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頁
葉流春好奇道:“你怎地改口叫起‘周夫人’了?”
後面的話她走得遠了些,只隐約聽見白沙汀哼哼唧唧地抱怨:“哼,還不是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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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檀為她從刑部找了個正經位子,她來刑部便要如旁人一般到後堂冊子中點卯,從前栗鴻羽值守,就是在後堂專管此事,曲悠每次來都能碰上他,簡直疑心他睡在刑部後堂不回家。
她在冊子上“司律”的職位上畫了個圈,栗鴻羽收了筆,立刻開始自來熟地同她談天:“兄弟,許久不見你了,你可知我近日知曉了怎樣一個消息!我那日回家,嫂嫂說在宴上遇見了周大人的新婚夫人!”
曲悠差點從凳子上掉下去。
栗鴻羽渾然不覺,還在興致勃勃地繼續說:“我嫂嫂說周夫人雖年紀小,可通身氣派不凡,長得又美若天仙,她因誤會同對方争執了幾句,誰知周夫人竟毫不惱怒,還向她道了歉,直叫她羞愧難當……啧,你說周大人家中有如此妻子,怎地還會流連花街柳巷?”
跟她一個連名字不知道的刑部同僚這樣聊八卦,曲悠确定了,他是真的缺心眼兒。
不過想不到鞏玉瑩回去對她的評價頗高,看來上次在席間忍着沒有回擊是對的,女子都吃以退為進這一套,誠不欺人哪。
于是曲悠順口搪塞了幾句:“真的麽,想不到周大人如此好豔福!對了,我聽聞梁鞍大人送先典刑寺卿出城時遭了賊匪,可憐啊可憐,汴都城外甚不太平,梁大人該多帶些幫手才是。”
栗鴻羽憂傷道:“正是,雖然陛下厚賞,但梁大人終究是人死不能複生,我如今也轉到了周大人手下,不知周大人是否更好相與些?”
曲悠正準備出門,忽地又想起了她之前在屏風上寫的話,便繞了回來,一邊繼續同栗鴻羽閑扯,一邊蹲下去細看。
第二扇屏風如今也快滿了,她之前寫的那句疑問字小偏僻,本以為白雪先生該是看不見的,不料對方竟一樣答了,字跡夾雜在一堆家長裏短的言語當中,顯得頗為正式。
她問,歷史浩如煙海,如何窺見人之真實?
對方答的卻是她剛聽過不久的莊子言語——
“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曲悠愣住了,指尖撫過屏風,微微有些顫抖——方才與曲承對話時,她還不曾有這樣的感覺,但看見先生的簪花小楷寫出這句話之後,她腦中立刻浮現出了這樣的畫面。
似乎還是在夢中見過的春日臨安,杏花為春風所動,飄飄揚揚地散在周身。她低頭去看自己,發現自己穿的是從前衣櫥當中最愛的一件青色風衣,當年她在史書當中穿越至此地時,身穿的好像就是這件衣服。
落日西垂,與她隔了一條小溪的山坡上正立着一個白衣人影,一切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風揚起他寬大的衣擺,而他在融金般的夕陽當中轉過身來,略淺的琥珀色瞳孔明亮清澈。
曲悠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對面的周檀,他還非常年輕,眼底毫無陰翳,淡然含笑,他就這樣站在那裏,沒有朝她走近一步,耳邊卻傳來了書頁嘩嘩亂響的聲音,在目光相遇的一剎那,她突然覺得自己真切地認識了這個人。
他們未發一言,可不知是哪裏來的直覺,她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對方的人,對方亦複如是。明明一條溪流相隔了一千多年漫長的時空,可他們荒謬又真實地相遇在此,超越時間,超越空間,她在《春檀集》撿出一朵杏花,只是讀着他的字句,閉上眼睛就能相見。
天涯泯滅為咫尺,千年彈指即過。
莊子寂寞地從生到死,渴望萬世之後遇見大聖,可她來到了這裏,于是朝暮相對,再不是虛空。
作者有話說:
嘿嘿明天更個肥的~
《莊子·齊物論》這一句解法非常非常多,我這裏參考的大概是王先謙和錢穆先生所解——“解人難得,萬世一遇,猶旦暮然。”真的非常喜歡這個解,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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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花落去(七) ◇
朝辭
花落去(七)
栗鴻羽喚了好幾聲, 曲悠才回過神來,擡眼就看見了屏風後清瘦的人影。
她壓下心頭巨大的茫然,站起身來,不料蹲得太久, 腳有些麻, 踉跄了一步。
周檀快步走到她身側扶了一把, 曲悠抓着他的手臂, 一瘸一拐地出了後堂。
她勉強平複了紛亂思緒,問道:“你查到什麽了?”
“杜府近日死了三個奴婢, ”周檀言簡意赅地答道,“都是劉氏的大丫鬟,兩個是因那護院偷盜牽扯,死在了京都府獄中, 一個說是瘋了,打發到柴房, 兩日就沒了。”
“這杜府之內果然有蹊跷,這豈不是做賊心虛?”
“劉氏有四個大丫鬟,雖然杜府壓了消息,但還是查到有個叫蓁兒的做了逃奴, 杜府目前也在尋她。”
曲悠嘆了一口氣:“那屍體呢?”
周檀默默道:“你猜得不錯, 劉氏恐怕是被杜高峻虐|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