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八卦的代價
八卦的代價
陸揚顯然不知道顧潮追過沈迦,他本來在埋頭吃肉,突然停住,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一只胳膊圈住旁邊沈迦的椅子,轉頭看着沈迦,那眼神仿佛在說“老實交代,你還有什麽瞞着我的”。
沈迦看着陸揚,一臉無辜,他剛喝過葡萄酒的嘴唇很紅,陸揚突然湊到耳邊,說了句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話,沈迦聽到便笑了,伸手用叉子叉了自己盤子裏的一塊肉,塞進陸揚嘴裏,陸揚乖乖吃着,眼睛卻沒有離開沈迦。
對面顧潮受不了了,拿烤串指着沈迦:“我就說你倆有鬼,上次在醫院,你還騙我——”
“什麽醫院?”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我可是在座所有人裏面最早認識陸揚的,你們知道嗎,就春天的時候,沈迦胃出血在福山醫院住院,這家夥居然瞞着我們所有人,結果我剛好去福山看牙,正好被我撞見了,只有陸揚在旁邊照顧他,哎喲那個鞍前馬後的,我問他這小孩是誰,他說是朋友,我就想他這麽宅,哪裏去認識這麽年輕的朋友,結果回到病房,旁邊大爺又說是他表弟,這家夥,連臺詞都穿幫了!”
大家一聽胃出血,都吓得不輕,沈迦說是那陣子喝酒不小心喝多了。張永安聞言臉色一暗,那段日子剛好是他和沈迦分手後,他那時還一心想把人給追回來,卻不知道沈迦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都沒跟自己說,而且沈迦喝酒向來節制,那時候卻喝到胃出血,應是當時自己幹的操蛋事兒把他傷透了。
張永安一時百感交集,忍不住又掏出煙來,在炭火上點燃,抽了起來。
炭火還在燃着,陸揚又跑去烤了一排羊肉拿回來,放到桌上。
陸揚面前盤子裏擺的肉串簽子堆成了小山,而他埋頭吃了幾口,擡頭,突然發現幾雙眼睛都在看着他。
“你們,怎麽都不吃了?”陸揚敲了敲盤子。
他才戰鬥到中場,其他人都偃旗息鼓了。
宋怡大笑地把整盤肉串都推到陸揚面前:“他們都老了,都給你,慢慢吃。”
旁邊幾個三旬老漢都連連搖頭。
容庚:“唉,年輕真好!想當年在東門燒烤,每次都是100串起,現在呢,多吃幾口,肚腩就出來了!”
三十多其實也是正好的年紀,不過面前晃着一個能吃能喝荷爾蒙外溢的小孩,不免要去比較,于是就有了危機感,不僅有危機感,還有一種,對于時間和人生的幻滅感,從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已經失去、再也得不到的東西。
Advertisement
所以那些中年男人對年輕男孩的敵意,絕不是憑空而生的。他們可能沒有金錢和事業,很幼稚,還在玩滑板嗦可樂,卻已經打着荷爾蒙的大旗攻城略地了。
這幾人各自懷着心事,雖然是十幾年的好朋友,但內心最隐秘的想法,害怕和痛苦,也是沒法說出來的,三十多歲的朋友聚會,往往一半是懷舊,一半是讨論工作、錢,現實問題。
很久不聚,大家邊聊天邊喝酒,聊着聊着炭火熄了,酒瓶也見了底,懷舊這一趴過去了,開始聊房子、孩子。
容庚和宋怡正在備孕,順利的話明年這個時候孩子就該出生了,他們現在住在容庚之前買的一套房子裏,地段面積都不錯,但是以後小孩子要念F大的附屬幼兒園和附小,所以考慮在F大附近再賣一套,然而前一陣子出了樓市新政,二套首付比例一下子提高很多,容庚雖然賺得不少,但他看中的房子總價接近千萬,要一下子拿出那麽大一筆首付,還是相當吃力的。
容庚今天頭一次來東社區,這裏環境之好令他驚訝,在屋頂上俯瞰整個小桃源和東社區,他真羨慕沈迦過的神仙日子。他在市區買一套房齡十幾年的三居室的錢,在這裏可以買到一套一梯一戶的花園洋房。
容庚和宋怡都心動得很,宋怡于是問沈迦這裏的教育配套。
沈迦自是一頭霧水,陸揚插話說東社區有兩間幼兒園,一間公立一間私立,還有一間公立小學,沈迦問他怎麽知道的,他揚了揚手機,說百度查的。
唉!跟四個不打算養小孩的gay讨論生孩子學區房,真是對牛彈琴。
“自從結婚了,以後十年、二十年的日子,都看得到頭了。無非就是折騰房子、孩子。我明年32,生孩子,等他長到陸揚這麽大,我都五十多了,我的天!”
