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認錯
第60章 認錯
她的眼睛很亮, 很堅定,以至于讓聞屹揚不敢和她對視。
顧梨以為他沒睡醒,又說了一遍, “我說,我們玩個寶寶呀。”
她看着他高挺的鼻梁, 明明很立體深邃的五官, 可看她時,總是柔和的眼睛。
已經開始幻想, 他們兩個人的寶寶會多好看了。
啊,一定會很好看很好看。
顧梨十分期待的看着他,慢慢的,發現老公垂着眸,并沒有想要回應的樣子,她臉上的笑微頓。
“你……”她臉湊過去了一點, 想看他眼中的神情,可卻看不到。
她猜測着試探的問:“你不喜歡寶寶麽?”
聞屹揚聽着她的聲音明顯變的有些低落, 應該是有些失落了。
可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他很想脫口而出的說喜歡, 天知道他有多想和她擁有個他們自己的寶寶。
可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
他已經一步步過分到了這種程度, 不能再在孩子的上面再次走錯。
他總要對她負些責任,不能總是仗着她現在這個樣子,就這樣的趁人之危。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 就生下了一個孩子, 對她來說真的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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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要為那個還沒有來到的小孩子負責。
如果之後阿梨清醒過來,她又要如何對待那個小孩子, 會不會連帶着這個無辜的小生命都一起讨厭。
顧梨見他不說話, 就當他是默認了。
“好吧。”
她聲音低低的,有點難過, 她剛剛甚至都已經想好要怎麽打扮他們的寶寶了。
要是女孩子,就給她買盡全天下最漂亮的裙子。男孩子就從小讓他學樂器,那一定很酷。
可是……
她沒想到老公會不喜歡小孩子。
她雖然嘴上說着“好吧”,可還是有點不死心,“你為什麽不喜歡寶寶啊?”
聞屹揚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覺得像是另一個靈魂在幹巴巴的說:“太吵了。”
顧梨好像找到了些希望,她眼睛又亮了起來,“可是,你忘記前天的小粉團了麽?她很乖的啊!”
其實,她之前也覺得小孩很吵,可是前天的小粉團子真的好神奇的改變了她的想法。
她再接再厲的繼續游說道:“前天的小粉團你也覺得很可愛對不對?”
聞屹揚剛想否認,還沒開口,就聽顧梨已經搶先一步道:“是吧!你還逗她了!”
她語氣十分的肯定,就像是杜絕了他的否定。
“……”
聞屹揚眸子微錯,說:“但小孩子總會有個很不乖的過程。”
“那可以請阿姨啊。”顧梨想也不想的說,她也沒打算要自己親自帶,她搞不定的。
聞屹揚像是找到了她話中的漏洞,“所以,我們就要把寶寶丢給阿姨什麽都不管麽?養一個小孩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阿梨你和我都還沒做好準備。”
顧梨很想說,我做好準備了啊,她都不怕痛了還要準備什麽?
可是想想,好像……又沒有錯。
她确實,好像只是做好了生孩子的準備。
至于怎麽養,好像也下意識的要丢給阿姨幫忙。
腦子裏想的,也只是ta長到了幾歲,乖起來以後,那些溫馨的畫面。
從來沒有去設想過,從ta出生到乖起來之前這個階段的事情。
她好像确實頭腦一熱,就想要寶寶了。
但其實,也不是那麽想一出是一出。
是昨晚,她忽然夢到了爸爸媽媽,她已經都快忘記他們的樣子了。
可夢裏,他們依舊那樣的鮮活年輕。
她忽然就有點想哭,然後媽媽就溫柔的對着她笑,說“怎麽還是跟小孩一樣,自己都是當媽媽的人了,比你寶寶還愛哭,也不怕她笑話你。”
什麽寶寶?
