歷代飛升修士的畫像。只是其中最晚的,也距今三千年了。他幾時也能夠成為其中的一員呢?雲雍暗暗地想着,神色變幻莫測。
半晌後,他袖中摸出一炷一尺長的香來,輕輕一彈指便煙氣袅袅。雲雍朝着前方一拜,敬聲道:“弟子雲雍敬告祖師……”他如同過往般說些場面話,許久後,才擡頭又是一拜。祖師畫像沒有任何的反應,這在雲雍的意料之中。族中書冊記載,數千年祖師會有回應,可都過了多久了。祖師若在上清神域再辟道脈,便不會再記起他們了。
先祖威名仍舊在,可真正要将家族發揚光大,卻是得靠他們這一幫人。目光在前方的畫像上停留了片刻,雲雍将那一炷香掃入香插裏,他默念着法訣,大步向着前方走去。看似只有一丈遠,實則隔了千山萬水。雲雍并沒有撞上供桌,而是踏入了雲煙缭繞的虛空之中。修到了洞天境界,便能夠開辟界中界,前方的這一洞天乃祖師親手開辟出來的雲海洞天,其中廣大浩瀚、靈力充沛,不亞于雲雍自己的洞府。但是這樣的洞天,并不是用來供養族中俊秀子弟裏,而是供着祖師帶來的天海雲獸。
前方天地開闊,一眼望不見邊際。飄渺的雲霧浮動着,千變萬化無定形。雲雍朝着前方行了一禮,伸手取出了一個乾坤袋,裏頭皆是最上乘的雲砂,可供一個元嬰道人使用數年。将雲砂準備妥當了,雲雍才開始念起了口訣。随着聲音的落下,雲霧聚形,慢慢地,宛如一座不可跨越的巍峨山岳。在那雲山雲海中,一雙泛着金光的眼眸緩緩地睜開,一瞬不移地凝望着雲雍。
雲雍驟然生出了一股惡寒之感,仿佛被什麽兇猛惡獸盯上。他定了定神,将那法訣念完,才又一拜道:“雲中君遇難,我雲中城中群龍無首,為外姓人所侵,請前輩施以援手。”
天海雲獸眨了眨眼,它朝着前方一吸,便見堆疊的雲砂驟然飄起,在它的鯨吞之下,沒多久便化為齑粉紛紛揚揚的灑落。許久之後,它打了一聲飽嗝。雲山晃蕩了起來,一只宛如小羊般的獨角異獸,從雲中走了出來,它看着雲雍軟綿綿道:“雲君的後輩怎麽就這麽沒用。”
雲雍:“……”眼前的小獸一身雪白如雲團,就像它的聲音沒有半點威懾力。是祖師留下來的天海雲獸?雲雍有一瞬間的懷疑,但是很快的,便回過神來,讪笑一聲,坦白道,“那人手中持着‘天地混同’。”
天海雲獸訝然道:“天地混同?這不是雲君祭煉的道器嗎?外人怎麽用得?”
雲雍應了一聲“是”,他不好講各大家族設計埋伏害死雲中君的事情,只含糊地提了洛泠風那一層雲中君夫人的身份,怕天海雲獸再問,他又正色道:“幸虧雲中君得天地庇護,可如今她在那位的手中,怕是會成為一具傀儡。到時候,我雲中城就危險了。”
天海雲獸:“哦。”它懶洋洋地倒在了地上,視線不再落在雲雍的身上。
雖然是祖師留下的異獸,可如今的子弟根本就沒有與它相處過,不知道拿什麽樣的态度對待它。雲雍一開始以為它會因雲中城的安危而挂心,可現在瞧着也不是那回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冷淡模樣。遲疑了片刻,雲雍又道:“前輩,那兇人已殺我雲中城數尊洞天,我——”
天海雲獸打斷了雲雍的話:“你能給我什麽?”
雲雍:“……”一臉麻木地看了天海雲獸一眼,雲雍開始懷疑了,這當真是自己祖師收服的異獸嗎?他沒想過這種情況。眼見着天海雲獸起身,一扭頭要化入雲山中,雲雍忙不疊回神道:“前輩想要什麽?雲砂嗎?”
