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歸汀
歸汀
二十年前。
康佩帼設計出科技和藝術結合,流線性極強名牌超跑,用來饋贈給每一個投票人。
這種程度的謝禮,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值得被贊譽二十年。
這次,他們三位競選者,會送給投票人的謝禮,也是被所有人津津樂道的事情。
自年初那場招商宴後,江衍鶴根本無心拉攏京域任何一個人。
他似乎根本無心去和他們來往,好像輸贏不重要了。
江衍鶴從巴黎回來以後,舉止低調。
他鮮少在媒體面前露面,連家都沒怎麽回,就泡在公司。
與之鮮明對比,徐傑不斷地舉辦宴會,參加金融峰會,不斷地買自己家裏品牌的熱搜。
江衍鶴絲毫不慌。
急切地想靠江衍鶴的名聲,來擡升家裏股價的朱茵敏,卻急了。
因為他失敗的話,迎娶的人,是翡珊。
霍鴻羽之前提點過朱茵敏,說她根本不懂江衍鶴需要什麽。
她痛定思痛,在家裏搗鼓了薏米粥的做法。
最後朱茵敏放棄了,連夜找來了家裏休息的中式廚師。
小火滿炖,輔以松葉蟹和布列塔尼藍龍蝦,放了青筍、猴菇和人參。
選舉臨近。
江衍鶴根本沒有尋求過朱家絲毫幫助。
朱茵敏坐不住了,提着紅木食盒出了門。
朱茵敏來明旭大廈的時候。
已經是深夜了,附近的CBD大樓依然燈火璀璨。
她從旋轉門進去,把波浪卷發往後撩,幹練的短襯衫修飾性感的腹部線條。
值守的前臺小姐,攔住她的腳步。
詢問她是否有預約。
朱茵敏蹙起眉頭,摘下墨鏡,說要給江衍鶴送夜宵。
如果是商業企劃案,前臺小姐一定會把朱茵敏攔在外面。
這個點談什麽工作。
她手上拿的是夜宵,江衍鶴有胃病,這是明旭員工都知道的事。
前臺小姐略一思忖,往秘書室打去了電話。
祁助理不在。
這個點,應該已經下班了。
內線無人接聽。
前臺小姐只能溫聲細語,為不耐煩的朱茵敏刷下員工卡。
順便提醒她道:“江總工作的時候很厭煩別人打擾,朱小姐可以在會客廳裏等他,等他出來。”
朱茵敏冷着臉回怼道:“我和他之間,不需要外人介紹經驗。”
前臺小姐心裏一梗,咬牙笑着說:“我的下班時間是在八點,朱小姐一會下來的時候,讓江總幫你按電梯吧。”
“叮——”
電梯到了。
她穿過長長的走廊,高跟鞋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江衍鶴此刻在幹什麽呢。
朱茵敏忽然起了窺探的心思。
她半蹲下身,姿勢優雅地脫掉高跟鞋,拎在手上。
高跟鞋的聲音太刺耳了,她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祁彌下班了,偌大的一層都沒有人。
朱茵敏在會客室裏等待了幾分鐘。
她把手上的紅木食盒放下,嘗試着敲響江衍鶴辦公室的外面套房的磨砂玻璃門。
她在門口徘徊了一下。
“嗯....”
她聽到了小聲啜泣一樣的喘息聲。
朱茵敏心髒猛地一顫,簡直如遭雷擊。
隔着不太清晰的磨砂,蒼白漂亮的人,美得讓人心悸。
禮汀穿着一條很薄的白裙,正坐在江衍鶴身上,手指微微下垂。
她的眼睛被緞帶蒙着,露出小巧的鼻尖和被吸吮到充血的紅唇。
朱茵敏調試了很久角度。
終于找到了一線的縫隙,能夠清晰的位置很清楚地看見裏面的情景。
裏面的裝修還是之前一樣冷調的風格,唯一的區別是江衍鶴懷裏的人。
禮汀長長的黑發鋪陳在肩膀上,紅痕蜿蜒至裙子的衣料裏,皺褶有可疑的水漬,纖細的雙腿無意識地顫抖着。
她在她懷裏縮成很小一點,嘗試着想要逃出他的桎梏。
禮汀被人用長腿勾着,鎖在桌子和他之間,禁锢得很緊。
不知道多久,朱茵敏聽到裏面的聲音細細地響起來。
禮汀黏糊糊地說:“老公...你別不要我....”
