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似鶴
似鶴
江衍鶴在身邊,禮汀心思便全然只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穿着熨燙妥貼的黑色大衣,裝扮風雅,更稱得本人清疏遺世。
不說話的時候壓迫感十足,冷冽又不染纖塵。
禮汀白而細瘦的手腕環在他肩上。
她把臉埋進他胸口,擔憂他手臂的傷,又在他懷裏露出依戀的清澈眼睛。
“這幾天我吃的好多,放我下來,我很沉,不要抱了,我是豬豬。”
她絲毫沒有注意到。
遠處樹下停着一輛禮家的車。
禮汀毫無防備地和他小聲講着話。
她臉埋在他胸口蹭着,倏地,被人把脖頸的圍巾拉上去了。
嘴巴被毛茸茸的圍巾捂住。
她懵懂地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怎麽啦?”
今天上山的時候,他開的是一輛越野,底座很高。
禮汀上車的時候差點摔倒。
江衍鶴修長分明的手指,環住她搖搖欲墜的腰,眸色很暗:“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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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鳥,我們今晚是不是不下山了,要一起去山頂睡覺。”
禮汀咬着唇,極害羞地小聲說完。
那人安靜聽她講話,沒有任何動作。
她卻臉紅到極致。
江衍鶴聽到了她的心跳,不禁低下頭看她。
禮汀水色潋滟的眸裏只有一個人,別無其他,卷翹地睫毛像細密鈎子一樣,劃過他的心髒。
江衍鶴把她抱上車,極煩躁地“咔嗒”摁掉安全帶卡槽,扯歪了領帶,把她抱到膝上,卡在方向盤和座位之間。
禮汀驚訝地睜大眼睛,充滿害羞和慌張地被他禁锢在懷裏。
他一動,就能吻到她。
禮汀慣用的香水是絕版的阿蒂仙冰川之地,水生調極淺,會讓人想起薩爾茨堡的鹽晶樹枝。
但他沒有動,眼瞳漆黑,專注看着她。
看她恍如一只靈毓的翠鳥,天真懵懂地住進了他胸腔無人問津的巢穴裏,日複一日唱着面紅澀然的歌謠。
可一旦遭逢嚴寒,這種嬌弱的鳥兒就會永不回頭地遷移。
禮汀恍如未覺,眼神落在他英漠眉眼。
她主動埋頭,伸出舌頭細細舔吻江衍鶴的脖頸。
停在對方棱角流利的喉結處,輕輕咬了一口。
見對方眼神變暗,帶着牙印的喉結,極為撩人地上下滾動。
江衍鶴察覺到她情動,擡手揉順她海藻長發。
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她後頸,揶揄道:“這麽動情?”
他把人塞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微傾下身,給她系上了安全帶。
拉好口罩和圍巾,揉了揉她戴帽子的腦袋,起身就要離去。
他眼神掠過擋風玻璃,發現對方乖順地眨着眼睛目送他。
禮汀失落地,感受着他的溫度散盡,似乎不理解為什麽他要一個人出去。
江衍鶴見她眼巴巴瞧着自己,說:“別下車。”
然後朝着禮銳頌的車,一步步走近。
遠遠的,禮銳頌看着江衍鶴向自己車過來了。
頓時慌的不得了。
他手慢腳亂地,用雨刮掃開,擋在車前的雪,惶恐地試圖啓動。
但卻因為火花塞在雪中停了太久,點火困難,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急忙摁下車窗:“江少。”
江衍鶴一副輕描淡寫地模樣,沒任何情緒,只是說:“手機。”
他語氣坦蕩蕩。
禮銳頌舉止長戚戚。
禮銳頌尴尬地交出手機,吶吶地說:“我沒拍什麽,就是看見熟人了,所以有點想念她,想拍張照,回去留個紀念而已。”
