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七
番外七
“說話!裝啞巴呢?你父母電話多少!”
溫绛趕到兩人身邊時,就聽見男人對小燦說了這麽一句。
而被男人拽住衣領的小燦一言不發,只低着頭,手裏還緊緊攥着什麽東西。
他身上還穿着令儀那短了一截的睡衣,腳上蹬了那雙他來時穿的破舊運動鞋。
“不好意思。”溫绛輕輕推開男人的手,将小燦攬過來,“這是我認識的孩子,請問發生什麽事了麽?”
男人罵罵咧咧:“這小孩趁我們不注意溜進來偷了珠寶胸針,你認識他父母麽?趕緊打電話叫過來好好教育教育!”
男人話說一半,猛然怔住:“溫?溫老師?”
他認出了溫绛。
而這家珠寶店也恰好是溫绛代言的蘭绮珠寶其中一間分店。
眼見着兩人的吵嚷聲吸引了路人注意,溫绛壓低棒球帽,小聲道:“抱歉,我現在也聯系不上他的父母,我現在是他的臨時監護人,如果他拿了貴店的東西我代他和您說聲對不起,先進去說吧。”
男人點頭哈腰把溫绛迎進了珠寶店,喊了櫃姐端來茶果招待他們家這位金貴的代言人。
溫绛看了眼手表,發覺已經五點半,令儀也差不多要到家,索性長話短說:
“我想先通過監控确認一下這其中是否存在誤會,如果确實是這孩子做錯了事,您出具一下物品價格單,我照價賠償。”
男人趕緊道:“嗐,既然是溫老師認識的人那再大的事兒也不是事兒了,秋季新品珠寶我還沒來得及派人送到府上,這枚胸針就當是我對溫老師回歸娛樂圈送上的小小賀禮,咱們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溫绛卻執意道:“謝謝您的好意,但我還是希望能看看監控了解一下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不能冤枉孩子,也不能冤枉了貴店,大家都是出來打工的,也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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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溫绛鐵了心,男人無奈,只好叫櫃姐把監控錄像拿過來。
溫绛仔細看過監控,發現确實是小燦趁着其他櫃姐給客人介紹珠寶時偷溜進櫃臺,他人長得小,很難注意到。
小燦又在櫃臺底下蹲了許久,像是在猶豫什麽,最後才拿了一枚胸針快速朝門口跑去。
結果十幾分鐘後,負責人清點櫃臺才發現少了東西,一看監控,趕緊追出去,最後從珠寶店後面的工地上找到了小燦,提着他的衣領給拽了回來。
了解了事情前因後果,溫绛內心很複雜。
一個人窮沒關系,但一定要有骨氣。
但他轉念一想,如果小燦真是這種有小偷小摸惡習的孩子,面對令儀那麽多金銀財寶,為什麽卻沒打它們的主意?
比起他怎麽做的這件事,溫绛更想知道他為什麽做這件事。
他緩緩看向身邊的小燦,孩子自始至終低着頭一言不發,小小的手裏還緊緊攥着那枚被盜的胸針。
溫绛沉吟片刻,對男人道:“胸針多少錢,我賠給您,關于孩子,我回去後會好好問問他的行事動機。”
“真不用!溫老師跟我還客氣啥!”
“多少錢,刷卡。”
男人:……
溫绛刷了卡,發現這胸針着實不便宜。
他又拉着小燦和負責人鞠躬道歉,盡管小燦全程沉默,只有溫绛再一個勁兒說對不起。
本來還惦記女兒的溫绛這會兒卻不急着回家了。
他領着小燦漫步在夕陽西下的小公園中,夏季潮熱的風吹的他額頭沁出一層薄汗。
走到一處小秋千旁,溫绛領着小孩坐下。
小燦還是緊緊攥着那枚胸針,看不到表情。
“小燦,雖然我幫你付了這枚胸針的錢,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沒有義務幫你付錢,你拿了別人的東西确實不對,如果我一昧幫你解決,是助纣為虐,況且,你我本來也沒什麽特別關系。”
溫绛說着,嘆了口氣:“但你是令儀帶回家的,所以我應當對你負責,也是對令儀負責。”
小燦深埋着頭,緊緊攥住的胸針紮的他手心微痛。
“好了,現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拿這枚胸針麽?”
