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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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黎仙域,唯有這個名字帶一個“仙”字。
再然後,就是摘取道果飛升成仙。
可說白了,在整個仙域的修士,都還是人,連修到了洞天境界的也不過是稱一聲“真人”“真君”而已。
無人稱仙,更無人稱神。
謝知潮眼角抽了抽,沒料到流波酒還有這樣的效果。她跟衛雲疏對視一眼,眉頭微微一揚,沉聲道:“便是你劫走了我不周的酒?”
小山雀沒有理會謝知潮,“啾啾”了兩聲後,它又大聲道:“大膽,見了本神君還不下拜?”
聽了這瘋鳥的言論,謝知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是真器之靈,那是無塵海某位妖族洞天的子嗣?所以才身懷神異?不管是何等身份,她的耐心都即将告罄。
小山雀看着謝知潮、衛雲疏兩人的神色,急了。它叫道:“太歲,太歲,我是小太歲!怎麽又不認得?”
衛雲疏挑眉道:“太歲?聞所未聞。”這只黑不溜秋的小山雀自出來後只做了搶靈丹、靈酒這般的事,沒有傷人之心。衛雲疏雖因它的本事提高了警惕,可言語之間仍舊溫和。她看着這只鳥,毛茸茸的臉上仿佛露出了傷心的神色,頓時流露出一種十分奇異的表情來。
小山雀有氣無力地跌在了青牛的背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着,可沒多久就緩過神來,叽叽喳喳地說:“很多年前,我在上清神域橫行霸道的時候你們還沒出生呢!誰見我不敬稱一聲小太歲?酒呢?快上酒。”
謝知潮聽着鳥叫十分頭疼:“什麽亂七八糟的。”擡起手指壓了壓眉心,“就是來騙吃騙喝的吧。”
她轉向了衛雲疏,又道:“到了如今,流波酒反倒是次要的了。得先将那些失蹤的弟子找回了。”雖然不周弟子好戰,可若是有職責在身時,不會輕易被人诓騙了去。可這只小山雀實在是詭異,看不透它的修為,只知道困陣留不住它。
“怎麽辦?”謝知潮又問。
衛雲疏凝視着小山雀片刻,道:“用靈丹或者流波酒跟它交換,如何?”
“可這麽一個大虧——”謝知潮的話沒說完,可衛雲疏還是看懂了她的神色,輕嘆了一口氣,她取出了一瓶靈丹,道:“小道友,我想同你打聽幾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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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君,小太歲!”小山雀對衛雲疏的稱呼很是不滿,一雙金黃色的的眼睛流動着熠熠的神采,緊凝着衛雲疏手中的玉瓶。等待了片刻,見衛雲疏沒有“上貢”,它“啾唧”一聲,跳到了衛雲疏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小翅膀輕輕地拍着她的臉,暗含催促之意。
衛雲疏從善如流,她問道:“小太歲見到過押送流波酒的弟子嗎?”
小山雀:“見到了。”
謝知潮聞言急聲道:“在哪兒?”
小山雀睨了她一眼,沒說話。
直到衛雲疏給了它幾枚靈丹,它才撲棱着翅膀起飛,在前方帶路。
月色下的幽林很是幽寂清曠,偶爾才傳來了幾聲宿鳥的啼鳴。沿着林間的窄道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前方出現了一幢破敗的廟宇。杳無人跡,四面透露着一股陰冷之氣。仔細看去,門窗破敗,檐角爬滿了蛛網,裏頭供着的神佛雕像,也是殘破不堪,不知道何時被打破了半身,沒有半點莊嚴寶相,而是詭谲而又森然。