猛然意識到裏面的兩人在做什麽。
朱茵敏扶着摩挲玻璃的手指都在發抖。
他們人影融在一起,難分難舍。
江衍鶴把臉埋在禮汀發絲間,迷戀地嗅着她的氣味。
總裁辦公室的冷氣很低。
他用溫柔手掌覆蓋着她的小腹,接着從桌上随手拿出一件西服罩在她身上,“怎麽舍得不要,汀汀真讓人上瘾。”
禮汀趁着對方撫慰自己,輕聲撒嬌說:“我不想考Hunter Education Certificate,那些槍很重,手也很疼。”
“我不是和汀汀做過約定嗎。萬一有一天,你需要用槍對準我,像今天這樣,被我這樣對待。”
江衍鶴摘掉她眼睛的緞帶,眉梢褪去淩冽,很寵溺地替她把加在睫毛上的長發撫開。
“害怕我嗎。”
“很喜歡和老公做這種事。”
她不斷地搖頭,雪白的絲帶已經被眼淚浸濕:“剛才是你太壞了,我都沒來得及拉上遮光簾。”
“所以,不要說那些讓我感到害怕的話。”
禮汀睜開薄紅眼睑,細白的手指無意識抓撓一下衣領 ,在他懷裏貼緊了一點:“....你會救我.....你不會傷害我的對不對。”
禮汀手腕上的細鏈發出不安的脆響,就像她的心,在嘗試着靠近他,細碎顫抖的轟鳴。
兩人之間暧昧得宛如荒草園遇到春夜火。
摧古拉朽的愛意之下,藏着不可能給對方講出來的秘密。
“下次再不去線下狩獵課程考試,我就懲罰你。”
他在她耳廓低語,溫情脈脈,折騰完她以後總會抱着撫慰很久:“萬一我不在你身邊,總要學會保護好自己。”
“我不想學,我很笨.....”禮汀不安地又往他胸口埋了埋。
她感覺到那人在輕柔地捏着她的後頸,又安心地閉上眼睛:“你說讓我對你開槍,把我吓壞了,我不想學。”
“除非你答應我,笨蛋小貓不許離開我半步。”
江衍鶴揉着她的頭發,黑眸裏思維很散,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鋒利的冷白下颌線就像夜霧中的輝月,近乎窒息的英俊。
“當然了,很黏你,絕不分開。”
她心虛地提高了聲音,動作幅度比較大。
之前流出水沾濕了男人的褲腿,禮汀臉羞恥地紅了。
江衍鶴用西裝把她裹緊,在她并起來的細腿上搭上小毯子。
被他安頓好後,她很乖地在他懷裏找到了一個舒服地姿勢,企圖閉上眼睛。
周圍很安靜,她能聽到他一起一伏的心跳。
“等幾天我要去康涅狄格州,我沒在,你要乖一點。”
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黑發,做出以退為進的姿态,揉着她的發旋。
感覺到禮汀安心了不少。
江衍鶴一點點舔吻她之前被他吸到充血的嘴唇:“跟在我身邊很危險,我不能把你置于險境。”
“我去考!”