她下意識的回頭,就見爸爸和聞屹揚兩個,平時挺嚴肅西裝革履一本正經的人,此時竟然都穿着舒适的家居服,而衣服上充滿了貼紙和一些被水彩畫過的痕跡。
看上去十分的滑稽,可他們臉上卻帶着溫和寬容的笑,在看着面前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笑。
小女孩軟軟糯糯的喊着,爸爸你在把頭低一點,我畫不到啦。
要像姥爺那樣。
顧梨又轉頭去看她爸爸,臉上已經被畫的不成樣子,還有那點像她記憶力的樣子。
她嘴角帶着笑,可眼淚卻不停的流。
媽媽在一旁又是無奈又是縱容的給她遞紙巾,“可怎麽好。”
然後面前的人都看着她笑了,爸爸的縱容,聞屹揚的溫柔,那個小女孩的茫然和不解。
然後又跑過來,快快樂樂的喊她,“媽媽你快來和我們一起玩啊。”
所有人都在溫暖的陽光下,對着她微笑。
連腳下的草坪都是溫暖的,鮮活明亮的。
顧梨忽然找到了久違的快樂和寧靜,就像是回到了小的時候,是從未有過的輕快。
那好像,就是她所認為和理解的“家庭”的意義。
所以,她很想,和聞屹揚有個寶寶。
她會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由“爸爸媽媽和寶寶”組成的家庭。
只不過,她的身份由寶寶變成了媽媽而已。
聞屹揚知道剛剛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甚至如果認真去審視的話,還帶着些指責的意味。
但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從一開始,他好像就沒想好婚姻裏,這些需要面對的問題。
總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或許她下一秒就會清醒過來。
他便等待着她的審判。
便一直發展到了現在這種地步。
他有些愧疚的抱住她,輕輕摩挲着她單薄的背,“再等等好麽,等我們都做好準備的時候。”
“嗯。”
顧梨人在他懷裏,聲音有些悶的應着。
明顯還是低落不開心的,聞屹揚看着她,眼中全是愧疚和自責,好像無論怎樣做,都會有虧欠。
他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頭頂,連帶着,将她的那份低落都深深的感受到。
-
這幾天,顧梨又和陸承安線上線下聯系了幾次,畢竟也是自己的電影,陸承安雖然早已經熟悉之後的全部流程,但她也不能完全做一個甩手掌櫃。
畢竟以後還想自己來呢,當一個真正的導演,總不能以後事事都找人代替。
她還是要學習的。
但是不知道是因為她真的很想要一個十分穩固的,三個人組建的溫馨家庭還是怎麽。
好像走到哪裏,都能遇到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令人羨慕的幸福微笑,就連和陸承安在咖啡店裏聊接下來的工作進度,她都能看到。
那個小男孩安安靜靜的坐在父母身邊,兩個人似乎在忙工作。
一個人看着電腦,一個人用着平板。
小男孩雖然好奇,也對周圍環境感到新鮮,但他也只是來回的看着,并沒有尖叫亦或是故意發出些聲音來好引起大家的關注。
手邊有一個小玩具,還有個連着耳機的手機。
安安靜靜的。
他的父母,也會時不時的擡起頭來看看他,低聲詢問着,他有沒有什麽需要。
小男孩也低聲回應着。
顧梨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兒。
陸承安本來在和她對接些東西,見人沒回複,下意識擡頭,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他只當她是羨慕觸景生情,畢竟,她這樣子的情況,應該永遠也不可能和聞總有這樣正常又健康的家庭關系了。
羨慕也是應該的。
但他終究覺得有些惋惜,委婉的說道:“很多事不是只有那一條選擇。”
如果她結束了這樣不太能放得上臺面的關系,憑她的才情和性格,實在是太值得擁有幸福的婚姻和家庭了。
而不是只能在這裏空羨慕。
顧梨點頭,“你說的很對,所以你覺得我們要備兩種剪輯方向?”