“這樣啊。”
江衍鶴冷白骨節滑動着手機,看着屏幕裏禮銳頌拍的小視頻。
裏面分別是不同的女人,很多很多部。
但是都是一水兒的,黑色長發,上挑眼尾,皮膚白皙的女生,身上被情熱的薄淡紅暈覆蓋。
但都松松套着黯然的長袖,和禮汀剛上大學的打扮一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幹什麽。
視頻裏,禮頌銳惡劣地喘息着。
把別人都當成禮汀。
“姐姐......禮汀,姐姐......好濕啊。”
禮汀見江衍鶴站在不遠處,和人交涉。
看見那人低氣壓的陰沉模樣,她擔憂地下車。
凝住眼睛才發現,那是一輛禮家的車。
不知不覺心髒微微一窒。
禮銳頌也注意到了緩慢走近的禮汀。
她像一株青綠的樹,在禮家艱澀生長的那麽多年裏,靜谧又孤獨地在沒有陽光的地方生長着。
露出來的每一寸皮膚,都像覆蓋着雪一樣白。
最後一張照片。
是一張禮汀睡着的樣子。
尖尖的下巴埋進枕頭裏,露出一彎緊閉的眼睛。
脖頸纖長,紐扣松垮散開,就像瓷器上的柔軟布料,虛攏住淡雅細致的白瓷。
“這張是怎麽拍的?”江衍鶴語氣漠然。
他咬字懶倦又散漫地,詢問禮銳頌。
接着,江衍鶴轉身,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訓斥住剛下車的禮汀。
他說,讓你別過來,我不想重複。
禮汀察覺到那人情緒的異常。
她擔憂地站在雪中,還是聽話的回到車上了。
很難解釋,是怎樣的恨意。
江衍鶴垂着眼。
聽完眼前人,痛哭流涕地補充說。
這個是那天游輪上禮汀暈船。
禮銳頌偶然進她房間偷拍到的,根本沒對她做什麽,這種話。
游輪。
對呢。
江衍鶴想。
游輪上,我在幹什麽呢。
那時候,他被巨大的刺激感和挑戰欲覆蓋,被怨念和背叛吞噬。
脊梁的每一寸,都在玉石俱焚的苦痛中,感到業火焚身的興奮。
尊敬了十三年的人,是滿口謊言的惡徒。
反抗了十三年的人,卻要他用餘生來贖罪。
迷戀了十三年的人,只能忍痛裝作陌生。
得知游輪上被安裝炸彈前一晚。
觀賞着遠處波谲雲詭的鉛灰雲翳,他在甲板上安靜地抽完了一支煙。
點煙時,火光被拍擊上船舷的海水浸濕三次。
煙雲從薄唇呼出,瞬間消失無蹤。
煙草苦澀的滋味混着海風,鹹腥得讓人不斷咳嗽。
似乎要把肺從嗓子裏剁碎了,撕扯出來才安心。
每一次在濃稠黑夜裏,做下任何決定的時候,都空無一人。
江衍鶴遠望着客艙的方向,心想這是十二年來,離她最近的一次。
但卻對明天即将到來的一切,感到無邊的虛無。
那時候,江衍鶴相當厭惡薩特。
厭惡他的存在主義,厭惡他的自由意志,厭惡那句“他人即地獄。”
哲理劇叫《禁閉》。
說的是三個鬼魂,犯罪後被囚禁起來。等着下地獄,地獄裏沒有黑夜,沒有刑.具,讓他們折磨和扭曲的是他們的關系,彼此之間的審視和壓迫,就是對自己的折磨。
最後三個惡鬼忽然領悟到,不用等待地獄的懲罰了。
他們已經身在地獄之中,地獄并不是什麽刀山火海,永遠和他人在一起,被別人的審視所規訓,就是刑.具和烈火,這本身就是地獄。
活着就要雄競。
必定最終有一位。
會在故事尾聲,站在食物鏈的頂端,手握支配別人的,真理和主見。
被仰慕,擁有最優越的資源。
他從很多年前,就意識到了錢與權這條路上的神通廣大,和無所不能。
輕而易舉就能獲得一切,或者摧毀一切。
如果要議論人的主體性,那一定是撇在階級轄制以外的。
因為只要接近他的人,注定淪為客體,成為主能指匮乏的弱者。
自願套上束縛,俯首系頸,成為毫無反抗能力的客體。
江衍鶴一直覺得,自己那毫無挑戰欲和愉悅感的人生,沒什麽意思。
終于在游輪當晚,潰不成軍,多年的順遂化身成有毒的荊棘和枷鎖。
用以命換命的深恩和不共戴天的仇恨,把他禁锢在其中。
變成亡靈一樣的傀儡。
身在地獄,我非真理。
與天争命,所向披靡。
可是她安然無恙就好了,不是嗎?
