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身心俱靜(一更)
身心俱靜(一更)
兩人将将趕着傍晚的尾巴從哈納公路回到酒店,晚上花園餐廳有當地土著人熱情洋溢的舞蹈表演,白寄凊又要了一杯香槟,不過顯然也是有了一點醉意,半支着胳膊看演出。
江雪荷将手探過去貼了貼她的臉頰,直發燙,就顯得她手溫度偏低了。
白寄凊按住她的手不準她抽走,舒服地嘆了口氣。
“吃完回去休息吧?”江雪荷說。
白寄凊其實被酒帶得早起了困意,只不過不舍得離開而已。今天美麗的一切仍萦繞在她的腦海裏,随着悠揚的音樂和噴泉,仿佛還可以繼續延續下去。
江雪荷就坐在自己的對面,也絕不會離開,這樣一直,一直陪伴着自己。
白寄凊放下叉子,很嬌氣地說:“那你牽手,帶我回去。”
江雪荷接住了她這份珍貴的孩子氣,牽着她回到酒店,途徑大堂的時候,還不忘讓前臺幫忙預約明天的觀鯨帆船——用艱難的英語,和體貼的細心,将時間定在了中午十二點半,以預防白寄凊賴床。
白寄凊忍不住笑:“你把浪漫氣氛都破壞啦!”
江雪荷一本正經:“做好實用計劃安排也是很重要的。”
現在的白寄凊可以理直氣壯地胡攪蠻纏,說自己喝了酒,怕暈倒在浴室,需要江雪荷幫忙才行。
江雪荷想自己這人就是太嚴肅了,越是對這樣有些天馬行空的,她越沒轍。
等白寄凊乖乖進了浴缸,江雪荷給她揉上卸妝油,這卸妝油應該和唇油是同一品牌,都有着淡淡的山茶花香氣。江雪荷止不住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由得就有些心不在焉,一下子就被白寄凊給逮住了:“想什麽呢?”
江雪荷當然不可能說在想那個吻和後續的事情,裝傻道:“沒什麽,在想明天的安排。”
白寄凊就知道她心裏有鬼,只可惜在浴缸裏不方便動作,打定主意要等上了床再好好逗她。
清潔完江雪荷給她敷上面膜,讓她稍微往後仰,要洗頭發了。
白寄凊的頭發和睫毛是一樣的好,縱使燙染過不少次,發質依然柔順,濃密烏黑。
江雪荷動作很輕柔,還幫她揉了一會兒太陽穴和耳後的安眠穴。
一切收拾停當,白寄凊強撐着不睡,滑動手機看些資訊,等着江雪荷洗漱好出來。
她真是全靠毅力強撐,微博的黑字密密麻麻地在她眼裏扭成一片黑影,等到她猝然睜開眼睛,發現原來是手機早就黑屏了。
“江雪荷……”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沒人回應,但很快,一陣濕漉漉的佛手柑沐浴露的氣味滲進了她的半夢半醒的交界處。
有一個人把她抱了個滿懷,“晚安。”江雪荷低聲說。
江雪荷本還想着稍微喝點酒也有好處,白寄凊乖得跟白糖爽一樣,晚上十點已經睡得暈倒,雷打不動。
誰想到報應不爽,早上七點,白寄凊在她懷裏滾來滾去,睡得太足導致一雙眼睛都亮汪汪的,聲音也中氣十足:“江雪荷!雪荷!雪荷江!”
“觀鯨是在十二點半。”江雪荷氣若游絲,“你這是幹嘛?”
白寄凊興致勃勃地翻起舊賬來:“昨天你幫我揉卸妝油的時候在想什麽?”
“什麽也沒想啊……”江雪荷虛弱回答,“你再休息一會兒,咱們八點左右起床,好不好?”
