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似鶴
似鶴
争執到最後,兩個男人也沒分出一個勝負。
楊洵站在床畔,歷歷細數着謝策清的不是。
謝策清也不是什麽被教化的善類。
趁機楊洵一個沒注意。
謝策清結結實實踢在他膝蓋上,楊洵猛地弓起身,差點痛到跪下來。
反應過來以後,楊洵也不認輸。
他臉色鐵青,掄起拳頭,咬緊牙關:“老子今天非要你揍到腦震蕩,讓你多休養一個月。”
謝策清怒火驟至,嗓子都吼啞了:“爺會怕你?醫師證給你吊銷了,到時候別哭。”
楊洵冷笑着撲上來,抛下狠話:“行,看誰先求饒。”
蔣蝶表面看起來,還挺平靜,只是靜靜觀賞着。
她第一次在謝策清的事情上,表現出了置身事外的冷漠。
因為她有主心骨,等江衍鶴指導她,她再行動。
其他的事情,觀戰就好,不想節外生枝,惹得那人不高興。
但蔣蝶還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次被她套路時,清醒地打算報警來解決的謝策清。
原來他在遇到真正喜歡的人的時候,是如此執拗,沖動,沒辦法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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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人只有在自己毫不在意的事物面前,才會維持冷靜。
“楊洵。”
禮汀的聲音宛如羽毛一樣輕:“謝策清,還有你,你們兩個人再吵一句,我以後不會對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講話。”
她走過來,站在争風吃醋的兩個人中間。
企圖把他們拉開。
床上和床下正鬧得你死我活的人,都個頭高大,身體強壯。
她企圖拉開他們,手腕被兩個男人襯托得越發雪白細弱,像會融化的雪一樣。
只要雙方大聲呵責,用武力反抗,這捧雪就會折堕到長夜裏。
“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忍!”謝策清氣到脖頸青筋都顯了形。
結果活生生憋回去了。
他猛地一敲床板,發洩完,重重哼了一口氣,就消停下來了。
蔣蝶心道,禮汀确實有一點本事,不虧是她暗自視作的天敵。
她已經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
蔣蝶想,如果此刻多嘴,謝策清把怒火轉移到她身上。
萬一謝策清一委屈,告訴禮汀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自己也徹底別想和她争了。
禮汀說完,兩個男人,果然立刻安靜了。
謝策清也沒有再發火,直接把頭往被子裏一塞。
一副打算就此遠離是非的模樣。
楊洵還想說點什麽,他轉頭看向禮汀:“你為什麽要對他心軟啊?”
女生因為剛才試圖把他倆給拉開,小巧的臉上浮了潮紅,眼尾微微濕潤。
貼在臉上的發絲也亂了一點,本來盤發就是車上紮的,搖晃了幾下,那副模樣讓他心裏悸動悶熱。
“行......我都聽你的。”
禮汀點點頭,對他的通情達理表示贊許,拉住他小聲說了幾句。
楊洵聽完以後,轉過頭看了埋在被子裏的謝策清一眼,咬着牙說,“那好吧,我這就去。”
他還是怨氣郁結。
但是禮汀許諾他,等會會和他一起離開,陪他走走。
于是他想了想,決定去辦她交代的事,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态,嘴角上揚地走出門。
聽見楊洵離開的腳步聲,和病房門關閉的聲音。
“你當時要我答應你一個很小的要求。”謝策清聲音悶悶地從被窩裏傳來:“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嗎?”
禮汀垂下眼:“沒有,我現在只想你好好養病。”
謝策清憤憤不平地掀開被子:“我偏想為你做點什麽,你說啊!我壓根不想和你當朋友你懂嗎,我和你羁絆有多深你懂嗎?”
“我現在不願意去想這個。”禮汀別過臉。
少女微微別過頭,看向站在窗邊的蔣蝶。
對方似乎在忍耐着,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蔣蝶為了更加逼真,擔憂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禮汀把眼睛轉過來,再次看向謝策清的時候,眼睛澄澈又堅定:“蔣蝶肚子裏的孩子,她一個人怎麽去面對...雖然成年了,但是我想她父母知道一定會生氣的,她需要你。”
“我說這孩子不是我的,你會信嗎?”謝策清痛苦地捂住耳朵,把頭埋進被窩裏:“你一定覺得我是渣男,還有那天的那種照片,我都不知道怎麽和你解釋,逃避了這麽久,我想你想得都快熬不住了。”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禮汀說。
謝策清擡起臉,眼睛裏面猩紅一片:“你呢...禮汀你告訴我,蔣蝶需要我,你呢?你他媽的這麽多年有一個人對你好過嗎,你怎麽不開口說說你自己,全說的是別人!”
