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歸汀
歸汀
“你們聽過美人魚的故事嗎,她是海王的第六個女兒,非常美麗,擁有海藻一般的頭發,和世界上最動聽的歌喉。”
“在一次海難中,她在波濤洶湧的大海裏,救下了一位人類王子。但王子醒來以後,卻錯誤地認為在身邊的公主,才是他的恩人。”
“少女痛心地看他和公主在一起,她為了能去找他,把動聽的歌喉給了女巫,換取一雙能走路的雙腿。”
“可是這雙腿,每一次走路,都會讓她感覺在刀尖上行走,一次次疼痛難耐。”
“她終于如願以償地見到了王子。
“因為沒有了歌喉,她變成了啞巴,她并不能對他講述自己的恩情,只能絕望地跳舞給他看。”
“王子把她當成自己的小妹妹,他很照顧她,但是現在,王子即将要和救下自己的公主結婚了。”
“少女傷心欲絕......不停掉眼淚,終于被姐姐看到了。”
“姐姐用頭發,在女巫那裏換來一把有魔力的尖刀。她告訴小美人魚,只要殺死王子,就會重新變成美人魚。”
“在他結婚當晚,看着他幸福甜蜜的模樣。”
“她實在不忍心殺死王子......太陽出來了,小美人魚跳進了大海,化成了美麗又苦澀的泡沫。
蔣嘉禾走了一會兒神。
廣播裏早八點兒童劇場,已經講述完了整個小美人魚的故事。
司機禮貌地提醒道:“蔣先生,已經到了,這裏是鄂林制藥在上海,流行傳染病的生物工程研究所。”
蔣嘉禾:“你不用在停車場等我,你先回去接小敏去機場。”
司機唐伯愣了一下:“您自己多加小心。”
蔣嘉禾颔首,随即換上準備好的制服,用提前準備好的卡,進了生物工程的醫藥研究中心。
禮汀的話言猶在耳。
“蔣嘉禾,值得嗎。”
“你在這場交易裏,沒有得到絲毫好處。”
“朱茵敏知道你這麽愛她嗎。”
蔣嘉禾很清楚這件事的厲害關系,這種藥并沒有在國內上市,也沒有通過藥監局的審查,算是違禁品。
他把藥偷出來,仿制,則必須要走一條明知道是絕境,還要義無反顧奔赴而去的窮途末路。
就像禮汀問他的,為了朱茵敏做到這種程度,真的值得嗎。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聽到最危險的事情,第一個反應是拒絕。
除非,自己在被害的無望深淵中,看到愛人站在光裏,終于和她夢寐以求的人,走向婚姻的殿堂。
因為蔣嘉禾用禮汀給的錢,打點好了上下的關系,所以他這次拿到奧克萊的過程,都挺順利的。
這種藥,畢竟和多個著名大學的生物工程合作。
再加上沒有在臨床實驗中,得到專業的報告,所以配方難求,在市面上的價格可以說天價。
斯托米這種病,相當于血疫。
感染者全身的免疫細胞,都被破壞了,即使他們在治療好了以後,也要持續不斷地吃藥。
蔣嘉禾就是在這個時候,想到去雲瀾重新開一家小公司,在那裏批量生産這種藥。
因為這次非法取得的的藥,始終沒有固定的生産基礎。
萬一這條渠道斷開,還沒到禮汀答應自己離開江衍鶴的時間。
那些病人熬不住去世了,禮汀毀約怎麽辦。
蔣嘉禾已經提前拿到了藥物的配方。
他現在手上還有不少這次取到的的存貨。
這次,他就是拿着這些藥,先去雲瀾,讓這些病人試一試,從而檢驗藥物的效果的。
朱茵敏在陪同蔣嘉禾前往醫院之前,并不明白他的用意。
她搖頭:“為什麽我非要去那個,有傳染病的地方啊。”
蔣嘉禾:“你必須去,醫院有無菌隔離艙,病人不會直接和你接觸。”
朱茵敏推辭道:“不是說了,這件事不用我出面嗎.....再說那些人是死是活,究竟和我有什麽關系啊?”
