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名門淑女不能在人前落淚，即便悲痛難忍也不能讓人看出軟弱來，這是宋成凱教的。
所以，宋苓煙只在睡前抹眼淚。
宋苓煙在生日這天失去一切，可轉頭又像什麽都沒改變過一樣，她吃的依舊是宋家廚師做的菜肴，味道不曾變過，衣服照着她的喜好安排，住的雖然不是城堡，但她早就發現這裏的擺設都跟她家相同。
從卧室到回廊，就連餐廳透明的玻璃天頂也一樣。
“早啊，宋小姐。”
聽到聲響，宋苓煙收回仰頭往上看的動作，站起身來向秦時雨打招呼，“秦小姐你也早，叫我宋苓煙就好。”
秦時雨點頭，坐在她旁邊，順手拿起面包，正要抹上果醬卻被新來的廚師打斷，“這是我們專門為苓煙小姐準備的早餐。”話說到這份上，擺明了不讓其他人動。
倒是宋苓煙解圍：“李廚，這裏不是宋家。”
“我知道，可是苓煙小姐，江總請我們過來時只說跟以前一樣，只服侍你一人，那些空運回來的食材當然也只能你一人享用。”
宋苓煙被堵得面紅，“可，這裏不是宋家。”
翻來覆去就這一句，那些廚子更加嚣張，“這不就對了嘛，我們現在只聽江總的，苓煙小姐好好享用就是。”
宋苓煙咬唇，怕是也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這就好玩了，秦時雨将面包片放回去，擦擦手去冰箱找牛奶。
“秦，秦小姐？”
宋苓煙跟上去，秦時雨喝着牛奶歪頭笑，“苓煙小姐，回去吃早餐吧，吃完上樓做例行檢查。”
宋苓煙因為那句稱呼一下子感覺到兩人間隔開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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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裏也許連客人都算不上，畢竟她和江晏好些年未曾見過面了，而秦時雨是江晏的特助，更像是這裏的女主人。
宋苓煙有些難過，早餐本就沒胃口，這下連牛奶都喝不下去。
李廚出來撤餐盤，見上面東西都沒動，“苓煙小姐，今天的食物不合胃口嗎？”
宋苓煙搖頭。
“與平日無二，要不我再換一道中式的試試？”
宋苓煙再也沒忍住，放在腿上的手緊握成拳，幾秒後又松開，臉上還保持着最後的禮節，“李廚，我從今天起都不吃這些了。”
“什，什麽？可江總……”
李廚慌了，她不吃了意味着他們就要失業。
“江總許了你們什麽好處？”
身後吊兒郎當的語氣襲上來，宋苓煙昨晚上見過他，是專門給她治病調養身體的醫生，不過穿着花襯衫大褲衩，像是要去沙灘渡假。
李廚是宋家的廚師長，也沒怕的，“江總說只要服侍好苓煙小姐，薪資翻倍。”
“哦，為了錢，就想當江晏的狗，有意思。”
李廚頓時火大，“你，你怎麽罵人呢？”
“進了江家的地盤，能做他手下的一條狗也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你不要多的是人要，急紅眼就糟糕了。”
“你算什麽東西？你要當畜生可別跟我比。”
“畜生？找死！”
周言棋拿起桌上的餐刀擡眸甩去，直接釘在李廚身後的牆上。
宋苓煙眼底浮起慌亂，剛要勸到被秦時雨拽走。
“秦小姐，實在抱歉，都是我的問題，我代李廚跟你們道歉。”
秦時雨拖她上樓，都被氣笑，“你跟他們不同，也用不着跟他們道歉，他們在宋家都被慣壞了，但在這裏事事都得講規矩，如果江晏不在，規矩就得他們定。”
樓下，姚近也回了。
李廚秒慫，看到兩個壯漢坐在桌前将魚子醬當普通果醬一樣抹上面包吃，坑都不敢吭一聲。
**
宋苓煙縮在沙發上，連手邊的玩偶都一樣，她看着這陌生又熟悉的卧室，心裏格外悵然。
“扣扣扣。”
三聲敲響，宋苓煙開了門，周言棋和一個護士進來，他慵懶的靠在牆邊，“例行身體檢查，請宋小姐配合。”
護士給宋苓煙測體溫，再注射一些針劑，宋苓煙全程沒說話，她手背、胳膊上已經留下好幾個針孔印子，她天生皮膚白，打一針就很顯眼。
周言棋也在觀察這位宋小姐。
不哭不鬧，沒有嬌氣的維護家中以前的傭人，營養針劑打進去很疼，這點秦時雨都不敢輕易嘗試，她以前在希林島打太多現在看到就害怕，而宋苓煙卻只是眉頭微皺并沒怨言，是能忍還是沒感覺？
周言棋眉眼湧上不快，不管了，誰叫江晏說要她快點好起來，她不吃東西，即便是吃也吃很少，身體怎麽好的起來？
整天病怏怏的，也難怪宋成凱會在飲食上面花大功夫。
這倒好，廚子都敢在江家鬧了。
“呵。”周言棋下意識的揚起唇角，帶着幾分冷意，全被宋苓煙看在眼底。
“周醫生。”她檢查完，喊他。
“怎麽？”周言棋看向她，眼神漠然。