溫绛用了“拿”而不是“偷”,是因為他清楚,這個年紀的小孩,特別是沒有父母教育的小孩,尚未形成正确的三觀,也沒有形成能約束他的道德感,他的一切舉動都是來自他最原始的欲望。
或許無形間,溫绛變成了和父親一樣的人,他不想用“偷”這個字,是不想小孩因此破罐破摔最後誤入歧途。
小燦垂着眼睛,望着自己黑乎乎的小手。
一動不動,就這樣,一秒、兩秒、五分鐘過去了……
小孩終于緩緩張開了小手。
橘色的夕陽餘韻灑在那枚胸針上,給澄澈清透的鑽石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溫绛發現,這枚胸針已經遭到人為破壞,表面多了幾道歪歪扭扭的劃痕。
他拿過胸針仔細打量着,發現那不是劃痕,是用什麽尖銳物體刻上的一串數字:
【2024.4.27】
溫绛猛然怔住。
別人不知道,老母親哪會一眼看不出,這是令儀的出生日期。
倏然間,溫绛想起來,令儀好像也有一枚金龍吊墜,上面同樣镌刻着令儀的出生日期。
所以……小燦偷拿這枚胸針不是為了自己,或許是為了……
令儀?
溫绛穩了穩心緒,盡量放輕聲音:“小燦是想把這枚胸針送給令儀麽?”
沉默了一個世紀,小燦幽幽點了下頭。
“為什麽呢。”
小燦收攏五指,緩緩翕了眼。
他小小的身體在顫抖,緊閉的雙眼沁出了星星點點的淚水,沾濕了睫毛。
溫绛凝望着他,聲音又輕了幾分:
“是因為,令儀把你帶回家,分給你她最喜歡的食物,還介紹她的玩具朋友們給你認識,對麽?”
小燦攥緊胸針,閉着眼睛慢慢點頭。
在他不算漫長的幾年裏,他聽到最多的話就是過路人對他的嘲諷與謾罵,什麽沒人要的野種,什麽男妓的孩子,有時候他站在餐廳外豔羨地望着被爸爸媽媽包圍的幸福小朋友時,小朋友會生氣的拿食物扔在他面前的玻璃上,讓他快滾。
只有令儀,會天真地詢問他為什麽要撿垃圾吃,還拉着他的手說,他是她送給爸爸媽媽的禮物,爸爸媽媽見到他一定會開心。
當令儀拿出她的金龍吊墜時,她說這是她最喜歡的寶貝,因為是媽媽送給她的。
小燦對父母沒什麽概念,在他聽來,令儀只是在表達她喜歡這些亮晶晶的珠寶。
他也想送給令儀什麽,但他沒錢,卻還是想讓令儀開心,便趁着孫姨不注意偷溜出來,在車來車往的大街上沿着路邊一點一點尋找,希冀能撿到一枚亮晶晶的石頭也好。
但溜達半天,一無所獲。
這時他看到了路邊的蘭绮珠寶專櫃,櫥窗裏擺放着精致璀璨的珠寶。
透過那些珠寶他看到了令儀的笑臉。
他見到媽媽的時間不多,就算見到了,媽媽也只會罵他是喪門星,說他毀了他的一生,因為帶着孩子都沒有客人願意找他,害他沒有錢打牌,接下來便是發洩一般的拳打腳底。
“偷”是什麽概念,他不知道,沒人教過他。
他匮乏的認知中,只知道,令儀得到這些珠寶會露出最燦爛的笑容,他只是希望令儀能開心。
因為短暫的五年零六個月中,令儀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帶給他溫暖的人。
溫绛望着小孩兒臉上劃過道道眼淚,輕輕嘆了口氣。
這一刻,他想到了曾經的自己,也想到了曾經的言恩。
父母在孩子的成長歷程中扮演的角色,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溫绛擺出笑容,将胸針放進小燦的掌心,摸摸他的頭發:
“現在,這枚胸針花錢買下來了,是你的東西了,如果你想送給令儀,就要認真告訴她。”
小燦睜開雙眼,眼中模糊一片,甚至看不清胸針的具體形狀。