“……”
陸承安以為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所以顧左右而言他。
他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顧梨被他這意味深長的一眼看的有些發懵,但仍繼續跟他讨論着。
但是心情卻有些說不出的低落。
她先一步回到家裏,家裏安安靜靜的,聞屹揚還沒回來。
她換好鞋以後,回到自己的小書房裏,從桌子上抽出一個本子來,打開。
同時拿出一根筆,慢慢的寫着。
自從那天,聞屹揚說完,她說的話媽媽會聽到,而當晚又夢到媽媽後,她就習慣了,時不時得給媽媽寫信。
跟她分享一些好玩的事情。
但今天,她寫的內容有些不一樣。
她覺得老公說的沒錯,可是……
其實她自由慣了,想做什麽就去做,也不會去想一些細節和後果,反正有的是人幫她收尾。缺哪裏,就有人将那個環節幫她補上。
但好像,生養一個小孩子,不是這樣的。
不能像她曾經做事那樣,想做了就去做,沒耐心了或者是新鮮勁過了,就甩到一邊,反正總會有人幫她。
就算不幫也沒關系,又不會有什麽很大的後果。
可小寶寶不可以這樣。
……
聞屹揚回來時,有些意外的沒有見到人,他将購物袋放下,換了鞋後走了上去。
卧室很安靜,影廳也關着燈。
只有衣帽間裏的房間,微微開着。
他走進去,發現人就趴在桌子上,身下還壓着個本子。
他餘光無意見掃了一眼,清秀小字斷斷續續的跳進他的眼中,讓他的瞳孔不由得微縮。
字裏行間的不确定,掙紮,以及隐隐的自責反思,都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從不想去做否定她的那個人。
他知道,這是她給媽媽寫信的小本子。如今,她将這些個茫然寫進來,是要多委屈。
他竟然還是讓她感到委屈了。
內心是說不出的沉痛來。
他擡手,近乎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臉頰,柔柔軟軟的,沒有什麽濕潤。
還好沒有哭。
但也不确定,是不是哭完,淚水已經幹了。
就這樣一個輕輕的觸碰,大概是本就睡得不安穩,他的手還未放下,人便已經醒了。
“吵醒你了?”他的聲音很輕,怕字節會不小心透露自己的情緒。
顧梨輕搖了下頭,人還有些才醒後的迷糊,“你回來啦?”
“嗯。”他擡手,情緒有些複雜的揉了揉她的頭。
顧梨忽的想起什麽,有些緊張的将自己的胳膊将本子蓋住,然後又雙手将本子合上。
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他,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來。
然後他表情一如平時那樣的溫柔,沒有任何異常。
兩個人下樓去吃飯。
今天聞屹揚打算給她做她很愛吃的小魚丸。
是以前小的時候,她愛吃魚,又怕卡到刺,媽媽就很耐心的給她做成魚丸來給她吃。
不過她之後已經很久沒再吃過了。
無論是店裏,還是阿姨做,好像總差了點什麽味道。
可具體差了什麽,她又說不出。
有一次她無意見和聞屹揚說起,今天剛好他并不用加班,晚上也沒有什麽工作要處理,便買回來了一條魚來,打算試試。
顧梨看着他耐心的剔魚骨,将魚肉打碎,又将肉糜汆成一個個圓滾滾的小丸子。
他做這些時神情好專注,和他平日西裝革履生人勿近的感覺不同,十分的居家溫柔。
只有她看的到。
她好像,真的從他的身上,看出到了她媽媽的影子。
她看的出神。
聞屹揚以為她是餓了,他指了指一旁的小蒸鍋,說:“裏面有蒸好的芋泥,餓了先吃一點。”
顧梨搖了搖頭,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的腰,鼻子貼在他背上吻了吻,忽然說:“就是,忽然覺得你好像我媽媽。”
聞屹揚表情有些僵愕的側頭看她。
“我像你……媽媽?”
“……”顧梨也覺得,這話好像哪裏聽上去怪怪的。
又用臉貼在他背上蹭了蹭,解釋說:“就是,好溫暖的感覺。”
“因為我給你做了媽媽給你做的小魚丸?”聞屹揚試着理解她的腦回路。
“是因為……”顧梨聲音有些慢吞吞的,心裏是說不出的感覺熨帖,“你像媽媽一樣耐心的愛我。”
這突如其來的情話,讓聞屹揚的心狠狠的顫了顫。
“你覺得……我愛你麽?”他垂着眸,聲音有些低,低的,顧梨甚至以為這是自己的話錯覺。
她一愣,“當然,你不愛我麽?”