天海雲獸眼珠子一轉,張口就道:“昔日雲君在時,一月一船上乘雲砂,兼之明氣芝、北海鲲、金鱗王魚、淨葉蓮……”雲雍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有的東西很好取,有的是就算有財寶也無處購得,譬如那海鲲,天地間哪裏還有它們的行跡?在天海雲獸一句“你不會做不到吧”中,雲雍的一張臉成功地漲成了豬肝色。要知道天海雲獸是這樣的德行,他一定再考慮幾日。可現在已經将天海雲獸喚醒了,他只能夠試圖跟對方讨價還價。最後,在天海雲獸滿是鄙夷的視線中,雲雍許下了兩月三船雲砂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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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雲獸臉上帶着幾分不滿,雲雍的心則是一陣一陣地抽痛,仿佛在滴血。要知道這海量的雲砂,足以供養五位元嬰。但是轉念一想,那五尊元嬰的戰鬥力,是無法與天海雲獸相比的,雲雍這才緩過一口氣來,急匆匆地離開了這讓他窒息的雲海洞天。
雲中城禁地中。
衛雲疏被打回了軀殼內,可她的神魂與肉身分離的時日不短了,在強行剝離出來後,肉身、神魂俱是傷痕累累。但是肉身經過靈力的滋養逐漸恢複到全盛的狀态,而她的神魂則是通過修持日月星三光得以重新定形,然而這麽一來,肉身、神魂的契合度便下降了。想要恢複過去的圓滿無缺,實為不易。
那些藥物、寶材陸陸續續地送入浴蘭殿中,每一樣都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單子上列出的許多丹藥,其實都是麒麟還命果的輔藥。洛泠風一邊漫不經心地祭煉着,一邊關注着衛雲疏的狀态。神魂重新入體的剎那昏睡了過去,可要是神魂一直陷入沉寂中,也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洛泠風自然不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她蹙着眉将囚天鎖一催,那早已經束縛着軀殼的金鏈頓時紮入了衛雲疏的神魂中,她的額上那道金色的紋路越發明晰。
“還不醒來嗎?”洛泠風輕聲道,她的眉頭蹙了蹙,衣袖無風自動,眉眼間籠着一股淡淡的郁悒來。丹爐中嗡嗡作響,數枚成型的丹藥從中躍出,落在了洛泠風的掌心,如白玉丸子。洛泠風走向了衛雲疏,坐在了她的腿上,一伸手便捏住了衛雲疏的下颌,強行将丹藥喂了進去。她右掌貼着衛雲疏的心口,用自身的靈力催動、煉化藥力。許久之後,聽得一道啪嗒聲,她才送開了衛雲疏,那泛着殺機的凜冽目光向着聲音的來處飄去。
地上是一只靈獸袋,大概是前不久從衛雲疏身上落下的。此刻那袋口松開了,一只黑不溜秋的小胖鳥趴在了地上裝死。雪洞之中,到處都是晶瑩剔透的冰棱、飄飛的霜花,顯得這團黑刺眼無比。洛泠風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來,她右手一揚,洞淵重水便躍然而出。眼見着就要朝着小黑啾身上砸落,洛泠風的手腕忽地被一只冰涼的手扼住。下一刻,那股力道一松,那只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只餘下金鏈撞擊在玉椅上的清脆聲響。