禮汀眼睛濕漉漉地撲閃了着,聲音很細卻很篤定:“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危險的......我會好好守護你。”
她挪動身體,咬住了他凸起的喉結,聽到對方性感地悶哼一聲。
男人悶悶地低笑道:“既然答應我了,不去考會被懲罰的。”
兩個人擁吻在了一起。
他輕柔含住了她的耳垂。
禮汀就先卷入了一場滅頂的漩渦裏。
她的身體顫栗起來,就像在春風中抽芽的新葉。
“別動。”
他拖住她的後腦勺,更深入病态地去探尋他的舌尖:“別說守護這種話。”
江衍鶴嗓音沙啞地嘆息道,:“汀汀,如果誰敢碰你,我一定讓他加倍奉還。”
朱茵敏就像受虐一樣,聽完了全過程。
她氣得臉色發白。
想起之前她和蔣嘉禾對禮汀做的事,嘴唇幾乎被她咬出血。
有一種令她血液倒流的恐懼感。
江衍鶴一定會對傷害禮汀的人,睚眦必報。
自己當然不會例外。
她走了出來,慌忙地收拾放在會客廳的紅木食盒,手指在發抖。
蔣嘉禾給她打電話,問詢她,需不需要來接她。
他打來電話。
手機發出清脆的鈴聲。
位于裏面的江衍鶴,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外面的動靜。
“是誰。”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但是帶着警惕的冰涼。
朱茵敏慌不擇路地從走廊出去。
穿過那些緊閉的玻璃隔間,電梯還沒有到。
她害怕江衍鶴追過來,但她心已經在萬丈深淵了。
她根本不知道。
她到底應該期盼,他把她當成一個打擾和窺探者一樣追過來。
還是他撫慰着懷裏那個蒼白易碎的人,舍不得離開她半步。
她是從樓道裏下三十樓的。
因為沒有電梯梯卡,她在亮着冰冷寒光的樓梯裏繞了一圈又一圈。
朱茵敏活了二十多年,她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剛去英國,遇到沒禮貌的闖入者挨家挨戶的敲門。
那時候她對黑人有一種天然的畏懼,是江衍鶴幫她報警解了圍。
她不習慣只穿着絲襪走路。
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有些輕微的潔癖。
可是換上高跟鞋,連續地走樓梯,腳趾前面來回摩擦,疼得難受。
手機鈴聲在樓道裏悠揚,蔣嘉禾又打來了電話。
朱茵敏在冰冷單調的樓道裏走了太久。
她害怕紮到腳,又穿上鞋。
她扶着牆下樓,高跟鞋發出啪嗒的聲響。
眼下蔣嘉禾的電話,就像一道治愈的春雨,滋潤着他的心田。
“小敏。我已經在明旭樓下等你很久了,需要我上來接你嗎。”
蔣嘉禾明知道她想和江衍鶴獨處的,依然不合時宜地想來接她回去。
平時,她一定會對他态度惡劣,指責他就是不願意放任自己,去追逐江衍鶴。
但今天不一樣了。
自己出門的時候,随口交代的地址。
蔣嘉禾也亦步亦趨地跟着找來了。
這個男人,這個一直被自己揉圓搓扁,當成替身。
根本沒有想過和他在一起。
可是除了他,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随時确認自己的位置,來找到自己呢。
“我在明旭的樓梯裏。”
朱茵敏艱澀的自圓其說道:“走樓梯很累,我餓了,我不想送粥給他喝了。”
她提醒他:“你順着樓梯走上來找我。”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哪一層。
風把門吹得發出“砰隆”轟鳴聲。
朱茵敏本來就怕黑怕鬼,怕一個人獨處。
她不禁小聲尖叫起來:“啊——”
手機掉落在地上。
撿起來的時候,屏幕亮了一下。
“Yumine,出來喝酒,老地方,到時間不來的話,你得給我們點單。”
朱茵敏:“我現在被困了,不方便。”
那邊的朋友:“裝呢?誰不知道你以後是首席太太,這麽高的地位,誰敢困你?”
是回國後融入的那幫圈子。
他們嘴上叫着寶寶老婆,一杯一杯地給她灌酒。
這幫朋友,蔣嘉禾說過他們勢力虛僞,讓她少和她們結束,當時她極度不耐煩。
是啊,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蔣嘉禾,誰來關心她絲毫。
蔣嘉禾不讓她碰那些迎來送往,只會勸她別喝酒了,傷身體。
甚至,他混跡在她的那些賓客之間,幫她擋酒。
可是這些她沒有放在眼裏的小事,已經是蔣嘉禾能做到的極致了。
蔣嘉禾不知道爬了多少層樓梯,反正他很快就找到了她。
現在是夏季,他的額頭上浸滿了汗水。
他看見朱茵敏正灰頭土臉地坐在樓道裏,一勺一勺地往嘴裏喂自己喝粥。
蔣嘉禾不禁心疼了起來,他聲音顫抖地蹲了下來:“小敏,害怕嗎,對不起,剛才我........”
