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第19章 (1)
早上七點多,沉寂一夜的馬路,開始吵雜起來。人聲,車聲,樹上鳥雀跳叫聲。
而程少華跟徐瀞遠,躲在帳棚內說話。他們席地而坐,打量對方,發現彼此都瘦了。
“你不是說要分手?”徐瀞遠問他。
“是啊,要分手。”
“那還來這裏搭帳棚?”
“對啊。”
“所以……這是想幹嘛?”很讓人困惑欸。
“不甘心啊,覺得就那樣分手太便宜你了。”
“不然你是想怎樣。”徐瀞遠不懂。
他對她笑。“那天你走後,我越想越氣,你這女人把我當什麽?玩物嗎?只想跟我吃吃喝喝,偶爾上床。這樣糟蹋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太可惡了。”
“對,我就是那樣,難道要我騙你,跟你說我是認真的?程少華,結婚生子,責任義務,那些對我來說太沉重,我沒辦法。”
“為什麽沒辦法?”
徐靜遠沉默了。
程少華知道為什麽,因為她想找鄭博銳報仇。他真想掐住她頸子,搖醒她、痛罵她,罵她,“你這個笨蛋,競然想毀掉自己!”
現在,知道她苦衷,他不逼她了,她的腦子沒辦法正常思考,她被傷痛內疚,複仇跟憤怒,攻擊到腦殘了。對,就是這樣。對一個腦殘的人,不能講道理。這是程少華分析好幾天得出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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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跟她坦白。“徐瀞遠,你害我很傷心。”
她聽了,臉頰微燙,難堪又感動。“難道只有你可以實施‘小狗成交法’?”她眼眶燙,心口酸。看他消瘦,心裏自責,又生氣。“就是因為你的‘小狗成交法’法讓我覺得跟你談戀愛不用負責,可以輕松沒壓力我才……我又不是故意讓你傷心,而且……你看起來也沒那麽脆弱。”
“是,你比我強,你厲害。”
“我們現在要坐在這裏,批判彼此嗎?”
“對,這是批鬥大會。”
“給我東西吃,就覺得能痛快罵我?”
“對,罵你也要先喂飽你再罵。”
她愣住,憋住笑。唉,他這樣講,害她認真不起來,她被這狀況搞糊塗了。
“所以到底想怎樣?對我不爽,我不是也很痛快地分手了,我又沒糾纏你。你還要氣我,那我也沒辦法。”
“你的愛情觀我不能茍同。不過……雖然分手,我們還是能當好朋友。”
“好朋友?!”這哪招?不要吓人了。
他雙手盤胸前,像談判那樣娓娓道來。“我冷靜想過,我們一開始就不該交往,我是誤上賊船,不過——”
他湊近,眼裏閃着笑意,目光直盯着她。“我必須承認,跟你在一起時,還是滿快樂的。所以,我們來當好朋友吧?”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連最麻煩的戀愛都談過了,當朋友應該更容易吧,沒有壓力,沒有責任義務,沒有未來的計劃。就這樣,當好朋友好了。事實上,過去你迷戀我的肉體,根本沒真正和我相處過。”
“迷戀你的肉體?你真敢說。”
“這是你說的啊,把我當洩欲工具,我不怪你,我身材好功能強,我是人間極品,令人垂涎——”
她臉紅,好用力憋住笑。
程少華就是有這本事,話題兜來轉去,忽然現實中殘酷煩惱的那些都被兜到迷糊了,他把她兜進了他的文字國裏。
當朋友嗎?她好奇,問他:“怎樣當朋友?”
“你不知道怎麽跟人當朋友?你沒好朋友嗎?那位章曉陽不就是你的好朋友,你跟她平常怎麽往來,我們就怎麽往來啊。”
章曉陽?一提起她,徐瀞遠臉色一沈。“她不是……我們不是朋友。”不對,應該這麽說:“我不會是個好朋友。”
這是真話,她曾一心一意只想改變跟妹妹的生活,渴望脫離貧窮跟混亂的家庭,忙着賺錢,追逐名利。除了工作,除了妹妹,她沒認真去關心過別人,她甚至連章曉陽喜歡上王仕英都不知道。
認真想來,這一路她都在傷害人,所以她不覺得自己值得被愛,更不配和程少華這樣優秀的男人攜手未來。她苦笑。“我很壞,我沒朋友。”有時她會想,如今這麽痛苦落魄,是被上天懲罰。
程少華看她低頭,皺着眉,似乎很沮喪。
他問:“好,那我問你,你跟你妹在一起時,最喜歡做什麽?”
