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似鶴
似鶴
兩人現在在水裏這種情況,往岸邊游過去的話,太耗體力。
禮汀不會水,況且她實在是太崇拜和愛慕着江衍鶴,只想把那人捧到神龛裏供奉着。
如果江衍鶴全身傷,還要抱着她在冰冷的海水裏游上岸,她一定會心疼到無法呼吸。
雖然他不會在她面前喊疼,也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他從那麽高的懸崖墜落,怎麽可能不受傷呢。
不僅要照顧缺氧的自己,還要游上千米的距離,怎麽可能撐得住。
月光照在海面上。
忽然,禮汀看到一截深灰色的東西浮在海面上。
有幾只閑适的海鷗,撲棱着翅膀,落在那裏,斂了雙翼。
看水流在那裏的弧度,應該是之前她駕駛過來的船。
江衍鶴倒是沒看到,他微眯着眼睛,好像在養神。
他環在她身後,維持着不讓她墜落到水裏,像冰做的雕塑,英隽冷冽,不聞紛擾。
低下頭,禮汀這才注意到,他渾身都是傷疤,環住她的手臂,血肉已經被海水浸得發白。
手肘往下也是擦傷,傷口很長一條,疤痕還往外冒着血絲。
她渾身一顫,再也維持不住靜谧安寧,和他欣賞遠處璀璨的燈火和遠山的狀态。
Advertisement
身體發着抖,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被身後的他看見。
但他很快注意到了她的情緒。
唇抿成一條線,冰涼的手指從脖頸肆虐而上,探尋地抹走她的眼淚。
啞聲問:“怎麽了。”
在海中,他為了避免被浸濕的衣料束縛住。
于是脫光了衣服,在冰冷的水裏泡了太久,現在意識有點模糊。
又壞心眼地笑:“水做的,一天到晚哭死,守寡都輪不到你。”
禮汀被他捏着下颌轉過身,呈面對面的姿勢。
她不敢和他對視,畢竟江衍鶴的英俊太具有攻擊性,不習慣冒昧看他。
她眼睛垂下來,悶悶地:“沒什麽,這裏好冷,我想去那邊的船上。”
他肩胛到後背的肌肉,堪稱天神一般賞心悅目。
在月色下漂亮地發光,像鯨魚的背脊,多看一眼就能嗅到春情和色.欲沾邊的意味。
想起上次他撐在自己上方,讓她感受到的硬與熱,禮汀紅了臉。
禮汀伸出手指虛虛抓着他。
下一秒,被他轉過身來的時候,隐晦的挾持感蠱惑到,慌得手指陷入他手臂的皮膚裏。
江衍鶴眼神促狹,彎唇在她耳畔惡劣地說:“好緊。”
然後推拒一樣,松開了挾制她腰部的手指。
禮汀腦中的理智小人悉數陣亡。
她為了避免沒入水中,纏住江衍鶴,嘴唇觸碰到他肩膀。
就像栖息在他鎖骨外的,一只褪了色的紅蝴蝶。
江衍鶴無聲地笑。
但他沒有應承她冷的哀求,而是湊近了她,溫熱氣息呼在她的耳廓。
“游過來。”他松開禁锢。
“什麽呀?”禮汀慌了。
江衍鶴放開她,往船所在的地方,挪了一米的位置,似到更遠的景深裏去了。
他胸膛起伏,沉郁的目光鎖着她,凝視着頭發貼在臉頰上,渾身濕漉漉的她。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禮汀。”
被水嗆過以後,帶着微微沙啞的磁,疼痛的喘,還有清冷的破碎感,比身下的潮汐好聽十倍。
那人緩慢地誘哄她:“游到我身邊來。”
禮汀腦袋嗡地一聲,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她從來不知道被渴慕到骨子裏的人,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她居然能悸動和興奮成這樣。
她好像已經忘記了水的可怕,忘記自己不會游泳,慣性下沉。
禮汀只能感知到自己近在咫尺的心跳,她只有靠近他和取悅他的本能在作祟。
是一場關于婚禮的夢。
劃動水,靠近他的時候,水裏的紅色花瓣紛紛為她讓路。
