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陳二就這樣在蕭妍的院中住下。過了一日,沈忠發現蕭妍居然不留宿自己房間,而是滿不在乎的一個人躲進偏室廂房中休息,那裏連床都沒有,只布置了一處長塌,睡起來肯定不大舒服。
左護法終于意識到讓一名侍君占着蕭妍的寝房實在有些不像話,既然沒辦法逼得兩人同床共枕,那還是要将陳二移至偏房安置。
這樣一來,蕭妍心裏舒坦,也沒提要趕人走。至于陳二,不過是挪了個地方卻還是能與蕭妍擡頭不見低頭見。如果此舉能持續下去,說不得兩人還有繼續發展下去的希望。
沈忠不由的暗自得意自己的機智,覺得這一場安排簡直是堪稱完美。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陳二一直在偏房中養病,與蕭妍不過是一牆之隔,卻因為不曾門,因而沒有打過照面。
直到今日蕭妍晨起準備在院中練功,剛一推開門,突然發現院中已經站了一個人。
只見那人一身簇新的窄袖短袍,足上也換了黑布面的薄底靴子。腰間裝束換作深色革帶,收的極緊,尤其顯得肩寬腰窄。頭上束起了幹淨利落的高馬尾,被一枚銀色發扣箍住,襯的頭發尤為黑亮。
對于眼前這位突如其來的美男子,蕭妍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片刻後才意識到此人究竟是誰。她不由驚嘆,心中暗忖:這小子只是換了身樓中最尋弟子的裝扮。怎麽立馬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真是奇哉怪哉。
蕭妍平日裏見慣了這樣的裝扮,英姿飒爽的年輕子弟也是不少,可竟然沒有一人有眼前之人這般出挑的好看。她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難得一見的氣質,沉靜又溫和,似乎帶着一絲柔弱,偏偏眉眼的輪廓又英氣而俊秀,将那一絲柔和演變成一種不卑不亢的淡然從容。
上一次瞧見他時,蕭妍就覺得對方身上有些矛盾地方。瑟縮之中,時不時露出一點出人意料的鋒芒。而這一回,對方眼底的躲閃與不安盡數消散,竟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似的。
她一手抱臂環胸,另一只手曲起食指抵住下颌,将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越發覺得此人腰細腿長,雖然瘦削了些,身姿倒是俊秀挺拔的很。
陳二見她出門,連忙恭敬的行禮。這幾日他明着是在養病,暗地裏已經被沈忠調教了幾個來回。如今陳二的身份仍舊是侍君,但實際上職責卻越發往小厮近侍發展。
說起這位不近坤澤之色的樓主,沈忠就一臉遺憾。因而每每叮囑訓示陳二的時候,表情都顯得十分意味深長。只看眼前的小坤澤也是個呆頭鵝,完全與之前自己為蕭妍尋來的那一個不在一個路數上,也不知道這小家夥當不當得起為煙雨樓流傳香火的重任。
這兩日沈忠已經來回打點好,說是安排陳二充任蕭妍的貼身近侍。見對方欣然接受,又将蕭妍的習性與愛好一一細述。聽意思竟是讓陳二做貼身的近侍的活計,月例卻仍舊是按侍君的來領,倒是比侍從要豐厚不少。
蕭妍見到消失了幾日的陳二突然出現,一照面感覺有點突然。聽對方恭恭敬敬的向自己行禮問好,下意識就想回一句。可一張嘴,卻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對方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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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誰,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陳二垂着頭,低眉順眼的答了一句:“小的沒有名字。”
他其實沒有正經名字,只知道自己姓陳。在家中父母都喚他二狗子這個賤名,這種稱謂在鄉下随處可見,根本算不上是名字。嫁人之後,公婆和妻子叫他二狗,大約是因為他人長大了的緣故,少了一個“子”字,喚起來也少了幾分親近。被賣之後,因為契書上需要标名,所以給他臨時定了個陳二的名字。然而他自己卻并不喜歡,也不想承認,因為從小打到大,他的父母沒有這樣叫過他一聲,而且是契書上的名字,時時提醒他自己已經是個失去自由的奴仆身份。
他寧願自己的名字依舊是二狗子,可卻不想講如此難登大雅之堂的稱呼說給對方聽,以免荼毒了蕭樓主的尊耳。
蕭妍見對方神色落寞,不由得住了嘴,心底甚至升起一絲不經意的小異樣。
她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既然沒名字,也不方便我叫你。不如我給你起一個吧。”
陳二愣了一下,順從的點了點頭。
