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
李帝努推開門的動作一僵。
本就是故意讓他看見這一幕的李敏亨一笑,拽了拽鎖鏈:“渽民,和帝努打個招呼。”
【……】
“我聽說了一些事情,”李帝努把昏睡過去的羅渽民抱上床,“那個Fork襲擊的案子,是哥讓渽民做的吧。”
“沒錯。”
“這幾年一直以來哥給渽民吃的……”
“一部分。”李馬克坦然地說,“從結果反推過程很簡單不是嗎?”
李帝努閉了閉眼。他們不愧是兄弟,在李敏亨承認的瞬間他串起一切曾經可以忽略的細節。羅渽民對李敏亨異常順從的态度,小聲地抽氣,不自覺地顫抖。
還有最重要的一環,Cake的□□當然也是Fork的食物。想必李敏亨就是利用這個誘餌讓羅渽民一步一步走進事先挖好的陷阱裏,成為李氏黑暗處的一把刀。
他想起曾經對李敏亨的警惕,他的直覺沒出錯,他早知道李敏亨不發無緣無故的善心,卻還以為他搭救羅渽民是因為他的緣故,從來沒有往那邊猜測過。
可是羅渽民今天的狀态明顯不是神志清醒。
“哥,你給他下藥了吧。”
“……出了點意外,你回來之前,他自殺過一次。渽民真的不像我們這種家庭出來的人。”李敏亨按了按太陽穴,“天真地相信世界上有好人,輕易地交付信任。一開始我按下控制器的時候,還會傻乎乎地安慰我說其實不疼。很可笑吧?”
“他以前就不太和我出去鬼混,公益活動報名永遠都最積極,他們都說他在作秀,他也沒反駁過。可他甚至定向捐助了幾個小孩,一直到被我帶回來的時候,還拜托我給基金會打錢。”李帝努淡淡地說,“哥怎麽會讓他去做這些?渽民和別人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人他也殺了,Fork抵抗不了饑餓的本能。”李敏亨打斷他,“是他和別人不一樣,還是對你來說不一樣?”
“有區別嗎?”李帝努眯起眼,“哥不知道嗎?還是說,哥在嫉妒呢?”
“嫉妒?”
“哥在嫉妒……因為累日的飼養,所以把渽民當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嗎?還是說……因為親吻和性,對渽民産生獨占欲了?”
“都無所謂,那你呢?喜歡嗎?這份禮物?”李敏亨不動聲色地整理腕表,他穿戴整齊,就像是這間房裏什麽也沒發生過,“畢竟差點和渽民訂婚的是你才對。你怎麽想?”
“哥如果直接告訴我這個方法,我會更感謝。”
李帝努坐到床邊,羅渽民擰着眉,臉上還挂着不知道是誰的精/液,已經有些半幹。李敏亨用溫水打濕毛巾,丢到李帝努手上,他慢慢地擦拭他的臉,像在打理一個無機制的娃娃。
“我有自己的打算。”李敏亨別開眼,打開筆記本電腦,“還以為你會說些摘掉他項圈之類的蠢話。”
“因為結果都一樣,渽民不是能被馴養的人。”羅渽民的唇瓣還留着鮮紅的色澤,嘴巴微張,呼吸打在李帝努的手上,他鬼迷心竅地用手指探進了他的口腔,感覺到他的舌頭纏繞上來,又觸電般地抽出手,“我當初問過他要不要搬來我們家住,他其實拒絕了。”
“是嗎?可是他會習慣。”李敏亨不以為然地敲了下鍵盤,走到羅渽民的床邊,把控制器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來,抛到李帝努面前,“一開始咬了我好幾次呢,現在不也溫馴多了?疼痛能教會他恐懼,獎賞會讓他變得聽話。”
李帝努冷笑:“那這次算什麽?羞辱嗎?”
“是讓他能好好地為我所用的一點小手段。”李敏亨輕聲說,“啊,原來你不知道嗎?渽民以前喜歡你。”
“……渽民說的嗎?”