這破廟裏沒有靈機的波動,往常就算看到這些陳跡,修道士們也不會在意。數千年的歲月,滄海桑田。曾經香火繁盛的熱鬧之所變成無人問津的荒地,乃必然之事。
荒草幾乎及膝,謝知潮停下了腳步,她抱着雙臂看着小山雀,怎麽看都覺得它可疑。就算這會兒湧出了一群打劫的鳥雀來,它也不會覺得奇怪。
小山雀沒搭理謝知潮,她朝着衛雲疏“啾”了一聲。
衛雲疏原本想要再扔出幾顆靈丹,可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間收起了玉瓶。小山雀的叫聲一下子變得急切起來。衛雲疏假裝沒聽到,不緊不慢地摸出了一塊地階的雲砂。她仔細地觀察着小山雀的神色,果然,從它的眼中瞧見了一抹濃郁的渴望。這八成是個肆意橫行的主,念頭一起就像個小炮彈沖來。衛雲疏笑了笑,将拂塵一撥,愣是格開了小山雀。
靈丹、靈酒、雲砂——這只小山雀渴望的是海量的靈氣。
大概知道衛雲疏不會将雲砂給它了。
小山雀叽叽咕咕地罵了一句,不情不願地飛入了破廟中。
片刻後,五道身影仿佛餃子下水般,撲通撲通地落了下來。他們躺在了地上,雙目緊閉着,仿佛感知不到自身的處境。謝知潮的神色驟然一變,她幾步走向前,察覺到同門們還有呼吸,緊提的心才松懈下來幾分。她抿了抿唇,再擡眸看小山雀時,眼中藏着幾分顯而易見的怒意。
小山雀正朝着衛雲疏手中的雲砂撞去,可始終有一道白芒阻攔着它。它渾身羽毛炸起,像個漆黑的刺球,氣鼓鼓道:“是他們自己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衛雲疏将雲砂抛給了小山雀,她按住了謝知潮的手,将那已經露出三寸寒芒的春秋刀給壓了回去。她的視線落在了不周弟子的衣衫上,他們大多一身黑色勁裝,若是不仔細,還真發現不了衣服上沾染的暗藍色的花。“是幻神香。”衛雲疏緩緩地說道。這是一種能讓人陷入幻境的靈植,而堪破幻境,無異于歷一次心魔,說不上壞。可要是沒有度過,那一身血肉則變成靈植的養料。不周弟子拜入山門,歷那般險關,不至于連個幻境都看不破。
只是這個荒蕪的地方,怎麽會種着幻神香呢?
地階的雲砂蘊含着精純的靈力,幾個呼吸間就變成了石屑散落。
小山雀仍舊是一副不滿足的模樣,它的眼珠子轉動着,在謝知潮和衛雲疏身上來來回回地看。好一陣子,眼中泛起了一抹神光,半空中慢慢地形成了一道契書,它翅膀一拍,便見一陣風将契書吹向了衛雲疏。
謝知潮眉頭一挑:“主仆契約?”并不是所有妖族都在無塵海中,有的自己占山為王逍遙自在,有的則是跟着仙門修士想要謀得一條通天的長生道。沒有靠山,就自己去尋找一座靠山。“小東西還算是識相。”謝知潮冷哼了一聲,按捺住将它拔毛下鍋的心思。她垂着眼睫看地上躺着的同門,堵在心中的半口氣,也一點點地散出去了。
衛雲疏神色有些古怪,她擡手打散了那道契書後,嘆氣道:“它是主,我是仆。至于契書的內容,除了要保護它之外,還要尋靈丹、雲砂供養它,替它築玉樓宮闕黃金屋,替它找回家的路。”
謝知潮:“……”這是靈獸嗎?這分明是找一個祖宗吧?小小的山雀怎麽敢的?可轉念一想,這小家夥有着不一般的本領,的确有驕橫的資本。
衛雲疏冷不丁又抛下一句話:“它的壽數近萬載了。”
謝知潮被這句話砸得暈頭轉向,愣神了好一陣,才驀地拔高語調,喊了一聲:“什麽?!”就算是最為久遠的宗門,也不過是六千前傳承。而眼前的小山雀,竟比四宗還要久遠!它是怎麽活下來的?不對,它現在是什麽修為?謝知潮渾身汗毛豎起,被自己的猜想駭得面無人色。
看清楚那份契書的衛雲疏沒有謝知潮這般緊張,她摸出了一壺雲砂扔給了小山雀,又溫聲細語地朝着謝知潮解釋:“但是不知為何,修為停在了築基期。”萬載妖身,自然是不壞的鋼筋鐵骨,難怪能輕易啄破困陣。
謝知潮還是沒從那股震撼中走出來,她回憶起小山雀的話語,不由咋舌道:“不會是真的吧?難道真的是神君?可浮黎仙域……根本沒有神的存在啊!”
衛雲疏皺眉思索:“它提到了上清神域,那是什麽個地方?”