“我好餓....”
朱茵敏嘴角的口紅已經花了,睫毛也掉下來一半。
她無聲地掉着眼淚,一直不停地喝粥。
眼淚無聲地滑落。
其實,她在箱根看見江衍鶴對禮汀身體病态的渴求,她已經知道了他對禮汀的執著。
可是,看着他幸福,她的心裏就像填不滿的千條溝壑。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被嫉妒蠶食腐蝕着。
“我沒事.....我就是很餓.....”
自己深愛的人,已經在做另一個女人的蓋世英雄。
她年輕氣盛,無法從這個得不到的心瘾裏,給自己開脫出來。
“哐當——”
粥被她一腳踢翻。
她狼狽俯在蔣嘉禾肩膀上嚎啕大哭,說不清是痛苦困頓,還是感動安定,或者是更抓心撓肝的下一輪追逐。
她想起那個蒼白漂亮的人,黏在江衍鶴懷裏說的話。
不,要,離,開,我。
于是朱茵敏低聲重複了一遍:“你不會離開我的吧,蔣嘉禾。”
這個男人自然不會說出:“怎麽舍得不要,小汀讓人上瘾這種話。”
他卻一直在嘗試着擦她衣服上沾滿的粘稠的粥。
怕一向愛美的她,會受不了海鮮腥味混合着的黏膩。
“好了....好了不哭,我不是一直在這裏嗎。”
朱茵敏深吸了一口氣,酸澀的鼻尖終于好受了一點。
“那你說,我倆誰離不開誰啊。”
這次蔣嘉禾倒是回答地很快,不斷地哄她:“我離不開你....小敏,你別哭,我真的受不了。”
“什麽受不了?”
“你是......會心疼我嗎?”她有點沒反應過來,重複了一遍,問道。
“嗯,所以別哭,我說過,我一定會幫你得到江衍鶴。”
蔣嘉禾篤定道:“上次我們幫助了那麽多人,我把他們請出來,讓禮汀懂得遵守她的約定,早點離開江衍鶴。”
他看着懷裏淚眼婆娑的人,嘴角輕微地向上揚起,一直在盯着她看。
“看我做什麽?”朱茵敏不解風情的問。
“你好看。”他的臉有些紅。
朱茵敏不哭了,她伏在他的背上:“那,你覺得我和禮汀誰更好看,你那天不是說,她是小美人魚嗎,啧,想不到她在你心裏,美到這種地步。”
“今天的小敏也是公主。”
“這樣的誇獎很幼稚,我不是也在Kensington買了一個城堡一樣的別墅嗎,我就是要高貴一些。”
朱茵敏任由蔣嘉禾給她拎起高跟鞋,補充道:“我也有能力有手段,不是為了男人在争奪,我不想否定我自己的價值。”
蔣嘉禾: “我很喜歡小敏工作的樣子......今天的确是公主啊,高塔上的莴苣公主......我要爬很多樓梯才能看到你的樣子......但是看一眼就覺得,讓我做什麽都值得。”
“禮汀的确很漂亮,可是我就是不明白,她那副樣病恹恹的樣子,為什麽就那麽招惹江衍鶴癡迷。
朱茵敏抓皺了蔣嘉禾的衣領:我每次看到她,她都在他懷裏,真會勾引人啊,就像禮汀生來就是....就是給他操的.....我真的受不了。”
“沒事小敏,禮汀也高興不了多久,我馬上讓那群人把她約出來見見。”
他溫聲安慰她:“還有不到一個月,就到選舉的日子了......最近好像有一些傳言,說禮汀家裏的慈善基金有問題,我懷疑是姚世玫他們在造謠。可能我們還沒出手,她自己先垮了。”
“你要答應我,就算我和江衍鶴結婚了,你也要留在我身邊。”
朱茵敏在他背上,恹恹地說。
“當然。”蔣嘉禾想也不想回答道。
朱茵敏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聽說禮汀的那條魚尾婚紗,被她改了還沒有定制好,不知道她還有沒有穿上的機會。”
所以最後,明明答應了他,去加州考狩獵課程實操學習的小貓,還是失約了。
因為楊洵約了禮汀見一面,說他妹妹楊舒彤已經出院了。