“我們異性戀怎麽這麽苦逼啊!”宋怡長嘆一聲,擲地有聲。
“我們同性戀就不苦逼了?爹不疼媽不愛,就剩我姥姥疼我,她還死得那麽早。我現在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哪天半夜畫稿猝死了都沒人知道!”顧潮馬上反駁,有理有據。
顧潮高中時候很叛逆,早早出櫃,結果卻很慘烈,父母無法接受,在他高中時候帶着他妹妹出國,十幾年裏跟他形同陌路,就當沒生他這個兒子。
“潮哥我錯了,自罰一杯”宋怡當然知道顧潮那些事。
顧潮姥姥去世的時候他們都是知道的,是在12月底,那一年冬天S城特別冷,很多年沒下過那麽大的雪了。他們幾個都去病房看過顧潮姥姥,老人家是個基督徒,因為外孫的性取向與她的信仰違背,曾經痛苦了很長時間,但最後還是選擇接受,顧潮覺得姥姥比父母更愛自己,所以願意去理解和包容他的取向,但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也可能是唯一真正愛他的人,最後還是早早離開了他。
宋怡現在想起當時的顧潮,還是會覺得難過。
而張永安和沈迦,似乎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張永安的母親到現在還希望他跟女人結婚生孩子,沈迦雖然很少提起家裏的事情,但他父親不接受他的取向以及父親剛去世的事情,宋怡也是知道的。
就連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孩,宋怡看了看滿臉陽光的陸揚,在“成為一個同性戀”的路上,吃過和将要吃多少苦,也未可知。
“所以同性戀者都是天生的反叛者,從确定自己喜歡同性那一刻開始,即使沒e out,就劃定自己是少數派了。”張永安突然說。
說起這個話題,大家都變得嚴肅起來。
顧潮突然自嘲似地笑了一下:“我記得我出櫃的時候,我爸罵我,說我這是蓄謀已久的報複,因為我一直恨他想要造他的反,我後來想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當我知道自己喜歡男人的時候,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爸該有多生氣,然後我就很開心,因為我真的能氣到他,戰勝他了”
“顧潮,你——”宋怡有點無奈:“我想起哪本書上看到的,說同性戀是對父權的終極颠覆,想來是很有道理的。”
大家開始讨論身份和一些更深入的問題,沈迦沒怎麽插話,陸揚看他的表情很複雜,似乎想到一些事情。
“你還好吧”,趁着其他人還在熱烈地讨論,陸揚摸摸沈迦的後背,低聲問他。
“我沒事,你呢,跟他們聊天會不會無聊?”陸揚正搖頭,這話卻被顧潮聽到了,他很是不滿:“跟我們聊天怎麽就無聊了?跟你聊天就不無聊?”
容庚馬上接話:“跟你有代溝。”
顧潮:“那跟沈迦就沒有?”
宋怡:“這明顯是沒有啊。”
顧潮皺眉:“我怎麽記得我比你還小幾個月呢?”
宋怡:“不是年齡問題”
顧潮:“那是什麽問題?”
宋怡:“感情問題,沈迦是男朋友,你是怪蜀黍,能一樣嗎?”
