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頭頂冒着熱氣的男孩
頭頂冒着熱氣的男孩
盡管沒怎麽睡覺,次日沈迦去合作的出版社談事情的時候,思路仍然很清晰,只是大腦高速運轉了幾個小時之後,從寫字樓裏出來,明晃晃的陽光打在臉上的時候,他明顯感到一陣眩暈。
同去的席琳和資深編輯張慶都發覺了他的不适,回光明裏的時候張慶車開得很慢,沈迦在後座休息,手裏拿着席琳幫他買的牛奶,一口都沒喝。
席琳坐在副駕駛座,透過後視鏡觀察着閉目養神的美男。
作為一個心細如發的CP粉,她最近發現兩個老板的不對勁:再也不一起上下班,平常在公司的互動總是透着一絲絲不經意的尴尬,張老板的西裝沒燙平,沈老板的黑眼圈日漸嚴重。
如此種種,席琳直覺,這兩位可能是在鬧矛盾,但鬧到哪種程度,尚不得而知。
沈迦當然不知道半小時的車程,自己的員工已經腦內了這麽多,只是當他回到光明裏,看到辦公室裏坐着的張永安顧潮二位“瘟神”,本來昏昏沉沉的腦子更重了。
張永安再無那晚在察司公寓的慌張惱怒和失态,這幾天他也沒有再電話轟炸沈迦,但他好像還真沒打算放手。他只是換了策略,沈迦想。
“昨晚那個故事,喜不喜歡”沈迦去挂外套,張永安湊過來,他靠很近,整個人幾乎罩着沈迦。
旁邊顧潮把一本雜志倒扣在桌上,冷嘲道:“行了張永安,別演了。唱什麽獨角戲,你看沈迦想理你嗎?”
顧潮又成功地用一句話激怒了張永安。
張永安還跟沈迦好着的時候,跟顧潮就是這樣,見十次能吵八次。天敵這個詞,就是指他們。按照沈迦作為一個社會學系畢業生的觀點,他倆的階層就決定了他們在意識上的對立:顧潮奶奶出身民國大戶人家,書香門第,雖然因為各種原因家道中落,但那口氣還在,他在市中心丁香弄那套房子就是他奶奶留給他的。而張永安呢,父親做生意沒讀過什麽書,還是個拆二代。當年樓市還沒起來的時候,張永安的父親曾在市北那個顧潮根本看不上也幾乎從來沒去過的區,盤下了半條街的門面,現在光是每個月的租金,都是一大筆錢。時代變了,權勢轉移。現在張永安家比顧潮家有錢很多,但不妨礙顧潮看着張永安的時候,永遠戴着階層的有色眼鏡。
沈迦坐在辦公室裏,仿佛消音一般看着那兩人對掐,腦中對他們進行階層分析,竟然感覺到一絲興味。
這時候他手機上突然收到了陸揚的信息。說想今晚就搬過去,問可不可以。
沈迦想了想,回複說今晚他要去一下印廠,回去會晚,陸揚卻回複說沒事。
“我等你”陸揚回複沈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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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迦只好回了個“嗯”。
沈迦在印廠忙完,開車回家,高架還堵了一小會兒,到家的時候都快九點了。他剛停下車,就接到小區物業經理的電話,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叫陸揚的人。
沈迦這才突然想起來,陸揚今晚要搬過來。他急匆匆跑去物業中心,剛進物業中心大廳,裏面空空無人,沈迦在門口站定,先是聽到滾輪的聲音,接着,一個少年踩着滑板朝他滑過來,踩到他面前,一個漂亮的急剎。
沈迦這才看清陸揚,他穿着一件寬大的純白短袖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這次頭上沒冒熱氣,頭發和臉都幹幹淨淨好像剛沖過澡,他笑得過分開心,露出兩顆虎牙。
沈迦在來的路上,曾經閃過一個念頭:讓這個小孩住進來是不是給自己找了麻煩,他自己也清楚,填補月供只是一個借口,畢竟那天張永安揚言要住進來,他必須堵住任何可能性。
缺乏睡眠令他煩躁,從停車場走到小區大門的物業中心,他都覺得路長,甚至四月頭上無風的夜晚,也讓他煩。
但這種不良情緒,在見到陸揚那一刻,突然消散了。陸揚踩着滑板朝他過來的時候,他的臉頰邊上有風,他年輕、精神奕奕、充滿希望,代表着沈迦的反面,卻對他有一種奇妙的心理上的安撫。
沈迦琢磨着自己這種奇怪的情緒,是不是這種年輕男孩如同軟軟的嬰孩和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都具有治愈功能?