蕭妍本就是一時口快,真要想名字,又開始覺得為難。她書讀的不多,無非是些韬略,文人風雅是半點沒有學會。這張口取名,叫個阿貓阿狗容易,可要想取的嚴肅又正經,實在又是不大容易。
“呃……那個……”其實對方的身份,也就值得個随便的名字,但是蕭妍這是第一回給人取名,總覺得該慎重一點,當不得那分随便。
“要不就叫你阿寶吧,不過陳寶這個名字有點奇怪,全名就叫陳寶兒,這樣就好聽多了。”蕭妍琢磨了半晌,也沒有得出任何靈感。只覺得對方年紀不大,看上去更是年輕,小孩子似乎很多名兒裏都帶個寶字,于是就這麽獨斷又欣然的決定了。
陳二現在應該稱呼為陳寶兒,聽見對方将這個名字說出口,感覺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少。這樣的名字,不該是個女孩兒的麽。他心中有些不滿,嘴上倒是從善如流:“阿寶知道了,多謝樓主賜名。”
反正不過是個稱呼而已,算了。
氣氛有些奇怪,這讓蕭妍微微的感覺有些不自在。事實上這種微妙的尴尬蕭妍過去從不曾體會,因為她本人向來有一句話冷場的本領,卻始終對此渾然不知,只因她原本就不喜歡和不相幹的人說不相幹的話。
可陳寶兒似乎是個例外。
蕭妍:“大清早的你杵在這裏做些什麽。”
陳寶兒:“阿寶在此聽候主人調遣。”
蕭妍見他對自己的态度比幾日前轉變十分明顯,感覺一陣奇怪,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腦子燒懷了。
原來這幾日陳寶兒已經徹底知曉那日的的确确是蕭妍救了他,而且對方的行為簡直堪稱君子标範。要知道以當時的情形,和二人的身份,蕭妍無論對他做些什麽都是合情合理、名正言順。
可對方非但什麽也沒幹,甚至還匪夷所思的給自己讓了地方。陳寶兒雖然不想被人标記,可是在弄清來龍去脈之後,對蕭妍的行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雖然感到奇怪,卻并不妨礙自己對蕭妍心生感激。
得知沈總管的吩咐之後,陳寶兒心懷感恩,自然樂于照顧蕭妍。今日初次上任,更是盡心的很,早早的起來在院中灑掃,時時留意房中的動靜,只等對方起身就前去伺候。
沒想到的是,這位蕭樓主一應起居竟是不需勞煩幫人。蕭妍每日晨起,就着房中的冷水抹了把臉,慣常是練完功再去洗漱用餐的。
這幾日陳寶兒學了不少規矩,沒想到出師不利,頭個照面就沒有派上用場。
蕭妍擺了擺手:“我沒事吩咐你,你且一邊待着,我要練功了。”
陳寶兒連忙讓開,心裏卻有些洩氣,感覺自己似乎有些多餘。不過他心中仍舊謹記着沈總管向他叮囑的本分,不敢擅離只是退到了一旁,大有圍觀樓主練武的意思。
蕭妍先是打了一套拳法行了行氣血,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基礎拳術,卻被蕭樓主耍出虎虎生風的效果來。
一旁的陳寶兒看着對方身法淩厲,步履分錯之間如同行雲流水,一招一式铿然有節,雖看不大明白,但總歸是精彩的很。看着看着,不免就有些入了迷,一雙眼不經意就直了。
蕭妍雖然是乾元,同時又是女身,身材與這莊院裏尋常練武的壯漢不可相提并論,看上去修長又柔韌,一旦武動起來,靈巧又不乏力度,每沖出的一拳,旋身踢出的一腳,動作都格外的潇灑好看。
蕭樓主練了一會兒,以她高手的敏銳,很快感覺到一旁陳寶兒如有實質的目光。恍然之間,有種自己被人盯梢了的感覺。她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發現小坤澤一臉迷之崇拜的看着她,仿佛自己一瞬間從登徒子變成了人生楷模。她心中升起一陣得意,招式動作卻越發飄逸靈動,幾乎要有上杆子當街賣藝的意思。
“好!”一旁的陳寶兒看得入神,見蕭妍用足尖利落一踢,将兵器架上一柄長劍震起,擡手一接,旋轉身體拉滿弧度,眨眼就是讓人目不暇接的劍勢變換。一旁的觀衆完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卻不由為眼前精彩折服,叫好聲脫口而出。
這“好”字一出口,陳寶兒就意識到不妥,連忙伸手去捂自己的嘴。然而蕭妍何等敏銳,自然是逃不過她的耳朵。
只見她又耍了一套劍法,快要結束時不懷好意的朝陳寶兒的方向劍指而去。她身法猶如流星飒沓,帶着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
陳寶兒呆在原地,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一時間眼裏唯有持劍向他而來的蕭妍,對方的一雙眼黑白分明,恰如平湖秋月,冷靜中帶着恰到好處的分寸感。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感覺到利刃近在眼前,陳寶兒的心裏卻一點也不害怕。他睜大了雙眼,看見蕭妍唇角微微一彎,手腕一擡輕松化解了劍勢,她整個身體順着力道一旋,衣袍随之飛起,好似一只蹁跹的蝶與他擦身而過,只餘下一股淡淡的竹木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