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徐女士的同性戀ptsd
徐女士的同性戀ptsd
陸揚盯着地毯上褐色的泥塊,心像被捅了很多個窟窿,萬分難受。
徐女士本來一直呆坐着,聽到老陸那頓怒吼,被戳了心窩子,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嘩啦啦流個不停。
徐籽趕緊坐過去給媽擦眼淚,她自己也紅了眼。
“你們住一起了?就在小桃源?”徐女士終于說了今天第一句話。
“嗯”
“多久?”
“半年多了。”
徐女士突然一巴掌呼過去,沒打臉,但重重拍在陸揚頭上。
陸揚上次被他媽打,還是小學六年級,他非要在家裏客廳練球,砸壞了她媽剛買的水晶燈。
徐女士突然出手,三哥始料未及,跑過來護主,卻殘遭徐女士毒手,肚子上挨了幾巴掌。
徐女士邊打邊罵:“你還護着他?你們倆都是一個德行!沒一個省心的!”
陸揚/三哥:??
打着打着,看到陸揚脫掉外套,露出裏面的藍色衛衣。
就是白天那件,白天,在船上....
徐女士頓時同性戀PTSD發作,啊了一聲,臉色發白,往後靠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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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揚和徐籽都吓壞了,趕緊上前扶住徐女士。徐女士喝了點熱茶,緩了過來,指着陸揚,說了兩句話。
“今天晚上你就在家裏住,不許亂跑。”她說。
今天要是跑回去住,恐怕爹媽要跟去小桃源搶人,陸揚當然是點了點頭。
“還有,你以後不要穿這件衣服!”徐女士生氣地抓了抓陸揚衛衣的抽繩。
陸揚愣了一下。
“聽到沒有?”徐女士提高音量,不容置否。
“好!”陸揚只好也先應承下來。
鬧騰了一晚上,淩晨時分,老陸和徐女士睡下了,陸揚跟沈迦通完電話,跑去徐籽房間一問,才知道今天下午受了多大的精神刺激。
她今天提早回家,去菜場買了一袋子雞蛋,本來有近路可走,但突然想去拉拉筋,就提着雞蛋走去河邊。
誰知道剛走到,就撞見河裏、船上兩個人抱着在親嘴兒,仔細一看還是倆男的,再仔細一看,更不對了,穿着藍色衣服的那個,不就是自己家親兒子嗎?
徐女士慌張不已,想喊卻喊不出來,整袋雞蛋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這時旁邊經過一跑步的老頭兒,老頭兒也看到親嘴的那倆,好奇地停步看着,回頭看到陸女士,搖搖頭笑着。
徐女士頓時心跳如雷,感覺樹上落下的葉子像小刀子一樣紮過來,她一時恨不得長出七八只手,一只去捂出那老頭兒的眼睛,兩只去弄一床棉被把船上這不害臊的倆給嚴實遮住,一只去旁邊房間裏窗戶邊,拉住那些想要拍照的手。
可她沒有七八只手,她啥也沒幹,聲都沒敢出,撿起掉在地上的塑料袋子,兜着一袋子碎雞蛋殼和蛋液,驚驚惶惶,喪家狗一般跑回了家。
徐女士在家裏憋了幾個鐘頭,想哭都哭不冊來,直到徐籽回家,終于能把悲慘遭遇全盤托出。
還好有女兒,要不然真沒處說去,也沒人可以哭。
雖然這個女兒也不是直的。
聽徐籽講完,陸揚這才明白徐女士為什麽不許他穿這件衛衣,那畫面對她刺激太大,怕是要留下長期心理陰影。
徐籽講完,又毆打了陸揚一頓。陸揚通通領受,他本來想好好計劃一下怎麽絲滑地、掌握主動地、在盡量減少傷害的前提下出櫃,沒想到最後是以這麽粗暴的、狼狽的、猝不及防的、一損俱損的方式,出了個櫃。
第二天早上,老陸重申了一遍他“絕不接受”的立場,并讓陸揚自己好好想想,丢下這幾句話之後,他就又出門去了外地。
陸揚和徐籽在家裏待着,給徐女士做飯,洗碗,收拾屋子,幫她澆花澆菜。徐女士情緒好了些,但仍然波動明顯。
徐籽跟他講過那天船上那個男的的情況,可她還是找虐,又向陸揚複核一遍。
陸揚,她的寶貝兒子,不僅背着爹媽喜歡男的,揚言這是天生的絕對絕對改不了,他,他還偷偷找了一個比自己大11歲的男人,還是他追着人家跑,追到手了歡天喜地,屁颠颠跑去跟人家同居。
這件事情,比徐籽那年告訴她自己喜歡女的更刺激她。
徐籽不一樣,她從小就跟別的女孩不同,在徐籽主動坦白之前,其實徐女士已經有所懷疑。
可是陸揚,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那麽正常,喜歡足球,喜歡很多男孩才會喜歡的運動,小時候踢球擦掉膝蓋一大塊皮,噴雲南白藥他都忍着不哭,說要做男子漢。
“阿籽啊,我還是想不通,小寶怎麽可能是同性戀呢?”陸揚另有小名,但以前徐女士總愛叫他小寶,這麽叫有一種母子之間特別的親昵,不過陸揚10歲之後就不許她這麽叫了,覺得肉麻。
“那你覺得同性戀應該是什麽樣的?”徐籽在幫媽摘菜,廚房只有他們兩個人,徐女士最近不大想跟陸揚說話,還好有女兒可以傾訴。
“就你這樣的。你小時候就不太像女孩,男兮兮的”
徐籽:...