衆人哄笑起來。
聊着聊着,日頭慢慢往西走,沈迦下樓弄了點簡單的清水面,大家一邊吃,一邊看晚霞鋪滿半邊天空,月亮出現在天邊,霞光慢慢褪色,夜晚将至。沈迦做的面條有獨特的風味,但以後也吃不上了,看到陸揚忙着收拾碗筷,和沈迦小聲說着話,張永安心裏湧上一陣難過,他趕緊捧起碗,在天黑之前,喝掉最後一口湯。
天黑的時候,送完客人,沈迦和陸揚在小區裏散步,早桂開花,暗香浮動。
散完步回家,兩個人窩在沙發上拆禮物,是那四個人帶來的喬遷禮物。
宋怡容庚送了一大罐上好的普洱和一只看起來就很貴的紫砂壺,顧潮送了張他自己畫的油畫,他沒來過小桃源,說聽到這個名字,按照自己的想象畫了一張風景畫,沈迦很喜歡,打算以後挂在過道牆上。
張永安的禮物很特別,是一臺小型熱水器,他上次來小桃源,發現洗手池離熱水器太遠,水熱起來很慢,所以說要來做客,就買了這個,裝在洗手池下面,幾秒水就熱起來了。
這樣樸實的、從對方角度考慮的禮物,不像是出自張永安之手。
張永安變了,這次分手讓他改變很多,沈迦也能感覺得到。
沈迦注意到的這一面,陸揚自然留意不到,他只看到白天張永安戴的那只表,和之前沈迦那只果然就是對表。當時他嫉妒心起,給張永安的烤串多撒了一倍的辣椒,害得他嗆了半天。
這晚,兩人洗完澡,躺床上準備好了,陸揚拉抽屜去拿東西,又看到抽屜裏的那塊表,深藍色表面和黑色絲絨表盒很搭。他氣得砰一聲關上抽屜。
沈迦一夜無夢,第二天上午醒來,腦子裏突然閃過昨天的炭火和烤羊。
羊肉?一定是羊肉的問題!
直到宋怡跑來八卦,說她昨天偷偷跟陸揚爆料,說當年半個F大的女生都喜歡沈迦。又說張永安和顧潮同時追沈迦,追了大半年,後來張永安得手了。
“你們家小孩篤定得很,輕描淡寫,說他早就猜到了,說沈迦這麽好,從小到大肯定很多人追。”宋怡說。
篤定個鬼!
陸揚昨晚悶聲幹大事,兩個人的汗水浸透了麻席。
沈迦用手摸了下陸揚的鼻尖,陸揚動了動,沒全醒,卻馬上湊過來抱住沈迦,擁抱、磨蹭,陸揚已經形成條件反射,腦子不清醒的時候身體會先行動。
“昨天宋怡跟你說了什麽?”沈迦問他。
陸揚睜開眼睛,搖頭:“沒說什麽”
“哦,那就好”沈迦暗自好笑。
陸揚突然抱住沈迦不放:“宋怡是不是也喜歡過你?”
沈迦一驚。
“當然沒有,別瞎說。”
“沒有嗎?我感覺是。”
“沒有”
沈迦矢口否認,但陸揚的感覺是對的,宋怡還對他表白過,不過這事兒沒人知道。
“你們公司的celine,她也喜歡你吧?”
席琳躺槍,這可真沒有哇!
“我們公司的人應該都知道我不喜歡女人,你別瞎猜了。”沈迦哭笑不得。
陸揚腦子裏又閃過一些男人女人的名字和臉,感覺他們都很有愛上或者愛過沈迦的可能。
但沈迦是他的,是他的,永遠都是。
陸揚翻了個身,又壓在沈迦身上,晨起兩個人都很精神,很快就擦出了火。
還好今天是周日,出太陽了等下要曬麻席,下次聚會一定不能讓宋怡單獨和陸揚說話。
沈迦腦子裏飛速閃過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然後嘴唇就被封住,那些畫面一閃而過,什麽都來不及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