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一個小小的金制陀螺在桌上滴溜溜的打轉,桌子的一角,一張俊美的面容正百無聊賴地以下颔枕在那張紫檀的桌面,眉梢眼角流過的風流神采似是盛開的桃花,傲然地鄙夷天下風光
“老六,朕和你說了這麽多,你到底聽進去多少”斜對面,在那龍椅中不耐煩的龍袍男子正是當今皇帝朱成霄,而他口中的“老六”,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六皇子朱成淵
朱成淵的手指在那陀螺上碰了下,陀螺一歪,倒在桌上,被他攥在乎中,同時挑起眼皮看了眼他這位至高無上的兄長“陛下不是在和我說笑嗎?我從小到大,念書念得七零八落,騎馬射箭沒一樣行,您封我個衛王的封號,我已經受之有愧,更不曾過問國事如
今您竟逼着我入朝做事,可我自知根本不是那塊料啊”
“那你是哪塊料?”朱成霄怒道:“難道一天到晚沉迷花街柳巷,流連于秦樓楚館,就是你的本性?你以為你是柳永?”
他一下子坐正了身子,興致盎然地挑起眉,“陛下怎麽知道我最喜歡柳三變的那一句————『狎性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去年時』我這兩年的身子可不比以往,以往我在青樓中,尋歡一夜都不覺得累,現在……”
“朱成淵!”朱成霄聽了更生氣,揮着袖子示意,“行了行了,你走吧,但是朕說的話你要記得,你母妃在世時雖然并不得寵,但你也是先帝的骨血,朕這個做兄長的絕對不會讓你再自甘堕落下去最遲下個月,到吏部報到去,就這麽定了,否則別怪朕不給你留面子!”
他伸着懶腰,嘆了聲,“陛下有空時還是整肅一下後宮吧,聽說幾位娘娘昨晚又打起來了?陛下這可不對,她們一個個都是絕色佳麗,卻只能分享陛下一人的恩寵,夜夜讓佳人們獨守空房,皇兄情何以堪?”
眼見朱成霄瞪着眼似要發怒,他才嘻笑着出了大殿
罷走到玉泉宮門口,就有名太監笑咪咪地上前請安,“王爺早安,看您這副疲倦的樣子,怕是昨夜又沒睡好吧?”
朱成淵笑着一腳踹到那太監的腿上,說:“狗奴才,和本王說話別這麽沒大沒小的不過,你的眼中應該只有陛下對了,我前日讓你找的藥,你找了沒有?若是找不到,我可就自己去太醫院找了”
“王爺吩咐的事情誰敢耽擱?”太監陪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藥瓶,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王爺,這藥性很烈,所以一直是宮中禁止的迷藥尤其是各宮娘娘們,陛下嚴禁她們接觸這種藥王爺雖然是鐵打的身子,還是小心服用為好”
“啰哩啰唆的,聽了真不耐煩”他順手将一錠金子塞到那太監的手裏,才将那藥瓶揣到自己懷中
那錠金子足有十兩沉,可抵這太監一年的月俸,他連連笑着點頭說:“多謝王爺賞賜以後王爺還有什麽事要小的做的,小的一定盡心盡力”
“快滾吧!”他笑着又踹了那太監一腳
太監雖走了,朱成淵剛剛拐過廊下的花牆,忽然有只白膩的素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角落
“王爺昨晚又在哪家青樓留宿了?一身酒味”
耳邊傳來滿是女子不滿的幽怨,讓他不禁眯眼勾笑地安撫,“佟妃娘娘,好久不見,你今天身上這香氣聞了真是……讓人心醉神馳啊,該不會是我上個月送你的那盒『醉紅顏』的味道吧?”
站在他對面的俏麗女子,身着桃紅色華貴宮裝,似嗔似喜地望着他,“哼,沒良心的,這個月都沒有音信聽說你最近常去什麽寒煙樓,那裏有個叫什麽鈴的,大概勾走了你的魂兒了吧?”
朱成淵笑答,“世上的女子,有誰能美得過娘娘你呢?那些秦樓楚館的歌姬舞妓,個個是薄情愛財的輕浮女子,誰又會對她們動真心?”
聽他這麽一說,佟妃的臉色才緩和了點,纖纖玉指點着他的胸口問:“那,你幾時才有空到我那裏去?”
“最近皇兄盯我盯得很緊,只怕我一時半刻是月兌不了身了娘娘要是有借口出宮,倒是可以去我那裏你知道我在朝中向來不得寵,我府中清靜得連只多嘴的麻雀都沒有”
佟妃哼了一聲,“誰知道你有沒有把那些閑花野草帶回家?她們睡過的床我才不會睡呢”
朱成淵揚起淡笑,“不過我聽說宮中最近很冷清,連皇後娘娘的生辰都沒有好好的過?”