蔣嘉禾:“小敏,這次你必須去。相信我,如果遇到什麽問題,我會擋在你身前保護你的。”
他的語氣宛如哀求,朱敏茵很享受他低三下四的懇切。
仿佛他永遠都會這樣,無條件陪伴在她左右。
她假意推拒,吊了他一會兒。
看見男人虔誠的模樣。
她終于故作勉為其難地說:“勉強答應你吧。不過,給那幫人的藥,價格并不能定的太低,法人得挂你的名字。”
蔣嘉禾想也不想:“嗯,只要你跟我去雲瀾,我什麽都答應你。”
飛機上,朱茵敏又問了蔣嘉禾一遍:“我真的不想來,真煩啊,我為什麽非要去受這個苦啊。”
蔣嘉禾推了推眼鏡,側過身把朱茵敏摟在懷裏:“小敏,你聽過小美人魚的故事嗎。”
“明明是美人魚在海難裏救下了王子......但是王子醒來以後看見的人....是公主。
“所以他篤定公主救下了她,哪怕後來被擁有雙腿的美人魚迷住,又怎麽樣?最後他還是會和公主結婚。”
朱茵敏閉着眼睛,沒好氣地說:“別用那麽幼稚的庸俗童話來轉移話題,我手下管着我爸的上百號老員工,時間價值千金,不是被你哄着睡覺的三歲小女孩。”
蔣嘉禾的聲音循循善誘:“被所謂的王子愛上很簡單,我會幫你的。只要王子醒來以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這樣,他們就會對你感恩戴恩。”
朱茵敏在他懷裏動了動,略微有些疑惑:“什麽意思啊。”
她很快就明白了蔣嘉禾的用意。
兩三年前,朱茵敏在英國,陪電影學院的同學去逛費裏尼的電影藝術展。
她反複觀看《甜蜜的生活》,裏面那些為了自己或者家人的病情去圍觀神跡的人。
他們對生命的熱望,能讓他們在暴雨裏劈斷一株有神跡的小樹,然後瓜分了樹枝。
朱茵敏一去,那些人就像看到了神跡一樣。
因為她的出現,就代表了鄂林集團會給他們治療斯托米的藥物。
他們這段時間,在無邊的痛苦深淵裏徘徊。
而朱茵敏,就是他們期盼良久的雲梯,幫他們從絕望深淵裏爬出來。
“朱茵敏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們吧。”
“天啊,我們居然把你盼來了,我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主動來看我們......”
女人抹着眼淚:“我還以為禮汀不會遵守諾言,我們這幾個人已經徹底想要放棄了。”
“朱小姐,你就是我們的希望和光明啊。”
小霞已經被禮汀帶去京域了。
他們這幾個人,本來已經篤定他們被禮汀放棄了。
沒想到真在第三天下午,等來了朱茵敏。
他們只把朱茵敏當成恩人。
他們說着,就要給朱茵敏跪下。
朱茵敏顯然享受其中,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救世主的感覺。
過去,就算別人跪下求她,冷漠利己的她也不會多看這些人一眼。
這次不一樣,因為是搶奪禮汀的功勞。
眼看着面前烏泱泱地跪了半屋子的人。
朱茵敏挂着一點笑意,她臉上的浮躁和無可奈何,不像是裝的。
她習慣性回頭看向蔣嘉禾。
蔣嘉禾溫柔地看着她,示意她接受這些人的感謝。
随即,他笑了,轉向這些可憐的父母:“這種藥就是天價,可能你們傾家蕩産也買不起一瓶,但是現在朱茵敏小姐得知了這件事,她就一定會幫助你們。”
女人無奈地說:“是的,我們走投無路了,才想起急病亂投醫,詢問禮汀......看看禮小姐能不能幫我們搭上你們。”
蔣嘉禾:“禮小姐的确想要幫助你們啊,但是她又沒有什麽能力。但是小敏就不一樣了,這些藥都是她幫你們争取到的。”
他揮動手臂,示意他們看他包裏的藥:“你們現在應該知道,應該感謝的人是誰了吧。”
“當然是朱茵敏小姐!是鄂林集團,放心吧我們好幾個人的小孩都是記者或者學的傳播學,等他們好起來,我們一定會回饋你們的。”
