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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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橫的小姐一出來,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家丁一下子就洩了氣,紛紛收起了要吃人的架勢,躬身行禮,“小,小姐。”
少女生的精致可愛,生起氣來,紅潤的臉蛋微鼓,像揉進了花色的糯米團子,又甜又軟。
雖然看着可愛喜人,但底下人深知玉珠嬌縱任性,真要發起脾氣來,可不是好收場的,因此沒一個敢造次的。
幾個家丁不說話,剛才做主要打人的男人躬着身子走了過來,陪笑說:“小姐您怎麽出來了,奴才們辦事不利,擾了您清靜,真是該死。”
玉珠認出他是管家手底下的小管事,依舊不給他好臉色,訓斥道:“你是該死,他都說了是來找人,你給他通報一聲不就是了,為什麽要打人?傳揚出去,外頭還以為我們丞相府欺淩弱小呢。”
“可是小姐,這種乞丐多的是花招,讓他進門,萬一他賴着不走,豈不是晦氣。”管事露出無奈的表情。
“他就是個孩子,真到耍花招的時候再處置就是。”玉珠看了一眼少年,不覺得他會是管事口中那種耍賴的乞丐。
她不滿的看向管事,“倒是你,帶着這麽多人對一個孩子下手,真能狠得下心去。”
“小姐,奴才知道錯了。”管事忙跪下身去磕頭求饒。
玉珠不屑的扭過頭去“哼”了一聲,“念你是初犯,這回就不罰你了,若有下次,非要打你五十板子不可。”
聞言,站在一旁陪襯的家丁也跟着跪下去認錯,“奴才知道錯了,奴才不敢了。”
一個個鬼哭似的嚎着,嚷的玉珠耳朵都痛,擺手趕他們回去,“都下去吧。”
閑雜人等都離開後,玉珠左右瞧瞧,見巷子裏沒有人,才終于正眼看向少年——
他今日比昨天幹淨多了,頭發束在腦後,終于有了些少年的陽光,身上洗去了灰塵,露出了略顯病弱的蒼白的肌膚,長長的額發遮住了半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玉珠對他越發好奇了。
長安城那麽大,昨夜只當是萍水相逢,沒想到他竟然找上門來了,該不會是沒尋到親戚家,看上她家裏有錢,來問她借銀子的吧。
玉珠不是缺銀子的人,只是不想被某些奇奇怪怪的人纏上。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玉珠本就高出少年一頭,這會兒站在臺階上,整個人向下俯視着瘦弱的少年,再加上話裏質問的語氣,頗有些審問的意思。
沈旭聞聲仰頭,視線從少女飄搖的裙邊上移到柔軟的披帛,纖細的腰肢,小巧的肩膀,掠過細嫩的脖頸,短暫地停留在塗了淡淡脂粉的臉上,随後自然地垂下眸子。
清朗的聲音回答她,“我不是來找你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玉珠越發好奇,追問:“那你來找誰?”
沈旭開口道:“我找林鳳婉。”
找她的母親?
玉珠微微皺眉,小聲盤問:“你找她做什麽。”
沈旭沒有多言,從懷裏掏出一枚翡翠扳指雙手奉到她面前,“這是信物,煩請小姐交給她,若林姑母見了此物不願意見我,我自會離開。”
手裏的翡翠扳指沉甸甸的,還帶着少年的體溫。玉珠穿金戴銀,一眼就看出這東西是真貨,價值連城。
他身上有這麽值錢的東西,卻寧願流落街頭也不願意當了這寶貝,看來這東西對他而言很重要。
這麽重要的東西,竟然敢放心交到她手上,也不怕她搶去不還了。
感受到少年無言的信任,玉珠收緊手心,對少年說:“我讓人去送,你在這兒呆着,不要亂跑。”
“多謝小姐。”沈旭俯身答謝。
玉珠帶着春桃進了角門,從裏面把門關上,把少年擋在門外,也就沒能注意到,從他的方向投來的視線,摻雜着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混亂複雜,讓人不寒而栗。
……
玉珠如約讓人去把翡翠扳指和少年求見的事告知玉夫人。
事關林家的親戚,玉珠不太想摻合。
重生回來救了兄長,這是足以改變她命運的大事,或許也間接影響了別人。
如果她當時沒有跟着進去那巷子,就不會碰見少年,也不會和他有交集。或許他前世也來相府尋過親,只是被下人當成是乞丐趕走了。
這樣想來,感覺有些奇妙。
好像自己一個簡單的舉動,把別人的一生都攪動了似的。
玉珠搖搖頭,不想把這些小事放在心裏。她現在只想兄長平安無恙,父親能任用賢才,至于日後的立儲之争,更是理都不要理,如此才能避開禍端。
零零星星讀了一個時辰的書,到了中午,玉珠随便吃了些茶點,和春桃一人端了一個花瓶,去園子裏剪花枝插進瓶子裏。
花瓶還沒有裝滿,玉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若竹便過來尋玉珠過去,說是玉夫人有話要告訴她。
直覺告訴玉珠,母親要說的話一定與那個少年有關。
跟着若竹從後門進了花廳,玉夫人就在屏風後坐着,看她過來,溫柔的招呼她過去坐在她身邊。
玉珠在玉夫人身邊坐下,疑惑道:“母親,您叫我來做什麽?”