“怎麽?你不相信嗎?”李敏亨盯着他,确保自己不錯過任何一絲表情變化,“你真該看看他當時的表情。啊,稍微一想,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騙人的吧……”
“其實很正常啊,以前你對渽民那麽好,他很難不喜歡你吧?”李敏亨的視線在沉睡的羅渽民身上繞了一圈,重新投向一母同胞的弟弟,“你以為媽媽為什麽打算為你和渽民聯姻?你不想聯姻就好好拒絕,當時鬧得實在太難看了。我問過渽民,他還幫你遮掩。”
“我倒是希望他能生氣。”李帝努攥緊毛巾。
李帝努從前總是覺得,在爸媽眼裏,自己是個可有可無的添頭。
哥哥什麽都好,什麽都厲害,他要花幾倍的時間,才能完成哥哥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他的朋友是李敏亨的朋友,他的學校是李敏亨念過的學校,他的社團是李敏亨參加過的社團。哪怕他小心翼翼,不敢絲毫行差踏錯,沿着哥哥的軌跡走,得到的也只不過是“果然是李敏亨的弟弟”。
不知道何時起陪伴在他身邊的羅渽民,是第一個完全屬于他的朋友。
柔軟的,甜蜜的,獨屬于他的珍寶。
他完全能想象的到,李敏亨見到羅渽民以後不消多時就會對他燃起興趣。羅渽民不僅有燦爛的微笑,還有一副值得收費的皮囊,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有難以抵抗的巨大吸引力。而雖然厭惡成為李敏亨的影子,李帝努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審美眼光幾乎是一致的。
他曾經想過,和羅渽民結婚以後就搬出去,這樣無論如何,李敏亨也會恪守表面上基督徒的僞裝,不越雷池一步。
可惜人總是不知足,他不僅想要一紙婚約,還想要羅渽民的真心。
“所以你那時候就清楚自己的心意,你沒對羅渽民說過,你暗自試探他,因為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就真的開始假戲真做。”李敏亨沉吟半晌,幹巴巴地說,“好聰明。”
他怎麽會有李帝努這樣的弟弟?李家放在明面上的風月場子全城都有名,偏偏二公子處理自己的感情優柔寡斷、拖泥帶水。如果羅渽民是遲鈍的可愛,李帝努就是木讷的讓人心煩。
在李敏亨看來,戀愛可以分手,結婚可以離婚,達成目的的手段并不重要。而一旦得到人之後,分明有大把時間可以花在愛不愛上。
“可是他們都說——”
“他們。”李敏亨哼了一聲,雙手抱臂,悠哉地落井下石,“早就叫你少跟那幾個汲汲營營之輩往來。羅渽民不喜歡他們,你就讓他們都躲着他,真要在一起了,你還會跟他們走動啊?你手裏漏出去的東西要是全被羅家撿了便宜,他們不就白捧着你那麽久了?”
“可是哥,你不也一樣嗎?”李帝努猛地擡起頭,一字一頓地說,“哥想要渽民,沒錯吧。”
“我想要?”李馬克這下是真的笑出了聲,他搖了搖頭,“還是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嗎?羅渽民是我用自己喂養的妖刀——他會完全成為我的所有物,毋庸置疑。而你——”
“哥分明已經看到了他的反抗,不是嗎?渽民不是刀刃、不是器具,他在想要活下去的時候哥抓住了他,我很感謝。可是哥現在摧毀了他,他無法對抗饑餓和本能,所以才會在清醒之後——哥,承認吧,你沒辦法控制他,所以才給他吃了藥、故意讓我看到這一切之後親手碾碎他。可是哥知道嗎?渽民不會屬于誰。”
“第三次了,我的好弟弟,如果你真的如此挂心此刻羅渽民究竟有沒有醒來,就滾回他床邊像條狗一樣守着他,而不是在這裏用同樣的低級失誤折磨你可憐的、正在加班的哥哥。”李敏亨耐心告罄,揉着眉心,竭力忍耐把文件甩到他身上的沖動,“我說過我不會攔着你見他,所以你要麽現在滾出去,要麽把事情弄完然後滾出去。”
“我只是——抱歉,我下次會注意。”惱怒在李帝努的臉上一閃而過,“哥的鈴聲響了三次,我在想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李敏亨輕嗤:“能出什麽事?鎮靜劑的藥效過了,羅渽民醒了。養只貓狗都要裝寵物監控,何況養的是個Fork,我當然得找人看着羅渽民。不過我不建議你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等他再餓一點,會更聽話一點。”
“哥,我說過我可以替渽民——”
“我也說過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要演這套有的沒的回去找羅渽民演,我不愛看。不說我讓羅渽民做的事你插不上手,短時間我也不會再用他。”李敏亨冷淡地掃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打斷,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別搞得你好像犧牲很大一樣,你知道這間辦公室外面的人要努力多久才能坐到這個位置嗎?”
李敏亨深呼吸,別開臉:“抱歉,不是沖你,最近事多。”
“可是哥,你不吃掉那塊業務根本不會有這麽多事。”李帝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讓渽民動這個手,究竟是為了家業還是為了驗證你對他的馴化成果?”
