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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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此事,玉夫人內疚不已:“芙蓉這孩子,有什麽不能商量的呢,這樣突然搬走,倒是我們虧欠了她。”
玉珠在一旁安慰道:“母親不必多想,表姐來咱們家養病也有兩年了,這兩年間,母親給她找了多少好人家,她都看不上眼,如今有機會搭上大皇子府,她上趕着還來不及呢,怎麽會考慮咱們相府的得失。”
聽着玉珠的話,玉夫人疑惑問:“珠兒,我記得你先前不是挺關心你表姐的嗎,怎麽現在變得讨厭她了?”
玉珠低頭道:“我發覺表姐跟咱們不是一條心,所以才……”
玉夫人疼愛女兒,不會真因為此事跟她生氣,只是暗自擔心:“這下和林家生出了嫌隙,日後也不知該怎麽收場了。”
“林舅舅若因為這點小事埋怨母親,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毫無遠見。”玉珠安慰母親,自己心裏也覺得痛快。
就這樣跟林家斷了也好,省得日後因為大皇子的事牽連到相府。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個月後,由秋入冬,玉珠夜中安眠,隐隐聽到房頂上有聲音走過,翻了個身,那聲音便消失了。
是她聽錯了吧。
玉珠沒去在意,縮在被子裏又睡過去。
西苑中,小院裏的燈徹夜長明,身形高大的男人從房頂上跳進院子裏,看到了映在窗上的少年的身影。
男人繞過了正在打盹兒的小厮,再次爬上房頂,掀開了屋頂的瓦片,跳進了屋裏。
直起身來,面對少年問:“敢問閣下可是許昭公子?”
倒在院中傳來異響的時候,沈旭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看到陌生人闖入房中,他反應并不大,放下手上的書本,側過身問:“你來做什麽?”
少年的反應讓男人感到驚訝,少年沒有對問自己是誰,反而問他是來做什麽,就好像是早知道他的底細一般。
男人也不多加掩飾,回他:“在下是牧雲樓暗閣閣主,今日特來請公子。”
沈旭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是怎樣的一單大生意,值得閣主親自出馬。”
“這就不勞煩小公子操心了。”男人的手按在腰間,摸上了藏在腰間的匕首。
當初看玉珠花那麽大一筆錢買這個人永不入長安,牧雲樓派出了近百人出去調查,耗費了兩個月的時間,兜兜轉轉,人竟然就在長安城中。
男人正要動手,卻聽少年鎮定道:“你們的主子知道你們私下動用暗閣的勢力積聚錢財,他會坐視不管嗎?”
“你什麽意思?”男人愣在原地。
沐雲樓暗閣之事非外人能夠知曉,更別說暗閣背後的主人,隐藏的如此之深,整個長安都沒幾人知道他的存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是從哪裏知曉的此事。
沈旭看着他,冷聲道:“半年多之前,牧雲樓後巷的那把大火,你們死了不少人吧。李文淵怕你們勢力太強,他管束不了,所以在暗中動手腳,以此來威懾,削弱牧雲樓暗閣的勢力。”
聽他直接把三皇子的名字都說出口,男人更是震驚,單手握着匕首,不敢輕舉妄動,“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我知道的事,比你想的要多得多。”沈旭向他走近了一步,視線落在他腰間的手上。
“那又怎樣,牧雲樓的規矩,拿錢辦事,既然有人出錢要買你的命,那你就活不到明天。”男人猛地抽出匕首來,盡管他不知少年究竟為何知道那麽多事,但他這兩個月來讓手底下的人追查少年的下落,就知道眼前的人并不簡單。
一個出身偏僻山野的少年,先是去了蒼州許家舊居,随後一路北上來到京城,借用一個假身份便騙得了相府的信任,做了相府的表公子。
難怪玉珠想要找到這個人,若與如此心機深沉的人為敵,誰能不想除之而後快呢。
牧雲樓辦事要無聲無息,如若留下痕跡給了金吾衛追查的痕跡,便是他們辦事不力。
男人手持利器,刀刀下殺手,少年看着纖瘦,動作卻十分敏捷,輕松躲過了男人的招數,在錯身而過的瞬間,将他手中的刀折了去。
自己竟然跟一個小少年打的有來有回,還被奪了兵器去,男人不甘示弱,轉身欲再鬥。
“公濟。”沈旭站定,輕聲念道。
男人震驚,愣在原地,“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沈旭扔了手中的匕首,沒什麽耐心的解釋着:“如今你們效忠于李文淵,但三年之後,我便是你們的新主人。”
“胡說什麽,我看你就是……”
“不必再打了,你的一招一式我都清楚,我能有如今的武藝,有你的一半功勞在這兒。”沈旭擡眼看他,“為錢為名,也得留着這條命享受才行,你覺得呢?”
被少年注視着,公濟感覺自己仿佛完全暴露在他面前,這實在太奇怪了,這個少年一定不是常人……
——
過了熱鬧的年節,剛開春的時候,玉珠收到了牧雲樓的邀請,又在半夜偷偷去了那間地下賭場。
聽說是事情辦妥了,玉珠見到公濟便迫不及待的問:“你們打他了嗎?”