“你不說我也知道。”白寄凊含着笑,近在咫尺地望着她,親了她一口,“你一定在想那天晚上……”
江雪荷捂住她的嘴,把她緊緊地給摟住了,從物理意義上讓她閉嘴。
白寄凊難得早睡,精力充沛得用不完,起來化了個全妝,精細地穿衣打扮了一番,甚至還幫忙給江雪荷揀出了一套衣服,一副萬事俱備,只欠江雪荷起床的架勢。
江雪荷在這種威壓下也真的無法再睡,尤其是當白寄凊端起相機,說晨起生活也要記錄的當時當刻,她馬上起床,不給白寄凊任何機會地洗漱去了。
兩人來到夏威夷好幾天,直到今天才終于真正享受了噴泉花園的早餐,特色的巴西莓水果碗和月亮魚。
白寄凊拍了一下桌上的食物,擡起鏡頭,拍到了江雪荷認真地叉了一塊魚放進嘴裏。
江雪荷吃東西時嘴唇緊閉,動作輕微,明明是夠優雅了,看到鏡頭第一反應還是要擋一下。
白寄凊:“你應該第一反應是笑。”
江雪荷有理有據地微笑道:“可是現在沒在工作狀态呀。”
吃過飯,就準備開車去拉海納碼頭坐船觀鯨了。
江雪荷讓前臺訂的是帆船位置,比大船人少,稍微靜一點。不過服務是一樣的,都有專業的講解和水中攝像頭。
海水非常清澈,甚至在水下都能看到鯨魚游過的痕跡。
江雪荷本來以為還要看機會等候,沒想到鯨魚幾乎就在她們身邊穿梭。
她緊緊地握住了白寄凊的手,看到一只巨大的座頭鯨一躍而起,這是從未見過的景象,江雪荷十分吃驚,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只龐然大物重又鑽入到海中,只飛濺起一片白色的浪花。
白寄凊讓她看相機捕捉到的畫面——陽光灑在浪花之上,映出一道彩虹。
江雪荷不算什麽動物愛好者,對鯨魚也是一竅不通,可它們在溫暖的淺海裏活潑地游動、跳躍的景象,卻讓人感到一種異常的靜谧。
白寄凊去過各地觀鯨,司空見慣,她重點不在它們身上,而在于反握住江雪荷的手,靜靜地陪伴着她。
下次要和雪荷去斯裏蘭卡看藍鯨。白寄凊心想。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白寄凊放了個吸管杯在車上,一邊喝,一邊看着江雪荷系安全帶:“咱們接下來回酒店?”
江雪荷搖了搖頭:“想帶你去個地方。”
白寄凊馬上來興趣了,她強忍着好奇心,決定不問,全心期待着江雪荷要把自己帶去哪。
車子越開,她心裏越有數,已經猜到了江雪荷要把她帶去哪裏。可她心裏的興奮絲毫沒有減少,甚至還在停車之後主動閉上眼睛,要江雪荷牽着她走。
她知道這是“太陽之屋”哈萊阿卡拉的山頂,也知道即将看見的是一片浩瀚的雲海,可是當江雪荷告訴她,可以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的心情和三年前來到這裏的時候簡直截然不同。
當時許聽南告訴她這裏有最美的雲海日出,積極鼓動她來看,她腦子一不清醒就答應了,結果困得她暈頭轉向,這麽美的風景堪稱媚眼抛給了瞎子看,後來看工作室做的vlog才有種恍然感覺:原來這裏這麽美。
現在她甫一睜開眼睛,就有這種感覺了。
原來這裏這麽美。
日出是橘紅色的,而落日混着濃厚的霞光,簡直是一種金碧輝煌。
雲海翻湧,連綿不絕,白寄凊捉着江雪荷的手,感覺胸腔一酸,幾乎感到一種甘甜的痛楚。
“每次聽到《國境以南》這首歌的時候,都會遐想那裏到底有什麽。”江雪荷知道白寄凊說的是《國境以南,太陽以西》,自己的微信讀書裏面有這本,自己也寫過書評。
“我覺得身體深處掠過了甘甜的微痛。”
白寄凊笑道:“你着重标記了甘甜的微痛,我一直以為這是吸引你的藝術化的修辭。”
江雪荷答道:“不是的,這是事實。”她望着白寄凊,“人太幸福的時候,就會有想哭的沖動,不是嗎?痛是甜的,愛和恨也是一體兩面。”
是啊。白寄凊在心內回答,我現在正在甘甜地痛苦着。
白寄凊伸手指向落日:“那太陽以西有什麽?”
江雪荷遠眺着,思索了一下:“什麽都沒有吧,太陽以西不存在大概。”
“你這話可真夠不浪漫的。”白寄凊很不滿意,“你應該說,你繃緊的生活的弦忽然斷開了,不吃不喝地向太陽以西走,就這樣日夜不停地走了好幾天,當你以為真的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嘎嘣一聲,我出現了。”
江雪荷捏了捏她的手掌心:“那還叫西伯利亞癔病嗎?我看是江雪荷癔病。”
“那就不能叫癔病了!”白寄凊也遙遙地望着這一片天上的純美風光,“是童話。我經常會相信,真愛是能夠改變很多東西的,很多東西也能為此讓步。”
江雪荷柔情萬千地望向她,這個女人看似現實主義的驚人,內裏竟然是這樣一個理想主義者,果然是烏托邦裏長大,被慣壞的公主。
她溫聲說:“寄凊,可生活不是童話。”
“我相信。”白寄凊與她四目相對,“可是我相信。”
兩人默默地,享受了一會兒傍晚的微風,白寄凊道:“你還沒告訴我呢,為什麽帶我來看這裏的夕陽啊?攻略上不都說,這裏的雲海日出才最美嗎?”
江雪荷露出笑容:“第一,你起不來床。”
“這點pass。”白寄凊毫不猶豫。
“第二,”江雪荷說,“昨天你不是說,希望那條路永無盡頭嗎?這裏的夕陽和那裏的也是一樣的美。”
“第三,大家都來看日出,我希望你,”江雪荷真摯地說,“記住這個特別的落日。”
白寄凊感到身體裏,再次掠過一陣甘甜的微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