“一舉兩得的事情就擺在我面前,我有什麽理由不去做?”李敏亨的情緒完全收攏,甚至對他笑了一下,“最近麻煩你照顧一下渽民,你也看到了,公司事多,我實在脫不出身。”
羅渽民盯着天花板的吊頂,微微出神。
這間房的裝潢和李家格格不入,除了扣住鎖鏈的鐵環,其他完全照搬的他家自己的房間。
小時候,他和李帝努還很親密,他家裏也有一間和李帝努房間一模一樣的客房,備着給李帝努來小住。
李敏亨大他們五歲,和兩個小鬼不到一起去,年節走動的時候也經常是李帝努拉着羅渽民溜去書房拼高達、看漫畫。他們也會花一整個下午在外面閑逛,吃完晚飯才回家。這些記憶裏,李敏亨經常是到點來接人的好哥哥角色,先把他送回家,然後領着李帝努離開。
有天下午放學,李帝努沒有坐上家裏的汽車,拉着他跑過了一條又一條的長街,跑進一家滿是手辦模型和漫畫的小店。李帝努眼睛亮晶晶地介紹他最愛的角色,羅渽民跟在後面努力平複并不平靜的呼吸和心跳。
李帝努那時和他說:“渽民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不是哥哥的朋友,只是我的朋友。”
他後來只記得李帝努微微出汗的手心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稚嫩卻認真的神色。
等他們再大一點,李敏亨就很少出現在他們面前,羅渽民最開始還問過,李帝努說他哥住校了,後來漸漸的也忘了,只知道大人們說起李家哥哥沒有不誇的。
李帝努把他帶回家之後沒多久,李家辦過一次晚會,李敏亨那時起接手李家的全部營生,提前“登基”,做了李家的掌事人。
如果不是項圈仍然扣在他的脖頸上,羅渽民也不會相信李敏亨溫潤表象下暗藏的瘋狂。
腳步聲由遠及近,鎖芯轉動。
羅渽民聞到了李帝努味道,他下意識的閉上眼,裝作自己仍未醒來。
“我好像做錯了很多事,”李帝努坐到他床邊,“敏亨哥說渽民以前是喜歡我的,他是騙我的嗎?真的不知道了。”
羅渽民睫毛輕顫,李帝努身上的氣息直接而且不由分說地入侵了感官,他蓋住他的眼睛,撬開他的牙關,舌頭一起纏繞上來。他被動地吮吸、吞咽,淚水落到他的臉上,他後知後覺地開始掙紮,嗚咽從嘴角溢出。
帝努……別哭。
“就算他是騙我的也沒關系。”李帝努溫柔地梳理羅渽民的頭發,“其實,好像已經錯過了,但是這句話一直沒有和渽民說過。”
李敏亨做同樣的事的時候從沒讓他覺得溫柔過,他只會快速地順着撸幾下他翹起來的頭發。
“不過,你也不一定會相信吧。”
羅渽民眼眶發酸,身體卻使不上力氣,他咬住嘴唇,阻止眼淚滑落。某種預感攀上他。
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然後做一輩子的朋友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這明明也是李帝努希望的。
“喜歡、愛、陪伴,這些詞的指向好像都是你。”
五年前,十六歲的羅渽民沒等到的告白。
可是已經太遲太遲了。
現在想起來,沒能定下的婚約幾乎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時間一刻不停的流逝,羅渽民爸媽锒铛入獄,家道中落,分化成為Fork,被馴養。
成為一柄殺人的刀。
有一部分的他已經完全被李敏亨所掌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這裏有更舒服簡單的路可以走,只要他“聽話”;另一部分的他日夜拉扯着他,那天淩晨迸濺的血液好像直接烙在他的靈魂上,接着又生生地被剜去了一部分。
從他一開始,答應李敏亨,就已經做錯了。
他已經沒法回應一份完整的愛了,此刻李帝努的告白,除了提醒他們兩個人曾經懷揣着同一份感情卻沒有一個人能邁出那一步之外,還有什麽意義?
李帝努吻掉他的眼淚,把頭埋進他的肩窩裏,熾熱的呼吸打在冰冷的項圈上,凝出一層水霧。
羅渽民閉上眼,輕輕顫抖,糜亂瘋狂的記憶被相似的溫度喚醒,争先恐後的擠進他的腦子裏,恐懼和憤怒同時升起。他錯覺李敏亨還用那種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和李帝努□□,靜靜地算計着他的利益。
利益。他突然覺得有點反胃。原來一開始就是因為利益。李敏亨想要一個虔誠的信徒,想要一柄趁手的刀刃,想要乖乖聽話的夏娃。不應該有自己的思考和意志,按照他所想而行動,為他鋪平道路,擔下被蛇引誘摘下禁果的原罪。
李帝努用手指拂過他的嘴唇,解救了被他死死咬住的下唇,暧昧在空氣裏彌散,輕柔地吻落在他的下颌,臉頰,唇角,停在眉心。
羅渽民不知道項圈的遙控是否被李敏亨交給了李帝努,所以當李帝努俯下身和他接吻時,他順從地張開嘴。
燕麥奶和濃縮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在吃藥。
李敏亨的吻倒是十分甜蜜,只是都淬了毒。
“……你和你哥真的很不一樣。”羅渽民輕喘,手指從他的指縫間穿過,扣住,在這樣的十指交握中前所未有地想要傾訴什麽,“我一想到他,首先被喚醒的,是疼痛。”
李帝努咬了一口他的嘴唇。羅渽民不為所動,繼續說:“但其實,他是甜的。”
“甜蜜的痛苦。”
“遙控上從左到右,依次是發熱、縮緊、電擊,按一下啓動,按兩下終止。最中間的是通話。項圈內置定位功能,在您的終端上可以查看詳細位置。”
