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相中
沒相中
顯然，羅嬸過來人的經驗在程蔓身上并不适應。
如果說來相親之前她只是不樂意，相完親後她就是後悔走這一遭了。
平心而論，她嫂子介紹的人相貌并不很差，就普普通通的長相，個子不高也不矮，應該過了一米七大關。
別覺得一米七很矮，要知道臨江市地處中部，屬于南方，再過三十年，男性平均身高也沒過一米七，更何況是缺衣少食的七十年代。
程蔓嫂子介紹的這人，身高長相很不錯了，再加上父母都是幹部，自己也在她嫂子單位工會上班，算是大多數人眼中的績優股。
所以程蔓嫂子回家說起這事時才那麽得意，話裏話外都是程蔓這次走大運了！
也是因為嫂子羅文欣在興頭上，程蔓才說不出拒絕的話，懷抱着歉意跟着來到了相親的飯店。
這次相親也是在國營飯店，但不是程蔓上班的那家，這方面她嫂子心裏還是有成算的，知道相親這種事不好讓同事圍觀，定地方時特意選了距離稍遠的一家。
約的是十二點鐘見面，但兩方人碰頭時離十二點還有五分鐘，可以看出雙方，或者說中間人都比較有誠意。
見面後兩邊，嗯，其實還是中間人，即程蔓嫂子和男方小姨聊得比較愉快，男方則比較寡言，程蔓也差不多，被點到名才會開口。
但羅文欣和她領導都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年輕人相親害羞點很正常，把各自情況詳細介紹一遍，場子熱起來，她們就功成身退了。
兩人離開前，各自拍了下侄子和小姑子的肩膀，示意他們主動點。
這一掌很有用，她們一走，男方就主動找話題了：“你在國營飯店上班？”
“嗯。”
“那你廚藝應該很好吧。”
程蔓很懷疑他沒有認真聽羅文欣剛才的介紹，解釋說：“國營飯店裏做飯的是廚師，我是服務員，嗯……認真來說，我廚藝應該不算好。”
對方聞言眉頭微皺：“那得學啊，我這個人吃飯蠻挑的。”
“……”程蔓維持着禮貌說，“你吃飯挑不挑，跟我應該沒關系吧？”
“怎麽沒關系？”對方一臉理所當然，“以後我們結婚了肯定是你做飯，我這人口味挺挑的，不好吃的菜我可不會動。”
程蔓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很想問他以為自己是誰，但想到這是羅文欣領導的侄子，她耐着性子說：“你可能對我的工作沒什麽概念，我們國營飯店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下午兩點到四點休息，所以就算結婚，我應該也沒時間給家裏人做飯吃。”
對方眉毛皺得更加厲害：“你自己不吃嗎？”
程蔓微笑：“我們單位管飯。”
對方沉默下來，程蔓則松了口氣，她覺得聊到這裏，他們雙方心裏應該都有數了。正好，也省得她另外找理由。
“既……”
程蔓開口準備跟人好聚好散，就見對面沉思良久的人張了張嘴巴，連忙止住聲音，一臉期待道：“您說。”
對方點頭，表情嚴肅道：“你把工作賣掉吧。”
程蔓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
“蔓蔓回來啦？”
“蔓蔓你今天不用上班啊？”
雖然機械廠是萬人大廠，職工大院住的人也多，但程蔓打小在這長大，高中畢業後又接班進了國營飯店上班，每天食客來來往往，接觸的人比一般人多，所以大院裏的人基本都認識她。