但,是嗎?
她在這十三年裏,有過一天的安然無恙嗎?
反應過來的時候。
江衍鶴發現,禮銳頌什麽時候拍下的照片,已經不重要了。
他已經拖着禮頌銳的衣領,把他從車裏扯出來,拖進了滿是雪水的密林裏。
就像野獸拖行着脖頸穿孔奄奄一息的獵物,眼裏只有無盡的恨意和肅殺。
這裏離她很遠。
如果我把他弄死,她就不會知道了。
視線裏暈開一大片血紅的顏色,就像煮開的滾水一樣沸沸揚揚。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怒火和憎惡,恍若宣洩一樣。
“嘭——”
“嘭——”
拳頭混雜着血水。
如果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江衍鶴已經感受不到手指骨節的疼痛了。
所以禮銳頌疼了嗎,哪有自己心尖疼?
一拳又一拳。
每一次暴戾的發洩,都是積壓以後,帶來的愉悅感。
嗯。
為什麽。
這條狗,還能發出嗚咽的求饒聲呢。
是還沒有死透嗎?
她獨自一人的時候,經歷了什麽?
我還以為屬于她的夏夜是蝴蝶幻夢和風眼樂園呢。
我還以為她每晚玫瑰色的吐息裏都想着她喜歡的男孩呢。
我還以為她離開家只是為了開啓獨立自由呢。
我還以為她讨厭禮至宸只是因為小女生似的怨怼呢。
星辰通通熄滅隕落,山海被悉數摧毀,周天染上濃密血色。
一切的信念和堅持下去的理由,都通通坍塌。
摸索到,身下血肉模糊的禮銳頌,氣息微弱的那一剎那。
江衍鶴想。
禮汀,對不起,我好像,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救世主呢。
都怪你,選中了我這個惡鬼。
搖山憾海,把你和你的恩人分開。
不明白你這麽謹小慎微的症結,究竟在哪裏,就對你施展最狠戾的掠奪。
所以,我是那個雪上加霜的人嗎。
我是你在跨過一層又一層的地獄。
最終到達的第十八層,永不超生的漆黑深潭嗎?
我是拿着鐮刀的,讓你懼怕的惡魔嗎?
這只手,被她依戀地舔舐過好多次。
所以染上這麽多的血,傷口深地見骨,血腥味肆意擴散以後,她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了。
她本來就不喜歡我,因為向她伸出手,拯救她的人,不是我啊。
這一切都是我搶來的,奪來的,騙來的。
不爽,怎麽打都不爽。
還應該再用力一點。
禮銳頌感覺全身已經冰涼,他瞳孔放大,已經像粘板上的死魚一樣奄奄一息了。
但是江衍鶴似乎,并不打算放過他。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
霜雪的光芒給他的五官,渡了一層白暈的邊,就像神殿裏消融苦厄的神明。
“死透了嗎?告訴我。照片,還有存檔嗎?被你叫成她名字的別人也算。”
江衍鶴滿是血污的手指下滑。
就像陪着情人玩危險刺激的情.事一樣。
一寸一寸逐漸覆蓋在禮銳頌的脖頸上:“有嗎?”
