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深夜,在王府深處,朱成淵将一盞紅色小燈籠挂在廊檐下,右手手掌攤開,依然是那個金制的小陀螺
斜坐在廊下,他将那陀螺放在長凳上,輕輕一轉,陀螺滴溜溜地轉了幾十圈,才倒向了一邊在陀螺的下部,刻着兩個極為隐秘的小字:乾、坤
自古乾坤二字代表天地、陰陽在皇族中,這兩個字更代表皇帝和皇後但是對于朱成淵來說,這兩個字的意義很簡單:乾為吉,坤為兇
今日,乾面向東,視為吉象大利
突然他的小院中有一道人影落下,但他并未有任何的吃驚,只将那小陀螺收在乎中,站起身來
那人摘掉面妙,拱手道:“王爺”
“來得很準時”他負手而立,微笑問:“四哥那邊又帶來什麽消息?”
“殿下說王爺前日選去的情報很準,這幾日的幾場大仗打得相當順利,王爺有功所以特意讓我把這件禮物送給王爺”那人的手中原來還捧着一個小小的玉匣,送到他面前
朱成淵的手指将匣子上的銅扣一撥,啪嗒一聲,匣子蓋彈開,一團碧瑩瑩的光芒在匣中熠熠生輝
他不禁挑起眉尾,“四哥出手好大方啊,這顆夜明珠,少說也要值個十幾萬兩了”
“殿下說這是王爺應得的他日待大事得成,還有重禮”
“那就替我說一聲多謝了”朱成淵毫不客氣地将禮物收下,遞過去一封信,“這是最近的一些新的線素據我判斷,陛下要調動長期駐守在北方國境的辛将軍那一支人馬,那是陛下手中的精英,四哥還是小心為上”
那人接過信,躬身道:“是,我會轉達王爺的意思給四殿下”
朱成淵看着那人,忽然問:“宗瑞兄的家春聽說最近已從京城回老家了?”
那人一征,低頭答履,“大戰即将來臨,他們留在城中不大安全好在我們張家在老家也算是大族,還有不少宅子田地,足夠一家老小吃喝”
他笑了笑說:“這麽說來,我也該準備早點撤家到京外才是只是陛下盯我盯得緊,在外面也沒有給我封地賞田的,真不知道可以掇到哪裏去”
那人回道:“王爺真是開玩笑,王爺在京中這麽好的産業,豈能丢下?誰不知道京中衆位皇親國戚中,只有王爺家的田莊是最賺錢的再說,就算是兩軍打起仗來,誰能不顧及一下王爺的王府呢?”
朱成淵但笑不語待那人走後,他看着手中的玉匣,忽然心思一動,綻開花一般的笑容……
今晚花鈴睡得很早,大概是前幾日寒煙樓內有幾位姊妹感染風寒也傳染到她,讓她一天到晚都覺得頭很重,渾身酸疼
她叫随身小眸找來一位大夫給自己把脈,又按照開好的方子煎了藥喝下,對外汾咐說,無論今日哪位達官貴人要來,一律閉門謝客,然後就睡例了
睡到後半夜,迷迷糊糊的她開始全身發熱,頭上全是汗水浮體,後來被熱醒,一身的粘膩讓她很不舒服,逼得她不得不起身去桌邊喝口涼茶,然後開衣櫃更衣
身後的一側窗戶忽然似被風吹開了,涼風驟然灌進,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正想着自己昨晚是不是沒有下好窗松,突然有人從背後一把将她抱住,一雙有力的手臂交疊在她腰上,熟悉的熱氣撲在她的後頸上
“大半夜的換衣服,是知道我要來,嗯?”
她的身子一僵,無奈地說:“王爺,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王爺這樣不請自來,壞了我的規矩且我已汾咐門外的下人,今日是閉門謝客之日,王爺若為了尋歡,還請改日……”
“病了?”手掌按在她的額頭,他這才感覺到那裏的火燙“正好,我帶了一件寶貝,或許能幫你去燒”他拿出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遞到她眼前,“傳說夜明珠可解百毒,想來應該也可以治病”
她怔征地看着那顆夜明珠,嘆道:“咬潔圓明內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只緣一點站相穢,不得終宵在掌中”
“你又在吟詩了,”他苦笑,“你知道我向來懂得裝那些文人墨客”
“這不是我寫的,而是一位史上很著名的妓女寫的王爺不用懂詩裏的意思,只是我一時有感而發罷了”
她回過身來,軟軟地靠在他身上,續道:“王爺大半夜的跑到我這裏來,又送我這麽貴重的東西,是有大事有求于我嗎?若只是問蔡大人的事情,明日咱們約定的時間一到,我自會赴約,何必這麽着急?”