現在,楊舒彤也不打算去非洲了,在國內找了家大型新媒體公司任職。
楊洵想着讓禮汀出來,和他妹妹楊舒彤見一面。
禮汀想都沒想,就回複了好。
果然。
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最對不起的,就是江衍鶴一個人了。
明明自己承諾說,要好好學槍,要守護他。
可是關鍵時候,她又爽約了。
江衍鶴把自己送到加州,然後轉機去康涅狄格州。
他不知道,她下飛機,就買了回京域的機票。
才沒有反骨。
禮汀真的很想看看那些病人治愈的樣子。
這樣她會覺得一切值得。
禮汀在心裏愧疚,默默祈禱愛人平安。
對不起呀哥哥,下次,下次我再學吧。
可是真的,還有下次嗎?
說不清是刻意為之,還是嫉妒到最後,會讓人心生邪憧。
朱茵敏得知楊洵的妹妹楊舒彤,對自己,和直接幫助過她的蔣嘉禾,都非常感謝。
他們提出來想要約着自己和蔣嘉禾出來,吃飯表達感激之情。
朱茵敏施舍性質地說:“那你們也把禮汀找來呀,雖然她也沒什麽用,沒出力也沒幫上忙,但你們好歹要讓她知道你們在我的幫助下,康複了啊。”
楊舒彤尋思片刻,回複道:“行,那就帶上她見一面吧。我有個朋友叫小霞,被我從非洲帶回來的,出來的時候有點抑郁症,現在跟着禮汀的阿姨在做慈善機構。我有個同事好像接到了一樁舉報,說方蘭洲遺留下來的基金會,有一點挪用慈善款的問題.....我勸說小霞不要在泥潭裏呆着,她反駁了我......想不到我這個在危難裏照顧她的姐姐,比不過禮汀一個外人。其實這段時間我并不想和禮汀打交道,我哥哥楊洵,對她太執着了,總是勸我說,挪用善款的謠言,是誤會........一定是禮汀的父親李禮至宸為了還江衍鶴錢。這對我來說就很奇怪了,雖然我知道我崇拜的蘭洲阿姨,很早就過世了。但是父親會欠自己男朋友這麽多錢,禮汀這樣輪番地挑起男人間的矛盾,我......說實話朱小姐,我對她并沒有什麽好感。”
她聲音黯淡下來:“可能還有一個原因,我從小看她母親的電影,很喜歡她......但這次我們遇到瘟疫......幫助我們的只有你和蔣先生,這也是我期待的落空的失望吧。”
她根本不知道,禮汀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以及那一千萬的贊助基金。
很好,看來,蔣嘉禾所謂的方法非常成功。
朱茵敏:“是嗎?論心不論跡,可能禮汀從心裏很想幫助你們的吧。”
楊舒彤:“那有什麽用,明明把我從瘟疫裏救出來的,是你和蔣先生。”
朱茵敏在手機屏幕這邊笑了。
的确,她們不會感謝禮汀絲毫。
她果然如同童話故事一樣,搶先讓王子看到自己,做海難裏把他救起來的公主。
而禮汀,就像那個化成苦澀泡沫的美人魚。
她沒有歌喉,沒有漆黑的長發,沒有關心自己的姐姐。
到最後,禮汀也會失去岌岌可危的愛情。
約定的那天是七月初的周末。
蔣嘉替她領着包,朱茵敏走進房間。
這裏的所有人,看到他們的時候,都對他們的到來情緒激動。
從未見過的楊舒彤。
自從治愈以後,瘦得脫了形的身體漸漸恢複了一點。
她的眼睑下帶着一圈淡淡的清灰,剪了更短的頭發,看上去有些爽利。
其中一個青年男人推了推眼睑:“還以為朱小姐不願意見我們,怕我們之前是病人,不吉利。”
他就是那個沒見過父親的小孩,現在他治好了,一家團聚。
“朱小姐這麽心善的人,當然會赴約了。”
朱茵敏耐下性子,對他們打了招呼。
她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角落,看着蔣嘉禾為自己擋酒。
随即問出去今天最好奇的問題:“禮汀呢,怎麽沒來?”