“求你...江少....哥....我沒有...真的。”
禮銳頌已經求饒如此,嗓子已經嘶啞到講不出嚎哭的話了。
但是江衍鶴沒有停手,滿是血的手指沒有絲毫溫度。
在冬雪裏沁涼又冷,就像汲取溫度的蛇一樣,逐漸深入地纏覆在禮銳頌的喉結上。
想要掐死禮銳頌。
他眼睛也沒有絲毫的光,漆黑到已經到了入魇的地步了。
他是真的想把他弄死在這裏。
察覺到這個事實。
禮銳頌用最後的體力在枯葉和砂石堆裏,在雪水把背脊染得冰涼刺痛的地上,掙紮起來。
誰能救我,把我從這個閻王手裏救出來。
江衍鶴是瘋的,他連坐牢都不怕。
“鳥鳥——”
遠處落滿大雪的公路上。
禮汀細弱又帶着不安地聲音響起來:“鳥鳥,晚了就沒有上去的纜車了,你去哪裏了呀。”
是她的聲音。
江衍鶴的眼睛從一片血紅裏,稍微恢複了一點兒清明。
他挂了點笑意,不緊不慢地松開手。
徒留,禮銳頌像是終于得到了氧氣一般,遽烈地喘息起來。
江衍鶴用一種輕描淡寫地語氣,緩慢送進他的耳膜。
似乎剛才瘋狂的人,不是他。
江衍鶴用無辜又恐怖地語氣,說:“好久不見啊,禮銳頌,你怎麽受傷了?”
禮銳頌心髒一窒,吓得渾身發抖。
他知道對方的意思,就是抹殺掉今天所有的回憶。
相當于彼此沒有見過。
他讨好地躺在地上,企圖貼緊對方的褲腿蹭蹭:“摔...摔的。”
又顫抖着補充道:“好久不見,江少,我我今天沒有見過您,我沒有......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過我。”
不等江衍鶴表态。
他就用軟弱無力的手指,用衣角虛虛地擦拭幹淨,江衍鶴鞋上的血。
“求您...我真的知錯了,可能真的以後...沒辦法再硬起來了...我摔得很疼...哥...救我。”
那人就着半跪下來肆虐打他的姿勢,好整以暇地删掉了iCloud裏的備份。
點了火,火焰跳躍,眼瞅着要燒灼到禮頌銳的身上。
禮頌銳感覺到,自己牙關都在顫抖。
那人嘴角揚起一個,讓無數人驚心動魄的幅度。
江衍鶴皮膚很冷白,嘴唇又紅,英俊得不可一世,手指尖卻在滴血。
宛如神跡。
他微微笑,就着讓禮銳頌瑟瑟發抖的姿勢。
用兜裏的打火機,燒了手機卡。
然後,緩慢地,對滿地血污毫不在意地,站起身。
《創世記》開篇說:“起初上帝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上帝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就像禮汀寫過一千次的。
“江衍鶴,你走過水面,便漂亮到令我失眠。”
他就像身處高位的神,渾身浴血地走在濕潤染雪的路面上。
懶散地擡起手指,往山崖下随手一揚。
手機,罪惡的溫床。
拍了很多人赤.裸視頻和禮汀睡顏的手機,跌落進雲和樹的交接處,山峰的暗面。
無聲無息,粉身碎骨。
大雪簌簌落落地下起來。
捕獵的野獸,總在寒夜裏,露出恐怖的雪亮眼睛。
那人轉身,對吓得不知所措的禮銳頌,輕慢地笑起來。
“如果,你對別人說過關于這件事的一個字,包括你在這裏,遇到過我和她,下場就像你的手機。”
禮銳頌哀嚎着,喉間暗啞地嗚咽起來:“我沒有...我誰都沒有看到,求你放過我。”
他血水混着雪水,他的七竅都在流血,已經逐漸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江衍鶴靜谧地望着遠處的虛空一點。
良久,才說:“那你記住,這件事不會就這麽善了,我是個惡貫滿盈的人,別人殺的人都需要我去贖罪,所以也不怕再背幾條命。我本來就沒打算長命百歲,報應再狠也只能反噬我一個人。倘若我知道你在別人面前亵渎她,透露我和她的關系......”