男人哀求着:“藥多貴我們都會買,實在是太感激你們了,你們簡直是活菩薩。”
“真的是我們幾個人的救星啊。”
枯瘦的中年女人也不斷掉着眼淚,她眼眶紅腫着,最近用衛生紙擦了太多次,眼睑疼得厲害:“我們從來沒有想過,你這麽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會親自來這裏看望我們......還冒這麽大的風險,替我們得到藥。”
“我們這群人.....人微言輕的.....并不能給你們帶來什麽好處,即使是這樣,你也來幫助我們,實在不知道怎麽感激才好。”
蔣嘉禾關上門:“既然你們都知道這種原研藥并沒有被藥監局批準,我們已經在雲瀾的開始研制仿制藥了。我手上的這幾瓶,都是上海生物醫藥中心的原研藥,一萬塊錢一瓶......我賺你們的錢也沒什麽意思......況且你們都知道這種藥的價值。”
“兩個星期,你們的藥吃完以後.......那時候我們給你們的奧克萊,就是這邊工廠的仿制藥了,雖然有少量的風險,售價也會适量降低,因為朱茵敏小姐的資助,所以,到時候那種藥為兩千元一瓶。”
“真的不能太少一點嗎....太貴了。”
蔣嘉禾輕描淡寫:“不能。”
“好的好的!只要能救我兒子的命.....這種藥多貴,我們都願意去買!”
男人嗫嚅着,手指在衣袖裏攥得發白:“你們能把這種藥給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朱茵敏心裏還是覺得,蔣嘉禾随便訂的價太低了。
之前這種藥做實驗的時候,分銷給別的國家的藥,價值都貴地驚人。
吃不起就別吃嘛。
她輕蔑地瞄了這些人一看,回頭看見蔣嘉禾希冀的目光。
他在示意朱茵敏說一些場面話。
因為在這場篡奪裏。
這些病人是王子。
禮汀是小美人魚。
朱茵敏是既得利益的公主。
她只需要随便說一些場面話,就能讓他們感恩戴德。
從而,她可以抹殺掉禮汀做出的一切努力。
朱茵敏沖蔣嘉禾點頭,随後說:“嗯,其實這次為了你們長期都能拿到這種藥,買下其他國家的藥物專利,培養藥材植株,還有保持生産車間的幹淨無菌。這些都挺困難的.....我這次花了很多錢,我和那個禮汀可不一樣,我完全是無償在幫你們......她呢,就知道知難而退。”
“我們知道朱小姐和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你不幫我們,你的人生也是順風順水光芒萬丈的.......我們微薄的謝意,已經是我們能拿出來的所有了。”
“我知道,江家每年都在做慈善......這麽一看,也只有朱小姐才能配得上他。”
蔣嘉禾看見那些病人家屬對着朱茵敏跪下來,用熱淚和膜拜感謝她,心裏有很微小的欣慰。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朱茵敏身邊,守護着她了。
他也希望她能用一些無關痛癢的蠅頭小利,學會謀取人心吧。
到了這個地步。
這些天價購買藥物的人,根本不會想起一點點禮汀的好處。
朱茵敏從醫院出來,她穿高跟鞋走累了,懶洋洋地被蔣嘉禾背出來。
她趴在他背上,感覺很安心。
她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你是怎麽想到讓我去看望這些人的啊......之前覺得,做這種事,就是又髒又累,吃力又不讨好,今天被他們一個個跪下來誇我是他們的救星......說起來我還蠻高興的。”
蔣嘉禾:“因為禮汀看起來無欲無求,實際上,她的心思很複雜。我感覺小敏比她單純多了.......她之所以放棄江衍鶴,也為了幫助這幾個人,不就是為了這些人.....給她唱贊歌嗎,除此以外......我真的想不到她還能獲得什麽好處。”
“我要她什麽好處都撈不到。”
“......”