“你不要這樣說,我最壞了,真的。”
禮汀聲音顫抖,眼睛濕潤:“你不見了這幾天我從來沒有好好找你,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面。”
她鼻子澀澀的,說話帶着淺淺鼻音,像撒嬌一樣軟軟的:“又不是生離死別的大問題,你好好安頓好蔣蝶,把她懷孕這件事解決了,之後你再找我呀,有什麽事我們到時候再講好不好。”
“行,聽你的,你等我,我會好好安頓好蔣蝶的。”謝策清說:“等到那時候,我一定要告訴你一些事,你就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絕對不像剛才的那個傻逼男人一樣膚淺。”
蔣蝶站在一旁,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
任由自己,被這兩個人處置。
瞧見這兩人郎情妾意,好像商量着以後過日子的小情人。
她心裏兵荒馬亂。
其實她肚子的孩子,已經在這兩天流掉了。
她和謝策清,已經完全是不可能逆轉的頹勢。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果然是真的。禮汀和謝策清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阻撓。
除了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楊洵。
蔣蝶搭上江衍鶴的時候,她對他講過。
當時的目的是讓謝策清屬于她,屬于她才苦心孤詣地策劃這麽多。
都已經到了這種絕路,自己已經想不出辦法了,那人還有起死回生的伎倆嗎?
現在看起來,謝策清已經完全不會選擇她了。
但因為,背後的護蔭是江衍鶴。
這場好戲的導演是他,所以蔣蝶有一種赴死的決心,認為一定能成功。
他做事,不可能會失敗的。
“我在門外都聽見了,你剛才說,誰是傻逼男人?”楊洵把剛開出來的治嗓子的藥摔到謝策清身上:“虧我還聽禮汀的話給你買藥,你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我不需要你的東西!”謝策清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粗聲粗氣地說。
禮汀替他拆了嗓子藥的包裝:“不要再鬧了,你答應我好好堅持過這幾天,陪蔣蝶處理好這些事的......怎麽又耍小孩子脾氣。”
“我沒有。”謝策清轉過臉。
“剛才你說話一定把聲帶拉傷了,吃點藥。”禮汀把藥遞給他:“我要走啦,下次來看你好不好。”
楊洵在門口渡來渡去,補充了一句:“是啊,她要走了,而且是陪我一起走。”
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謝策清情緒剛剛緩和,聞言又破口大罵:“滾啊,傻逼男人。”
他轉身拉過禮汀:“我不許你和他走,你留在這裏陪我,你要喂我吃藥。”
禮汀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被楊洵強行捏住手腕,拽出病房。
“你就是心軟,和他那種人有什麽好說的!”
楊洵出病房後,小心查看了她的手腕:“我剛才把你拉得痛不痛。”
“還好。”禮汀抽回手腕。
病房裏“碰——”一聲刺耳巨響。
“禮汀,你不許走!”