前所未聞,別說是典籍道冊,就連話本傳說裏都沒有它的痕跡。
謝知潮不住搖頭。
拿到了雲砂的小山雀則是抖擻了起來,它振翅飛到了衛雲疏的頭頂,用那睥睨天下的小眼神瞧衛雲疏,得意洋洋道:“你們這些鄉巴佬,連上清神域都不知道!上清神域它——就是上清神域啊。”小山雀拖長了語調,說了個寂寞。
奪酒之仇報不了,這小山雀忒是了得。可要是放着,誰知道這萬載大妖什麽時候恢複實力?它看起來也不太聰明的樣子,要是被罪惡長廊的邪修诓騙,那就不妙了。謝知潮思忖片刻,灑脫一笑道:“只能委屈我一陣,與它締結主仆契約了。”
浮黎仙域的法契多種多樣,這“主仆契約”是最常見的一種。在過去,與靈獸締結同伴契約的,有過半道靈獸脫逃以及靈獸嫌棄同伴修為太低不聽使喚等事,故而大多數人都放棄了“同伴契約”。總之不管是哪一種,都以天道為證,契書上萦繞着一股浩然之氣,一旦有違天道之旨,契約便會自行消散,甚至形成一道束縛着妖修的枷鎖。心有惡念,是起不了法契的。所以,被靈獸當作“仆”,頂多傳出去丢臉了些。
小山雀聽了謝知潮的話,朝着她啐了一口。它落在了衛雲疏的頭頂上,氣急敗壞道:“你窮!”它才不要謝知潮這樣的仆從,想當初在太歲宮中,哪個不比眼前人這些人闊綽和強大?也就是到了如今沒得選擇了,它可不想再一睡數千年。
謝知潮:“???”從一只小山雀的眼中瞧出了蔑視,有些氣,但是一個字都反駁不了。
衛雲疏從謝知潮的眼中瞧出了幾分隐憂,別看小山雀眼下是一團毛茸茸,可它帶來的危險性和不确定性比罪惡長廊還大,至少那邊在厮殺了數千年後,已經算是知根知底。而這小黑團子,身上藏着一些秘密,還是能夠将浮黎仙域過往認知盡數掀翻的秘密。她輕輕道:“我來吧。”
被挑來選去的小山雀有些不大高興,可偏偏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它眼中的神光彙聚,再度生成了一份新的契書落在衛雲疏的跟前。衛雲疏仔細地浏覽契書上看似離譜但只要有足夠的丹玉便能滿足的要求後,指尖彈出了一道精血,沒入契書之中。
精血在觸碰到契書的剎那,日月星辰驟然間顯化而出,璀璨的光芒萦繞了數息,慢慢地化作了一道劍印落在契書上。衛雲疏神色微變,下意識看向謝知潮,見她沒瞧出什麽端倪,才暗暗松了一口氣。三光俱現,那是她昔日的洞天法相,好在沒人發覺。
“你你你——啾啾啾——”小山雀那邊卻出現了異樣,在契書化作流光沒入身軀後,它看着衛雲疏,大驚失色!它的契書沒有錯,可是在落印的剎那颠倒了“主仆關系”!人類果然陰險至極!小山雀瞪大了眼睛,氣得暈厥了過去。
衛雲疏擡起左手接住了如秤砣下墜的小山雀。
謝知潮擰眉:“它怎麽了?”
衛雲疏感知了一下體內的異樣,神色微妙:“契約颠倒了。”在法契形成的時候,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不知從哪裏湧出的,瞬間扭曲了契文。
“妙啊!”謝知潮撫掌大笑,看着暈過去的小山雀,幸災樂禍,“真是大快人心!”
偷酒賊落網,流波城一事算作了結。
可衛雲疏、謝知潮二人卻不可就此離去了,畢竟五個不周的弟子還在幻境中。既然遇到了,怎麽都要替他們當一回護道人。不好看着他們直挺挺地躺在荒野中,謝知潮一手提一個,将他們都丢到了廟中的石板上,才仔細看周邊的景致。
謝知潮的心漸漸定了下來,而一些先前來不及思索的問題,也随之浮上心間:“幻神香在仙域不算多,它可以入藥,若是真有那麽多,早已經有醫修來這兒采摘了。”她轉向了衛雲疏問,“所以,它們從哪裏來的?”
