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三十？”
茹邈似是沒聽清，重複了一聲。
“對，三十。”女人心裏壓抑着激動和迫不及待的狂喜，又是一大筆油水！
她面上做出挑挑揀揀的嫌棄樣子：“你這镯子看着不錯，其實是個廢料，根本不值錢，我能給你三十已經是......”
茹邈冷笑一聲，從那女人手裏拿回镯子，放進盒子轉頭就走。
那女人話沒說完，見镯子突然被抽走，頓時急了！
“你什麽意思？！嫌少？！！我已經給你多了，就你這镯子的成色，十五都不值！”
茹邈頭也不回。
女人氣得大罵。
“一個臭鄉巴佬，橫什麽橫，我給你三十是看得起你！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真他媽把垃圾當寶貝！不知道從哪個死人身上扒出來的吧，還......！”
女人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好似一只被掐了脖子的雞。
眼前剛剛還溫和平凡得和其他鄉巴佬沒有任何區別的少女好似突然變了個人，漂亮的眸子冷得駭人，深淵一般的漆黑下透着嗜血的殷紅，被那眼神直直地抓着，就好似被纏上了一只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
“你你....”
女人竟被駭得哆嗦。
茹邈冷眼掃了她最後一眼，轉身就踏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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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這當鋪，茹邈踩着街道上凹凸不平的磚，帶着風的腳步越來越快。
上輩子她踏進這當鋪的時候，是八二年，當時是另一個男員工，給的價格還算公道，雖然她最後也沒當，直接被茹寒毅要走了。
可現在這個女員工顯然不是個厚道人。
難不成要睡大街？
茹邈正煩躁着，一道吆喝聲突然從背後響起，夾雜着響徹街道的鈴聲，随着風呼嘯而來！
“讓讓——前面的人讓......嗷，我艹！！！”
瘋狂打把躲讓，一個上身皮夾克、下身牛仔褲的時尚青年狠狠地摔在了路邊，呲牙咧嘴地閉着眼，歪地上的車輪子還在滴溜溜打轉。
剛剛慌忙讓路導致差點崴腳的茹邈無語地皺眉。
這人有毛病吧騎那麽快？！
“疼死了我艹......”時尚青年龇牙咧嘴地捂着胳膊，“我喊了讓路讓路你聽不見啊，動作那麽慢沒吃飯啊你？！我真......”
青年本正嚷嚷得起勁，結果一轉過頭，聲音卻突然啞巴了。
茹邈再也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
“你騎那麽快幹嘛？！這怨我嗎？！”
她回了嘴，卻沒聽到這青年再說話，茹邈看着眼前戴着一副墨鏡看不清臉色的青年，有點不安地拽了下背包帶。
這人應該不是什麽混混吧？
茹邈這麽想着，轉身就要跑，結果被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的青年一把抓住了肩膀。
茹邈：“！”
“你找我賠償也沒用，本來就是你的錯，而且我是鄉下來的，一分錢也沒有！”茹邈吓得大喊。
“噗。”一聲輕笑突然從背後發了出來。
龇牙咧嘴的青年用另一只手摘下墨鏡，試圖把茹邈的身體掰過來。
“茹邈，是我啊，是我！林昭衍，以前經常和你一起燒土豆吃的林昭衍！”
茹邈正瘋狂用力往前掙的身體一滞。
然後緩緩轉過了頭。
眼前摘下墨鏡的青年露出一雙極其好看但透着些許壞笑的丹鳳眼，配上整張臉，的确......
讓茹邈一下子就熟悉了起來！
的确是那個以前經常和她搶土豆吃的爛土豆！
看着茹邈依然沒有變好的臉色，林昭衍“嘿”了一聲：“茹邈，你不會還在記仇吧？我以前是搶過你土豆，但、但那時候不是小麽，而且太餓了啊！”
“何況，何況你後來一直喊我爛土豆，搞得我都沒長高......”