探視的鮮花散了一地,顯然是花籃被人用力扔了出來。
接着,謝策清有什麽摔什麽,暴戾到了極點,扼待發洩怒氣。
楊洵頭也不回:“走啊,和這種施虐狂說什麽,我早說過他有家暴基因,玩性虐的男人,個個都把刑法當讀書時放假老師讓家長簽的安全承諾書。”
禮汀擔憂地往病房看了看,覺得只要楊洵在身邊,謝策清就沒辦法平靜下來。
她只能答應先離開。
她拿出手機,打開聊天框:【別生氣啦,不要影響其他病人休息。】
謝策清:【對不起,是我沖動,在外人面前給你丢臉了。】
禮汀看見外人兩個字,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她安撫地說:【沒關系呀,我走了,過幾天你出院我會來看你,這幾天和蔣蝶好好溝通一下孩子的事,其他的,你病好了再講好不好。】
謝策清:【知道的,你要記得來看我啊,不要叫其他人。】
禮汀:【嗯,你要好好休息,早日康複。】
和幾個可愛的小青蛙表情包。
她嫌少給江衍鶴以外的人發表情。
但她真的覺得謝策清生起氣的模樣,就像那種氣得鼓鼓囊囊的小青蛙。
說好散步,但是和禮汀穿梭在城市的燈紅酒綠裏,楊洵總覺得煞風景。
她太仙了,應該歇居在避世的安靜地方。
想來,還是脫離金錢和物欲的西郊海域更适合她。
兩人騎着單車,順着海岸線,晃晃悠悠地兜風。
一路上海風非常惬意,海面潮來潮去,波浪一層一層地蕩漾開。
秋日柔和的光照耀在兩人身上,女生發絲散在身後,在風裏飄蕩起來。
她風衣的衣袂,被吹得蕩漾起來,像一只白色的海鷗,自由,悠然。
女生肩胛骨纖細,就像潔白的羽翼,頭發上,被渡上的金光就像天使頭頂的環。
楊洵覺得禮汀,聖潔又美,不禁在一旁帶着笑,看着她。
他慢慢蹬着車,也不追上去和她并肩,就是默默欣賞她。
路過一大片蔚藍,兩人終于在寂寥的秋天中,看到了綠意,是籬笆藤上一大片花瓣豔紅的花。
被海風吹落了一地,像花瓣瀑布。
楊洵捏起一朵:“好美啊,适合別在心上人的頭上。”
禮汀在道路前面,滿眼的藍綠色裏停下來。
風撩動她的發絲。
“你說什麽呀,我除了這花很美以外,沒有聽清。”
只要禮汀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那個煩悶的夏夜,禮銳頌是怎麽在一池紅色的花瓣裏,把她瘋狂地摁下水。
讓她說出一些求饒的,渴望他臨幸自己的話,才會放過她。
她也曾經在各種場合,嗆過很多水。
但是在這麽多被水淹沒的時刻中。
禮汀一次比一次更堅強的撐過來,最後被江衍鶴從水裏救起來。
能堅定地從禮家離開,從梅雨漏水的惡劣環境裏脫離,漸漸地從當時給自己織的蛹中破繭。
那個人接住破碎的自己,創造出了屬于她的神跡。
就像她一直篤定,每一個女孩子都會獲得幸福一樣。
她纖細手指捏緊剎車,停下來。
理好裙擺,蹲下身。
沒被秋意和海風殺死的暑熱,混着潮汐拍岸邊的聲音湧過來。
風從女生頭發間穿過,海平面被她遮擋在身後,好像她發絲裏充盈着一片肆無忌憚的蔚藍。
好像遙遙望去,無盡的綠和藍,黛和紅,被秋衣意殺死的夏景,都一一複活。
京域的山川河澤都為撿起紅色花朵的女生傾覆。
在這個角度,遙望跨海大橋,能看到京域最高建築,歇鶴樓在渺遠的白雲端上。
那是江衍鶴的神壇。
被京域一千萬人仰望着,被霓虹彩燈金碧gg牌輝映着,被鱗次栉比琳琅滿目的logo簇擁着。
盛傳江衍鶴出身當天開幕典禮,江明旭定下頭天晚上一億美元包場才能享受塔尖燈光展,在夜風和雲端品味從同樣海拔的山麓瓊漿釀成的賀酒。
全國人都知道的,那種無上的琅琅聲名。
二十年過去,今天的落日很美。
在歇鶴樓旁,臨近黃昏的太陽,宛如下沉的幽火,點燃神殿的祭壇。
禮汀微微地露出笑意,把花枝對準歇鶴樓塔尖,做出獻給那人的手勢。
宛如信徒衷心地把最美的一枝花,放在心裏最幹淨最澄澈的地方,期盼心上人早日歸來。
“我也覺得很美,其實花瓣水一直是甜的,大概是因為花心有蜜。”
“适合獻給心上人,祝他朝朝暮暮,甜如花蜜。”
從前多少辛酸路,只為最終遇見他。
她好幸運,在十八歲那年,得到了自己的愛神眷顧。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禮汀多麽渴望并崇拜着他,那些充斥着嫉妒和妄想獨占整個他的願望,恍似得到天恩庇佑,正在逐漸實現。
就像此刻,夕陽的光海漫過她的身影,勾勒出絨邊的細軟弧度。
站在身旁的楊洵還以為。
她的臉紅,只是因為夕陽。
明天一定見面甜甜,我一定能日八千,我保證!
如果沒有做到我就是dog!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