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似鶴
似鶴
禮汀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會對江衍鶴以外的男人抗拒成這樣。
上次蒙住她眼睛的,還是那個人。
在草莓園裏,他胃痙攣痛到不行,咬在她肩膀上。
她心疼到快要無法呼吸。
甚至,他都沒在給予她疼痛這件事上用力。
只是不願她看見他那副模樣,于是用手指蒙上了她的眼睛。
每次想到他的暴烈和問柔,禮汀幾乎要掉下眼淚。
不行的,換作其他任何人,她都想臨陣脫逃。
楊洵也察覺到了她的走神。
他也沒做出什麽不規矩的動作,反而只是怕她撐不住。
在後背敏感的位置上扶住她,但這種讓她不熟悉的溫度,透過雙層衣料,傳遞到她的背脊上來。
和江衍鶴一靠近,她就悸動和顫抖不一樣。
禮汀完全沒辦法同任何旖旎和情.色的事情聯系起來。
周圍甚至有微微的藥味,暗湧一樣在身側流動,不是那人的味道。
不知道那人遠在天邊,有沒有喝點溫暖香甜的湯,有沒有好好顧及身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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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汀覺得有點黯然神傷,似乎難以站穩。
時值中午,烈日的光劍從病房的玻璃探視窗裏透過來。
禮汀微微垂眼。
楊洵能看見她眼睫的水光,她皮膚清透,陽光照在她身上,恍若凝脂般透明了一樣。
沒來由,他滿腦子都是那句話“一身濕透想要抓緊水色的漂亮。”
太仙了,真的不像在現世。
就好像那種《神話》中,秦始皇陵墓裏,推開蒙毅,眼睛紅透,說着:“你不是他,我要等他回來。”
然後,獨自飄回山崖和煙霧中的白衣美人。
她染一點眼淚的模樣,就能讓人失魂落魄、永志不忘。
楊洵心尖一動,他從兩側扶住她的肩膀,類似用手指捏住蜻蜓薄而朦胧的翼上。
指尖傳來的溫度真實地讓人落淚,他也害怕她會消失。
病房內。
給謝策清刮完胡子。
蔣蝶起身,擔憂着刺眼的太陽光,照在謝策清的身上。怕養病的他,感覺到不适。
她拉上了窗簾。
猜測到禮汀一定到了。
不知道早上和禮汀說的那番話,也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
她往探視窗那裏看了幾眼。
果然到了。
蔣蝶擡手指了指門的方向:“欸,那不是禮汀嗎?”
謝策清恹恹地扭過頭。
期盼地轉過臉,看向門口地位置。
光線穿過窗簾,照射到門口的亮度已經非常微弱。
玻璃探視窗上,只隐約留下重疊的身影。
以及一雙漂亮的眼睛。
這雙眼睛,在謝策清遇到它的每一個日日夜夜裏,看過波瀾壯闊的幽深大海,在酒吧的紅櫻桃裏映出糜麗的春色,在圖書館上點綴滿星光。
在他受傷的同時,朝思暮想,滲透進他兩年的夏天瑰麗的機遇,往遙遠日後暢想的夢境中。
但是此刻,她身邊站着一個陌生的,他并不認識的青年。
兩人推門,一起走進來。
那個青年手上提着禮汀給謝策清買的水果。
禮汀一直都知道他的口味。
之前她給他媽媽送青芒的時候,謝策清特意強調,自己喜歡吃猕猴桃。
要那種,軟到可以直接把薄皮給剝下來的,果實甜美汁水豐富。
當時禮汀沒有回複,謝策清直到現在才發現。
她居然記得這句話。
她是多麽溫柔,善解人意,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啊。
謝策清心口一窒,倒吸了一口氣,無端覺得難受。
這麽久,他沒有和禮汀聯系。
因為蔣蝶一直在他耳畔說,禮汀見到他這副模樣會難過。
他還以為,禮汀會掉着眼淚前來問自己痛不痛,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不聯系她。
沒想到,她身邊居然站着其他人。
這是一個陌生男人。
他心裏忍不住警鈴大作。
“禮汀,他是誰?”謝策清現在滿腦子只有這一個問題。
“一個朋友。”
他都在床上掙紮了一下,語氣不善,帶着質問。
“我不信,你說過,你只有我一個朋友的!”