一個男人說:“我們先喝吧,等禮小姐來,我們再敬她一杯好了。”
他們便沒有等待禮汀到場,先推杯換盞起來。
一群人喝着日式的清酒,都有些微醺。
甚至有人知道朱茵敏愛聽什麽的,趁着醉意,說話捧着她:“朱小姐,您才是我們的救世主,像你這樣的人,才是配得上商會首席的啊。”
因為從加州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窗外的幽暗的走廊燈亮起來。
禮汀來得很晚,她的皮膚很白很白,她穿這樣條單薄的白裙,肩膀上搭着一件江衍鶴的西服外套。
推開門的手腕秀麗纖細,露出一截伶仃的腕骨。
她看見朱茵敏被那群應該感謝她的人,包圍着。
朱茵敏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那不一定,畢竟江衍鶴還沒有當選呢。”
就在這時,朱茵敏也看見了禮汀來了。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就像完美無缺的面具出現了裂痕。
禮汀從他們陪伴經過,身上水生調香水與電氣白蘭清冽的味道,有艾草般治愈的淡,很柔和。
但是在座所有人,只是很漠然地旁觀她坐到座位上。
沒有人為她的出現,彰顯出一點喜悅激動的情緒。
他們主要感謝的,本來也不是她。
禮汀來了。
他們也不好當着她的面,讨論江衍鶴的事。
“現在才來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反正你也沒出什麽力。”朱茵敏說。
“我只想看看他們身體健康的樣子。”
禮汀輕聲說,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
倒是楊舒彤對坐在她身邊的人開了口。
字字句句,在她落座以後,就開始質問她。
“禮小姐,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一個傳聞啊,就說你母親的慈善基金會,有一些挪用公款的問題。”
楊洵在餐桌旁邊,聽見楊舒彤說到這個話題。
他一下就急了,“你胡說什麽,不是你答應過我,今天不提到這個嗎。”
兩人拉扯了一會,座位發出響亮的刺啦聲。
“哥....你放開!”
楊舒彤有些着急:“我就是有些難過,我從小崇拜的女神.....這麽多年的仰望,我給她塑的金身是路邊的油彩像....根本不是神!”
“禮小姐,你和朱小姐見面真的不會尴尬嗎,我真想不明白,明明幫助我們的是朱小姐,你為什麽能厚着臉皮來這裏。”
“我也很想感謝你,可我們一行人在醫院垂死掙紮的時候,來看望我們的只有蔣先生和朱小姐。所以今天你憑什麽要來我們的感謝宴啊.....”
之前懇求禮汀的那個母親情緒有些失控:“你知不知道,治療費已經掏空了我家裏所有的錢,你幫過我們嗎?禮小姐,今天這麽晚才來,是因為在陪別人的老公在加州度假嗎......”
禮汀似乎沒有明白他們的意思。
她咬住下唇,短暫的眩暈感,令她閉上了眼睛。
“別人的老公,是什麽意思?”