“你怎麽這麽聰明啊。”朱茵敏在蔣嘉禾背上,暧昧地環住了他的脖子:“禮汀花了八位數,和離開江衍鶴為代價......結果她救下來的人,全都只感謝我一個人。”
“我都說了,是美人魚的故事啊....”蔣嘉禾放柔了聲音,把朱茵敏放在車上。
“美人魚從做出把美妙的歌喉,換成人類雙腿,在刀尖上行走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離開王子,不被所有人認同,不被愛人感激的覺悟了。”
蔣嘉禾陳述這個事實的時候,似乎還帶了一點自嘲的笑意。
他并不完全用美人魚來比喻禮汀的,他也聯想到了自己。
狡兔死,走狗烹。
飛鳥盡,良弓藏。
蔣嘉禾想到自己真的什麽也得不到,他心裏湧起一種濃濃的悲哀。
身邊的朱茵敏,已經在平緩的車上,安穩地睡着了。
看着她恬靜的睡顏,他很溫柔地替她戴上了眼罩。
想起早上聽的廣播,美人魚的故事。
蔣嘉禾默默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了很淡的一絲絲恻隐。
真可憐啊禮汀。
什麽都付出去了。
漂亮,海藻般的長發,動聽的歌喉。
可是王子偏偏感謝的是公主,而小美人魚自己只能化成泡沫,沉默進大海裏。
遠遠望着他們新婚的游輪,消失在這個世間。
這些病人,所謂的王子。
他們真的值得,她無條件付出八位數和羁絆一生的愛情,去拯救嗎。
這些人感激的對象,只會是朱茵敏,不可能是她啊。
雖然口口聲聲罵她,是個心機深重的小姑娘。
可是蔣嘉禾還是在四月天裏。
為這個只見過一面的脆弱的,清冷倔強的人,流下了一滴眼淚。
可以說是鱷魚淚,也可以說物傷其類。
但他真的從來沒有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無私至此的一個人。
太苦了,孤身在暗夜裏行走的感覺。
如果沒有朱茵敏在身邊陪伴,他熬不下去。
放棄唯一的,活下去的支住和羁絆,來幫這些不會感激她的人。
這一切究竟有什麽意義啊。
這個人到底是心機重,還是單純的善良啊。
蔣嘉禾看着窗外,天黑了。
接連不斷的電話震動,一次又一次地響起。
“帥哥,藥真的管用,謝謝你們!”
“天啊,這個藥真的管用,我兒子今天沒有嘔血了,實在是感謝您了,朱茵敏小姐真是我們的小觀音啊。”
那一刻,蔣嘉禾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似乎覺得,這些感謝短信和電話,應該打給另一個人。
那個人身在何處呢。
禮汀得知這群人病情得到控制,就回了英國。
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眼前的路,是一條無望的,代替她享受別人所有崇拜和恩情的道路。
這次在雲瀾建廠,基本全花的禮汀給的錢。
蔣嘉禾示意司機開車。
今天是最後一個因為物傷其類,而感到傷懷的夜晚。
為了朱茵敏,他不會再心疼任何人,他應該義無反顧地走上,照亮她畢生追逐的道路。
江衍鶴最近陷入一種病态的情緒中。
他看不見禮汀,就會非常浮躁,只有她又小又軟地黏在他身邊。
他的情緒才稍微緩和。
禮汀從牛津回來,被那人拽在溫熱的懷抱裏抱了很久。
她靠在他身上,察覺到身邊的人微有困意。
禮汀凝望了他一會,伸出細白的手撫摸他的太陽穴,她的手指微涼,力度很舒服,讓他享受其中。
“困嗎,你看起來很疲倦。想不想躺在我腿上睡一會兒。”
禮汀說罷起身,很甜地坐在沙發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腿:“來吧。”
二樓窗簾被拉上。
那人邁開長腿,躺下的時候喟嘆了一聲。
他側身向內,抱着禮汀,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
女生害羞,很柔地彎下腰,手指穿過他的黑發,有一搭每一搭的梳理着。
“乖呀,最近,我知道你辛苦了,凡事不能太操勞了。”
“嗯。”
看一向鋒利淩然的人,露出沒有防備得模樣,變得很乖,又溫順。
禮汀的心裏就覺得很甜。
她任由他躺在自己腿上,手肘貼着他鋒利的下颌線,把他圈在懷裏。
一切正中江衍鶴下懷。
他修長的手指摁着她的後頸,把禮汀從後往前壓低,和自己可以厮磨,從下面侵略她的唇。
另一只手控制住她的脊背,把女生吻到緩不過氣,才把她松開。
躺在禮汀的大腿上。
他的黑眸顯得深邃幽微,喉結起伏,懶聲笑道:“這是我今年枕過,最舒服的枕頭。”
話音剛落,他又伸出長長的臂彎,英俊的臉龐,朝向她的小腹,呼出的熱氣讓敏感的禮汀一直在小幅度地顫抖。
“汀汀好香啊。”男人壞笑着:“怎麽和我肢體接觸這麽多次,還這麽敏感。”
禮汀的耳廓在黑暗裏變得很燙,被他的鼻梁摩挲着小腹,她的脖子也紅了。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手指上劃,亵玩着她的軟處,讓她渾身一陣又一陣的戰栗着:“......嗯.....”