“戰事日漸緊迫,情報晚幾天就可能有大變,當然着急”他見她燒得臉頗通紅,很是虛弱的樣子,就将她抱回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順勢也合衣同榻而卧
他将那顆夜明珠放在她額頭前的位置,那夜明珠自然而然地散發着一股清冷之光,正好照在她臉上
“蔡大人和兵部尚書許大人談的其實不完全是公事,還有私事”她閉上眼,迷迷物物的和他講述自己得來的情報“據說是因為皇後和皇帝吵了架,皇帝有廢後的想法,你知道皇後乃是許大人的親妹妹,所以他緊急入宮調停此事”
“這件事是有,但應該也不全是為了這件事,否則和蔡大人又有什麽牽扯?”他問道
“蔡大人和兵部尚書即将結姻親,你不知道嗎?”她打了個哈欠,“蔡家公子蔡天一,和許大人的小女兒許美英過兩日就要舉行文定之禮了所以許家的生死榮辱,與蔡家有直接的關系”
“原來如此”他想着體妃那邊得來的消息,剛好可以和這件事做印證,不禁苦笑,“就這麽一條無足輕重的消息,競然要走我一千兩,真是虧大了”
“我可以奉送王爺一條更有價值的消息,就算是為王爺彌補損失”她微微張開眼,因為高燒未退,眼中全是水盈盈的光澤,盡現妖冶的韻味“陛下派人暗中監視王爺許久了”她的眼睛眯着,但聲音很清楚,顯然道出口的不是病糊塗了的話
他的眼盯着她,片刻笑問着,“陛下為何要監視我?”
“因為王爺和四殿下的往來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設走漏據說陛下最近懷疑宮中有些太監私相傳遞消息給外面,正在嚴查王爺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朱成淵在心中思忖了好一陣,才又笑道:“這麽值錢的消息,你怎麽不再開一個高價?”
“我也不是漫天要價的人,王爺前幾日為了競價花鈴的初一之夜,不惜花了一萬兩銀子,創了天價雖然花鈴臉上有光,但也受之有愧,總要有機會回報一下才好我說過,花鈴是識大體、知進退的女子若總是獅子大開口,吓跑了王爺,日後要再找一個像您這樣『財貌雙全』的金主做靠山,可就難了”
他聽出她話中的戲諺之意,也知道她所說的“財貌雙全”說的必然不是“無貝之才”但他向來欣賞她的坦率直白,喜歡她的伶牙俐擊、公私分明,甚至欣賞喜歡到隐隐讓他快忘了他親口給她立下的規矩
一萬兩一夜那晚叫價時周圍衆人那震驚的眼神他記憶擾新,但是他喊出口後卻一點也不覺得心疼
一萬兩,可以置田莊無數,買婢女如雲,只買一個非處子之身的花魁一夜,實在是太太太貴了!
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喊出口,忍不住要違背和她達成契約後,與她低調交往的原則只因為那夜他看着她周旋于衆人之中,
笑盈盈地與每一位競價者眉目傳情時,猛然在心底激蕩起一種強烈的不滿,不希望她成為別人任意買賣的一塊香肉
若這女人要靠重金買下才能擁有,那他為了她一挪萬金又如何?
只是,當她孤疑地來問他為何要花這麽多的銀子買她這一夜時,他只輕描淡寫地回答,“我的競價喊得越高,你這京城第一紅牌的位置就越是坐實,捧着大把銀子對你趨之若鹜的恩客豈不更多?”
沒想到這女人競然不領情,當場翻臉道:“王爺難道不知道,對于一個名妓來說,當朝著名文人的一篇贈詩,比之暴發戶送來的千萬兩白銀更能擡高身價?”