“衛雲疏啊……”這三個字在洛泠風的口中異常的纏綿悱恻,像是夾雜着幾分哀惋與悵然。
衛雲疏卻是連擡起眼皮子的力氣都沒有,她的面色煞白如雪,體內靈機、元炁沖撞,唇角很快便溢出了鮮紅的血,滴落在衣襟上,像是濺落的紅梅,昳豔而又觸目驚心。洛泠風垂眸凝視着那片血色,眼眸似是被血染,變成一片紅。
小太歲偷偷地睜開眼,觑着衛雲疏。
它還沒有找到回去的路,一點都不想衛雲疏出事。翅膀抖了抖,凝結的霜花被震開些許,它才一動彈,那懸浮的洞淵重水便開始游走,發出了嗡嗡嗡的震響。就算是妖身堅不可摧,小太歲也不想挨那麽幾下,它對那兇煞的女人,有着一種發自本能的畏懼。
洛泠風擡手擦着衛雲疏唇角的血,她的眉頭緊緊鎖起,左手朝着那張玉椅一敲,便聽得咔擦一聲響,玉椅化作了碎片。眼見着衛雲疏要跌入那片碎玉中,洛泠風伸手握住了金鏈,只輕輕一扯,便将衛雲疏帶入了懷中。
“啾——”小太歲虛弱地叫了一聲。
洛泠風眼眸中的寒意比霜雪還冷峭,她一拂袖,一只三足青銅鼎便落在了地面。大鼎古樸,日紋、月紋、星紋依次排列。洛泠風将吐血的衛雲疏扔入了鼎中,繼而又将剩餘的藥材盡數掃入,準備一道煉了。靈力滾蕩,在碰觸到青銅鼎的時候,霎時間變成了席卷一切的烈焰,幾乎将大鼎吞沒。
小太歲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吃吃吃、吃人——”
洛泠風冷冷地掃了小太歲一眼:“閉嘴。”鼎中有九道三光精氣,是她過去采攝來的。原本有一斛,可在經過祭煉後便只剩下了一小半,最後又置于靈穴之中,經由純正的靈機洗煉,去除其中的雜穢,最終只得了九道精氣。這九道精氣化作了白光浮現,其勢頭兇猛,似是要從鼎中沖出。可火焰舔舐,去路又被鎖住,它們在盤桓了數圈後,便如光電般射入了衛雲疏的軀殼。
衛雲疏修日月星三光,這九道精氣自然與她極為契合。在精氣入體之後,鼎中被催發的藥力也化作了一團團的光霧,繞着她旋轉數圈,徐徐地融入身軀中。這些都是用來蘊養本元的好物,采集也非幾日之功。洛泠風雖列了單子,從雲中城寶閣中取來了不少藥物,可光靠那些是不夠的,更多的是從無塵海中拿來的。無塵海何其廣大,島嶼林立,漫無邊際,奇珍異寶只得一家占有。真要比起財富來,三宗皆不如無塵海中的老龍。
想要讓衛雲疏魂魄與軀殼相合,不是三兩日就能完成的。洛泠風耐着性子,用自身精純的靈力作為薪火,催動鼎中的藥力入那具軀殼。偌大的雪洞,冰棱本如垂柱,四面逸散着寒氣,可不到半日,冰層盡數消融,綿綿不斷地填充着水池,将此間化作了霧氣浮動的汪洋水澤。
小太歲畏懼洛泠風,可發現對方全心全意煉化鼎中藥力時,便悄悄地松了一口氣。黑色的羽毛被潮濕的水霧濡濕,小太歲跳到了一邊的石臺上,慢條斯理地梳理着,時不時朝着鼎中看一眼。它跟衛雲疏之間有契約在,多少能感知到一點。等确認衛雲疏的氣機沒有消失,甚至在節節攀升,它便懶得管顧,趴在石上睡大覺。
雲中城。
雲雍、宿蘭因知道洛泠風就在禁地中,可他們并沒有在第一時間貿然闖進去。他們需要雲中君來牽制雲中城的道器,自然也等到洛泠風功成。但是這一過程少則半年,多則數載,誰也不知道洛泠風、衛雲疏到底什麽時候出來。
宿蘭因皺着眉,有些焦躁不安:“我們難不成就在這裏等待着麽?”
雲雍老神定道:“先等半年。”頓了頓,又道,“如今那三家都在拼命推動族中子弟成就洞天,多一個人成功,我們就多一番助力。”
宿蘭因:“洞天哪有那麽容易成就的?”