她說:“我們看電影,上漫畫館,聊天吃飯,非常快樂,什麽話都可以講,不過她死了。”
“那好,就像你跟妹妹相處那樣,我們來當好朋友吧。”
徐瀞遠擡起臉,猶豫着。他對她笑,是那樣溫暖的笑容,她好難拒絕。
他說:“剛好,我也沒好朋友,你看郭馥麗怎麽罵我的就知道,我也不擅長跟人當朋友。所以我們就互相利用吧,有空時,一起去看電影吃飯聊天什麽的——”
“就這樣?”
“對了……要是氣氛對了,剛好有需要,可以上床。”
“這跟之前說的有什麽不一樣?就是炮友。”
“唉呀,啧,你一定要講得那麽難聽嗎?”
“我沒說錯啊,幹嘛玩文字游戲,你又不是未成年——”
“我是作家,作家就是要玩文字游戲。不要說炮友,是好朋友,沒有責任義務,沒有壓力,在對方喜歡上別人以前,我們是一起吃喝玩樂,寂寞時互相作伴的好朋友。這可以吧?”
聽起來很輕松,徐瀞遠猶豫着。如果是這樣,就沒有耽誤他的問題,不怕他的感情她還不起。然後她要做什麽,也不用被幹涉,更不用顧慮他。
“OK?”程少華催促。
“如果是這樣,我OK啊。”
他笑了,握住她雙手。
她也笑。“好朋友可以這樣握手?”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因為我們是比較特別的好朋友。”
“你很會玩文字游戲。”
“我們還可以這樣——”輕握住她後頸,将她攬近,他吻了她。
人困在不幸記憶或置身黑暗歲月時,很難發覺到,仍被這世界照顧着,尚有一些可喜的細微末節,向你暗示美好未來的可能。
對徐瀞遠而言,日後想起這段黑暗歲月時,關于程少華的那些片段,原來都是種種被世界疼愛的證明。
當時序來到荔枝紅,西瓜甜的酷夏。
停車場小收費亭,只有風扇,吹送熱風,每日像火烤中的烘爐,這通常也是徐瀞遠脾氣最暴躁的季節。
有幾次,程少華來找她,會帶一種裝在杯裏的泡泡冰。混着花生跟紅豆,入口綿蜜,香氣濃郁,極甜美。他常帶這麽甜美的冰品過來,跟她一起吃,陪她上班。
他來時,會搬來她房內唯一的一張木椅,坐在收費亭窗口外,陪她聊上幾句才離開。
有一回,老板汪大吉買菜經過,見着他們。一個坐亭內,一個坐亭外,一人一杯泡泡冰,聊天說話。
老好人汪大吉搖着扇子,笑呵呵地喊過來。“感情很好喔,約會呴?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是朋友。”徐瀞遠說。
“是好朋友。”程少華說。
“随便啦,哈哈哈哈哈哈。”汪大吉也真随興,晃過來跟程少華讨冰吃。“這什麽?好吃嗎?”
“泡泡冰,要不要吃看看?”看在老板不叨念徐瀞遠上班跟他聊天,程少華也就随便地說這麽一句客套話。沒想到汪大吉真神人也,不拘小節,真搶走他手中湯匙,吃一大口,贊不絕口,整杯端走。
“這給我吃,你吃她的好了。”汪大吉笑咪咪走了。
程少華錯愕。“他真敢拿,整杯給我端走耶!”
“不然呢?你以為他會不好意思?”徐瀞遠笑了。“把你那杯給我。”
“才不要。”
他們笑鬧着,感情比以前更好。雖然,他們是好朋友,不是戀人喔。
好朋友,就是可以一起看很久很久的電影。
因為程少華,徐瀞遠重溫那些與人往來的愉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