“讓我含一下。”他單手解掉了她的內襯扣,把雪峰的弄得稍微融化了一些。
“你不要鬧我啦,乖乖睡覺。”
她輕聲哼着歌哄他,叫他鳥鳥小寶貝。
仿佛很愛他的樣子。
那人完全想不到,這麽愛他的一個人,怎麽會做出把他拱手送人的決定的。
江衍鶴把人玩到眼睛都紅了,才停下來:“等會祁助理要過來,他給我送之前選中的請函,你記得把我叫起來。”
禮汀的手指,很溫柔地穿過他的黑發。
江衍鶴的頭發很軟,和他又冷又狠的性格完全不像,他身上也滾燙溫暖。
她軟聲回答了好。
接着,她似乎想起了,京商首席的選舉就在兩個月後。
于是她小聲問了一句:“什麽請函呀,是需要提前招待這些人嗎。”
江衍鶴在她的懷裏已經睡着了。
即使實在夢裏,他依然把她抱得很緊,寸步不想離開。
黑暗裏,他冷白的脖頸在她手底下,宛如觸手升溫的薄玉。
禮汀有一些很淺的歡欣。
她不敢移動略微有些麻掉的雙膝,只能反過來,把手撐在沙發上。
禮汀試圖移動一下背脊,靠在合适的位置,然後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腿上的那個人的重量,是她全部世界。
有他在,一切都滿足了。
醒過來的時候,江衍鶴已經在她的身邊了,桌上的請函放得很整齊。
她撐起身體,小毯子從她肩膀上滑下來。
江衍鶴替她攏好,把她摟在懷裏。
禮汀的衣服散亂,他把小毯子圍到她的脖頸,把那鎖骨下面那段暧昧而紅的地方遮住了,她像小貓一樣在他懷開拱了拱。
她瑩白的手臂往前伸展,指了指:“這個到底是什麽邀請函呀。”
他唇角帶笑,眉梢似逗弄:“自己拆開看看。”
禮汀拆開用絲帶纏好的雪白道林紙包裝和金箔塑封。
原來不是商務宴會邀請卡。
裏面是一摞折疊起來的景色。
每一張疊起來的畫冊,都讓她覺得很眼熟。
京域外環繞的瓊海,那條鋪滿花瓣的隧道,疊翠山,京都的家和寺廟,荷蘭花海風車和教堂,撒丁島,牛津,巴塞羅那,甚至兩人遇到襲擊的威尼斯,一張一張,都是他和她一起走過的路。
“我想把婚宴定在斯裏蘭卡島上。”
江衍鶴講話時,胸腔微顫,眼神專注地注視着她,帶着男性的蓬勃和欲:“和汀汀在水母之間嬉戲的場景,我終生難忘。”
他把她攬進,把臉埋進她的發絲:“你覺得呢。”
“那時候,我們只屬于彼此。”
禮汀本來就被感動地有點鼻尖酸澀,聽完他和她最難忘的回憶都是遠離塵嚣的那一天,她更加悵惘。
哥哥天資聰穎,慧極明理。
就算商業上運籌帷幄宛如種豆得瓜。
但他可能永遠不猜不透,她沒辦法陪他看到那天了。
即使已經答應了蔣嘉禾,要離開他。
但是為什麽現在手要發抖,這麽貪戀他的懷抱呢。
好溫暖,好喜歡他身上的味道,麝香雪松,讓她失魂落魄的感覺。
禮汀在他懷裏,使勁地拱了拱。
那人仿佛知道她喜歡,摁她的後腦勺,陷進他的胸膛裏,灼熱又放肆。
他心跳的轟鳴聲遽烈。