“叫你過來認一認人。”玉夫人小聲說,隔着屏風指向屏風外側坐在花廳上的少年,“那是你表弟。”
“表弟?”玉珠百般不解,“舅舅家的表弟表兄我都見過,沒見過有他啊。”
玉夫人緩緩解釋說:“這孩子不是你舅舅家的,是我的姑母的二兒子的小兒子,跟咱們親戚是有些遠,也許久未往來了,不怪你不認識。”
“這……”玉珠驚訝,那麽遠的親戚都能找上門,還真是樹大招風。
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見着人好都來巴結,一個兩個的孩子都想往這府裏送,玉府落魄的時候,可沒見幾個伸出援手的親戚。
玉珠嘟起嘴來,不高興道:“母親,您應該不會是想……”
“母親知道,因為你表姐的事,你不喜歡讓外人久住在家裏,母親這些年也都随你的意。”
玉夫人柔聲說着,看向屏風外的少年,滿眼的不忍心,“他們家沒幾個人了,到這一輩,就只剩下這麽一個小兒子,無依無靠的,要是沒人養着,家中香火可就斷了。”
“放才我同他說話,這孩子年紀雖小,談吐卻不怯懦,想來是獨自謀生,吃盡了苦頭。”
玉夫人只有玉珠這麽一個女兒,生完玉珠之後,身體受了大損傷,無法再有孩子了,如今看着生活艱難的少年,怎麽都不忍心棄他不顧。
“珠兒,他比你還小兩歲,又是母親親戚家的孩子,走投無路才來尋我。家中也不缺他一口飯吃,就讓他在府裏住着吧。”
玉珠原本對少年也沒有敵意,只是不喜歡來打秋風的親戚,現在知道了少年沒有了家人,又聽到母親真心實意的希望她能同意,也就不忍心反對了。
“既然母親這麽說了,那好吧。”
如果是旁人,她也不會答應的那麽痛快。但是那個孩子,的确讨人喜歡。
聽到玉珠同意,玉夫人喜笑顏開,放大了聲音招呼坐在外頭的少年,“許昭,來見過你姐姐。”
沈旭聞聲走進來,走到玉珠面前,拱手給她行禮,“見過姐姐。”
玉珠起身回禮,喚他:“表弟。”
家中又添了人口,玉夫人開心的去跟夫君分享此事,又特意安排玉珠帶着“許昭”去西苑讓他安頓下來。
對于母親的用意,玉珠隐約能理解。
少年無父無母,從遠隔千裏的地方到長安來尋親,既然在府裏住下,那相府就是他以後的家,玉家人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若是能培養他成才,也是為日後的相府多添一層保障啊。
想到這裏,玉珠茅塞頓開。
側過身去看少年,只覺得他整個人都順眼多了。
雖然不讨厭他,但僅僅只見過幾面,玉珠還是無法确信少年的品性沒有問題。
思考片刻,她開口道:“進了相府,就要守相府的規矩,是我把你帶進來的,你以後得聽我的話知道嗎。”
“知道。”少年的聲音冷冷的,不逢迎也不輕視,簡單兩個字,卻透着一股乖巧溫順的意味。
玉珠深感驚喜。
她見過對她奉承讨好的人,也見過輕視她是仗着父兄才得勢的人,但像少年這樣聽她好好說話,對她的問題認真對待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咳咳。”玉珠借着咳嗽掩飾自己的開心,又說:“看在你這麽聽話的份上,我就認下你這個表弟了。”
“謝姐姐。”少年看着她,冷淡的語氣柔和了許多。
聽他喚自己“姐姐”,玉珠有些心癢。
原本自己是這個家裏最小最受寵的孩子,如今多了一個比她還小的,懂事不鬧騰,還很尊敬她,仿佛自己在他眼裏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似的,愈發心花怒放。
“真乖。”一邊誇他,伸過手去在他發間輕揉。
被觸碰的少年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便放松身子,默許了她,只不自在的微微低下頭,反倒讓她摸得更順手。
玉珠喜歡少年冷淡卻溫順的态度,不會刻意逢迎,也不會拒人千裏,像只剛進家門的小狗,處處透露着讨她喜歡的可愛。
剛洗過的頭發蓬松柔軟,玉珠趁機多揉了兩把,心情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