茹邈忍住再翻白眼的沖動，她扯了下背包帶子：“松開！”
“...哦。”林昭衍默默松開手裏抓着的背包帶。
“你現在長得挺高。”
茹邈仰頭看着林昭衍，懷疑這人是不是打了激素，她記得林昭衍當年一直被她還矮一截，怎麽現在看起來起碼一米八。
“沒人喊我土豆了，我自然長得高，一年竄八.九厘米呢，诶诶別走啊！”
見茹邈扭頭又要走，林昭衍連忙又拉住人。
“我不貧了還不成嗎？咱們也三四年沒見了，不一起吃頓飯聊聊嗎，就、就當我為小時候搶你土豆賠罪！還...還有剛剛騎車差點撞到你賠罪！”
茹邈頓時停住了腳步，轉頭撩起眼皮看向他。
頓了半晌，她吐出一個字：“行。”
**
兩人在前往飯店的路上，茹邈大概了解了林昭衍的這幾年。
自從跟着從隔壁市找來的親姑姑離開雨河村，林昭衍算是得到了新生。
曾經無父無母跟着瘸腿的姥爺勉強過活的林昭衍再也不用整天餓着肚子，也不用天天晚上和她一樣偷偷摸摸地去收完土豆、地瓜、花生的地裏刨土，試圖從地裏找出點兒被大人們落下的糧食。
他姑姑姑父都是工人，還只有一個孩子，再養個林昭衍也算是綽綽有餘。
“我一高考完就去擺攤了，十天就賺了十幾塊呢。”林昭衍笑眯眯的，“然後我就坐車回來了，本來還想回村呢。”
“回來幹嘛？”
林昭衍的姥爺去年就去世了，他完全沒有理由回來。
“回來......回來看看呗！”
林昭衍掩飾性地咳嗽一聲，他本來也不知道回來幹嘛，可現在看着茹邈，尤其被那一雙烏黑水潤好似深邃古譚的漂亮眸子注視時，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他內心深處總覺得要回來一趟。
也明白了為什麽他最近兩年夜裏總會夢到以前在地裏和茹邈搶土豆的片段......
明明不是什麽好的記憶，可卻總會想起，也許，也許只是因為......
“你想什麽呢？！”
茹邈皺眉。
連忙回神的林昭衍耳根一熱，陡然明确的心意讓他整個人不好意思起來，他有點無措地左右張望兩下，在看到前面不遠處的“國營大飯店”時好似看到了救星。
“到到......到了！太好了！我都快餓死了。”
茹邈随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頓了頓：“國營大飯店裏的飯菜有點貴。”
現在鎮上的飯店都是公有的，需要糧票和錢，國營大飯店是最高檔最貴的一個。
“不貴不貴，就這兒了！”林昭衍堅持要在國營大飯店吃。
茹邈見他堅持，便也不多再多說，她也餓的很，還體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在飯店門口停了車，林昭衍鎖了車鎖，和站在旁邊等他的茹邈一起走了進去。
有女孩子等的感覺真好，而且這個女孩子還是邈邈......
林昭衍面上繃着，內心卻嘿嘿着傻笑了好幾聲。
國營大飯店裏面的裝潢配的起它的價格，桌椅都是整套的深紅色，是不是紅木茹邈不知道，不過看起來都很高檔。
天花板上的大電扇也裝了四個，讓店裏即便在三伏天也不算非常炎熱。
“你好，幾位？”
一個紮着雙麻花辮的女服務員走了過來，微笑着将菜單遞給林昭衍。
“兩位。”林昭衍接過菜單，卻直接遞給了茹邈，“邈......咳咳，你看看你想吃點什麽。”
他想喊“邈邈”，但終究是沒好意思！
畢竟這也太親密了，對他而言是有點太超過了，光是想想就要臉熱。
純純的剛開竅的毛頭小子林昭衍不好意思地攥了攥雙手。
茹邈可沒發現林昭衍的反應有什麽不對，畢竟林昭衍一來很會藏，二來林昭衍實在太純情了，連個昵稱都不好意思喊，更別說什麽親昵的舉動或者眼神了，剛剛推着車子走的時候和茹邈相隔起碼兩三米遠！
就是再自戀的人，也不可能覺得對方喜歡自己。
“你好，你有什麽推薦嗎？”茹邈一時間也不知道點什麽。
這菜單上的菜沒個便宜的，連酸辣土豆絲都要一毛五，這在村裏已經能買十幾斤土豆了，就算鎮上物價貴一點，估計也能買個八.九斤。