她撇着嘴道:“還不是因為四皇子的戰事問題皇後娘娘看情勢不好,竟然勸陛下是否可以考慮和四皇子談判,劃江而治什麽的,陛下當然火了,一下子和皇後娘娘吵翻了臉,連着十餘天都沒再去沁芳宮”
他聽得頗有興味,“哦?既然如此,你是不是盼着皇後被廢掉,好讓你有機會成為百鳳之首啊?”
佟妃聽了臉色卻是一黯,“若是要做亡國的皇後,我還是算了吧皇後娘娘畢竟是兵部尚書的妹妹,許大人連着三個晚上入宮面聖,大概就是為了這件事而我的出身不過是個鹽商之女,無足輕重”她幽幽望着他,“若真有亡國之日,王爺可願救我?”
朱成淵只笑着在她手上捏了一下,“你若逃得出宮來,我就收留你只是萬一到時候四哥把我的王府也圍住了,倒不知道誰會來救我?”
清心茶樓是京城中很不起眼的一座茶樓兩層高的小樓中,茶種只有十幾種,比不得那些大的茶莊,動辄有幾十上百的茶種供客人挑選但是因為價格低廉,倒是販夫走卒、過往商販時常休息歇腳的選擇
大中午的,朱成淵施施然走進茶樓內,看到上面正有一個說書匠慷慨激昂地講着《三英列傳》,下面零零散散坐了十幾個茶客,正聚精會神地聽他講
他掃視了一圈屋內的茶客,一眼便看到挨着窗戶的一角,有個穿着極為簡樸的青衣女子正坐在那裏,低着頭擺弄着十幾粒瓜子
即使她頭上沒有任何的荊釵裝飾,脖頸雙手都白潤得沒有擦任何的脂粉,但那小巧精致的輪廓和丹唇一點,依然惹人遐思
他緩步踱過去,坐在她鄰桌的位子上她擡頭瞥了他一眼,低聲道:“我最多只能在這裏再坐一盞茶的工夫”
“嫌我到得晚?”他慢條斯理地說:“有件事要你去查查昨晚你不是說兵部尚書去了戶部蔡大人的家裏,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查到他們到底密談了什麽?”
“聽蔡天一的話,似是連他都不知道”她似乎有些為難,“只怕這件事我是查不出來”
“何必拐彎抹角呢?我聽說蔡大人就十分仰慕你的才華,偶爾也會到寒煙樓坐一坐”
她迅速地看他一眼,吐出一個數字,“一千兩”
他似笑非笑地嘆氣道:“你的價碼真是越來越高了,上個月不是才只要我六百兩?”
“要從戶部侍郎口中探出話來,自然要多費點心思他最喜歡的花雕陳釀,一壺就要三百兩,可他是個鐵公雞,要他掏銀子比殺了他還難,少不得我又要往裏賠錢了要你一千兩,你以為多嗎?”她一副公事公力的生意口吻,将算盤打得吓當響
他一笑,從懷中扯出一張銀票丢給她,“三天之內,我要回音”
她抓起銀票起身,輕聲道:“你若是不把送我的香粉又送給別的女人,或許兩天內我就可以給你消息”
“什麽意思?”他拉住她的手腕,沖着她眨了眨眼
她冷笑着指了指他的領口,“這『醉紅顏』的顏色獨一無二,昨晚我擦的不是這種粉,你以為我認不出來?我花鈴既然是頭牌花魁,豈能和別的女人共享同一種脂粉,那倒顯得我庸俗了”
“你說的是粉,還是人呢?”他暧昧地挑起唇角道,“我怎麽聽着像是一股酸味?”
她也笑了,笑得和他一樣暧昧,“王爺,花鈴不會忘記您的『教誨』,牢記我們倆是什麽關系只是,我花鈴做事有自己的原則,做人要有尊嚴我雖然賣身賣笑,讨你們男人歡心,但我也是識大體、知進退的我說的是『粉』,當然就『只是粉』”
他松開手,悠然地說:“三天後我去找你”
“還是在這兒見吧王爺頻繁出入寒煙樓,就不怕被人懷疑?誰不知道您衛王爺是個到處留情的風流種,我不想平白遭恨,王爺應該也不想因此讓您的『大計』付諸東流”
“巧言善辯”他放松了手,“昨晚我大概是下手太溫柔了,讓你床上床下一樣放肆”
她背對着他沒有回應,烏黑清澈的眸子中卻浮湧出一抹淡淡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