中年男人開口道:“我們一致覺得,朱小姐更适合江先生,她顯然比你有能力多了,而且這種藥的市場價很貴,她也給我們降低了不少。”
“還有很多人,很多用這種藥的人,我的那些非洲朋友,他們都知道朱小姐才是救他們命的人。”
“是嗎。”
她顫抖着眼睫,恍惚地睜開眼睛,纖弱的人看上去脆弱極了,皮膚雪白,脖頸上靛藍色的靜脈旁側,有暧昧鮮明的紅痕。
的确是漂亮到勾引人魂魄的地步。
這之前,那人對她,該經歷了多麽瘋狂的占有。
他們都能看出來,江衍鶴對她的身體,上了瘾發了瘋一樣地執迷。
壞女人。
狐貍精。
妖精。
會勾走男人的魂魄。
“朱小姐是我們的救星,我們都很感激她.....而且禮小姐,你家裏的慈善基金問題那麽大,難道不會拖累江少選舉嗎。”
“財務報表每年都公開了,我不覺得那些人的謠言,有什麽好相信的。”
禮汀這段時間在牛津寫畢業論文,并不知道有這種傳聞。
沒有人接話,仿佛他們都認定,朱茵敏才是配得上江衍鶴的人。
“原來....你們今天叫我到這裏來,根本不是想要感謝我。
禮汀的聲音有些艱澀。
她直視着他們,眼瞳漆黑,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而是,你們想要讓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認為你們的救命恩人是朱茵敏,覺得她才是江衍鶴的未婚妻,認定我不應該再纏着他,是這樣的嗎。”
“我們太感謝朱小姐了,想為她鳴不平。”
“…….”
“因為我們覺得,她才配得上京商首席夫人的位置。”
一個患者補充道:“當然我們的意見也沒有什麽用,我們也很感激你,禮小姐。”
“你們,有點奇怪。”
禮汀站起來,她皮膚白得透明,脖頸上靛青的靜脈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就像昙花的經脈:“憑什麽你們想要感謝朱茵敏,卻要逼我交出江衍鶴身邊的位置呢。”
之前在醫院裏對禮汀磕頭的男人說:“你別急啊,我們只是覺得朱小姐更适合.....輔佐江少罷了。”
“禮汀,你先別管他們做什麽,你答應我的事,不會反悔吧。”
朱茵敏打斷別人的解釋,一針見血地問出這段話。
“不會。”
禮汀淡淡道:“我并沒有在意他們‘感謝誰’這種虛無缥缈的歌頌。現在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會思想,會道德綁架我。證明你們的确幫助他們,救下了他們。
她最後掃了他們一眼,不卑不亢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會.....遵守諾言的。”
這樣剜心刻骨的承諾。
就像失去嗓音,失去頭發,跳在刀尖走路也要噙着眼淚含着笑。
禮汀垂下眼睫擋住眼底的破碎,手指顫抖着拿起酒杯。
楊洵近乎癡迷的長久凝望她。
“祝你們每一位.....長命百歲。”
她喝得有些急,酒液從唇角滑落,幾乎讓她嗆出眼淚。
她救下的人百歲無憂。
她徒有淚流。
原來用一生最珍貴的愛情,連一句謝謝都沒有換來。
換來的,是他們一個個在道德高地,認定她是狐貍精,讓她交出江衍鶴。
說完,禮汀頭也不回,轉身離去。
就像她在很多年前,被江衍鶴掐着脖頸,在漆黑房間裏,被他告知,公開我們的關系,不會被人認同,離開loofly的那天。
整整五年,她依然沒有走出這個囹圄。
她就算知道自己是他的白月光又怎麽樣。
沒有人會承認,也沒有人會祝福她。
禮汀走後。
包廂裏變得很安靜,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一下凝滞了起來。
“我出去看看她。”楊洵披上衣服準備出門。
他被坐在朱茵敏旁邊的楊舒彤制止了:
“哥,我一定會好好調查方蘭洲的慈善基金被挪用的事,但你今天要是追出去找她,你就不是我哥。”
夜幕裏,楊洵凝視着禮汀白色的身影,緩緩地融入夜色。
就像目睹一場月光昙花的肇難。
朝生暮死,無聲無息。
他怔怔的站在窗前很久,最後震怒地轉過頭:“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你們是錯的,你們太過分了!”
“當時是誰跪着求禮汀幫你們的!”
“明明是你們把她置于神壇上的.....她一個女孩子需要做到多好,你們才滿意?”
楊洵脖子通紅,眼睛裏溢滿淚水:“你們就是這樣,針對一個對你們施以善意的人嗎?”