雲雍沉聲道:“至少天時到了。”越是混亂,應天機之人越多,此是這方天地在劫數中給出的“生機”。如今浮黎仙域中,亂象已顯,有關“上清神域”以及“飛升”的秘密早已經擴散開了,修道士人心浮動,道念已亂。
宿蘭因默默點頭。
時光如白駒過隙,倏然而逝。
雲中城中一如既往,要說有什麽異樣,便是出走的世族子弟沒有一個回來的,往常繁華熱鬧的勾欄酒肆顯得頗為清寂。至于各族的長老們,他們唯一的念頭便是增進功行,哪裏還有空管那些不思進取且天賦不顯的子弟?
雲山雲海,變幻萬千,磅礴的氣機如流風行走,隐隐現出洞天真人的法相來。卻是在洞府中清修的雲雍、宿蘭因再度現身。他們雙目一瞬不移地望着浴蘭殿,試圖分辨從中傳出的氣機。
這半年來,浮黎仙域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先是不周大弟子師無方一舉邁入洞天境;接着便是罪惡長廊的五尊原初邪魔屠戮邪修,将他們的屍體堆在了萬裏長城腳下……但是在那些事中,最重要的還是浮黎仙域的“歸人”。除了萬靈道人外,又來一位,這道人乃人族出身,名溫白顯,是三千五百年前小寒山的一位長老,他那代宮主不曾飛升,反倒是他成了第一人。他一來就與萬靈道人一起開辟了一道脈,名為“無始宗”,向着浮黎仙域廣收弟子。在關于上清神域的消息傳開後,不少人對神域心生向往,剛開宗的那一日,便有萬人上山求道,其氣焰嚣張,俨然蓋過了各大宗派!
這無始宗立宗,溫白顯便命人給他們發了一封請帖。他們以“雲中城多事之秋”為由推拒了,可對方只是笑了笑,留下了一句“無妨,上真替兩位真人留了接引符诏”。“接引符诏”乃上清神域中的仙人以自身偉力煉化而出的、不需道果境便可沖破關門進入神域的寶符。雲雍、宿蘭因以飛升為目的,哪能不動搖?
“我等有了接引符诏後,便可甩下身後的爛攤子了。”宿蘭因嘆了一口氣,又道,“可不斬洛泠風,我心中郁恨難消。”
雲雍一颔首,緩慢道:“不用急,我們可以等待雲中城中諸事宜解決了,再去一問究竟。”雖然上清神域的消息傳出去,有許多修士前往無始宗拜山門,可不周那處,卻是不聽無始宗的話,不奉神君,堅決将五尊原初邪魔攔在萬裏長城外的。不周數千年經營,同樣有不少追随着。就算有過去的飛升修士回來,也沒那麽容易壓倒不周。
“浮黎仙域是上清神域的一部分,只是被各宗祖師聯手斬了下來。我聽聞南洲那邊積極鑄造法壇、設立儀軌,想要讓仙域回歸上清。”停頓片刻,宿蘭因又道,“看不出來這是好事情還是壞事情。”
“要是好事情,不周就不會阻攔了。”雖然向不周潑了很多髒水,可那幫劍修到底是什麽性子,雲雍還是了解的。他想了想,又說,“不周那邊深信北洲的五尊是邪魔,他們給出的理由,大概是真的。”雲雍更傾向于上界下來的修士跟北洲那邊達成了某種協議。想了一陣,雲雍只覺得內心深處煩悶不已。末了,又道,“天塌下來由不周之巅先頂着,先不管了。”說着,凝神望向了浴蘭殿方向,生怕錯過其中一點靈機的波動。
又過了半年。
小太歲趴在了石臺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動着。雲霧缭繞,洞中頗為缥缈,坐定其中的洛泠風一身氣度更似仙人。一開始還會拿洞淵重水威脅小太歲,到了後頭,她全心全意催動火焰,連個眼神都懶得給這叽叽喳喳的小黑鳥了。