随着介紹聲,項圈的各項功能逐漸被啓動。李敏亨緊張地看着他的臉色,足夠了和還好嗎交替往外蹦。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透過落地窗打進客廳,曬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對李敏亨說沒關系,忍着痛,滿心歡喜,期待着第二天的外出。
也是那天晚上,李敏亨第一次以吻代血。
羅渽民曾經以為,這個吻是他們互有默契的一次越線。
在他短暫的休假裏,他開始迷戀親吻李敏亨的感覺。
之後,李敏亨似乎變得更加忙碌,一周回不了幾次家,回來也幾乎都在深夜。他叮囑過,如果餓得實在受不了就給他發消息,羅渽民笑着說好,但從沒發過。李敏亨無奈,後來一直記得,四天一定會回來一趟。
李敏亨回家的時候羅渽民經常是醒着的。
他曾經也會興致勃勃地按照視頻教程做過飯菜,用量精确到克,等收到信息就去熱,期待李敏亨的反饋。李敏亨每次都說好吃,直到有一次心情不愉,皺着眉問他是不是把糖和鹽弄反了。羅渽民驚慌地想否認,想說他找傭人确認過味道,但他看着李敏亨的眼睛,欲言又止片刻,只能說出對不起。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他嘗不出味道,所以就算被傭人善意地欺騙了也不知道呢?
他不再下廚,再後來,他大部分時間都只是無聊地翻看電子設備,忍耐着饑餓,等待着他的理智燒灼之前會到來的親吻。
甘甜的、扼住他喉嚨的、李敏亨的親吻。
“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簡直就像我的救贖一樣。”
李帝努似乎隐約意識到了什麽,無言地晃了晃他們交握的手。
羅渽民和他面對面地側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來一點從前的往事。
“李帝努又換對象了啊……”
那是兩個班合上的體育課,平時見不到面的孩子們小聲說着話,羅渽民聽見熟悉的名字,視線在人群中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八卦的中心。
他的發小對面前的少女露出了好脾氣的笑容,眼睛都眯起來,連周圍的空氣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我還以為他會和羅渽民在一起呢……不是說他上次交往的是男生嗎?”
“他們一起長大,李帝努對象換得那麽快,要是有過感覺,應該早就做不了朋友了吧。”
“我聽說他們兩家本來都要訂婚了,李帝努死活不肯。李帝努對羅渽民也就是做做樣子,你們想想啊,經常跟他出去玩的那幾位,哪個對羅渽民有過好臉了。”
羅渽民注視着他們的身影走到看不見的拐角,才緩緩收回視線,找了一處僻靜的樹蔭躲懶。
他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李帝努放大的臉。
太陽被雲朵遮住,蟬鳴在頃刻間遠去,思維陷入短暫的空白,李帝努被他一只手攬住。他維持着這個有些別扭的姿勢,下半張臉被電子設備的熒光微微照亮。
他有時候睡覺會抱着點什麽,玩偶或者身體枕,總之不應該是李帝努。
簡直就像是平行世界一樣。
羅渽民呼吸一錯,李帝努立刻擡頭,然後在他的注視中,露出了和沒多久前面對女友時如出一轍的笑容,用一種黏糊的語氣說:“醒了啊。”
不等羅渽民開口,李帝努就自顧自地接着往下講:“媽讓我今天帶你回家,叔叔阿姨都出差了。”
剛剛睡醒、腦子還沒有開始轉動的羅渽民下意識地問道:“為什麽你比我先知道?”
“因為你睡着了啊。”李帝努直接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睡傻了?還認得我是誰嗎?”
“帝努才是吧,還認得我是誰嗎?”羅渽民翻身,平躺在草地上,拉開了他們之間過于接近的距離,“明明最近像是不希望我出現在你面前的樣子,現在是在做什麽?”
他的語氣裏既沒有抱怨和不滿,也不像是委屈,就好像只是單純的疑惑,以至于李帝努連否定的話也沒能說出來。
更何況,連他自己都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有種直覺,如果不這樣的做的話,會失去渽民也說不定。就像現在,渽民分明躺在我身邊,可總有種抓不住你的感覺。”
最終,李帝努這樣說。
風将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樹影婆娑間,李帝努撐起上半身,認真地和羅渽民約定:“我們要永遠做好朋友,一直在一起。”
羅渽民在他的視線裏悠悠地嘆了口氣,他說知道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離開的時候,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其實他當時就已經決定,退回最安全的位置,永遠做他的朋友,也許以後和李帝努追憶往昔的時候還能順嘴提起來,給這一段秘而不宣的心事蓋上年少慕艾的幌子。
如果不是他爸媽獲罪,不是他分化成Fork,沒有李敏亨設計,他們之間無論如何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他也不會有機會聽見李帝努吐露心聲,更加不會像是親密的愛人一樣擁抱、親吻、□□。
也許是他沉默的太久,寂靜無聲的黑夜裏,李帝努再一次地吻上他,兇狠地像是在發洩什麽。
“我剛剛沒有問,渽民,”他微微吐了一口氣,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還喜歡我嗎?”