通往教堂的路。
多糜麗的奇景,也抵不過她為他害羞的微紅耳廓,和在水裏緩緩靠近的雪白脖頸。
江衍鶴伸出手,朝向她,做出邀請的手勢。
他的手臂,連同手指都骨節修長且好看。
之前拯救過她,被她弄髒,含在舌尖小口地舔舐。
被她鬧脾氣的時候掐傷虎口,咬傷留下痕跡。
那人在她每一次不敢換氣,在海中停頓的時候,都會在遠處安撫她,低沉地說:“聽話,過來。”
他說:“禮汀。”
又說:“別怕。”
禮汀被他蠱惑得像胡蘿蔔捆在腦袋前面,垂墜在視線所及範圍之內的小驢。
呆呆地看着那只漂亮脆甜的胡蘿蔔,翠綠的莖葉和淺紅色的果肉。
禮汀有一種錯覺。
被他叫出名字,所獨有的甜蜜幻夢的錯覺。
就像高中或者初中,趴在班裏的課桌上自閉。
炎夏和困倦讓自己沒辦法睜開眼睛,反正這個世界上也沒有朋友。
被一個非常清冽的,音色如冷玉的聲音,在教室門口叫着自己的名字。
是學校裏最帥的男孩子,他披着校服,穿着黑毛衣,戴着帽子,襯得皮膚冷白,氣質一臉不善。
看着路過的思春期女生,悉數為他臉紅。他很冷漠,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
但只要她揉着眼睛,擠出人海走向他。
那人的滾燙眼神,就會落到自己身上,像那種線香裏逐漸現身的神明。
只要她緩慢又膽怯地靠近,他就會把她拽進懷裏,揉着她的頭發,嘴角微揚:“過來。”
呼吸,吐氣,換氣,劃動手臂,雙腿向後擺動,又繞圈轉回。
再一次。
她就像第一次學游泳的小貓,柔軟的細毛貼在皮膚上,眼睛大而亮,膽怯又篤定。
她稍微靠近,江衍鶴就惡劣地往後游一步。
他是構造出幻境的主宰,觀賞随手布置的海市蜃樓,來者泛泛,卻不允許他們真的走近。
但禮汀是芸芸衆生裏,最執着的那一個。
他一退,她偏要向他靠近。
她一遍劃水,一邊對他甜又柔地笑。
就像那晚坐在他腿上,對他呼出霧氣,一樣煙視媚行的笑。
禮汀埋身進海的背脊很美,皮膚雪白。
拱起一段讓人看得意猶未盡,只想拿捏在手裏的弧線。
就好像适宜在身上禁锢着,做那種事一樣。
那人短暫地将目光逡巡在她背脊上一瞬間,又若無其事地轉眼。
淫.糜和聖潔在她身上高度統一,純到極致,卻充滿欲望。
兩人不知不覺很接近船了。
江衍鶴轉身,擡手一掀波浪,吓走海鷗。
手臂使出力氣,張揚而猛烈地把船舷握緊在手中,然後翻了過來。
禮汀剛一游進,就被他伸手攬進懷中。
她像一只小狗,安穩感十足地埋進他的脖頸,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喉結離他特別近,很适合被舔咬的樣子。
禮汀終于趁亂做了她夢寐以求的事。
她伸出水紅的舌尖,迷戀地卷走他脖頸上喉結尖頂的水珠。
偷偷笑了,嘴角彎彎,眼睛被波瀾起伏的海面映照,盈盈的碎光浮動着。
江衍鶴并未發現她甜蜜隐秘的小動作。
他太陽穴正劇烈地疼痛,其實身上也多處骨折,不知道肋骨斷了還是胃受刺激又痙攣了起來,再不上岸可能要撐不住了。
被飛濺的崖石擊中,其他還有很多瑣碎刺傷和碎片刮傷,其實痛到瀕臨麻木。
最難受的是,從那麽高的位置,落入海中,如駕車碰撞到平地一樣艱難,還好他車技占盡優勢。
想救她,帶她上岸,讓她趴在自己背上,他游過去。
但今天是個好時機,讓她學會游泳的好時機。
一旦錯過現在,以後要誘惑她下水,讓她謀取一些學會在海裏自保的手段,就難上加難了。
江衍鶴揉了揉她的發旋,對剛才被他撇下受驚的小動物表示安撫。
他環住她的蝴蝶骨,感覺到,她竭力在撐着他。
一副專心護主的虔誠模樣,讓他憐愛地徹底。
他笑了一下,把她軟亂的頭發整理好,像安撫小貓一樣,用手指輕慢地揉着她耳朵。
禮汀惬意地微微眯起眼睛。
他手底下的肩胛骨微微翕動,像預備振翅的蝴蝶。
嘴唇微碰了一下她的耳廓,她立刻就紅成一片,往他懷裏靠,纏住他。
“學會游泳沒?”