謝策清心裏盈滿了委屈,但是不知道怎麽講出口。
他對她的思念已經到了極致,而且他不相信一貫獨來獨往的禮汀會交朋友。
蔣蝶接過楊洵手裏的猕猴桃。
皺眉地拉住謝策清,竭力安撫他:“你腦袋做了清淤手術,還沒好,這麽激動幹嘛。”
她手搭在床鋪上,哄小孩似地拍着他。
“你們不要說刺激他的話,他這幾天情況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了。之前天天下病危通知書的時候,只有我守在這裏,我一點點看他好起來的,你們別一來,就把他打回原形啊。”
歌頌完自己照顧他的辛苦。
蔣蝶看向禮汀,沖着她暗暗地搖頭。
示意她沒什麽事就離開,下次再來。
畢竟謝策清,病還沒有養好。
只有蔣蝶自己最清楚,她給這兩人造成了什麽隔閡。
這次好戲,幾百萬的演出費,眼前這種情況怎麽夠呢。
一定還要更刺激,更血腥的籌碼,才能讓投資方更開心是不是。
楊洵瞧着這三人氣氛有點奇怪。
他不解地問:“你是她的誰啊,至于這麽猖狂嗎,禮汀交個朋友,你意見這麽大?”
“和你這個傻逼有關系嗎?”謝策清不說話了,他用鋪蓋卷了卷,窩在一旁生悶氣。
“你不要鬧脾氣呀。”禮汀咬住下唇,蹲下來,溫柔地說:“這幾天沒有來找你,關心你是我不對,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謝策清心裏已經軟化了,還是忍不住埋怨到:“下次你來的時候,不買任何東西都可以,重要的是不要再帶着閑雜人等過來了,我只想你一個人來看我,傷好了我就回學校,到時候我有話想單獨對你講。”
蔣蝶正在一旁剝猕猴桃的皮,放在玻璃器皿裏。
聽到這句話以後,她動作頓了頓。
“誰是閑雜人等?”楊洵不高興了:“我讀的本碩博連讀,這醫院裏差不多都是我同學,你和我橫什麽啊,是不是覺得我披着件白大褂,就應該讓着你們患者啊。”
“老子就是不爽你來怎麽了?”謝策清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腦袋因為供血不足開始暈厥,他皺眉捂住頭。
“她之前脖子上的掐痕,是不是和你有關系?”楊洵抱着手臂,面露不悅:“她半夜還在我哪裏買藥,我擔心她。”
“是啊,那又怎樣?”謝策清梗着脖子:“所以你最好少在我面前逼逼叨叨的,不需要你一個外人裝好人。”
“你要點臉,行嗎?”楊洵把禮汀護在身後,“我還說為什麽她這幾天脖子上的傷勢好了,原來是因為你住院了。”
禮汀咬住下唇,解釋道:“事情不是這樣的,楊洵,你冷靜一點。”
她小幅度拉拽他的衣袍,企圖讓他不要再說了。
“我偏要說,我早就想說了!”楊洵居高臨下,怒目看着謝策清:“因為把你當成一個病人,我已經很尊重你了。”
謝策清被他勾出了幾分火氣,猛地錘了一下床,他坐起身:“你想講什麽?”
“我告訴你,我是真的很讨厭玩性虐這一套的男人,我從剛認識她的第一天,就想過,一定要把她從壞男人手上搶過來,好好保護着她,愛惜她。”
禮汀恍了一下神,小聲說:“你在說什麽啊?”
楊洵剛說到情緒激昂的時候,聽見對方怯細的聲音。
于是轉過頭,溫柔地看着她:“不要害怕,我以後會教你好好保護自己。”
接着,他回過頭,看向謝策清,一字一頓地說:“我本來還挺把你當回事的,直到親眼看到你才知道,男人做得到底有多差勁。還唯一朋友呢,不是吃裏扒外是什麽?從這一分鐘開始,我會追禮汀,你根本沒有資格和我争。這裏還有一個女人等着喂你吃藥吃水果,希望你這種三心二意的貨色,早點認清自己。”
一旁的蔣蝶,看見這兩人這劍拔弩張的架勢。
心道不妙。
她完全想不到會半路殺出來一個程咬金。
蔣蝶不知道這男的,究竟什麽來頭。
之前因為懷孕這件事,牽上江衍鶴那條線的時候。
蔣蝶揣摩不透他的意思。
她想出了很多種方式,來徹底得到謝策清。
讨好似地,悉數彙報給江衍鶴。
那人聽完後,淡淡道:“栓個男人,需要我親自教你?”