小太歲撲棱着翅膀,大着膽子跳到了洛泠風的肩頭,她歪着頭看着那包裹在焰火中的寶鼎,歪着腦袋,很是好奇:“一直用靈力催動火焰,不累嗎?”在它看來,找尋一種火屬的法器便可催動火焰,根本不需要消耗自身靈機。小太歲說完後,也沒指望洛泠風回答,畢竟這一年來,洛泠風從來沒有搭理過它。
一道輕笑聲響起,那被小太歲料定不會搭理它的洛泠風,緩緩道:“我願意。”她垂着眼睫,掩飾住眸中的暗色。她站起身,将渾身靈力一催,一道低沉的轟鳴聲傳出,以青銅鼎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蕩去,聲音也越來越大。平地風起,那原本舔舐着銅鼎的火焰被震起,宛如星火般散落,搖曳中明明暗暗,陡然添了幾分詭眼。小太歲被那風一刮,險些墜落。它張開了翅膀,驀地抓緊了洛泠風的肩膀,可下一刻,一陣天旋地轉,它被洛泠風撈到了懷裏,一擡頭就看到了洛泠風肅殺冷冽的神色。它眨了眨眼,那股冷冽消失了,卻而代之的是一種豔冶的笑,仿佛剛剛的冷意只是一個錯覺。
小太歲可不敢在洛泠風的懷中久呆,它撲棱着翅膀掙紮了出來,宛如一道烏黑的閃電,眨眼便去了另一頭。洛泠風也不理,她只是噙着笑容,一拂袖揮散了缭繞的雲霧,氣定神閑地望着入口。
那股蕩動的氣機以及沉悶的震響聲瞞不過雲雍、宿蘭因二人。
他們苦等了一年,就是等這麽一個合适的時機。以洞天真人之力,禁地的陣法根本攔不住他們,過往只是不想與洛泠風撕破臉皮,沒做強闖禁地的事情。可今時不同往日了,一聲爆裂大響,那座矗立的樓閣便在靈力狂潮中四分五裂。悶雷在高空中滾蕩,往日的淨雲變得烏沉,仿佛天穹在塌陷。雲中城中的修士俱被這一聲炸響驚動,紛紛來到最高處的那座浮島,可一擡眼,望見的便是灼目的洞天法相。
“這是怎麽一回事?”不明真相的修士心驚肉跳。
“那位找回了雲中君,可你們也知道,她瘋了許久,如今更是癫狂,要将雲中君祭煉成她的傀儡。”世家大族的掌事拿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說辭,沸沸揚揚,頃刻間便傳至雲中城修士的耳中。信了幾分不要緊,他們只需要知道,時隔多年,雲中城中又要變一次天了。
陣法屏障皆被轟破,那曾經用來囚禁罪人的禁地以一種迥異于記憶的風貌出現在衆人的眼前。昌盛的靈機原本被陣法阻截着,可眼下沒有束縛,驟然間如狂潮流瀉而出,撲向了各方。雲雍先是一愣,繼而面色變得極為難看。禁地之中哪會是洞天福地的模樣?就算要徹底改造,靠一人之力,得要數百年之功,除非、除非——雲雍與宿蘭因對視了一眼,從對方那雙藏着幾分驚懼的眼神中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除非撬動靈穴!可為什麽無人發覺東洲靈穴的異樣?!難怪洛泠風能悄悄地修成洞天!
“她跟洛衡君不愧是父女,一個德行!”雲雍咬牙切齒,恨意更深。
正說着,一道淡藍色的光華掠出,頃刻間便化作浩浩蕩蕩的劍氣,向着前方轟過來。
雲雍皺着眉往後退了一步,劍芒倏然一轉,當空一劃,便生出了一道浩渺的長河,橫亘在身前。劍光、水光凜凜,河漢為界,尋常人難以逾越。雲雍見狀冷哼了一聲,道:“憑此小計,也想阻攔我等嗎?”他将靈力一放,雲霧如橋,搭在長河之上。無數道星火在橋梁邊生滅,細看來,卻是劍氣在游走連斬,細碎聲響不絕于耳。
雲雍擡眼望向對面。
雲霧浮動,劍氣流光,朦胧而夢幻。
他依約瞥見了一抹紅,像是一輪不祥的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