分明是他先牽起了別人的手,卻還要在他這裏尋求一個明确的、說出來兩個人都會受傷的答案。
“太晚了。”羅渽民摸了摸他的頭發,既是在說時間,也是委婉地回答,“不要再做更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他猶有不甘地抱緊他,在羅渽民的遲疑中,低聲問:“那我哥呢?”
“現在的李敏亨呢?喜歡,還是讨厭?”
“倒不如說只是喜歡或者讨厭的話,就好了。”
羅渽民仰頭,稍微躲開了一點咖啡氣味充盈的懷抱,視線越過窗沿,落在無邊夜幕裏,記憶的畫冊上。
精心準備的陷阱裏,李敏亨是唯一的誘餌。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有過期待的。”
李敏亨連軸轉七八個禮拜之後,人瘦了一大截,衣服都顯得有點空。羅渽民先看不下去了,終于在他有一次回家之後,提出要他多少顧及一下自己的身體,多回家休息。
李敏亨說好,但他也有一個條件。他想要羅渽民每天喝點牛奶。
羅渽民錯以為他在關心自己,笑着答應下來。
第二天的早餐桌上果然擺着一杯溫熱的牛奶。
在白色的液體進入口腔之前羅渽民仍然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直到預設的口感和味道都沒有出現。他摸上自己的嘴唇,苦笑了一下。轉過頭又問難得出現在早餐桌上的李敏亨,他能不能去看看媽媽?
李敏亨不知道為什麽心情很好,他說如果渽民足夠聽話,他會想辦法申請探視。
他那時候不知道,足夠聽話是一個多麽暧昧的界限,只由李敏亨的心情定奪。
也是從那時起,李敏亨開始因為一些小事懲罰他,他開始逐漸習慣李敏亨的按鈕和痛苦的感覺,習慣他假裝愧疚的事後的安撫。
那天李敏亨借故刺探他和李帝努的糾葛,羅渽民很想騙自己他是吃醋,被冒犯的不悅卻讓他清楚地看見了李敏亨戲谑的眼神。
李帝努握着他的手用力又松開,不知道在想什麽。
羅渽民望進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
他說:“其實,那時候我是有點喜歡他的。”
李帝努瞳孔緊縮,那雙眼眸裏泛起激烈的、洶湧的、無法自己控制的情緒。
年關将近,李敏亨卻反常地閑了下來。
這些天他的心情似乎都很好,一次都沒有按下按鈕,甚至問羅渽民,想不想去射擊場玩。
羅渽民問:“是有條件的嗎?”
李敏亨揚起眉,思索片刻。
“唔——還不知道呢。”他迎着羅渽民驚訝的視線笑起來,不明所以地說,“就當是我提前支付的利息。”
射擊俱樂部建在遠郊,還沒開業,裝修垃圾散亂在地上。李敏亨在門口略停片刻,便有人行色匆匆地迎出來,殷勤地帶他們進去。羅渽民跟在李敏亨後面,原本還有些困頓,但不知道往哪拐了幾下,冰冷的空氣攀上他的背脊,他打了個寒噤。
空蕩的走廊上回蕩着幾人的腳步聲,直到領路的人打開一扇門,慘叫立刻充斥了整個空間。李敏亨把羅渽民推進去,在被鎖住的冰冷槍械面前不遠處的靶子上,綁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
“雖然羅家倒臺的時候李家也從裏面分了一杯羹,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會想要親自決定怎麽處置他。”李敏亨含着笑給羅渽民穿上護具,“破壞規則的老鼠怎麽會以為天真地以為有人能庇佑你一輩子呢?我要是你,不要說兩年,二十年都不敢露面的。”
李敏亨把子彈一發一發地裝進彈夾,上膛,撥開保險栓,稍微轉過頭,示意羅渽民握住。
羅渽民慢吞吞地走上前,食指扣上板機。
他定定地看着那個人,腦袋裏嗡嗡作響,有一瞬間,他連李馬克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渽民還不知道吧?他在事發之前就消失了,名字也是假的,要不是他不太小心,我手下又有幾個羅家的舊人,估計也抓到不到這只老鼠。”
“……叔,”羅渽民低聲說,“我家裏的生意,我多少也知道一點,我想知道……是那批貨真的有問題,還是有人需要它們有問題?”
“你、你心裏早有論斷,”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房間那頭傳來,“裝模作樣做什麽……還是、還是你根本不敢開槍?”