“可是——”溫绛話鋒一轉,“令儀會慢慢長大,以後她想要的東西會越來越多,價格也越來越貴,到時候你打算怎麽送給她呢。”
小燦怔怔看着溫绛,濕潤的睫毛鍍上一層夕陽的餘金。
溫绛摸摸孩子的臉蛋,将他攬在懷裏,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
聲音一如春風,透着無盡的溫柔:
“用自己的力量,買下來送給她,然後告訴她,這是你通過自己的雙手換來的禮物。”
“無論你缺失了什麽,都要好好長大。”
這個沉默的小男孩在聽到這句話後,第一次爆發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所有人都罵他不該出生,他是該死的喪門星時,只有眼前這位哥哥告訴他一定要好好長大,然後用自己雙手去換取禮物,送給他喜歡的小女孩。
溫柔的夕陽下,他像個小小男子漢,堅定的對溫绛許下承諾:
“以後,我會保護令儀的。”
“嗯嗯。”溫绛拍拍他的後背,“承諾許下,無論以後遇到什麽困難都不能退縮。”
溫绛帶着小燦去買了幾身童裝,帶着小燦回了家。
早就到家的令儀守着一桌美食,食之無味。
她第N次看向霍卿章:“爸爸,媽媽和小燦哥哥怎麽還不回來呢。”
話音剛落,開門聲響起。
令儀像枚小火.箭彈一樣沖過去抱住溫绛:“媽媽,令儀好想你哦,你怎麽才回家呢。”
她又熱情地抱抱小燦:“小燦哥哥,你遵守約定了,還在家裏等着我,我我我要和你講講我最喜歡的李老師,她今天……”
小燦望着令儀永遠無憂的笑臉,第一次,也跟着情不自禁展露笑顏。
他耐心聽令儀講完了她的李老師,從口袋裏摸出那枚胸針:“令儀,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令儀瞪大雙眼接過胸針:“媽媽!小燦哥哥送我禮物惹。”
她又舉着胸針跑到霍卿章身邊:“爸爸!是鳶尾花胸針!令儀好喜歡哦,明天我能戴着去幼兒園麽?”
霍卿章刮刮她的小鼻子:“不可以哦,李老師不允許戴飾品去幼兒園,但是如果你很喜歡,以後出去玩時候可以戴着,別人問起來,你要說這是小燦哥哥送你的禮物,好不好。”
小孩兒笑得眼睛眯成了美麗的月牙般:“嚎!”
“小燦哥哥,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喜歡的禮物啦,和媽媽送的一樣喜歡。”
溫绛:警惕小燦陷阱!
接下來兩天是周末,令儀不用去幼兒園,溫绛和霍卿章也正好休息,便帶着倆小孩兒去了游樂園,看了大熊貓,喂了豚鼠,抓了娃娃,玩了樂高積木。
周末晚上。
霍卿章挂了電話,對溫绛道:“社區負責人說還是沒能聯系上小燦媽媽,去了他工作的酒吧,老板說小燦媽媽上個周跟着別的男人走了,已經很久沒來酒吧。”
溫绛嘆了口氣:“那也不能一直讓小燦待在家裏,否則令儀在幼兒園也老是惦記着。”
霍卿章沉默片刻,提議:“那麽在小燦媽媽找上門前,暫時讓小燦也跟着去幼兒園怎麽樣,能學一點知識是一點。”
溫绛挑了挑眉,跑過去趴在霍卿章懷裏,扯扯他的臉頰:“霍董真是越來越有慈善家的氣質了,戀愛前怎麽不知道你是這麽善良的人。”
霍卿章親親溫绛嘴唇:“愛與不愛始終是有區別的。”
溫绛怔了怔。
良久,他輕輕将腦袋埋進霍卿章懷裏:“是啊……”
想起小燦那句以後會保護令儀的承諾,溫绛笑得眉眼彎彎。
“說起來。”他話鋒一轉,“你有沒有想過令儀以後會和什麽樣的人結婚呢。”