衛雲疏道:“等道友們醒過來再問一問。”
五名弟子中,頭一個醒來的是築基期的,饒是如此,也到了次日晌午。日光從破敗的窗戶照落了下來,驅散了廟宇中的幾分陰森之氣。醒來的時候她還有些迷茫,眼睫顫了又顫,最後猛地醒悟過來,扭頭看向謝知潮,激昂道:“謝師姐,我們發現一個秘境!”
謝知潮一臉訝然:“秘境?”在浮黎仙域中,秘境其實不算多,基本都是散修大能所遺留的。有宗門傳承的大宗弟子瞧不上,倒是一些無門無派的會去碰一碰運氣。不管怎麽說,一個秘境不至于讓不周弟子失态。
“那秘境在不周立宗之前就有了!”那弟子又道。浮黎仙域這塊土地絕不止六千年歲月,可在此之前,關于它的風土人情記載,都是一片空白。如果真的有那麽長遠的歷史,秘境裏的東西,可能給浮黎仙域帶來巨大的變化。不周弟子能想到,謝知潮和衛雲疏也能想到。她們很快的就聯想到了自稱“小太歲、小神君”的小山雀。
是巧合嗎?
謝知潮又問:“你們進去了嗎?”
那弟子讪讪一笑:“在外頭打轉一圈,只瞧見一塊石碑,而且還碰到了幻神香,陷入了幻境中。”
謝知潮:“記得地址麽?”
不周弟子答道:“破廟附近。”可具體的落點,她也說不清楚。
謝知潮面色凝重起來,她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總歸是在不周的地界,這件事情得回禀宗門了。”等到傍晚時分,最後一個陷入幻境中的弟子醒轉過來,謝知潮立馬帶着他們折回。
誰能想到,抱着到流波城找酒喝的念頭來,最後會遇到這樣的大事情。
“薄道友。”謝知潮掂了掂腰間的酒葫蘆,嘆氣道,“只能改日再請你喝酒了。”
衛雲疏揚眉笑:“這般機會,多得是。”
飛舟在夜色中疾馳,等回到了不周之巅時,已經是夜半時分。
山林寂寂,明月當空,華星出雲。
早先接到謝知潮飛書的師無方在山門外等待。
飛書上只草草寫了小山雀、上清神域的事。可光是幾個陌生的字眼便足以讓她心間翻起驚濤駭浪,更何況還有一個疑似萬載大妖的存在。
謝知潮潇灑地從舟上跳了下來,她迎上前去:“大師姐,怎麽在外頭等?”
師無方面容緊繃着,往常的溫潤收斂起,此刻凜然如出鞘之劍。她的視線轉了一圈,最後道:“回殿中說。”
殿中,燈火通明。
劍形的銅燈在燭火下兀自泛着冷光,猙獰而又凜冽。
除了嬴月、冉秀雲,不周這一代的其他真傳弟子也在。
“那大妖呢?”師無方問。
衛雲疏慢條斯理地解釋了幾聲。
一開始是暈着的,後來變成呼呼大睡了,大概是一時間吞了太多的靈機,需要時間來消化。
師無方沒再問,她擰眉道:“如果這個秘境是真的,消息一傳出,恐怕會引動各方勢力過來。”
嬴月眨了眨眼,不解道:“不是在咱們不周嗎?跟他們有什麽關系?”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等到師無方目光投來時,頓時耷拉着腦袋,噤聲不言。
“嬴師妹,跟秘境在哪裏沒有關系。除非它是我不周祖師所遺留,不然就不能算是我不周的,任何人都可以進入探險。”冉秀雲溫和地說道。要是秘境按照所在地劃分,那可以說跟散修們沒有半點關系了。這無疑是截斷人家的道途,四宗都不會去做。
謝知潮道:“我們只能搶占一個先機。”
師無方點了點頭,這個秘境出現的時機不算好,她心中始終萦繞着一種不祥的感覺。仿佛即将迎來的不是一個機緣,而是一場猛烈的暴風雨。六千年前的空白不是沒人想填補,而是已知的一切無法填充。可現在随着浪湧,那埋藏在時間深處的東西被一點點地推上來了。
“冉師妹。”師無方輕輕地開口,一雙泛着波光的眸子凝住了右手側的人,“這件事情便由你來處理。”
冉秀雲眸中異彩連連,她道:“謝師妹、寧師弟、薄道友,你們到時候就陪我走一趟。”她們要在旁人發現秘境前先找到入口探查一番!要是真的有近萬載的歷史,一個“先”字,能讓不周之巅謀到無窮多的好處。
嬴月問:“那我呢?”