“我要支付的代價是什麽?”羅渽民眯起一只眼睛,透過準星,緊盯着靶心上的人影。
“來幫我做事吧。”李敏亨說,“一部分是帝努抛下不管的事,你也知道他确實無心于此;還有一些事只有渽民能做得到的事。”
槍響。
子彈擦着人體邊緣呼嘯而過,鎖鏈帶起一連串的金屬碰撞,尖叫和咒罵中,羅渽民張開手指,虎口被後坐力震得有些發麻。
李敏亨低笑,從背後把他擁在懷裏,帶着他的手去握槍。
十環。直接穿過心髒。
片刻的靜默後,李敏亨率先後退半步,輕聲說:“渽民會做好的吧?”
“我當時還以為,李敏亨護着從前羅家的人,幫我抓回叛徒,多少也是喜歡我的。完全忘了還有利益這樣充分的理由。我不敢告訴他,怕又是自己多想。只好……”
只好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捕捉李敏亨看似柔情蜜意的蛛絲馬跡,漸漸地完成自我馴化。
羅渽民乖巧順從,李敏亨以為魚兒已經完全咬鈎。溫情脈脈的表象一觸即碎,他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羅渽民開始害怕他的每一次情緒變化,恐懼他的每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同時變本加厲地渴望他的親吻,妄圖确認其中并不存在的愛。
羅渽民看了一眼不吭聲的李帝努,自嘲般地笑了笑:“還好我沒告訴他。”
貪婪和掠奪已經刻在了李敏亨的骨子裏,盤踞一方多年的李家為他保駕護航,又在他永無止境的欲望中越加強大。而久違地,他的計劃進展不順利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他對羅渽民原本的安排。
“只要僞裝成失控的Fork襲擊Cake的案件就可以了。”李敏亨輕描淡寫地說,“人類沒有甄別Fork和Cake的技術手段,就算知道是Fork做的,也不知道人群中究竟誰是Fork。”
羅渽民只覺得他陌生。
“……一樓酒吧舞廳裏監控多,但二樓基本是房間,為了保護客戶隐私,沒有加裝另外的攝像頭。走廊盡頭的幾個房間只有一個攝像頭能拍到,抽檢的時候會檢出故障,上報送修或者叫修。檢查完之後,我會帶你留下‘體驗’其中的一個房間,等你回房洗漱之後,我會叫客房服務。不會有人懷疑的。”
“聽上去非常完美。”羅渽民冷冰冰地說,“除了一點,我不願意。”
羅渽民跌倒在地,蜷起身子,在驟然來臨的劇烈疼痛中,死死地咬住下唇。
“我沒有在和你商量。”李敏亨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說,“正好有些布置現在做到時候才不會顯得刻意。而你麽……我聽說有的Fork,一個禮拜不進食就會進入饑餓狀态,能爆發出比常人更驚人的身體機能,我們正好可以驗證一下。”
“餓到渽民答應動手為止,當然,渽民也可以不答應。”李敏亨蹲下來,溫柔地摸了摸羅渽民的臉頰,“只要照做就行了。”
之後幾天的記憶碎裂成一個個不連貫的片段,在他的腦海裏閃爍飛舞。在蒙太奇似的混亂閃回中,當時的感受好像逐漸遠去,只有痛苦和饑餓貫穿始終。
羅渽民的神色有些愣怔:“他甚至連說謊騙我一下都不肯。”
只要李敏亨說,羅渽民就會信的。
就像在射擊場,第一次扣下扳機的時候,分明羅家出事爸媽獲罪和李敏亨掌權兩件事有着似有若無的聯系,他也選擇相信李敏亨。
他的信任建立在愛的基礎上,然而他一廂情願的賦魅并不能讓幻想中的李敏亨照進現實,他對李敏亨的認知和了解在頃刻間轟然崩塌,懷疑的種子終于瘋狂生長。
“可是,你的感覺應該是對的。”李帝努說,雷聲滾落,羅渽民短暫地看清了一瞬他的面孔,“我來說可能很奇怪,但是,渽民沒有多想過。我哥……對他來說,應該已經是喜歡了。”
窗外大雨傾盆而下,羅渽民倏地彎起嘴角。
“喜歡”。
李敏亨的喜歡是鐐铐、是控制、是疼痛、是罪孽,得到了這樣的喜歡,然後呢?
當一只貼心的寵物,在被有限的範圍做出選擇,成為一個好用的武器,然後呢?
鐐铐依然扣在他的脖頸之上,而李敏亨的權利和財富不斷累積。
如果李敏亨改變心意,喜歡上別人,他能像正常的情侶那樣指責他嗎?如果李敏亨再次遇挫,習慣了走捷徑的人會甘心放棄嗎?如果事情敗露,李敏亨斷尾求生,推他出去頂罪,他有得選嗎?如果他無法完成李敏亨的命令,失去價值,知道如此多的秘密,他不會被滅口嗎?
他能對他的命令說不嗎?