宋苓煙開口：“麻煩跟江晏說一聲，沒必要專門為了我去請回那些廚師。”
周言棋笑了，“你的意思是讓我攆他們走？”
宋苓煙搖頭，“父親出了事，宋家是擔負不起他們生存的，我想找你們借一筆錢，給廚師和以前的傭人彌補幾個月的工資，也好讓他們有所周轉，方便之後再找工作和落腳的地方。”
周言棋懵了，掏了掏耳朵，“你等會，我叫時雨上來。”
他沖下樓，對着時雨和姚近指着樓上說：“我真服了，這姑娘真的仙女下凡，披着光來的，是真純情聖母再世吧，她還想給那些人遣散費。我靠，她是不知道宋家被封那天，黑市出現多少宋家的東西，那些傭人手腳太不幹淨，在紀檢眼皮子底下都敢拿東西，別提以前是怎麽照顧人的，按那聖母的性子沒少受氣吧！”
“咳咳……”
姚近咳嗽幾聲，周言棋翻他白眼，“你感冒了？”
“咳咳……”
秦時雨也咳嗽起來，周言棋一句“你也”沒說完，大廳裏響起江晏的聲音。
“周言棋，我看你太閑，危城的事務你去處理，陸知南今晚的飛機，可別跟丢了。”
周言棋委屈拉下臉，一邊跟兩人使眼色，“老板，怎麽對我們還玩這套呢？”
“方法不用講究太多，有用就好。”
“得嘞，我去懲戒室領罰。”
“不用。”
聲音消失。
秦時雨幸災樂禍，“得了便宜偷着樂吧。”
周言棋樂不起來，“我不明白怎麽就不用受罰？”
“嗨，白瞎。”姚近和秦時雨互看一眼，這直男沒救了。
秦時雨去找宋苓煙，收到姚近的微信。
——他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摸不透，你做的純手工雙皮奶不都白費功夫？時雨，追夫路漫漫長啊。
附帶幾張超卡哇伊表情包。
平頭壯漢，平時臉色板一下都能吓跑幾個人，竟然還發如此賣萌的圖，可恥！
秦時雨也不含糊。
——滾。
在餐廳，周言棋怼了廚師，幫了宋苓煙，江晏自然不會罰他。
多淺顯，他看不清。
秦時雨對宋苓煙有了新的轉變，聽說她住城堡當時都笑出聲，結果立馬被調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做工程調研。
宋苓煙是被養成了公主沒錯，但不嬌縱，心腸好。
住在城堡的公主，親手打破童話，也該像俗人一樣活下去。然而，她注定被老板捧在手心裏，白紙對上黑墨，簡直一出好戲。
秦時雨敲上房門，“聽說你想遣散那些人？”
宋苓煙點頭。
“那你自己跟老板說。”一支手機遞上來，“你的手機被老板拿走了，你還需要什麽跟我說就是。”
她的手機裏只有三個號碼，爸爸、集團律師、管家，拿與不拿都沒差別。
宋苓煙問她，“我要在這呆多久？”
“這個不歸我管。”
宋苓煙沉默了，秦時雨卻說：“以現在的情況，你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既來之則安之，等他回來一切都有好轉。”
“好。”宋苓煙向她道謝，“我現在給他打電話會打擾他工作嗎？”
“不會。”這世上只有她可以随心随意不受限制，而她還沒意識到這樣的縱容是基于什麽。
宋苓煙雖然得到了允許，但她猶豫了半個鐘頭才拿起手機，沒打電話而是刷到搜索頁面，房間裏沒有任何多餘的智能設備，她想查都沒法，秦時雨讓她缺什麽就說，可她隐隐發覺他們不太想她與外界聯系。
還好她遞來的手機能連上網，宋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她沒找到父親的消息，那兩個碩大的“逃跑”已經刺到她的眼。
不是這樣的。
爸爸不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他不會丢棄她。
眼淚滑落下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臉上涼涼也顧不得抹去，眼睫上挂着晶瑩淚珠，忽然揚起頭看向窗簾一角。
似乎有什麽在牽引着她。
另一座危險的城市，江晏牢牢盯住眼前的女人，她哭了。
随即手邊的電話響起。
他目不轉睛看向屏幕上的嬌影，他的煙煙長大了，清純誘人。
“江，江晏......哥哥。”
他唇角上揚，哥哥麽？
“煙煙，我在聽。”
宋苓煙眼淚啪嗒啪嗒滾下來，滴在手背上。
她什麽都沒說，哭的停不下來。
江晏眼神都變得溫柔，“煙煙，有我在，不用擔心。”
他5歲進宋家，宋苓煙還沒出生。
相處十多年，他很少看到宋苓煙哭，唯有那次在他面前哭到昏厥。
宋成凱常說，真正的淑女從不再外人面前落淚。
而她的軟弱，從始到終都只在他面前輕易釋放。
江晏喜歡她的眼淚，甚至想把那一顆顆甜美都占為己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