謝知潮擡手在嬴月腦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喊你來是為了讓你聽一聽咱們議事,省得以後下山還是那份天真模樣,到時候被人拐走。”
嬴月:“……”
雖然決定了讓冉秀雲帶隊,可到了那邊只有就可能遇到的情況,還要進行一番讨論。
一直到了翌日,這幫弟子們才陸陸續續從殿中離開。
輕紗飄揚,香爐中煙氣袅袅,殿中只餘下師無方與衛雲疏相對而立。
兩人俱是一身白色衣裙,只是一個清雅出塵、溫柔如水;而另一個則是神清骨秀、清隽如松柏,縱然一張平凡的臉,都不損氣度。
“我會設法從小太歲那詢問消息。”衛雲疏主動道。
師無方笑了起來,她留下衛雲疏倒也不是為了此事。
“那傀儡身軀煉成了,薄道友不如瞧瞧還有什麽需要改的地方?”
傀儡身軀自然不可能跟原軀殼那般契合,可總好過一道元魄出行,無有半分遮蔽。師無方不知道對方經歷了什麽,對方不想說,她也不願意去刨根問底。
衛雲疏一臉訝異地觑了師無方一眼,擡袖行了一禮,認真道:“多謝道友。”
師無方笑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傀儡造身還在天爐中,師無方在前方引路,不多時便到了目的地。地火早已經斂起,可那股熱氣始終萦繞在四周,風吹來,更是如浪潮翻湧。衛雲疏一眼就瞧見了天爐中的傀儡軀殼,冰肌玉骨,形貌俱如生人,只是它沒有五官。凝視着那具軀殼片刻,衛雲疏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投入了其中。在元神力量渡入其中後,傀儡造身被氣意沾染,開始發生一種玄妙的變化。那原本還一片混沌的五官,漸漸地化作衛雲疏原本的相貌。
師無方立在遠處,與那張熟悉的臉對上的剎那,眉眼間浮現出了一抹訝色。但是她很快便斂起這種情緒,平靜道:“薄道友,在你元神渡入其中時,這傀儡造身能發揮出六七成的能為。不過它跟法器相似,氣意互相糾纏久了,契合度也會上升,到最後約莫能發揮出九成的修為。只是以我的道行,只能祭煉出元嬰境的傀儡造身。”
衛雲疏從天爐中掠出,忙道 :“如此便足夠了。”有了這具傀儡造身,就像是原本懸着的水有了落處,瞬時間沖蕩而下。原本因受傷而産生的境界桎梏驀地一松。數息後,桎梏悄然破裂,便見無數靈力沖入了金丹,化作了一尊隐在了璀璨星光中的元嬰。她的氣息也變得凜冽起來,跟前一刻截然不同,像是一柄方開刃的利劍,想要一試鋒芒。
師無方下意識擡手按劍。
可就在她的劍意被催動時,那股鋒芒驟然間內斂。
飒飒的劍意化作一縷縷纏綿的風。
師無方深深地望了衛雲疏一眼,很快的,她斂住了眸中的深思,她笑道:“恭喜薄道友。”
衛雲疏聞言莊重地朝着師無方行了一禮。
心中想着,不周之恩,不得不報。
六千年來,局勢翻覆。別看四宗雖穩穩地占據浮黎仙域,可內裏其實已經改變了許多。似乎只有不周之巅,仍舊秉着祖師留下的那股銳意,如劍刺蒼穹。她忽地對不周的祖師桑不為生出了幾分好奇來。
“不為祖師是個怎麽樣的人?”衛雲疏不知不覺問出了聲。
“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氣鼓鼓的聲音傳出。
是不知什麽時候醒轉過來的小太歲。
說了這一句還不夠,口中吐出了一連串中氣十足的罵語。
只可惜那髒話沒持續太久,就被千萬道憑空生出的森森劍意打斷。
小太歲又被劈暈了過去。
衛雲疏與師無方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如出一轍的驚駭。
劍氣來無影去無蹤。
可那璀璨的金芒伴随着日光照落在天爐,投下了一片斑駁的影。
師無方輕輕道:“是祖師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