聞屹揚沒答,而去眸色深深的看着她,像是在壓着無盡的情感。
顧梨也沒和他計較,而是繼續回答他的問題,“你和我的爸爸媽媽一樣愛我,沒有人再會比你們更愛我。”
聞屹揚看着她,幾乎想脫口而出道——
那看在,你覺得我這樣愛你的份上,等你清醒過來,也這樣下去好不好。
但他終究沒說什麽,只換成了溫柔的淺笑看了她一樣,像是在接受她的感情。
“試試看,有沒有一點像。”
聞屹揚盛了一勺魚丸放進她的碗裏。
顧梨眉眼彎彎,品嘗起來,她覺得,就算不是媽媽的那個味道,這個魚丸也一定會成為她今後最愛吃的魚丸。
她輕吹了吹,放進嘴裏,整個人都愣住了,熟悉的味道席卷着味蕾,她的眼眶瞬間就充起了淚水。
聞屹揚眉頭微皺,抽出兩張紙巾,伸手給她擦。
一邊擦一邊半拖着調子笑着說:“怎麽吃着還哭上了,總不至于難吃成這樣吧。”
他說完,像是真的不确定,也舀了一顆放進自己嘴裏。
沒等他自己辨別出,顧梨就帶着些哭腔的說:“好吃。”
“好吃就別哭了。”他柔聲說着,帶着幾分心疼。
顧梨雖然眼睛充着淚,可嘴角确實上揚的,帶着幾分好奇和心滿意足,“你怎麽做出來的這個味道?”
“像麽?”他不太确定,但是知道他們曾經住在福城過,所以試着找了找哪裏老一輩的配方做做看。
“好像。”
顧梨說着,又吃了一口,眼淚也不自覺往下落了落。
“和我記憶裏的味道一模一樣,你到底怎麽做出來的?”
她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聞屹揚又是無奈又是心疼的哄她,“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只是加了一點醋。”
他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顧梨沒想到,這些年,她吃過那麽多,竟然只差這麽一點點味道。
她是真的很愛吃,最後連湯都喝的幹淨。
見她終于情緒平靜轉換了過來,又拉着他聊了很多她小時候的事情。
他們家,其實是典型的溺愛鼓勵教育,所以才把她養的這樣樂天派。
主打一個媽媽溫柔鼓勵,有事不怕有爸爸。
不過也調皮過,但是最多的懲罰,不過是沒有了今天的晚飯。
顧梨也不是那種倔種,委委屈屈的拉着爸爸媽媽的手說她錯了以後再也不了,邊說還邊眨着一雙大眼睛流淚,說肚子好餓餓。
這誰受得了。
沒頂過十分鐘,就給她帶回了飯桌,并且還多給她炒了一份愛吃的菜來安慰她。
但顧梨也不是記吃不記打的,錯了就真的會知道會改。
但一般的事情家裏人不會說她,她也就逐漸嬌縱,可底線在哪裏。
聞屹揚聽着,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就幻想那個他們以後養育孩子的畫面,應該也會很快樂很有趣。
他想和她做很多事,一切事。
同時,思緒亂跳,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她剛剛給媽媽寫的信。
她很渴望。
他好像也和她的父母一樣,甚至比她父母還要過分,拒絕不了她的任何請求。
受不了她失望,也見不得她不開心。
他知道,他又開始自我洗腦了。和顧梨在一起以後,他幾乎一直在洗腦自己。
給自己找着各種各樣的借口,來為自己的卑劣找個心裏能過得去理由。
就好像這樣就可以心安理得一點。
“阿梨,”他忽然低聲叫她,凝視着她的眸子,帶着幾分認真的問,“你真的,很想要個寶寶麽?”
“嗯,我很想有一個我們的寶寶。”
顧梨點了點頭,但又有些失落的說,“可是你說的對,我不知道怎麽做一個媽媽,我還沒做好準備。”
“沒關系。”
他揉了揉她的頭,像以往每一次那樣的鼓勵她,“還有我,我們可以慢慢學。”
顧梨看着他,有些怔愣,随後眸子先彎了起來,像是比大腦先反應過來,眼睛亮亮的抱住了他。
臉埋進他的脖頸,同時又忍不住輕吻着他的耳側。
耳鬓厮磨着。
聞屹揚不知自己何時,開始有了賭徒的心理。
他以前從不這樣,總是分析清現有的局勢,自己的籌碼,又如何各個擊破,做到心有成竹,也會做更壞的打算,在最壞的打算下,他都會在想出一個如何兜底讓損失降到最低的方案。
可他現在開始賭。
賭阿梨或許永遠就這樣把他當錯成最愛的老公;
賭阿梨或許在醒過來後,因為有了孩子的關系,多少會對他殘留些感情。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最壞結果,也沒辦法再做出什麽傷害最小幹預。
他只能和盤推出,進行一場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