花費了那麽多時間和銀子找到的人,不打他一頓解解氣怎麽成。
公濟關緊了內間的門,低聲說:“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把人殺了,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信物,特拿回來給小姐。”
玉珠看向他雙手捧過來的沾着血跡的桃木墜子,有些短暫的失神。
那的确是沈旭的東西,那時她還好奇堂堂太師為何會在身上佩戴這樣一個不值錢的舊墜子,今日見了才知,這是他小時候,身上僅存的屬于自己的完整的物件兒。
她顫抖着雙手将那墜子拿過來,情緒逐漸激動起來:“你們殺了他?我說過,只要讓他永不進長安城便可,什麽時候吩咐你們去殺他了!”
公濟冷漠答:“小姐,牧雲樓人手有限,不可能因為您這一樁買賣,耗費我們的人手去長時間盯着一個人,只有殺了他,才能确保他不會出現在京城。”
“這……”玉珠語塞。
她那麽恨他。
得知他的死訊該高興才對,為什麽心裏頭堵的慌,就好像……自己也變成了像沈旭那樣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不,她和沈旭不一樣,她沒想過去害人,更不會踩着別人上位。
至于沈旭的死……就只是個意外。
這樣的意外就只有這麽一回,以後,
玉珠這樣寬慰自己,沒再多問,交了剩餘的銀子後,帶着墜子離開了牧雲樓。
沈旭死了。
見都沒見過,人就沒了……
應該是好事吧,沒有了這個心腹大患,她總算可以靜下心來過自己的日子了。
只是,她一開始也沒想害他性命的,真是造化弄人。
玉珠心中有些不安,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城外的道觀上香祈禱,希望沈旭的亡魂能盡早去投胎,下輩子做個好人,別再出來害人了。
……
寧靜而祥和的時光過得飛快,一年後,大皇子迎娶了榮家的姑娘為妃,自那之後,三皇子與玉珠的交集逐漸變得多了起來。
朝廷要外放一批武将到邊疆守城,穆晗之自請前去,玉珠得知此事,難過了好幾天。
送走穆晗之沒幾天,寄住在家中的少年便主動向玉衡言和玉夫人提出要回老家去準備鄉試,緊接着是會試,要接連考過這兩場,才有資格參加兩年之後的科舉考試。
玉衡言念他讀書刻苦,雖然他年紀還太小,但仍許他回去參加考試,特意贈送了他許多路費,派人送他回去。
玉珠以為他回去考完試就會回來,可少年這一去,便如人間蒸發一般,再無音訊傳來。
少年失去消息一個月後,相府派出了很多人去當地尋找,皆查無此人,最後在蒼州邊境的一條河裏找到了一具無名的屍首,憑借屍首的年齡和他身上那枚翡翠玉扳指,确認為是許昭的屍首。
前去認屍那日,玉珠不顧阻攔,與玉璟一同前去。
她沒敢看屍首,卻在看到玉璟點頭認領下的那一刻,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玉珠哭了好幾天,哭的眼睛都腫了,在許昭的墓前,怎麽也不敢相信,那日一別,竟然是天人永隔。
她一直将少年當做弟弟疼着,期盼着能将他培養成才,讓玉家再添一個人口,沒想到他的命那麽苦,家中族人全無,如今就連自己也意外墜河夭折了,許家徹底斷了血脈。
為少年的事悲傷了半年後,玉珠才從失落中走了出來。逝者已逝,她還得守護她的家人。
在她十七歲生日的當天,三皇子派人上門提親,如她期盼的那樣,兩家結下姻緣。
看着庭院中滿滿的聘禮,玉珠露出淡淡的笑容,這回她選對了人,家人就可以免受苦難。
她不想再失去了。
春桃見她并不很開心,關心道:“小姐,三皇子送來這麽多東西,您不去看看嗎?”
玉珠輕蔑的撇了一眼,扭頭道:“有什麽好看的,這些東西也不過是皇子府裏的人準備的,三皇子政務繁忙,怎麽肯為這點小事費心。”
聽出她話裏的嫌棄,春桃勸說:“小姐,您別難過,皇子們都是這樣的,要先在朝堂上穩住腳,得了陛下賞識,才能成家立業啊。”
“我才不難過。”玉珠倔強道。
她願意嫁給他就只是為了保住玉家,她知道三皇子也不是個會為兒女私情耽誤正事的人,他會在這個時候提親,無非是擔心大皇子迎娶了榮家姑娘後在朝中勢力過大,才想要娶她以做平衡。
朝中之事玉珠并不關心,她和李文淵相處一年有餘,仍舊看不透他的底細,若論心思深沉,她總是不如他的。
這樣也挺好的。
至少她可以和家人幸福團圓。
而且,作為三皇子的正妃,日後的太子妃,她能得到的只多不少,李文淵就算是為了成全自己的美名,也不會虧待于她。
玉珠對自己給自己選的路很滿意,還有什麽比家人聚在,團團圓圓更幸福的呢。
……
時光荏苒,又是一年夏季。
不知不覺,她已經重生回來三年。這一年,她滿了十八歲,與李文淵的婚期也漸漸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