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迫出櫃
被迫出櫃
所以說,人不能太得意太飄,一飄起來,就容易出事兒。
事後複盤那天下午的事情,陸揚覺得問題的根源,就在于自己那段時間得意忘形,該有的警惕性都沒有了,才會搞得措手不及、雞飛狗跳。
事情是這樣的。
12月頭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周六下午,去普羅旺斯吃完午飯,陸揚和沈迦一起在河邊散步,看到河邊停的幾只空船,想起春天時候就說要劃船,一晃,都12月了。
擇日不如就日,趁着現在天氣還沒冷下來,是時候視察一下東社區的水道了。
這幾只船窄小輕盈,明明是普羅旺斯小鎮當初為了吸引客人開發的玩樂項目,長得卻跟威尼斯的貢多拉一模一樣,充分體現了東社區不考據出處來源,中西合璧土洋結合的特色。
陸揚說他家剛搬過來的時候,這裏還有普羅旺斯雇的船夫幫着劃船,船夫還會唱歌。
“不過唱的都是《纖夫的愛》”陸揚笑說。
陸揚在船上坐下,拿起槳比劃。
“你還知道《纖夫的愛》?”
這首歌流行于沈迦的童年時期。
“沒,那是我第一次聽,我媽會唱”陸揚說着就一邊劃槳,一邊哼了起來:“妹妹你坐船頭喔喔,哥哥在岸上走....”
唱得有板有眼,沈迦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們一人一槳、配合默契,木槳有節奏地拍打水面,貢多拉很快離開岸邊,在河道裏緩緩行駛。
兩個人都穿着牛仔褲套頭衫。套頭衫是沈迦常買的那個牌子,國內沒有店鋪,他都在網上買,跨境寄過來常常需要等半個月。他現在添新衣,遇到合适陸揚的款式,都會買兩件。今天這兩件就是,一件黑的,一件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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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陸揚第一次穿這件套頭衫,帶一點灰度的藍色,襯得他柔和又不失朝氣。顧潮總說印刷的時候藍色最難印,所以沈迦專門留意過色卡,并記住了一些藍色的名字,這件衣服的藍色,叫classic blue,經典藍,價格不菲,實物的顏色與屏顯和色卡無色差。
沈迦用手機拍下了劃船的陸揚,照片上,他在專心劃船,沒有看鏡頭。一個即興的抓拍,但構圖光線色彩都恰到好處,連河水和衣服的褶皺都很合理,很classic,經典到沈迦想要洗印出來放在鏡框裏,擺在書桌上,累的時候就看一眼的程度。
這時,貢多拉離開公寓區,來到墅區,香榭麗苑。
也就是,老陸和徐女士居住的小區。
“就是這幢”陸揚指了指江邊一幢三層小樓:“二樓那個窗戶,就是我的房間。”
沈迦看了一眼挂着米色窗簾的房間,和屋外院子裏的菜園。
他腦補出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士,站在院子裏澆菜,看到他,女士手裏的水壺轟然掉落,把地裏的一棵碧綠的白菜砸得稀爛。
“我爸出差了,我媽今天去市區了,晚上才會回來。”陸揚看穿他在想什麽,馬上說。
沈迦還沒回答,突然見陸揚跳了起來,震得船都抖了一下,“三哥!”他喊道。
沈迦尋聲望去,一只中華田園犬從院子裏跑出來,站到岸邊。
原來這位(只)就是陸揚的三哥!
三哥不搖尾巴也不叫,就靜靜地杵在岸邊看着。
“你們家的狗?他是不是不喜歡你?怎麽你比他還興奮?”
沈迦話音剛落,只聽得撲通一聲,三哥身形矯健地跳進河裏,跟着船撲騰撲騰游了起來。
沈迦大吃一驚,陸揚伸出手,摸着三哥濕漉漉的毛。
“哎!有人說你不喜歡我啊”陸揚狂笑。
三哥被陸揚摸得舒服了,又甩了一下頭,水花飛濺開來。
“洗好了沒?洗好了就回家吧,下次給你帶肉條吃!”
三哥好像聽懂了,黑溜溜的眼珠子轉個不停,果然就沒再跟了,在水裏撲騰了幾下,上了岸。
沈迦和陸揚接着劃了會兒,陸揚說着三哥的搞笑事跡,不知不覺已經離開墅區,經過岸邊一片小樹林,貢多拉駛進了一座小橋下面。
“歇會兒吧。”陸揚放下槳。
船靠着橋身停住,輕輕晃蕩着。
沈迦看着陸揚,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他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看。
橋邊上的河岸上有一棵很大的香樟樹,樹影投在河面上。對面河岸上是一個小型游樂場,現在是下午三點多,四下空無一人,安靜得能聽到微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別看了,沒人。”陸揚湊過去,兩只手穿過沈迦的衛衣帽子,按住沈迦的後腦勺,将他拉向自己,然後重重地吻了上去。
沈迦腦子暈乎乎的,也可能是因為船更晃了,沈迦失去了理智,他抱住了陸揚的腰,熱烈地回應他。
狂吻了好一會兒,沈迦想推開陸揚,這光天化日的,他沒做過這麽瘋狂的事。可是陸揚親到興頭上,哪裏肯停。他喘了口氣,迷瞪瞪看着沈迦,突然把沈迦的衛衣帽子揪了起來,套住他的頭,然後把自己的帽子也戴上。
“我還想要”陸揚低聲說。
于是抱住沈迦,又狂親起來。
衛衣的帽子很大,遮住兩個人的臉,這次,就算有人路過,也只看能到兩個人在船上親,卻看不人臉了。
只可惜,晚了!