就像大話西游裏,至尊寶問紫霞,要不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
紫霞仙子便自己去了至尊寶的心裏。
她知道,他會和別人在一起,未來很愛他的妻子。
紫霞在至尊寶心裏,流下了一滴眼淚。
禮汀的眼淚,在他滾燙的胸口暈開。
不想把他讓給別人。
之前那些短暫離開他的時間,都抱着他的衣服入眠。
以後真的離開了他,她到底用什麽,還能緩解一點點肆虐蔓延的思念和愛呢。
為什麽四個月這麽快呀,轉眼就只剩下兩個月了。
她還有好多事沒有和他做,還有好多句愛他的話沒有告訴他。
他把禮汀抱在懷裏,修長寬大的手指,握住她柔白的手,帶她一筆一劃地寫字。
江衍鶴的遒勁鋒利,在厚厚的紙上,工整地寫着:結婚典禮·敬備喜宴,誠摯邀請___出席。
他用心到了極致,就算馬上忙着競選商會主席,忙得不成樣子,依然抱着她虔誠地寫下婚禮的邀請。
“啪嗒——”
禮汀的眼淚落在信紙上,很快便泅濕了一小塊地方。
她的皮膚很白,黑發遮掩着被他吮得淤紅的地方,在他懷裏小小的一捧,一副任他欺負的模樣。
“怎麽這麽愛哭,是在招惹我嗎。”
她的視線是朦胧的,身後的天花板以傾斜的姿态倒垂下來。
她知道她的身體,又成功地勾起來他病态的侵占欲。
江衍鶴的吻,宛如羽毛一樣,薄唇和鼻梁尖頂,輕輕劃過她的眼淚,到嘴唇就開始激烈地咬噬,撲上來,很用力地摩挲她的皮膚。
禮汀知道自己會離開以後。
她總是格外寵溺他,無條件地滿足,他對她産生的一切索求。
羅彬的電話響了很久。
這段時間,江衍鶴的人,一直在收羅徐江在商業罪案的證據。
禮汀緊張,他便越發放肆。
禮汀眼神渙散,還在地毯上小幅度痙攣着。
他又纏着她,像着魔一樣,把她身上的水痕又舔舐了一遍,才堪堪放開她。
江衍鶴松松地套了一件衣服,起身去接電話。
他回來的時候,禮汀看見他眼裏的瘾。
她小聲哀求道:“江衍鶴.....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似乎是笑了,把她抱到沙發上,給她蓋上被子。
他很珍惜地半跪在她身前,夕陽的光透過兩人拉上的窗簾,給他渡上了一層朦胧的紅影,迷人又危險,宛如擁護公主的戰神。
他用手指撫摸,她被他吻腫的嘴唇:“汀汀,我想和你說一個事,你一定要記牢了。”
禮汀在模模糊糊裏,用小小濕潤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手指,示意他自己在聽。”
“報道感君憐一晌,明朝掃我孤山葬。”
江衍鶴重複了一遍這句簽文:“上次在威尼斯遇到槍擊的事情,讓我明白.....随時準備為你赴死,是我的宿命。小汀,如果将來有人,逼你對我開槍,你就對準我心髒的位置,狠狠開一槍,別手軟。”
“你別說...這種話...”禮汀忽然清醒,她惶惑不安地問:“哥哥....我很害怕...”