霍卿章眉尾一挑:“結婚?是不是想得太早了,況且,目前為止我還沒發現誰家的幼年才俊有資格肖想令儀。”
溫绛點點頭:“是啊,要是我爸媽還在世,你估計現在還沒能把我騙到手呢。”
“不是騙,是真誠。”霍卿章大言不慚道。
他拍拍溫绛的屁股:“好了,去睡覺吧,明天帶小燦去幼兒園辦理手續。”
當令儀知道小燦哥哥可以和她一起去幼兒園時,小孩兒抱着爸爸媽媽一人給了一枚大大的香吻。
小燦雖然已經五歲半,但在之前他從沒去過幼兒園,這個年紀的小孩大多已經能認識少量漢字拼音,可小燦連連寫個數字“8”也只會上下各畫兩個“0”。
所以溫绛決定讓小燦暫時跟着令儀一起讀小班,這樣兩人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而令儀,才入園不過一個月,已經朋友遍天下。
她拉着小燦和她每位朋友熱情介紹這位新來的小哥哥。
李老師也并沒因為小燦特殊情況而對他另眼相待,也把小燦熱情介紹給每位小朋友。
只是,小燦依然沉默。
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多小朋友,他不敢看小朋友們異樣的目光。
對于陌生的環境他固然害怕,但還是牢記他對溫绛許下的承諾,他要保護令儀,于是便像個小保镖一樣寸步不離跟着令儀。
看到令儀的鞋帶開了,小燦會主動蹲下身子幫令儀系鞋帶;
中午吃飯時,他看到令儀不喜歡吃胡蘿蔔,便把自己餐盤裏的肉丸換給令儀,吃掉令儀不愛吃的蘿蔔;
令儀口渴,他也會主動去給令儀打水,甚至還要幫忙吹涼。
他還是一句話不說,只用實際行動踐行對溫绛的承諾。
其他小孩對小燦感到好奇,也會圍着他問東問西,可他對其他小孩毫無興趣,只回應簡單的“嗯、哦”,這冷酷的氣質,比起曾經的霍卿章有過之而無不及。
某天下午。
李老師準備了一批裝電器用的大紙箱子,對小朋友們道,天氣漸漸冷了,但大街上還有很多流浪小貓很難度過寒冷的冬天,而他們作為人類,享受自己作為食物鏈頂端者權利的同時,也要履行自己的義務,要保護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物。
“所以我們來為流浪小動物們建造漂亮的小房子好不好?”
小孩兒們舉起雙手:“好!”
向日葵小班一共有二十名小朋友,李老師将他們分成五人一組,平分裝飾材料,讓小朋友們盡可能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裝飾小屋,同時鍛煉他們的動手能力。
令儀和小燦以及另外三個小男孩抽簽抽到了一組。
這三個小男孩裏,有兩個小孩父母是霍卿章公司的合作夥伴,令儀和他們曾經也有過一面之緣。
同時,這兩個小男孩也是班級裏玩得最好的。
令儀之前和爸爸媽媽一起看建築師紀錄片時,了解到一座建築在落地前需要做大量準備,而重中之重就是建築圖紙,只有精準測量過數據才能确保施工隊不會出錯。
于是她拿起白紙,對四個小男孩道:“我們先來畫圖紙吧,然後把小房子做得漂漂亮亮。”
其餘三個小男孩根本不理她,自顧開始整理裝飾材料。
令儀舉着白紙,笑容有點尴尬。
小燦站起身,撿起水彩筆:“我和你一起畫。”
好歹還是有人給面子,令儀的笑容重回臉上,和小燦找了處空地,鋪好白紙,開始塗塗抹抹。
同組其餘三個小男孩瞥了他們兩眼。
其中一個留着西瓜頭的小男孩道:“把白燦叫來吧,別叫霍令儀。”
另一小男孩不解:“為什麽?”