兩個人親到嘴麻,再親下去就難收場了,才終于停下,平息了半天,接着劃着小船兒回家,美得很。
回去的時候,沈迦還看了一眼對面河岸上的兒童樂園,仍是沒人。
至于樂園旁邊的塑膠道上,比之前多了一顆碎掉的雞蛋,這件事情,沈迦自然是沒有留意到的。
晚上十點的小桃源,沈迦洗着澡,陸揚正躺在床上等他,突然接到了徐籽的電話。
她一般不打電話,更不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陸揚頓時有點緊張,接到電話第一句就問:“怎麽了?是不是爸媽有事?”
“嗯。”徐籽語氣聽起來又怪怪的。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和沈迦一起劃船了?”
“你怎麽知道的?”
“媽都看到了!”
“什麽!”陸揚腦子轟一聲響,從床上跳了起來。
“媽打電話讓我回來,我都告訴她了。”
“媽還好吧?”
“少廢話!你回來就知道了!趕緊滾回來,今天晚上,誰都別想睡覺!”
“好。”陸揚趕緊換衣服。
沈迦穿着內褲從浴室出來,正用毛巾擦着頭發,陸揚跟他簡單說了下情況,沈迦面露擔心。
“想陪你去,但你爸媽現在應該不想見到我。”
陸揚套好了白天那件套頭藍衛衣,說:“等我搞定我爸媽,再光明正大地帶着你回家!”
他一臉虛張聲勢的勇氣,見沈迦仍是擔心,便過去抱住他。兩個人抱住彼此,互相取暖。
“跟你爸媽好好說,不要着急,這個事情,它,需要時間”當年出櫃的慘烈如在眼前,沈迦不止擔心陸揚,也擔心他的父母。
“嗯,我知道,我會處理好的,放心吧!”陸揚的臉在沈迦臉上磨蹭着,竊取一些溫度。
沈迦從衣櫃裏取出一件外套,給陸揚套上。
“外面冷,多穿點”他說。
陸揚走出樓棟,外面降溫了,比白天冷很多。他走到院子裏,擡頭,看到沈迦果然站在餐廳的落地窗邊看着他,他一邊笑着跳了幾下,一邊對着沈迦揮手、飛吻。
樓上,看着陸揚黑夜裏蹦跶的大長腿,衛衣帽子也随之抖了抖,沈迦無聲地笑了。
陸揚在小桃源門口騎了輛共享單車,騎到香榭麗苑門口下車,一路跑到自己家樓下。
跑到大門口,他身上都熱了。
一樓燈火通明,推門的時候他猶豫了,還是發憷,不知道推開門會是什麽景象。
這時門突然開了,徐籽站在裏面,陸揚正想說話,她突然對着裏面大喊一聲:“媽,陸揚回來了!”
陸揚只好跟在她身後,走到客廳。
老陸和徐女士都端坐在客廳沙發裏,三哥蹲在邊上,大吊燈把兩人一狗的臉都照得分明。
俱是一臉嚴肅。
“爸!媽!”
他們看起來比他想象的要平靜很多,但陸揚還是感到一陣焦慮。
非常焦慮,前所未有的焦慮。
“說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老陸發話了,他很疲憊,本來在外地還有項目要盯,下午接到徐女士電話,馬上讓司機開車,高速狂奔三個鐘頭,趕了回來。
陸揚看到父親的褲腳還沾着泥,他是從工地上下來的,回家慌慌張張扒了幾口飯,也沒來得及換褲子。
真是對不起爹媽!
可也沒辦法啊!
“我一直想告訴你們的,可是怕刺激你們。”
“哼!這麽說你還是為我們着想了?那你看看,你媽都被刺激成什麽樣了?你姐還不夠,你也來!一個兩個的,都是不孝子!”老陸是真生氣了,把茶杯摔在茶盤上,茶水流得到處都是。
“對不起,爸——”
“你姐說的,都是真的?”老陸其實已經不抱希望,但是,不聽兒子親口說出來,他還是不能,也不敢相信,陸揚,他的兒子,是個同性戀。
“嗯。”
老陸沉默了一會兒,說:“什麽時候開始的?”
“正式在一起,是在6月份。”
“不是問這個!”老陸氣得聲音發抖:“我是問你,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發現自己,喜——”
喜歡男人。
讓老陸說出這個詞真的很困難。
“高中時候,一開始我也不能确定,很長時間,都很迷茫,後來我搞清楚了,我不喜歡女生,我喜歡男人。”
徐女士這時突然看向旁邊的徐籽,陸揚馬上說:“跟姐姐沒關系。”
陸揚高中時候,剛好是徐籽對父母出櫃的時候,他們自然會認為徐籽對陸揚産生了壞的影響。
“爸,媽,我是天生的同性戀。”
天生的!
他媽的,天生的!
老陸的火一下子竄了上來,他從沙發上站起,在客廳裏無目的地走來走去。
他個子很高,陰影投在地上,形成無形的壓力。
“天生的!你姐姐那時候也是這麽說!什麽叫天生的!她當年說了,就是改不了了,也別想逼我改了,是吧?”
“你們讀書多,以後都是博士。我和你媽,我們都沒讀過什麽書,說不過你們,也別跟我扯什麽天生的,後天的,生理的社會的,什麽人權啦自由啦!我們聽不懂!”
“憑什麽你們就是天生的,改不了了?你們這是要挾!要挾我和你媽媽。憑什麽你說你是同性戀,我們就得接受?我們就是給你的人權和自由太多了!陸揚,我告訴你,我和你媽,我們不接受!”
老陸吼的聲音很大,三哥以為他要打陸揚,趕緊沖上去咬住他的褲腳,嗷嗷叫着,老陸褲腳上幹掉的泥脫落了,掉了一塊在地毯上。
老陸把三哥拎起來,放到邊上,轉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