這話氣得他差點當場氣結
有對候,她風情萬種,有對候,她真是不解風情到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探指到她的胸前,她剛剛換了中衣,但是貼身的衰衣沒有再穿,衣帶因為他的到來也沒來得及綁緊,讓他的手指可以輕易從那領口侵入到她光果的肌膚上
“別鬧了,今天我沒力氣”她煩躁地揮手打開他的手,制止他的輕薄
他卻反而被打出了興致,扣住她的腰往回一拉,“這時候自然是出點汗會好得快一點也不用你費什麽力氣,我來就行了”說着一只手就探到下面去了
…………
花鈴被迫張開眼,對上的是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一征,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他沉吟着,變臉一笑,“我忽然在想,你這樣關心我的安危,到底是為了我的錢,還是……對我動了真情?”
原本酡紅溫柔的臉驟然變得犀利起來,“王爺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還是因為今晚我沒有和王爺先談錢,才讓您誤以為我對王爺動了情?或許一開始我就應該直接把王爺趕出屋去,不給王爺這得寸進尺的機會!”
她的話音未落,身下已被火燙的充滿,緊接着就是一波又一波的震蕩,讓她迷迷物物的神志被晃得更加沒有思考的餘地
她知道她剛才的話把他心底的邪火勾出來了,他這個人不但心機深沉,計算精明,而且不允許任何人對他的決斷置像,也許他在皇帝面前都是這樣肆無忌憚
平日雖然她也和他鬥嘴,但都無傷大難,她盡量不去真的觸怒他,因為不清楚他的底線是什麽,也無法确定自己有足夠的膽量承擔但是他剛才那一句悠然笑語卻真的傷到她了
他總是這樣,一面用“不許動情”來威脅她,一面又時不時地表現出某些難以言吻的親密舉止,體貼得就如同最稱職的情人甚至前日那一萬兩的叫價都曾讓她失神地以為他在喊價的那一瞬間,不是在争奪一個妓女,而是為了要她這個人
幾時可以敞開心,直視這尴尬又暖昧的問題,能夠坦坦蕩蕩地問他一句,他對她的好,到底是為了利用她,還是因為……因為……在他的心底有一處隐秘又溫柔的地方,為她獨守着——就如她一樣……
因為花鈴的提醒,朱成淵刻意在出門前後留意了一下自已周圍的情況,果然發現了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至少有兩三個人,在他出府前後,都會在距離不遠的地方或坐或站,有意無意地面朝着他的府門而他進出王府的時間,最久時可相差三四個時辰
這就說明他的确是被人盯梢了他本不是警惕性很低的人,尤其是在二哥篡位成功,四哥開始造反,他又與四哥暗通款曲後,他一直提醒自已要小心
但是,誰也不知道他敢如此放肆地結交四哥、傳遞情報,依仗的是什麽縱然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他所依仗的只是一個小小的陀螺
這陀螺是他母親的遺物,能例吉兇,且從未出錯
母妃在生下他之後因為體弱氣虛,逐漸失去了絕代芳華而失寵于後宮但在此之前,她也曾因美貌而專寵一時在她最風光的時候,亦有不少皇妃因為嫉妒而暗中加害她,都是靠着這枚小陀螺幫她化險為夷
在母妃去世後,這個陀螺成為遺物秘密的傳到他手上
他自幼便看透了宮內傾禮,也無意争奪皇位,便刻意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只知道花天酒地、聲色犬馬的酒肉皇子父皇對他很失望,早早就放棄他因此他更加閑散,逍遙自在,不将任何人事放在眼裏
二哥篡位後,四哥不知怎地竟然會相中他做聯手對象,他之所以答應下來,不是因為什麽正義道德、人倫綱常那類不值一文的東西,而是因為他牢牢記得自已十歲那年,在皇宮的符花池邊,二哥因為嫌他念書念得聲音大了些,就将他推到池裏,害他幾乎送命
案皇不僅沒有責怪二哥,反而說他貪玩懶散,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他頭上
那時他一句反抗也沒有,但卻暗中發誓早晚要報此仇
機會終于來了,他怎會錯過?況且四哥還許以重金厚禮
可現在他竟然會被盯梢?
想想之前二哥硬逼着他入仕做官,看來并不是出于什麽兄弟情誼,也不是因為朝內動蕩而拉他入夥,實際上是在試探他罷了
既然如此,他就和二哥玩個游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