嗯,一定是的。
當沈迦看到陸揚身份證上的相片和出生年月時,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物業經理要登記租客信息,所以陸揚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證。
陸揚現在的臉看起來和身份證上的相片出入很小,他才21歲,長着一張沒有被情傷和失眠困擾過的臉。
登記完畢,沈迦領着陸揚回家。陸揚拖着行李箱,一只腳踩着滑板,往前滑一段,又停下來回頭等沈迦一會兒。
“這小區好大,我今天滑了好幾遍”。
滾輪聲音摩擦着地面發出聲響,在安靜的夜裏聽得格外分明,陸揚跟在沈迦旁邊,微微低頭看着沈迦,走到分叉的路口,他突然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截矮牆:“那裏有一棵花椒樹”。
沈迦果然看了過去,昏暗的光線下也看不清那棵樹的樣子,但陸揚說那是花椒樹,總令沈迦心裏泛起一絲暖意。
沈迦的老家宜城,毗鄰川地,喜吃麻辣口味,花椒是做菜必備。
但是張永安跟他在一起14年,也沒吃慣花椒。
“你還認識花椒樹?”沈迦不由得多看了陸揚一眼。
“認識啊,我喜歡吃花椒,我們全家都喜歡”。
陸揚此話半真半假,他初中就來S市念書,視野和飲食口味早就打開了,川湘菜都合他胃口,但他爹媽都是頑固的江浙“原教旨主義者”,出去吃飯,她媽看到花椒,非要一粒粒摘出來才能下筷子。
陸揚當然也不是随口一說,他那天看房子的時候,就留意到沈迦的廚房放着兩罐花椒,一罐青的一罐紅的。今天看到那棵花椒樹的時候,他已經想好了要向沈迦“獻寶”。
他的心機得逞,這個話題果然成功地引起了沈迦的注意。
“你也沒吃晚飯吧?我煮泡面,要不要來一碗?”
陸揚站在廚房門口,按捺住內心的狂喜,拼命點頭,心想這幾個小時餓着肚子可真值了。
沈迦煮個泡面也這麽性感!
他解開黑襯衫的袖扣,把袖子卷了起來,手指輕巧地捏着出前一丁的面餅,把兩只面餅投進滾開的水裏,他不用配好的調料包,而是自己放調料,旋轉胡椒粉碾磨瓶的手法像個大廚,又點了兩顆雞蛋,将一把洗淨的上海青投進湯裏。
等待面熟的幾分鐘裏,沈迦靠在竈臺上,手指無意識地在臺面上輕點着,陸揚站在靠窗的地方,借着油煙機小燈的光線看着沈迦。不鏽鋼湯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荷包蛋在熱湯裏煮着,煮着,陸揚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跟那只雞蛋一樣,在胸腔裏顫動着,顫動着,逐漸成型。
還是不真實啊!
吃着沈迦親手做的泡面,陸揚感覺自己在做夢。
沈迦太好了。在遇到他之前,陸揚根本不知道一碗泡面也可以這麽藝術。
作為一個不懂文藝和浪漫的理科生,一個沒有從父母那裏得到美學熏陶的紹城小土豪之後,他的感覺和美學世界,是在他确認自己喜歡男人之後,才被開啓。
他才21歲,卻很清楚自己會被什麽樣的男人吸引,而在遇到沈迦之前,他還沒有在現實中碰上過一個活生生的那樣的人。
對陸揚而言,沈迦是成真的春夢,是生活的藝術。
在小桃源的第一個晚上,陸揚又做了以沈迦為主角的有顏色的夢。
在夢裏沈迦穿着黑色絲綢睡袍,袖口滑落,突出的腕骨像一個雪白的小山巒。他向後靠在床上,那雙曾在廚房小燈的映照下被陸揚記住的眼睛,帶着迷夢般的色澤。
陸揚的血全往腦子裏竄,純黑睡袍和白皙肌膚讓沈迦看起來像黑白電影裏禁欲的神祗,他發瘋似地親吻他的手腕和鎖骨的突起,強烈的亵渎的欲望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