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我聽到牆根夜蟲的呢喃聲。它們好像一種極細小極短促的光,刺得人兩邊太陽穴隐隐漲痛。我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我對他怎樣?你說我對他怎樣?我十歲開始喜歡他,我每天都看着他,處處模仿他,我拼命地讀書、照顧宏煜,我就是想變得更優秀,我想讓他注意到我。十四歲那年他第一次抱我,我疼得想哭,可是心裏卻很高興,我終于知道原來他也是喜歡我的。可是後來,襄藍出現了,他那麽漂亮,那麽幹淨,那麽坦然。我一個小毛孩子,我拿什麽跟他比?我只好自己跟自己賭氣。我走,他沒有留我。你叫我怎麽想?你說我能怎樣?我能對他怎樣?那些年裏,我拼命地長大,我覺得也許我長大了他就會多看我幾眼,直到我覺得自己足夠成熟了我就回來。我不在乎他是什麽人,他是懷親王也好,他是九五之尊也好,在我眼裏他就是宋淩,除了宋淩誰也不是。你以為我喜歡回來嗎?你不看看這雲京城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荒草叢生!血肉橫飛!人人都在争!人人都在拼命!我拼什麽?我能拿什麽跟人拼?我什麽都不要,我只想待在他身邊。我在外面日子過得好好的,可我為什麽要回來?誰不想過風生翠袖花落閑庭的日子?你說我為什麽要回來?我回來這些年,我弄過權嗎?我坑過錢嗎?你以為我來幹什麽了?我不就是想留在他身邊,好好過日子嗎?現在他不在了,你要我怎麽辦?我是他什麽人?你以為我是那種烈女貞婦,要為他守一輩子寡?還是應該殉了他一起陪葬?我要是死了,這世上還能有誰記得他?還能有誰愛他?還有誰能把他放在心裏活一輩子?我也是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想他了,你說讓我怎麽辦?我只想找一個人,你讓我去哪兒找?對我來說,除了他之外,跟誰睡都一樣。你說這是對他忠,還是不忠?”
我的耳朵只聽到牆根蟲子的竊竊私語。它們生活、死去,不斷地搬運,不斷地鑽營,它們像我們一樣,可是它們沒有我的懷疑、我的恐懼、我的不自信,它們随時随地都可以由光明的世界逃遁入沉悶的地底,逃開歷史,逃開動作,逃開聒噪的生命。
我一口氣說完,胸口急劇地起伏着,那裏郁結的一團不知什麽東西,似乎慢慢消逝了。
樊虞始終靜靜聽着,一言不發。他把一條絲帕遞到我面前。
“幹嘛?”我警惕地問。
“擦一下。”他的眼神像地獄的業火,既冷寂又熱烈。
我不解:“擦什麽?”
“你哭成這樣,自己不知道嗎?”
伸手一摸,居然真的是滿臉的淚。一把拿過絲帕,匆忙去擦,卻不想越擦越多。
樊虞抓過我的手腕,把絲帕接了過去,随後把我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親切。他身上是濃烈的酒香。
“現在好些了吧。”他很慢很慢地說。
我聽到了心跳聲,讓人無比安心的,有力而富有節奏的心跳聲。
心裏有什麽東西,轟然崩塌了。
“嗯……”我點頭,低聲應着。
Advertisement
他把下巴擱在我的頭上,柔聲道:“能哭出來就好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一起說完吧,說完就舒服了。”
我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揉了揉鼻子:“還有一句。”
“嗯,我聽着……”他的聲音水一般的涼潤透徹。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
“我剛才有些過分了。那酒……沒有砸痛你吧?”
他眼裏有熟悉的光芒閃過,晨星一般的熠熠生輝。
我心裏一緊,有了一種神奇的預感。
“琉,”他深深地看住我,深吸一口氣道,“你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不敢看他:“什麽?”
“……你說想找個人……随便是誰……”
夜晚又靜又黑。
我絞盡腦汁,造出一條最後的防線:“……可我心裏想的是他。”
他不在乎,我清楚他不會在乎,我的這條防線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他淺笑了一下,輕柔的吻羽毛一般覆蓋上來。有一股細小的藍色火苗在心裏“嘭”地燃起,照亮了一方不大的心房。
天光雲影的上房,布置得旖旎瑰麗,水紅色的輕紗床幔,透露着幾分暧昧的訊息,香爐熏着淡淡的依蘭混香蜂草,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纏綿悱恻的味道。
樊虞慢慢靠過來,從後面抱住我,手指解開發帶,撩起我的頭發,綿密的吻沿着脖子一路到肩膀。他的手松開我的腰帶,外袍,最後是裏衣,然後順手一撥,衣衫悉數滑落。我露出了整個上半身,他卻突然愣住了。
我回過頭,在他眼裏看到了驚懼和困惑。
勉強扯了一下唇角:“很難看吧?”
他回過神來:“這是……”
我的背上全是糾結的、縱橫交錯的傷疤。
“前些年為保護一個朋友,他被仇家追殺……”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那些醜陋的疤痕。
“都是鞭傷……”他說。
我咬了一下嘴唇:“我冒充他被仇家捉去,他們發現人不對,便拷問我他的下落。這些傷就是那時留下的。”
“那後來……?”