西瓜頭小男孩道:“我爸爸說,女人都是廢物,只會礙手礙腳,腦子也不聰明,會拖累我們。”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三歲多點的小孩說出來的話。
西瓜頭繼續道:“我爸爸還說,雖然她家很厲害,但以後她是沒有繼承權的,沒人會讓一個廢物女人繼承公司。”
三歲的小孩能說出什麽話,幼小的認知又有什麽,完全取決于他的父母往這張白紙上塗了什麽。
另一小男孩有點猶豫:“你媽媽也是女的,怎麽能這麽說她呢。”
西瓜頭嗤笑一聲:“我爸爸說,我媽媽除了漂亮一無是處,啥也做不好,和她結婚也是因為她家裏有大公司,有錢。”
小男孩:……
聽他這麽說,總覺得心裏不舒服。
他沉默半晌,還是起身走到令儀和小燦身邊,撓撓頭:“白燦,你和我們一起建造大城堡吧,我們需要你。”
小燦默默起身,順手要去拉令儀的小手。
“但是,于恩瀚說,不讓霍令儀一起去。不需要她。”小男孩出聲制止道。
令儀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他們要這麽排斥她。
但她想和小朋友們一起玩,于是摳着小手指,聲音委屈:
“那我在旁邊幫你們拿東西,可以麽……”
小男孩有些猶豫,還是搖搖頭:“不行,于恩瀚說不行。”
小燦把水彩筆放回地上,往地上一坐:“那我也不去,你們玩把。”
他又對還在發愣的令儀道:“令儀,我們一起造房子。”
小男孩見說不動小燦,讪讪回去了。
結果就因為他們這邊只有三個人,進度嚴重落後,別的小組已經開始裝飾紙箱,他們卻還沒能把紙箱立起來。
如果有白燦存在,他們也不至于落後。
西瓜頭越想越生氣,将責任全部歸咎于令儀身上,憤憤道:“都怪霍令儀!肯定是她拉着白燦不讓他來,難怪我爸爸說,女人只會壞事!”
其他倆小孩點頭附和。
而一旁的令儀塗塗抹抹完,看了眼其他小組,見他們的漂亮小房子已經初具雛形,但他們組的小房子卻還是一只軟趴趴的紙箱。
她有點着急。
思忖許久,她才小心翼翼走到那三個小男孩身邊,小聲道:
“要不要我幫你們……”
“走開啦!你一點用也沒有!”西瓜頭大聲道。
令儀低下頭,委屈地撇着嘴。
媽媽說過她是個聰明的小女孩,怎麽會沒用呢……
為了不成為他人口中“沒用的廢物”,盡管令儀知道他們不喜歡她,還是蹲下身子撿起一只圓形紙板,往紙箱上放了放。
倏然間,手中的圓形紙板被西瓜頭一把奪回來。
令儀還沒反應過來,那西瓜頭站起身,一腳踹在令儀身上。
和健壯胖乎的西瓜頭比,令儀還是太過瘦小。
她被這一腳踢得一個踉跄,下一秒,腦袋狠狠撞在一旁的桌角上!
“滾開!不需要你!”西瓜頭大聲斥責道。
李老師和配班老師正在幫別組剪紙板,聽到聲音立馬回頭查看情況,随即疾奔而來。
但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發生在一瞬間。
令儀被一腳踢開撞在桌上後,小燦瞬時跳起來,一把揪住西瓜頭的衣領将他狠狠壓在地上,小小的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西瓜頭臉上。
他像瘋了一樣,随手抄起旁邊的小塑料椅子摔在西瓜頭身上,大聲喊着:
“不許欺負令儀!!!”
李老師趕緊跑到令儀身邊檢查情況,配班老師一手一個将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小男孩強行分開。
其他小朋友看到這一幕都吓呆了,霎時間,教室如同修羅地獄,鬼哭狼嚎聲不止,亂作一團。
令儀捂着眼睛站都站不起來,小小的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令儀,沒事吧,讓李老師看看。”
她輕輕掰開令儀捂住眼睛的小手,一看,渾身冷汗直流,不由自主驚呼出聲:“天啊!寶寶你磕到眼睛了?!”