江衍鶴并沒有,完整地提供忤逆者下場的例子。
他甚至有點愉悅地,嘴角挂着幅度,似乎,在想那種方式最刺激。
禮銳頌這才知道,他愛禮汀愛得有多深,哪裏容得下旁人的置脍。
倘若他真的發現,禮桃對禮汀寄出的恐吓信,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她吧。
他的人性只來自于禮汀。
他是瘋的,是不要命的惡魔。
來自地獄的愛。
不同于神殿下沉的幽火。
倒像是永不見天日,從墳茔裏掙紮着破繭而出的血色蝴蝶。
“其實車上還有幾只氰.化.鉀。”
江衍鶴聲音低沉,帶了微微的笑意:“本來是打算随時走投無路,就玉石俱焚的,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吝啬的人。”
“不要——”
禮銳頌用最後的聲音,在喉管裏嘶吼道:“我永遠聽您的話,您說什麽就是什麽,求您,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會改。”
“錯哪了?”
“......哪都錯了。”
禮銳頌嗚咽地伸出舌尖,想去舔舐那人手指尖滴下來的血。
卑微又依附地,用一種病态到瘋狂的祈求神色。
“好乖的狗。”
江衍鶴手指的血,滴落到禮銳頌的身上,他甚至幫他,把刺入眼睛的亂發撥開。
“看清楚了嗎,認準我是誰。”
好像真的在馴養一直他調.教好的玩意兒。
但禮銳頌知道,那人向來對某些虐待癖不感興趣。
也不和他們圈裏的愛好者,類似霍鴻羽一樣,玩這些把戲的。
他冷冽又避世,沒把腥污的生理碰撞放在眼裏。
江衍鶴只是純粹的,對自己不滿意而已。
那人下颌走勢英隽如神跡,再也找不出那麽優越的骨相。
他語氣溫柔缱绻,就像在瓢潑大雨中,救濟一只被車輛碾壓的狗。
“等傷養好了,會陪主人玩賽車的,對吧。”
禮銳頌艱澀地點頭:“一定,我一定......您說要什麽做彩頭......都可以。”
江衍鶴笑了笑,終于滿意地起身離去。
禮銳頌終于有了在脅迫和驚懼中,僥幸存活的喜悅。
他最後嗚咽出來的聲音,很像被追到深巷的窮途之犬。
他像是在說,汪。
-
禮汀等了很久。
她終于看到江衍鶴,滿身是血的走過來。
他身上的血被雪水一浸,走過的路染出淺紅色。
但他毫不在意的模樣,嘴角露出絲絲縷縷的笑意。
她擔憂地從副駕裏跌跌撞撞地跑下來,撲進他的懷裏。
和那次她因為謝策清的事,別扭地撲上去攬住喝水的江衍鶴不一樣。
這次他渾身是血,卻也穩穩地接住了自己。
禮汀感知着那人身上的血腥味。
她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只是安穩地閉上眼睛。
她像是知道什麽一樣,滿足地嘆息了一聲,埋進他的胸口,說:“回來就好。”
但江衍鶴卻像是和她鬧脾氣一樣,眼睛呈現殺狠了的血紅。
他只是攬着她,一言不發。
抱着她上駕駛座,她并着腿,坐在他的膝蓋上。
“鳥鳥,怎麽啦,不開心嗎?”