一地靜默。
江衍鶴孤身去了康涅狄格州。
這裏的海顏色很深,接近濃綠的藍。
海潮的波紋一陣一陣在排水口發出濃厚的水聲。
遠處的貨船清空了,只能看到海天相接的地方,用作演習的潛艇模糊地一小點。
“你總是在耗盡我的耐心。”
江衍鶴波瀾不興地靠在白色的船艙外牆上,懶洋洋地掃了斜叼着煙,在夾板上用浴巾擦拭的男人一眼:“在海面上飄了兩天,我還以為你和遠處的軍事演習挂鈎,原來只是單純的潛水。”
他居高定下地看着甲板上的人,頗有些一塵不染的意味。
腳下,從扶梯上來的人,是淡出京域傳聞很久的賀泠京。
也唯有江衍鶴,才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他。
“潛艇那破程序。是我帶的人設計的,我作為“兇手”當然得回犯罪現場驗收是不是。”
賀泠京從甲板上走過來。
他黑發濕漉漉的,水珠牽成線,穿着彰顯性感的潛水服,渾身上下肌理流暢,線條清晰,充滿棱角。
他用打火機點煙,又丢遠,走到江衍鶴身後:“順便帶你在海上漂兩天,看國內那幫屍位素餐的蠢人能鬧出什麽名堂。”
淡青煙霧在賀泠京唇邊缭繞。
他默契地完成江衍鶴的目标:“你交代我的事,六十七個計算機有關的專業團隊都參與了。耶魯我只看上三個,這次煞費苦心,你競選上了,得和我五五分成。”
聽到對方說出這麽過分的話。
江衍鶴沒事人一樣,找了一個遮陽傘,懶怠地斜躺下來。
“能控制那一百零八位投票者,這個網站日後所有的經濟效益,全送你。”
賀泠京走進房間,把救生衣換下來:“你不怕我把這群人的資源全攥緊在手上,回國,自己競選京商首席?”
他話鋒一轉,從窗外地遞出話:“這次我們拿出來的噱頭,比二十年前康阿姨送的跑車還絕!那些人一定會趨之若鹜,我早說,你我永遠強強聯合。”
“你要是真看得上這些虛名,我當然不會奪人所愛。”
江衍鶴用冷白手指微擋住了陽光,眼睛半翕半合,鼻梁微微凸起的一小塊骨骼讓他英俊得驚人:“反正我厭倦透了,來自各方的壓力。”
“別,你知道我這麽多年,感興趣的只有海霓一個人。”
賀泠京把白襯衣的肘邊卷起,順着扶梯,走到江衍鶴身邊。
相比江衍鶴,賀泠京還要更陰沉喪氣一些。
他一雙狹長的上挑的眼睛,看似慵懶淡漠,其實弧線鋒利,執念深的驚人:“在資本市場更自由,你看我這樣不是更好嗎,在美村挺潇灑的,無聊地時候還能回耶魯上上學,研究無人觸碰領域的數學和天文歷法。”
“嗯,自由。”
“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賀泠京問:“下個月我打算陪海霓,去澳洲看螢火蟲,淨水洞穴,聽說一年就出現兩三天。你們結完婚就直接來找我們一起蜜月旅行啊。海霓今年下半年,都不接新戲了。”
“競選後,立刻結。”
他眼底浮出淡淡地希冀,遠眺着海天相接的島嶼:“我和她準備海上婚禮。”
江衍鶴說完,薄唇勾勒出一絲笑意:“她穿婚紗給我看了,很美,我在塞納河船上看到的一瞬間,心髒都快融化了。”
那一刻,他就想讓禮汀永遠屬于他。
同一天晚上,禮汀幫他填上了五年的不圓滿。
他救下她,兩人一起相擁在新橋下跳舞,擁吻。
就像《新橋戀人》故事裏的一樣,“夢裏夢到的人,醒來就應該去見她。”
他應該回到京域,披甲上陣,為她進行最後一場戰鬥了。
其實我覺得我寫得蠻好的嘿嘿嘿。
我愛寫文!
狀态回來了,
努力一下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