他不想殺人,李敏亨就餓着他,用生理和心理上雙重饑餓逼他崩潰,羅渽民真的絕食以後,李敏亨就命人用管子把牛奶灌進他的食道裏,強行維持他的生命;他不想繼續為李敏亨所用,他就給他下藥,錄下□□視頻,威脅羞辱,試圖摧毀他的人格。
李敏亨輕而易舉地掌控着他的生死,高高在上地擺布他。
他明明在痛,他卻說這是喜歡?
李帝努沒有帶傘,走進客廳的時候已經渾身濕透。雨水正順着他的衣服往下滴。
他揮退想要說些什麽的管家,抽出毛巾,輕手輕腳走上二樓。最裏面的房間是羅渽民的,他和哥哥的房間也在這一層,三樓是爸媽的起居室和書房。
房間裏沒開暖氣,他沒有在床上看見羅渽民,李帝努吓了一跳,連忙打開燈。定睛一看,羅渽民正坐在飄窗上。
“餓了嗎?”他說着,走到羅渽民身後,一只環抱住他的腰腹,另一只手去關窗戶。
李帝努摸到衣服也是濕冷的。羅渽民的半邊身子也像是浸在水裏。他不敢多想,把羅渽民從飄窗上抱下來。
“餓了嗎?”他又問。
羅渽民搖頭:“我不會從那裏跳下去的。”
“會冷吧。”李帝努說,不想承認自己真的松了口氣。
“天氣預報說下午會下雪。”
“啊,真的嗎?”李帝努揉了揉鼻子,“如果你不餓的話,我先去洗個澡,好嗎?”
羅渽民仿佛沒有聽見,久久凝視着窗外。李帝努忽然抖了一下,決心把暖氣打開。他看見窗簾被風吹着搖擺,心裏有種奇怪的預感。
忘掉了什麽事了嗎?李帝努思索片刻:“對了,我哥今天回來。”
羅渽民突然轉身,沖到他面前,扯住他的領子:“就在這裏洗吧。”
他急迫地咬上他的唇瓣。
羅渽民是第二次自殺失敗以後變成這樣的。那是和李帝努的談話之後沒多久,傭人照例進來收拾房間,羅渽民卻像睡着了一樣,一句話都沒說。李帝努聽到消息才明白,原來羅渽民那天的告白并不是希望事情可以轉圜。
醫生說是服毒,就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李帝努惶惶,通知李敏亨的時候還挨了他一頓陰陽怪氣的數落。但他知道哥哥說得沒錯,人在他手上出的事,他怎麽會沒有發現呢?
而且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弄到毒藥的。
醒來以後,羅渽民就變成這樣,對李敏亨和李帝努予取予求。情緒基本上都很平淡,很偶爾,才會對一些事情有反應。李帝努心裏有隐約的愧疚,尤其是李敏亨有時候惡趣味發作,偏要在他和羅渽民親熱的時候橫插一腳。可他也承認,只有那樣羅渽民的情緒才會突然洶湧。
如果李敏亨沒有借口搬去公司附近的房子住,他也會覺得自己先前得出的“李敏亨喜歡羅渽民”這一說法站不住腳。雖然他知道羅渽民其實不在乎,就像羅渽民也從來沒問過他是不是和外面的人斷幹淨了。
入冬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李敏亨說要回來住。
李帝努不願意把羅渽民的反常和李敏亨聯系在一起。
李敏亨無法控制地想起羅渽民。
羅渽民再次試圖結束生命時,他對李帝努的埋怨其實很沒有道理。是他親手把羅渽民養成了今天的樣子——死氣沉沉的、華麗的、聽話的人偶。
說來奇怪,分明是李敏亨自己希望的樣子,他卻又逃避看見那樣的羅渽民。
從前的李敏亨,想要的東西幾乎沒有得不到的。家世是牌桌的入場券,人心是看不見的變數,掠奪是制勝的不二法。李敏亨不巧都有些天賦,邀買人心得自然而然,好名聲也沒有因此遠去,人生順利的幾乎像開挂。
從前的李敏亨,自命不凡地以為飼養Fork是個只有他能想到的絕妙主意,也沒有懷疑過他對爸媽口述計劃時二人交換的擔憂眼神,更沒想到累日的飼養真的會産生他從前不在乎的軟弱感情。尤其是,他飼養的是一個經常性需要親吻愛撫的人類。
欲望是無法被滿足的,李敏亨當然知道這一點,但他無法停止自己在羅渽民身上尋找舊日的他的影子。
李帝努真是好命啊,他和羅渽民有那麽多回憶,有羅渽民的陪伴和回護,甚至有羅渽民的心碎和神傷。
怎麽先認識羅渽民的不是他呢?他一定會把羅渽民藏到李帝努看不見的地方去。
然後呢?再次走上老路,讓羅渽民再自殺一次?
李敏亨試圖揮去自己的想象,然而他心裏知道,就算是他先認識羅渽民,他也沒有辦法一輩子僞裝的彬彬有禮,沒有辦法抵抗控制他的欲/望。他清楚地明白,羅渽民不會停留在真正的他身邊。
他曾經暗自笑過李帝努,把人留在身邊不就行了?