禮汀依戀地,去舔他臉上的血。
被那人冷漠地偏頭躲開。
他說,髒。
禮汀心尖顫抖了一下。
他發現了她和禮銳頌的事。
所以覺得她髒對不對。
她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麽,只覺得不安又恍惚。
“對......髒。”她失魂落魄地從他腿上下來。
江衍鶴并沒有阻攔。
反而一言不發地盯着前方的公路,面無表情地凝視着堆積在車窗上的雪。
禮汀推開車門就往外走。
他也沒有挽留一句。
她的心已經涼透了。
禮汀不想回車上,不想面對他。
剛才,路過的讓人甜蜜的松柏,就像沉默的侍衛一樣,孤獨地堅守在兩旁的過道旁。
滿地都是小小的松果。
可是起了赴死之心的小松鼠,又哪裏再有囤食,渡過嚴寒的意思。
禮汀一直以來都覺得,只要離開了江衍鶴,我一定會死掉的。
但是,就是不想回車上。
不想看他疲倦又冷漠的表情。
不想再讓他失望了。
禮汀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
她一路走,他也開着車一路跟。
兩個人都沉默。
彼此都心裏沉悶,壓抑着。
不知道到底怎麽給對方交代。
禮汀心緒不寧,再加上本來體質就弱,軟底靴踩到了冰淩,狼狽地滑到在雪地裏。
她默默地流着眼淚,瞅着不遠處紋絲不動的車,知道他不可能來救自己一次了。
再委屈都不會哭出聲。
因為清楚知道自己,不會被他給糖吃的小孩,總是最沉默的。
她掙紮着站起身,腳跟真的很疼,鑽心地疼。
江衍鶴一定不會再要我了。
他知道禮銳頌來爛尾樓了。
還沒反應過來。
那人已經粗暴地把她揉進懷中。
“就知道招我,讓我心痛是吧。”
江衍鶴身上全是血腥味,禮汀不知道他身上哪裏受傷了。
居然會那麽多血,掙紮了一瞬,怕撩動他的傷口,又停了下來。
被人抱回來,強硬地塞進了後座。
她恨自己,完全沒辦法離開他一步。
恨他,避開了她舔舐說髒。
更恨,已經鬧脾氣到邊緣了,還是會為他身上的血跡,感到心疼的自己。
更恨——
好愛......
太愛他了。
禮汀渾身都在發抖。
這麽愛江衍鶴,一定會死掉的。
什麽都想獻祭給他。
他是她的一切,是神明,是造物主,是賴以為生的氧。
她被他強硬地塞到了後座,并且摁倒了角落。
他眼神漆黑,滿身是血,像修羅一樣,遮掩住了車門的位置。
她試着想逃,摘下腦袋上被那人套上去的帽子,剛才乖巧地戴了半天。
現在都不要了。
“不要你了......讨厭你...我會死掉的。”
她帶着哭腔,把兔毛帽子砸到他英俊的臉上。
想躲開他。
不要被他用冷漠又淩冽的眼神對待,不要他嫌棄自己。
禮汀嘗試着從另一道門下去。
她細白的手指使勁拉拽着車門的鎖。
“你在躲我?”那人問。
禮汀打了一個冷顫,竭力把自己縮起來,縮得很小。
她不敢激烈地掙紮,踢打他,怕他身上有傷,又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只能徒勞地貼緊車門,試圖從這邊下去。
見不到那人就好了。
像斯德哥爾摩情人反過來的歌詞。
逃避一起不舒服,寧願分開的孤獨。
“你害怕什麽,嗯?”
聲音兇狠又帶着質詢的語氣。
他用力地,單手抓住她試圖拉開門把手的手指。
把她抵到角落。
下一瞬。
他不知道從哪,找來了長長一截絲帶。
把她纖細的手腕捏在一起,捆起來了,再打上了一個結。
他低沉地問:“還跑嗎?”