令儀緊緊閉着眼睛,右眼眼角出現一道很嚴重的擦痕,滲出點點血絲。
而她的整個右眼都明顯紅腫着。
雖然幼兒園的桌角都做了圓潤化處理,但可能是西瓜頭這一腳踹得狠了,而令儀自己也沒有絲毫防備。
被小燦暴打的西瓜頭倒是先嚎啕大哭,大聲喊着“爸爸”。
小燦喘着粗氣,雙拳握得緊緊的,猶如盯上獵物的獅子,死死瞪着西瓜頭。
但他忽然意識到令儀受傷了,立馬跑過去查看情況。
“令儀,還好麽,讓我看看。”
令儀捂着眼睛靠在李老師懷裏,嘴巴一直發抖,臉上劃過道道眼淚。
李老師趕緊喊來其他老師幫忙看班,自己抱着令儀趕去醫務室,順便通知令儀和西瓜頭的家長來一趟幼兒園。
溫绛和霍卿章正在忙工作,接到李老師的電話後火速趕往幼兒園。
溫绛跑到醫務室,看着被李老師抱在懷裏的令儀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裏小聲嗫嚅着“媽媽”,而她的右眼周圍已經呈現淡淡的青紫色,眼尾還有一道明顯的擦痕。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令儀入園前,他就擔心女兒這種柔軟的性格會不會被欺負,觀察了一個月,他發現女兒很喜歡幼兒園,還說小朋友們都很友好,所以就放下了那不安的心。
令儀看到溫绛來了,立馬掙紮着張開雙臂:“媽媽,痛痛……”
看到這一幕,溫绛心都碎了。
他趕忙把令儀抱過來,仔細檢查她的眼睛,輕聲哄着:“媽媽在呢,不怕不怕。”
小孩兒趴在他懷裏不住抽泣着,小小的身體還在不住顫抖。
李老師不停鞠躬道歉,聲稱是她看管不力。
醫生也建議盡快讓孩子去大醫院看看,擔心會傷到眼球。
而那個被小燦暴揍的西瓜頭也沒好到哪裏去,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哭得比令儀還大聲。
他的爸爸接到消息後趕到幼兒園,望着兒子滿臉傷,先把老師罵了一頓,接着從令儀床邊抓過小燦一把将他甩在牆上,大大的巴掌狠狠甩下來:
“你他媽活膩歪了是吧!你他媽等着賠到傾家蕩産吧!”
小燦被打得站不穩,一個踉跄跌坐在地。
他沒有哭,眼底簇雪堆霜。
他抹了把嘴角,緩緩站起身。
這時候,霍卿章也趕來了幼兒園。
他看到令儀那觸目驚心的傷口,眼底燃起了鍁天爍地的大火。
他喉結動了動,盡量克制情緒,拍拍溫绛的肩膀:“孫姨在外面等着,你先帶令儀去醫院,這裏我來處理。”
溫绛咬着下唇,抱緊女兒,點點頭,急匆匆離開醫務室。
那西瓜頭還在抱着他老爸大哭,他老爸問他發生了什麽,西瓜頭抽抽搭搭道:
“我也不知道,白燦忽然過來打我,還把霍令儀推到一邊,害她也受了傷。”
西瓜頭的爸爸看向李老師,滿目狠厲:“是這樣?”
李老師也不能确定,她回頭時就看到令儀已經倒在了地上,而小燦也騎在西瓜頭身上一通暴揍。
現在還在調取監控,她也沒辦法說出個所以然。
但西瓜頭的爸爸根本不給李老師解釋的機會,自說自話吼道:“這個叫白燦的父母在哪!讓他們滾過來!不會教育孩子我幫他們教育!”
霍卿章沒理會他的撒潑。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相信小燦會推搡令儀。
他低頭看向雙拳緊握死死瞪着西瓜頭的小燦,微微俯身,拍拍他的小手示意他放松。
“小燦,是他說的那樣,你推了令儀還打了他麽?”
小燦臉上已經浮現出紅腫的掌印,但他一句疼也沒說。
他咬緊牙關,點點頭:“我打了于恩瀚,但我沒有推令儀,是于恩瀚踹了令儀一腳,害她受傷……”
他明明那麽堅強,但說到令儀受傷時,嘴唇顫抖了,眼淚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是他的錯,他答應要保護好令儀,但還是讓令儀在他眼前受了傷。
“你胡說!”西瓜頭蹬着腿,還捶打着病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是你推的霍令儀!我沒踹她!”