這不，一進職工院大門，就不停有人跟她打招呼。
程蔓也叔叔嬸子喊得親熱，一路挂着笑走到二十七號院。
機械廠職工大院的房子有兩種，平房和樓房，室內格局沒太大區別，都是前後通透的大單間。
只是前者蓋得像三合院，一個院裏住三到五戶人家，共用水龍頭，廁所得去外面上。樓房條件稍微好點，一棟四層，一層六間房，共用廁所和水龍頭。
程蔓家房子分的早，住的是三合院，院裏一共六間房，住了四戶人家。
分房時程蔓家因為上有老人下有孩子，分到了兩個單間，後來兩個單間被隔成了三室一廳。
程蔓二哥剛下鄉那會，家裏住房是挺寬松的，但等程蔓大哥結婚，有了孩子，這住房就又緊張了起來。
好在她大哥運氣不錯，趕上了兩年前那次分房，雖然只一個單間，但隔一隔也能當成一室一廳住，而且樓房環境可比三合院這邊強多了。
所以房子下來後，羅文欣夫妻就帶着孩子搬到了新房居住。
不過樓房也在大院裏，兩邊離得近，羅文欣一家三口的一日三餐還是在老房子這邊吃。
再加上今天是周日，羅文欣又剛給程蔓介紹了對象，等着聽結果，所以程蔓回來時他們一家子都在，跟左右鄰居一起坐在院子裏，咵天順便曬太陽。
看到程蔓進門，羅文欣立刻站了起來，顧忌着鄰居都在，沒急着問結果，只笑着問：“蔓蔓回來了？走那麽遠的路累了吧？趕快進屋喝口水去。”
程蔓點點頭，跟其他人打過招呼就回了家。
羅文欣見了連忙跟上，一起進屋的還有程蔓母親王秋梅，她也很關心這次的相親結果。
進門後，程蔓果真倒了杯水，仰頭灌下大半杯。
喝完就聽羅文欣問：“怎麽樣？你們聊得還成吧？我跟你說他條件是真不錯，家裏住的是樓房，父母都是幹部，自己工作也好，工會幹事，說出去多體面啊。你們要是成了，你可得請我好好搓一頓。”
程蔓放下搪瓷杯說：“這次相親成不了。”
“成不了？！”
因為震驚，羅文欣不自覺擡高聲音：“為什麽成不了？蔓蔓我跟你說，這找對象就像挑白菜，大差不差就行了，現在你年輕，還能找到這樣條件的，拖兩年過了二十五，你能挑的就只有那些年紀大把讨不着媳婦的懶漢窮漢，今天這樣條件的，連面都不會跟你見你信不信？”
羅文欣自覺說這些話完全是為程蔓考慮，但後面進屋的王秋梅卻聽得直皺眉頭：“你這是什麽話，蔓蔓今年才二十一，離二十五還有四年呢。”
羅文欣噎住：“我知道蔓蔓今年才二十一，可這相了親，總要處一年半年吧？談婚論嫁也需要時間，轉眼兩年就過去了，您以為留給蔓蔓找對象的時間還有多少？再說了，今天這男孩條件是真的好，工作學歷長相樣樣都拿得出手，錯過這一個，再想找個條件差不多的可不容易。”
別說，羅文欣這話乍一聽還挺有道理的，反正王秋梅被說服了，真緊張了起來，猶豫着問：“這個男孩的條件，真有你說的那麽好？”
“千真萬确啊！不信你問蔓蔓。”
王秋梅看向程蔓，她點了點頭說：“他條件是挺好的，但我們不太合适。”
“你們才見第一次面，能有什麽不合适？”羅文欣不信這話，說道，“再說這夫妻都是要慢慢磨合的，就像我跟你哥，剛開始不也沒那麽合适嗎？可現在你看，我們這日子不也過得挺好？”
王秋梅琢磨着說：“你嫂子這話，有道理。”
“道理我都懂，但我跟他的不合适沒法磨合。”程蔓轉過身，背靠着鬥櫃說，“他要我結婚後把工作賣掉。”
王秋梅愣住：“賣工作？”
羅文欣也有點詫異：“他怎麽會讓你賣工作？難道他們家能給你介紹更好的？”
程蔓沒添油加醋，把兩人之間的對話簡單複述了一遍：“他說賣了工作以後，我每天在家做好家務，管好孩子就行，聽他這意思，應該沒打算給我另找工作。”