他把她抱緊在懷裏,死死攬住,在她頭上低沉呼吸。
因為帽子被扔掉了,長發散落下來,她身上有清冽的水邊蘭草綠的香味。
他把臉埋進她的頭發,像受傷的野獸尋求撫慰。
被他攬緊的那一刻,禮汀沒有再掙紮了。
她甚至注意到他手指上見骨的傷口,心尖一澀,又要掉眼淚了。
哪怕手腕被他捆住。
她也在他懷裏安穩地閉上了眼睛,親昵地埋在他帶着血腥味的脖頸裏。
“讨厭你。”
“嗯?”
“讨厭你,最讨厭了,全世界第一讨厭,再也不要和你好了。”
“為什麽?”
“你剛剛說我髒,你是不是從那天我說禮銳頌在水裏把我摁下去,就覺得我不好了。”
江衍鶴掐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擡起來。
他穿過把她捆住的手腕,把她抱到膝蓋上。
用禮汀沒辦法回避的姿勢,輕柔地吻她的眼淚。
“剛才,我全身都是血,我說我髒。”
“胡說,你才不髒。”禮汀眼睫濕潤地小聲喘息:“你在我心裏最幹淨的地方。”
“傻瓜。”他揉了揉她的耳朵尖,解開她的圍巾,咬舐她脖頸上,他熟悉的位置:“是不是很想被我強要,不綁你的手,就沒辦法好好說話。”
“我怕你覺得我髒。”禮汀仰起脖子,手腕被系住了,只能緊緊攬住他的肩膀。
她感覺到脖頸一陣潮霧,混着刺痛,腳趾都蜷縮起來一般渴望着他:“每次都很多痕跡,你好壞的。”
“嗯,壞。”
“嘶——”禮汀揚起脖頸,微微眯上眼睛:“好疼。”
下一瞬,對方又輕柔地沖她的傷口吹覆,極為疼惜的模樣。
正在愈合的痕跡,被他的呼吸撩撥得混亂,稠熱。
禮汀依戀地挂在他肩膀上,埋着頭往他懷裏躲。
被他的呼吸掠過的濕熱脖頸,傳來陣陣癢意。
她心髒一悸“砰砰”急遽跳動。
禮汀聽見耳畔,他低聲笑,嗓音很啞: “不喜歡嗎,告訴我,你喜歡的,對不對?”
“喜歡。”
“被我捆起來也喜歡嗎?”
“想要被捆上蝴蝶結送你。”她羞澀地小小聲講。
江衍鶴還沒聽完,目光深沉,旁若無人的揉着她的後頸,流連忘返地觸碰她的嘴唇:“我一個人的禮物嗎?”
“嗯,是你的。”
他慣是這樣,壞心眼捉弄她後,再給糖霜。
但她偏偏愛慘這種了天堂地獄來回拉扯的快感。
只要是來自那人,她甘之如饴。
他沙啞地笑:“我說我髒,你還要蹭上來舔我,你看,你現在也渾身都是血,沒辦法去坐纜車了怎麽辦。”
禮汀埋進他的脖頸裏,蹭掉被渾身的癢,分泌出的生理性淚水。
她說:“因為你是壞蛋,你是我的小汪,你看到男人就要咬,每次都把自己搞到一身血才肯回家。”
“還說自己髒嗎?”江衍鶴危險地眯起眼睛,問她。
“明明是你說的。”
“我是說我自己。”那人輕描淡寫:“你最幹淨了,雪做的,一操就化水了,所以我才不操.你,懂嗎?”
“江衍鶴是最壞的小汪,讨厭,最讨厭了,天天開車,澀情!”
禮汀在他身上掙紮着,小幅度地蹭着他。
把那人撩起了火,眼見她瑩白的耳廓在嘴邊,眼神都暗了下來。
“再動一下試試?”
回家晚了,打開文檔,什麽都寫不出來。
後來逐漸上頭。
精神病人ysl,笑死。
我居然寫到五點。人幹事。
明天不日萬,我是狗,哦不,就15號今天。
已經到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