“我第一肯定推薦我們飯店的紅燒肉了，用的是上好的豬五花，熬煮的紅燒醬汁裏還添加了蜂蜜，吃過的沒有不說好的。”
服務員倒是完全沒有看不起人的意思，畢竟她剛剛可是看到這個長得很帥氣的男生推着一輛二八大杠呢，這可不便宜！
“當然了，除了紅燒肉，我們的糖醋裏脊、麻辣牛肉、辣椒炒肉絲，風味茄子，麻婆豆腐，釀肉丸子，還有豬肉白菜餃子，豬肉豆角餃子......也都非常有名，是招牌。”
茹邈口水瘋狂分泌，但是她還是沒點。
畢竟幾年不見了，雖然是有搶土豆和差點被撞的“仇怨”以及從小相識的交情，她也不好意思點太貴的。
她把菜單遞給林昭衍：“你點吧，我吃什麽都行。”
林昭衍看出茹邈不好意思點，只好把菜單接了過來，他隐約記得茹邈沒有忌口的，但還是問了一下：“有什麽不愛吃或者不能吃的嗎？”
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話，茹邈愣了愣。
父母去世後，除了尋月和趙姨，她何曾體會過任何一絲的關切，被無數雙标、惡意、鄙夷包裹的她，早就習慣了被人毫不在意地對待。
盡管知道這只是出于良好的教養，茹邈對林昭衍的觀感還是忍不住又好了一些。
也許，也許林昭衍和村裏其他人不一樣？
盡管他也是在雨河村長大，但畢竟離開了好幾年，他也許并不會和其他人一起深深陷入孟阮柔的“美好”......
“我不挑食，也沒有忌口的。”
“那好。”林昭衍放心了，随口對着服務員道：“來一份紅燒肉，一份麻辣牛肉，嗯......再來份兒糖醋裏脊，風味茄子，清炒菜心，西紅......”
“你點這麽多幹什麽？”茹邈本來沒想插話，但沒忍住，“我們兩個人根本吃不完。”
“我......我餓得要死，而且特別饞得慌，這不算多。”
林昭衍笑了笑，誇張地拍着自己的肚子，看着眼前面黃肌瘦的少女，他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皺眉。
邈邈也太瘦了，就跟個難民似的，臉色也不好看，肯定營養不良！這幾年到底怎麽過的，他怎麽感覺他離開雨河村的時候，邈邈臉色也還沒那麽難看呢？
“大毅哥現在怎麽樣了？”
他記得他離開雨河村的時候，大毅哥已經參軍一年了，每年在部隊吃穿幾乎花不了幾個錢，工資津貼應當也不算很少，怎麽邈邈這麽瘦弱。
茹邈臉色一瞬間變得冷漠。
一直關注着茹邈情緒的林昭衍吓了一跳：“怎、怎麽了？大毅哥他出事兒了？！”
“我不想提他。”茹邈竭盡全力才壓住心底翻卷的恨。
她是最恨茹寒毅孟阮柔顧明沖沒錯，可如果在這“最恨”裏再挑，那必然是茹寒毅。
“好，好，我不提了。”林昭衍連忙說，他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第六感讓他覺得大毅哥和邈邈之間發生的絕不是小事兒。
到底怎麽回事，他離開的這幾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他以前明明記得邈邈和大毅哥兄妹倆感情風非常好，尤其是邈邈，提起自家哥哥都是滿臉孺慕敬仰和驕傲，在地裏挖了好久好不容易尋到一個大土豆也念叨着要帶回去給哥哥烤着吃，即便自己小小癟癟的肚子還餓着。
“就要剛剛那幾個菜，再加上兩碗米飯和一份西紅柿雞蛋湯。”
林昭衍對服務員說着，又補充了句：“再來一斤豬肉白菜餃子。”
茹邈無語地瞥了林昭衍一眼。
“剛剛那幾個菜就吃不完了，你又加這麽多？！”
“吃不完的話你可以打包帶回去啊。”林昭衍早就想好了，他笑着看着茹邈：“村裏距離這兒應該不遠吧，你回去把菜放陰涼的地方，一天內不會壞的。”
茹邈面色平靜：“但我不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