聽完王秋梅的臉徹底黑了下來：“這人你不用再接觸了。”
“媽！”羅文欣急忙開口，對上王秋梅目光後，斟酌着說道，“其實我覺得事情沒那麽嚴重，應該能再商量，再說男方條件真挺好的，他工資也高，就算蔓蔓真把工作賣掉在家帶孩子，日子應該也不難過。”
王秋梅冷聲問：“程進工資也高，他一個人的工資也能養活你們一家三口，我讓你把工作賣掉，你願意不？”
羅文欣臉色僵住：“我……”
她當然不願意，她可是紡織廠的正式工，一個月工資足有三十多！少了這筆錢，他們家的生活水平肯定會大大下降。
更何況工作是底氣，有工作的女人結了婚，腰杆都能挺得更直。
王秋梅呵呵：“你不願意，那怎麽還來勸我閨女？”問完不等羅文欣回答就說，“我閨女自己想賣工作可以，別人想讓她賣工作，不行。明天他們要是來問你，你就照實說，沒問就算了。”
羅文欣還想再争取，喊道：“媽……”
但王秋梅心裏有氣，不想聽她說話，打斷道：“行了，你出去吧，我還有話對蔓蔓說。”
見婆婆已經打定主意，羅文欣只好把目光投向程蔓，希望她能改變主意，但直到王秋梅催她出去，她都沒有等到回應，不由氣惱道：“行吧，以後蔓蔓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轉身離開客廳。
兒媳婦出去後，王秋梅把閨女叫到房間才問：“今天那個男孩子，沒相中？”
程蔓納悶問：“我剛才不是都說了嗎？”
王秋梅哼道：“得了吧，剛才那理由也就忽悠一下你嫂子，你是我生的，我還能不了解你？你要是相中了對方，這點問題對你來說根本就不是事。”
被親媽看穿，程蔓也不裝了，抱着王秋梅胳膊吹捧道：“知我者，我媽也。”
“貧嘴。”
“我這可都是真心話，您這麽說我可就傷心了。”程蔓翹起嘴唇撒嬌，話音一轉說，“這次沒相中，真不能怪我，是，這點小問題我能應付掉，可您想啊，我們才剛見面，八字還沒一撇，他就能為了自己舒坦讓我賣工作，真跟這種人結婚，我下半輩子還不得把‘忍’字刻在頭頂上。”
王秋梅一想也是，這樣的對象，就算她閨女相中了，她也不能答應。
她閨女腦子清醒反而是好事。
了解清楚情況，王秋梅說道：“你嫂子那個人是有點私心，你……”想說別怪她，可話到嘴邊又有些說不出口。
王秋梅正猶豫着，程蔓已經主動接過話題：“您放心，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王秋梅拍拍閨女手背，嘆氣道：“委屈你了。”
委屈真談不上，雖然羅文欣有私心，但給程蔓介紹對象時并不算毫無底線，比如今天相的這個人，抛開性格直男癌了點，外在條件還是挺能唬人的。
但程蔓知道，她媽開始着急她的婚姻大事了，所以羅文欣說要給她介紹對象時，她媽不僅沒有拒絕，甚至還有點樂見其成。
可以想見這次過後，她可能會頻繁奔波于各飯店見不同的相親對象。
如果她拒絕，必然要給出合适的理由，而她對常來飯店吃飯的兵哥哥一見鐘情這個理由，顯然不那麽恰當。
為了逃避頻繁相親，思考過後，程蔓将頭默默靠在了王秋梅肩頭，輕聲說道：“我不想相親了。”
前一天程蔓剛發揮聰明才智，說服親媽短期內不給自己安排相親，後一天到單位剛彙報完相親結果，就被羅嬸拉到後廚問：“小程，你想找對象不？”
程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