禮汀眨了眨清澈的眼睛:“你是在教我游泳嗎?我還以為你在玩欲擒故縱。”
他也沒否認,淡道:“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
“我想,我被封印了!”
禮汀埋在他脖頸說:“我現在是一只住在後宮水井裏,剛學會游泳的青蛙,我剛被我的公主抱住了,我的公主,叫J,全世界第一好看,特別特別特別漂亮!拒絕一千個國家王子的求親,住在高高的塔上。”
“那裏——”
她一邊軟軟撒嬌。
一邊指了遠處高聳入雲,和月亮争輝的歇鶴樓。
神在遙遠到位于天邊的塔上,也在咫尺地被她渴求的身旁。
那人被她的話,勾得輕笑了一下。
看到他心情愉悅。
禮汀在他脖頸裏拱了拱,開始舔他,從鎖骨被剮蹭出一條長且深的血痕開始。
她虔誠又憐憫地吻着他的傷口。
天真又不韻世事,把他之前對她做的事,一一加注在他身上,執拗地不讓他上船。
也不要他抱她上去,就是仗着她拙劣地泳技,在水裏折騰他,勾引他。
她體力不支,被那人托着蝴蝶骨,還是輕聲喘了起來。
胡亂地叫着甜蜜外號,她叫他鳥鳥,叫我的小鳥,叫哥哥,叫公主,叫しゅじん。
她在最後,誘惑他說,鳥鳥好大。
水中的花瓣蹭到了她的裙擺,點綴其間。
月色投射在她身上,她很美,也很誘惑。
就像那種瘋狂地刺探出軟藤,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現出來的夏末昙花。
但是那人呼吸沉靜,嘴角挂了點笑。
他什麽都沒說,眼睛漆黑一片,似乎在忍耐。
直到最後,也沒有回應她。
把在他身上肆虐的人抱上了船。
他随後翻身上來的時候,咬緊牙關,手臂露出青筋,又要維持平衡,不讓她栽落下去。
察覺到江衍鶴真的撐不住了,禮汀才覺得自己不合時宜。
被神教會了游泳。
她雀躍到極點,明明只是想感激他的。
不想和他再回到陸地。
不願回到很多人蜂擁而至,都追着搶着,要和她争奪他的人世間。
禮汀心裏慌亂無比,眼睛差點失去焦距,像路上被主人遺失的小獸,茫然地撐着船舷躺倒。
她露出一點祈求的神色:“鳥鳥......你沒事吧。”
“沒。”江衍鶴嘴唇擦過她的眼睫,吻走亮晶晶的淚痕,示意她別哭。
他渾身失血地厲害,終于翻身爬上船。
埋進她懷裏,任她輕柔地摸着他濕潤的頭發,吻着嗅着,一副愛他愛得要死的模樣。
他鼻梁支棱在她的肩膀上。
“別找操,再玩我的頭發,勾得我發情,等回去有你好受的。”
江衍鶴意識其實已經瀕臨恍惚,但又覺得休息一分鐘就能滿血條。
所以不想在他女人面前,整出一副想被她憐憫的模樣。
他伸出手指,摸索到她的嘴唇,示意她張開,随意地玩弄着她的舌頭。
嘗試着安撫她。黏膩溫熱的觸感,令他興奮半秒。
擔憂她又自責到掉眼淚。
他埋進她脖子,專心聽她心跳轟鳴。
放出狠話:“再哭就在這裏幹你。”
然後,困倦地閉上眼睛。
禮汀像小貓舔牛奶一樣,專心地咬着他的冷白指尖。
她突然不着邊際地想。
好像,江衍鶴從來沒說過喜歡她。
“他,真的喜歡我嗎?”
我是俗氣小學生。
太喜歡那句,‘你以為接受的是誰的愛,是一個天神的愛’了。
哥現在教人游泳,沒什麽問題。
教會以後,她就跳入海中,和他說:我們兩不相欠,永遠不要找我了。
其實哥完全可以, 馴化她,讓她不會游泳,永遠等他救她的。
為什麽要教她游泳呢。
我嘗試去問五年後的江衍鶴。
他沉默了一下,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