“相信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江衍鶴揉了一下她的頭發,嘴角揚起一道弧線:“我一定會好好活着,和小汀相攜老去。”
“那你答應我....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別做危險的事。”
禮汀心疼又不安地叮囑,聲音像砂紙一樣顫抖:“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我一個人沒辦法獨活下去。”
他牽起她的手,把她的軟糯纖細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裏一寸寸摩挲。
江衍鶴覆身把頭埋在她的胸口,篤定似地和她講:“不會,你相信我,我絕不會讓你成為兇手,可是如果真的到那一天,我希望你可以利用我,從而自保。
“傻.....”
禮汀的耳朵尖,看起來很粉,瘋狂地蠱着他。
她不知道他眼眸裏洶湧的情緒,很細碎地吻着他的手指:“我就當沒有聽過這些瘋話.....江衍鶴,你聽清楚,我早和你說過,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你以外沒有任何羁絆,你要是開這種玩笑,就要記住,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她身體禁不起折騰,意識已經開始迷迷糊糊的了,但是還是狠狠地在他的無名指上咬了一口。
江衍鶴英隽的臉上帶着笑意,他的手指修珩如冷玉,但是她咬過的齒痕,比戒指,更适合被他的手指。
江衍鶴:“我沒有說瘋話,寶寶要記得0627這個數字,也就是我們做下約定的時間。”
禮汀已經睡着了,發出清淺的呼吸聲。
他愛憐地吻了吻她的額頭:“睡吧,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一直比我的生命珍貴。不要因為之前我被槍擊愧疚,我的身體能為你受傷,是一種榮耀。”
說完,他把他的西服搭在她身上,随手拿起桌上那幾張資料出門了。
“其實.....我在裝睡....我全聽到了.....”
禮汀的眼尾緩緩滑落一顆晶瑩。
她也想要有私心,不想要幫助任何人了,不想要繼續勇敢善良下去。
如果自己是一個自私的懷女人就好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他的懷抱裏,被他保護着。
可是那幫剛剛有好轉的病人,怎麽能停藥呢。
況且蔣嘉禾,已經幫了自己很多了,她也不能不仁不義。
即使如此,她真的很舍不得離開江衍鶴。
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另外一個人,再也毫無保留的無私地愛着自己了。
她努力把身體卷成很小一團,縮進他的衣服裏:“江衍鶴.......江衍鶴.....我真的好愛你啊...”
“怎麽辦呢....我和你講這件事....萬一毀掉你的前途.....我怕蔣嘉禾用假藥,威脅到病人的安危....”
禮汀睡醒了以後,眼淚雖然幹了,眼眶下面的皮膚,還有一點刺疼。
她赤腳從沙發上下來,走到茶幾上,并起膝蓋。
禮汀貪戀又渴望地,用手指摩挲着請函。
喜帖上寫着一行字:“爾爾辭晚,朝朝辭暮。”
她把桌上的喜帖整理好。
請柬呈現金箔的封套,最後兩頁是書信格式。
她很乖地抱着膝蓋,發了一會呆。
然後她認真地,一筆一劃地在那一欄上,用心地寫下:“新郎:江衍鶴”
直到她寫完上千次江衍鶴的名字。
最後累到停下筆。
她從來沒有在新娘那行,寫過一次自己的名字。
一次也沒有。
“一枕槐安,兩下離愁。”
和哥哥在一起的時間,深刻又隽永,但卻那麽短暫。
就好像在庭前槐安樹下睡覺,做的一場黃粱夢,如今也該夢醒了。
禮汀握過鋼筆的手指,微微有些疼。掌紋的細縫之間,也變得濕潤。
她用濕巾紙擦了擦汗水,左手揉了下細白的手腕,捏着手機,給江衍鶴發短信:“哥哥,過幾天就是你生日啦,想要什麽生日禮物,你和我講,我一定會滿足你的。”
這也是,我能給你的,最後一個生日禮物了。
那人言簡意赅。
但禮汀看到他發的文字以後,心髒驟然凝滞了一下。
之後心跳得轟鳴聲便震耳欲聾,她自己都能感覺到。
哥哥:【我想看,汀汀穿婚紗的樣子。】
哥哥:【今年生日,你去試婚紗,把自己送給我。】
白天的蔣嘉禾:小敏,你應該替代禮汀,被所有人感激!
晚上的蔣嘉禾:我真該死啊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