“我都活蹦亂跳在這裏了,你說後來呢?”
他松了一口氣,忽然又想起什麽,緊張道:“那他們有沒有……?”
我慘笑了一下:“那種人,怎麽可能放過我……”
他緊捏我胳臂的手指顫抖着。
我把手蓋在他的手上:“我想,既然我們進了這間房,那就有必要讓你知道。否則對你不公平。”
他沉默良久。
“未王……”我輕聲叫他。
他抱着我的腰,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聲音悶悶的:“我一直以為自己對你已有了足夠的了解。現在才發現,原來你有這麽多事是我完全不知道的……那些時候我保護不了你,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他的語調裏帶着一絲哭腔。
我柔聲道:“你想知道我的事,以後慢慢告訴你。”
他擡起頭,眼裏是晶亮的神采,孩子般地說道:“好啊。我每一件都要知道。”
“呵呵,好。”
我轉過身,面對着他,為他褪去衣衫。
他把我抱起來,輕手輕腳放到床上,好像我是什麽珍貴的瓷器,一碰就碎。
我明白這是為什麽,安慰道:“那些都是舊傷,早就不疼了。”
他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眼裏是靜靜燃燒的火焰,熱辣而執著,再一次吻了下來。
這一次的吻激烈而侵略性十足,我睜大眼睛從近在咫尺的距離看他,看到他鴉翅般的黑眉微微蹙起,看起來專注而沉醉。
滾燙的唇一路蜿蜒向下,從下巴,到脖子、胸口、腰間,然後是小腹、大腿內側、那個地方……他吻得很用力,像是吮吸,也像是噬啃,留下一串串只屬于他的印記。
最後又回到我的唇上,我從他的神情裏讀到了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瘋狂。
我忽然有些害怕。
雖然一開始已打定了主意,也早已決定抛開一切愧疚和不安,但畢竟,我已經有很久沒有跟淩以外的人有過這樣親密的關系了。我幾乎快要忘記,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淩那樣溫柔地、小心翼翼地抱我,又能恰到好處地挑起我所有的情 欲。
和淩比起來,樊虞的擁抱顯得生澀而莽撞。我很疼,很想閉起眼睛,可是又有些不舍,因為他的那雙眼睛。
樊虞在我身上動得很激烈,我被他帶動着,視線抖動模糊。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那對潋滟一般的眼睛,火辣辣的,如同淬火出爐的利劍一樣牢牢釘着我。這是一雙無比熟悉的眼睛,我曾在無數個夜裏,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攀置巅峰,喘息着滑落,随後安然入眠。
我是多麽迷戀這雙眼睛啊。
最原始的快感,一輩子無法擺脫的糾纏。
我不可自拔地看着他的眼睛,幾乎已被推至頂端,連腳背都繃得筆直,炙熱的指尖撫上那雙讓我着迷不已的眼眸。
“淩……”我聽到自己輕聲叫道。
“唔啊!”樊虞突然高叫了一聲,我分不清那是痛苦還是歡樂。他俯下身緊緊摟住我,摟得那麽用力,幾乎要将我整個嵌進他的身體。
我伸手抱住他,他的身體消瘦而結實,好像冬天的白桦樹一樣堅韌,又如同夏日的驕陽一樣灼熱。手心感覺到他背上細密的汗珠和劇烈的心跳,耳邊聽到他咽咽的哭泣。
我側過臉,吻着他的耳廓。
“未王……對不起……”
他的臉埋在我的頸窩不肯擡頭。我只好抓着他的頭發,逼迫他面對我。而當他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沒有了淚水。
我的聲音又靜又柔:“你本就知道的,對嗎?”
他牽扯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我不是為這個……琉,你不知道……我清楚你的心意,我不是為這個……”
這回輪到我聽不懂了。
他低頭親吻我的眉毛、眼睛、鼻尖、嘴唇……溫潤的唇在我的眼睫上久久徘徊不去。
“我終于知道為什麽他會寵你如珠如寶,”他貼着我的眼皮,嘴唇一張一翕,說得很輕很輕,“你知道嗎,剛才你的眼睛,尤其是你叫他名字時候的那雙眼睛……我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眼睛。琉璃色的眼珠散發的流光溢彩,多得幾乎可以溢出來,浮光躍金。那種美麗,美得我想哭……”
我心裏柔柔地發着顫,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孩子,他是真的愛上我了。又怎知我将帶他前往的,究竟是蓬萊仙境還是無間地獄。
我只好捧着他的臉,一言不發地回吻他。
“琉。”他忽然說,一反常态地扭捏。
“什麽事?”我一邊仰起脖子輕吻他的唇,一邊口齒不清地問。
他被我吻得有些意亂情迷的樣子,碎碎道:“我……還想要……”
我笑了,在他嘴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淩,你會原諒我的,是嗎?
大修的一章,唉。開坑前一天JJ全面和諧……
原來那坨肉肥得很,只能舍棄了,嗚嗚嗚。
不過貌似現在的版本更色氣(?)……
mmm,其實還蠻不舍原來的版本的,只是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大家有啥建議麽?或者有興趣的話留個郵箱什麽的我來發?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