“我又不是沒見過同性戀。就是泰國那些,男的就像女的,比女的還像女的——”
他們去泰國旅游,不僅看到人妖、站街的playboy ,連廁所都有跨性別者專用的。
徐女士沒那麽孤陋寡聞,她也是見過世面的,她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
“不是所有同性戀都是那樣的,還有,媽,同性戀不是對男性氣質的損害。”徐籽說。
“什麽意思?”
“通俗一點說,就是,陸揚和沈迦,他們在公司裏、學校裏面,跟別的男人沒有任何不同,唯一的不一樣,是他們喜歡同性,和同性談戀愛,在一起。”
徐女士不說話,徐籽還補上:“沈迦,就是陸揚的男朋友。”
“什麽男朋友?你別說了,男朋友女朋友,我一聽,我這腦仁兒就疼!哎喲,疼!”
不管是叫沈加還是沈減,陸揚的男朋友,一聽到這個名字,她腦中便條件反射地出現那天的畫面。那是她五十多歲的人生裏沖擊力最強的畫面。她從小在水鄉長大,現在對橋啊船啊河啊這些,居然都有點PTSD了,真是可笑!可悲!
陸揚在家裏住了幾天,表面上很平靜,但他能感覺得到,他這次出櫃,傷了爹媽的元氣,也傷了這個家的元氣,不是一兩天可以恢複得了的。
有一天很晚了,他餓了下樓找東西吃,竟看到徐女士在院子裏澆花,她穿着加厚的冬季家居服,但她很瘦,月光下的背影還是很單薄。她澆着澆着突然停住,陸揚看到她的肩膀抖動起來,抖得越來越厲害。他突然意識到她在哭。
徐女士從來不做這種事情,半夜澆花,或者半夜一個人在院子裏突然傷感到哭起來,她以前從來不做這樣的事。
陸揚難受得要死,想過去抱住母親安慰他,可又不能,因為他正是讓媽媽難過的那個人。
回到小桃源,陸揚對沈迦說了這件事,沈迦聽了也很難過。他們相愛,在一起,這本沒有錯,卻讓家人受到了傷害。沈迦自己在出櫃這件事情上吃到最糟糕的果子,他不希望陸揚步自己的後塵。
他直覺不會這樣,因為陸揚的父母跟自己的父母不一樣,跟陳瀾比起來,陸揚的母親明顯更鮮活、更有感情,更重要的是,她是真正愛兒子的,只要有愛,問題都會解決,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可他不希望這件事情拖得太久,兩邊的溝通變少,最後拖到都開不了口,就像他和父親一樣,到最後只剩下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可是,在眼下的僵持狀态下,沈迦雖然在意、挂心,卻無法做什麽。他倒是也幻想過、沖動過,是不是哪天自己跑去香榭麗苑,找到陸揚的父母,跟他們開誠布公地說一說,事情就會轉圜?
但很明顯,陸家人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自己。連那件衛衣,陸揚都不敢在他媽媽面前穿。
因為性取向而成為家人心裏的刺、難言的恥辱,他是第二次經歷,陸揚卻是第一次,他觀察到陸揚的一些反應,他最近一段時間,會在吃飯或者看電影的時候發呆,說起跟家人有關的事情會突然卡殼,在樓頂,兩個人看風景的時候,陸揚看向香榭麗苑的方向,臉上是難掩的難過。
沈迦很心疼他,可是,除了擁抱、親吻和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的安慰的話語,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