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頁
“你說什麽?”
往後的話變得忽近忽遠,斷續模糊。
……她得了躁郁症,三年前得的,當時還挺嚴重,我從宋桀電腦裏查到的。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我問了他,他說她不敢讓你知道,怕你自責。
“孫戴安,你大聲點?”
……說是本來已經好了,最近不知道怎麽地好像又有複發的意思。
“喂?你還在嗎?”
……
謝西然捂着嗡鳴的耳朵,艱難地捕捉對方的話語:“你的意思是,她的病因……是我?”
孫戴安再說什麽他就聽不清了,徹底聽不清了,謝西然用力攥着方向盤,手指指節發白,壓抑顫動的瞳膜映出遠天旭日,火紅,熱烈,萬丈霞光破雲而出,如一團流火滾滾燃燒。
大腦一片混亂,夾雜着劇烈的耳鳴共同摧毀着他,謝西然痛苦地捂着耳朵,睜眼,閉眼,畫面扭曲,手握不住方向盤,他被刺眼的霞光灼傷,眼眶燒得漲痛酸澀。
躁郁症?什麽時候?為什麽發病?
為什麽害怕他自責?為什麽不讓他知道?
他猛地一踩油門,狂風敲打車窗,陌生的街景瘋狂倒退,他像要直直開進太陽裏去,開進無窮無盡的白光裏去。
太多被遺忘的細節,太多不可回首的争吵謾罵,記憶似潮水淹來,舊日場景是燃燒的走馬燈在眼前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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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酒店轉角的那一吻?
還是更早以前,他逼迫她與初戀男友分手?
抑或是後來的某一刻,她妥協地親吻他的唇瓣?
……
是哪一刻,是從哪一刻開始,他令她作嘔,他令她厭惡,他令她躁郁發狂,直至生病就醫?
他總以為她太小,他總以為他可以包容她的任性,可以承受她的傷害,可以卑微地等待她想通,等待她愛上他。他原本堅信沒有人會比他更好,他願意讓她做一輩子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然而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她沒有改變,她沒有想通。
她與他相差了十多年,這相差的十多年歲月就像一把利刃,刀柄攥在她的手裏,刀尖則永遠沖向他,受傷的是他,再受傷不過一個他——
他真以為如此,他狂妄地以為傷口都在他身上!
而今答案揭曉,他才是徹頭徹尾的劊子手!
他親自遞給她一柄雙刃的尖刀,她在傷害他的同時亦在淩遲自己。
原來錦衣玉食沒用,無憂無慮只是假象,他的存在,他的愛意本身,就是對她的無盡掠奪。
謝西然還記得他最初收養她時的心意嗎?他出于感恩、出于憐愛收養了她,他說過她從沒在親生父母那裏吃過一點苦,他也不會叫她吃苦,他曾經那麽疼惜她,舍不得她受一點傷,如今卻是他傷她最深!
濃烈的紅霞穿透車窗,穿透身體,燒心蝕骨,血肉狼藉,太痛了。
他曾經願她善良、美滿、幸福、健康,他曾經用盡資源希冀将她培養成一個優秀的、頂天立地的人,他未有一刻想要自私地占有她,他是那樣熱切而純真地愛着她。
他一開始只是想當她的叔叔啊,為什麽變了呢?到底是在哪條路上走岔了道,他還可以回頭嗎?
無人回應的诘問,胸口炸裂般的疼痛,謝西然頭抵方向盤,脊背不堪重負地彎了下去,如果他的存在,他的愛意本身,就是無盡掠奪,他是不是應該就此放手,對她最好的決定一直就在眼前,他為什麽不願意選擇。
然後他呢?他這碌碌庸常的半生是為了什麽,他放棄理想,奔赴洪流又是為了誰,誰來給他答案,誰來救救他啊。
他耗盡了一切,他為什麽痛失所愛。
第33章
謝西然走後, 傅語諾仍在姨婆家住了一個多星期,最初的疲憊、憤怒,得知謝西然追來的緊張、不知所措過去後, 她的心情平複下來。
還是不甘心, 還是想不通, 可思念也漸漸冒頭。
從家裏跑出來算起, 她快和他分別一個月, 比往常任何一次都久,而且謝西然自從一個星期前突然出現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這很不尋常,他明明知道她在這兒,卻不催促她回家, 傅語諾說不出她是什麽心情。
他逼她回家的時候,她抵觸,他不再出現之後,她卻又感到失落和無法忽略的心慌,以至于她夜晚總睡不好安穩覺。
好像回到小時候,傅童生和江如出事,江坤連夜趕來接她回洋桐鎮, 小小的她趴在汽車後座, 看着身後南城輝煌的夜景不斷遠去, 消失, 而前方, 陌生的男人載着她駛向未知的前路, 孤獨、害怕、惶恐、擔憂吞沒了她。
傅語諾從睡夢中驚醒, 冷汗涔涔,胸口悶窒,心髒跳得又快又重,有喘不過氣的負荷感,她用力地深呼吸。
是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扭身摸床頭,才想起出門跑得太急,她沒有帶藥。
重新躺回床上,她把被子扯下去些,雙手放在外面,努力讓呼吸通暢些。
*
姨婆行動不方便,中午,到了吃飯時間,傅語諾攙扶她下樓,等送對方去了表親家吃飯,她從竈臺後頭摸索出一個紅龜粿。
很方便的地方小吃,稍微一熱就可以吃,這幾天她就總吃這些不正經的小東西裹腹,胃熬得有些不舒服,傅語諾一邊揉着肚子一邊毫無形象地蹲在後院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