可如今他想,回去見羅渽民的時候,要記得告訴他,他已經把控制器丢掉了。
他會和他道歉,努力取得他的原諒。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們可以重新開始,他一定不會再讓他去做他不願意的事情。
李敏亨打開門的時候羅渽民還躺在他懷裏,李帝努下意識的把人往上帶了帶,換來了李敏亨一聲輕嗤。
“別這樣看着我,只是管家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的美事罷了。你沒關系,但是聽說渽民兩天沒吃過人類的食物了。”李敏亨冷冰冰地說,“我假設你有基本的常識,就算是Fork,只吃Cake的□□也是活不下去的。”
李帝努耳朵發燙,不用看也知道一定紅了。他想解釋,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羅渽民攬住他的頭,撐起身子,旁若無人地和他接吻,李帝努卻不由自主地去瞄李敏亨的臉色,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他哥哥像是把羅渽民當成自己的所有物,并且吝于分享。
即使如此,李敏亨也沒走開,只是看着羅渽民雙肩顫動的樣子,抿緊嘴唇。有那麽一瞬間,李帝努以為自己會看見李敏亨發火,懲罰羅渽民或者別的什麽,但李敏亨看着羅渽民氣喘籲籲地把頭靠在李帝努肩上,然後平靜地說:“你該吃點東西。”
羅渽民充耳不聞,開始穿衣服。他坐到床頭,靠在牆上,李敏亨走向他。說實話,李帝努有點害怕這樣的氛圍,抓了抓臉,随便從衣櫃裏抓了件衣服,他用餘光看着他們兩個。
從他的視角來看,李敏亨的背影把羅渽民整個人遮住了。他看見李敏亨俯下身,像是想要把羅渽民抱起來,接着他的動作奇怪地停頓了一下。
血液飛濺到羅渽民臉上。他居然覺得羅渽民面無表情的臉上憑空有了幾分妖冶。
李敏亨往後倒下,李帝努急忙接住他。
李帝努用力地抓緊李敏亨的手臂,抵抗腦海中的暈眩和耳鳴。
羅渽民哪裏來的匕首?他怎麽會有力氣?不是兩天沒進食了嗎?李敏亨為什麽不反抗?李敏亨的控制器呢?他為什麽不按?羅渽民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個念頭的?他會不會……不,他肯定在不知道的時候被羅渽民利用了。
他腦子裏亂成一團,幾次試圖開口,但不知道該說什麽,羅渽民跨過他們,喉結滾動。李敏亨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抓住羅渽民的腳踝,口中逸出一陣嘶啞的氣聲。
就像用盡全力擠出的細微聲音。
“這樣……你就肯原諒我了嗎?”
羅渽民掙開他。
羅渽民感到口渴。
空氣中爆發開的甜香漸漸遠去,他沖着肉眼可見變得慌亂的管家一笑,提醒道:“你現在可以叫醫生了。”
她用內線叫了家庭醫生,然後追着羅渽民往外走:“發生了什麽事?這些血是怎麽回事?”
“是李敏亨的,我捅了他一刀。”羅渽民說。
管家愣在原地。
羅渽民還在往外走。“醫生呢?怎麽還沒來?”李帝努大聲喊道,“羅渽民呢?”
他最好不要追出來,羅渽民想。他推開門。
雪已經完全停了,路面上淺淺地覆着一層白色的霜。羅渽民踟蹰片刻,邁進雪地裏。
應該穿鞋的。他想。裸露在空氣裏的肌膚感受到寒風凜冽。
對腳下的冰冷觸逐漸感到麻木的同時,他仍然覺得自己的血液正在燃燒。
想要吃掉他,想要他的呼吸,想要用匕首剖開他的胸膛,想要舔舐他溫熱的血液。不僅是從未止歇的Fork本能,還因為欲/望。
如果不是酸苦的咖啡味還殘留在唇齒之中,羅渽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保持理智走出那個房間。
不知道李敏亨會不會覺得還不如之前就讓他死掉比較好。
某種黏稠的情感正在随着體溫一起從他身體裏流失。
他将迎來真相。
血液順着他的指尖無聲地墜落到地上,積雪上綻開鮮紅的花朵。
所有的懷疑都将塵埃落定。
“渽民!渽民吶!”李帝努跌跌撞撞地追上他,抓住他的手,“你現在要去哪裏?以後怎麽辦?”
羅渽民試着用力,沒能抽出來。
李帝努的體溫順着貼在一起的皮膚傳遞過來。
他妥協般地向李帝努一笑:“去自首。或許監獄裏沒有讓Fork感覺飽腹的食物,或許會重新啓用死刑,都沒關系。”
他真的已經很餓了,李帝努應該是帶了阻隔貼的,可是羅渽民似乎仍然能聞到剛被沖煮出來的咖啡香氣。
“重要的是,這一切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他掰開他的手,慢慢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