蔣蝶收完江衍鶴的錢後,機關算盡。
把誣陷謝策清和自己上床的事發給學校論壇。
心想這樣那人會滿意了吧,已經魚死網破到這種程度了。
雖然這樣一定會毀掉謝策清。
但畢竟能讓他永遠屬于自己。
沒想到那人似乎一點也不滿意。
一夜之間,她發的幾個小的八卦營銷賬號,通通炸號。
而那些學校的八卦號,緘默不言,說對不起,恕不接受,不能發這個毀掉學校名譽。
甚至網上的流量博主,私信得不到回複。
蔣蝶甚至自己試圖帶關鍵詞發了一下,完全石層大海,浏覽量0。
江衍鶴做任何事一定滴水不漏。
他的那種嚴謹控場的程度,蔣蝶是知道的。
所以這次是做錯了嗎?
因為揣摩不透那人的意思,她完全不知道哪種做法才是正确的。
他好像不願意出面,也不願意毀掉謝策清。
那到底,他想要什麽呢?
等到蔣蝶再次試圖聯系上江衍鶴的時候。
已經被別人告知,他出國了。
聽聞這個消息,蔣蝶整個人幾乎陷入了崩潰的情緒裏。
也不能平白無故享受那人給的八百萬,什麽事也不做啊。
蔣蝶突然明白那些為江衍鶴“朝聞道,夕可死矣”的愛慕者了。
類似慢性斃命的毒藥,殘留在身體裏,讓人垂死一般奄奄一息。
別人一提到江衍鶴都能讓自己興奮半晌,被他冷漠對待,毒素會更加深入到五髒六腑。
謝策清教會她的,是愛意衰減的時候,金錢也會消退。
但江衍鶴就像賭博或者中頭彩,獲得的天價饋贈,宛如一種神明恩賜。
她對他尚算交易關系,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那些數不勝數,迷戀上江衍鶴,失落地接近他,無望地追逐着他的人,是不是會更加難過。
她的救世主。
終于,在她霸淩何玲芸被禮汀拆穿懷孕的那天晚上。
給她發來了消息。
J:【想留下這個孩子嗎?】
蔣蝶非常迅速地回複道:【這孩子是趙炜的,他被判了十三年,我壓根不想留。但......這個孩子,不是我和您的籌碼嗎?】
她因為這個共有秘密,手指顫抖,心尖激動。
等待那人回消息的過程非常漫長,蔣蝶生怕錯過,眼睛一眨不眨。
【你不想留,就別留,晚了對你身體不好。】
蔣蝶心念一動,就像心尖纏覆的蛛網,被人清理幹淨。
因為之前懷孕,完全沒有任何人可以商量,也沒有人像指路明燈一樣,給自己方向。
謝策清也沒有,唯有和自己不過泛泛之交,還平白無故給她這麽多錢的江衍鶴。
人類哪有這麽純粹的情感,只有得到神明蒙恩才會有。
那一定是太想要被關心,祈禱上千次的時候,被神聽到了。
她滿心充盈着感激,鼻尖酸澀:【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去江氏溫萊私人醫院,給你安排了一間貴賓房。】
“您人真好。”蔣蝶發自內心的流下了眼淚,她哭着發語音,“其實我完全不知道怎麽辦了,這段時間,您的錢我也沒有動過。我感覺做什麽都是錯的,每一天都在和別人吵架,謝策清也對我很冷漠,天天嚷着和別的女人見面,我一次又一次地騙他,我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了。”
【以後怎麽做,我會教你。】
那人看出她六神無主,一句話給了她定心丸。
蔣蝶就像飛行了幾萬公裏,終于安穩着陸,有一種終于落地的實感。類似那種戰争中炮火連天,貼緊地面的士兵一樣,只有踏實和安穩,才能讓人有力量堅持下去。
反而江衍鶴給的錢,倒是成為一種錦上添花的附庸。
就像她曾經也為了愛情,不要錢,瘋狂對不值得的男人付出一樣。
現在,這八百萬倒是不那麽重要了。
江衍鶴特別值得。
蔣蝶滿腦子只有一個信念,江衍鶴說什麽都是對的。
人真的會喪失自由意志,變成江衍鶴的狗嗎。
蔣蝶覺得她會。
蔣蝶回過神。
看着幾乎要和楊洵動起手來的謝策清。
她并沒有勸架的意思。
因為,至少在現在這一刻,蔣蝶很厭惡坐享勝利果實的這個陌生男人。
截胡她和他所有努力成果的楊洵。
她總覺得,有資格享受自己機關算盡,和他共有秘密,宛如那種共生關系一樣的。
類似小說裏,在白夜下行走的剪影。
應該是那個人。
她的江衍鶴。
這還沒到愛情戰争,快啦快啦~
謝謝小天使訂閱,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