可能這西瓜頭還不知道監控的存在。
西瓜頭的爸爸也跟着附和,似乎要為兒子壯膽助威:
“我家恩瀚從來不說謊,我常教他要尊重女性善待女性,他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
他又對霍卿章道:“霍董,聽說這小子是您收養的流浪兒童,咱們都是做父母的,您也應該清楚沒有父母教養的小孩能出産成什麽東西,不懂善惡是非不分,他們可不管你給予他們多少付出,這種孩子,最自私最狹隘了,勸您也趕緊送走吧,讓他哪來回哪去。”
“說夠了麽,可以閉嘴了麽。”霍卿章冷冷盯着他,眼底一片森寒。
西瓜頭的爸爸臉色沉了沉,慢慢閉上嘴巴。
他千不該萬不該說什麽“沒有父母教養的小孩”,霍卿章他老婆也是自己一個人長大的,如果不是意外,哪個孩子會希望自己沒有父母的疼愛獨自一人長大呢。
霍卿章緩緩做了個深呼吸,輕輕拍了拍小燦的手。
很擔心令儀和溫绛,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兩位家長,監控調取出來了,請随我到監控室查明情況。”這時,配班老師從外面進來。
西瓜頭爸爸惡狠狠瞥了一眼小燦,用口型對他道:“你等死吧。”
但監控看一半,這位爸爸汗流浃背.jpg
他親眼看到自家小孩是怎麽在背後诋毀令儀的性別,說她是廢物女人,又是怎麽從令儀手裏搶過圓形紙板,還擡腳揣在她肩膀上,導致她一個踉跄撞在桌角上。
也看到了,這一切發生後,那個沉默的小男孩忽然暴怒,騎在兒子身上一拳一拳掄過去,用盡力氣大喊“不許欺負令儀”。
西瓜頭爸爸渾身僵硬了,轉過頭看向霍卿章時,甚至能聽到脖子發出的“咔咔”聲。
眼中那抹驕傲嚣張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
霍卿章只垂着眼睛默默看着監控錄像,但攬着小燦肩膀的手卻逐漸收攏。
西瓜頭爸爸趕緊彎下腰,讨好笑着:“霍董,你看看,都是小孩不懂事,您也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還有令儀,真是對不起,她的所有治療費用我肯定是全包,改日定當登門道歉。”
霍卿章慢慢擡起冷眸,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
“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息事寧人麽。”
“賠償肯定是要賠償的,怎麽賠,賠多少,您盡管開口。”西瓜頭的爸爸搓着手趕緊道。
這傻逼兒子欺負誰不好欺負霍卿章他閨女,這不是找死麽?!都怪那個廢物女人,連兒子都不會教育!
霍卿章将小燦推到男人面前,低低道:“這麽喜歡道歉,先給被你無辜重傷的小朋友道歉。”
西瓜頭爸爸家大業大,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要對一個流浪小乞丐道歉。
但看霍卿章那表情似乎是鐵了心,他只好委了委身,臉上挂着讨好的笑:“小朋友對不起,是叔叔誤會你了,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小朋友,可以原諒叔叔對吧?”
小燦的視線冷冷移向窗外,并不想搭理他。
霍卿章冷哧:“求得當事人原諒是必要的,如果他不打算原諒你,你最好做好用一輩子贖罪的打算,以及。”
霍卿章想起自己還在醫院的女兒,咬了咬牙,颌骨凸出明顯一塊:
“關于我女兒,她現在還不知道傷勢如何,但出于感情上的無法接受,我想我們以後也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只希望你做到以下三點。第一,你和你家孩子,永遠別再出現在我們一家人視線中;第二,這段監控視頻我要不打碼傳到網上,希望你的岳父和妻子都能看清你的本質;最後,你百分之八十的資産全部捐贈給兒童福利機構。”
三條“霸王條令”無異于給西瓜頭爸爸迎頭一擊。
他說什麽?!百分之八十的資産捐贈給福利事業?!
還要把這段視頻不打碼上傳到網上?!
“霍董!這只是孩子間的小打小鬧,上升到這種高度是不是太過了,您有想過這樣會對小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麽?!”
霍卿章打斷他:“是否要上升到這種高度,由社會公共認知和受害者決定。”
他看了眼小燦,緩緩前傾身子,在西瓜頭爸爸耳邊發出惡魔低語:
“如果你不願接受我的建議,你該明白自己的後果。”
一句話,西瓜頭爸爸完全石化。
他很清楚與亞士電子作對的下場是什麽,別說這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資産,極有可能他真的會搞到自己妻離子散,家破人別。
霍卿章對男人點點頭:“你慢慢考慮。”
他抱起小燦,目視前方:“不過,我可能沒那麽多耐心。”
說完,他又對李老師鞠躬道了句辛苦了,便抱着小燦闊步離開,徒留炎炎夏季裏一抹冷冽的風。
是啊,三歲小孩懂什麽,子不教父之過罷了。
看他對待自己妻子的态度,教養出這種歧視女性并且謊話連篇的孩子,霍卿章一點也不意外。
身後醫務室,傳來男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但霍卿章沒興趣知道他在吼什麽,轉身離去,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