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翌日,長藤娛樂。
蘭绮珠寶方是個行動派,第二天就帶人上門詳談代言一事。
這一天,薛銘遠意外的沉默,似乎被品牌方牽着鼻子完成了一些列簽約流程,之後,他拿出與溫绛簽訂的對賭條約反複查閱。
如果溫绛到時真的賭贏也是雙贏局面,畢竟他為公司帶來了七個億的淨利潤,反倒是如果賭輸了,他只有幾千萬可拿,但私心來講,他并不希望溫绛成為這份對賭條約中的勝利方。
換句話說,一個人如果能在一年內為公司帶來七個億的淨利潤,他本身存在的價值将超越公司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藝人,這其中也包括雲善初在內。
一旦溫绛坐到這種位置上,市場內大半資源将會為他傾斜,而自己耗盡精力與金錢培養出的雲善初将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而現在,七億的賭約,溫绛從蘭绮珠寶那裏拿到了一千萬,公司分到八百萬,雖然距離七個億還隔着一條銀河,但銀河并非無法翻越。
薛銘遠從文件中擡起頭看向溫绛。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十八線糊咖拿到了全球頂級珠寶品牌的代言,這像話麽。
這件事就像長了腳的風席卷過公司每個角落。
所有藝人都知道了,當初那個為了錢勇爬豬頭床的十八線糊咖拿到了全球頂級代言。
休息室裏。
“真是瘋了啊,溫绛拿到了蘭绮珠寶的代言,我實在想不通他到底怎麽做到的,連我都見不到蘭绮的代理商,他又是從哪攔到的……”
“可我記得之前蘭绮曾經有意向找善初弟弟做代言人,咋的,遛人玩呢?”
剛結束了活動的藝人們坐在休息室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話題多多少少離不開蘭绮的代言人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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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善初接過助理遞來的咖啡,漫不經心輕呡一口,對其他人笑道:“對方這麽做肯定有他們的打算,只能說是我本事不如人,大家也不用為我感到惋惜。”
“怎麽會,是品牌方不識貨,山珍海味吃夠了也想來點印度街邊料理嘗嘗鮮。”藝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安慰着雲善初。
雲善初表面笑得雲淡風輕,內心卻忍不住罵這些人蠢貨:不會安慰就閉嘴,什麽嘗嘗鮮,我是被人吃膩了的菜麽?難怪一個個混到現在還是三線糊咖,就這情商,不奇怪。
“我出去透透氣,你們聊。”雲善初起身往外走。
結果出門透氣變成了添堵,剛好看見品牌方和溫绛有說有笑路過,聽這意思,好像要給溫绛拍一個采訪小短片挂到官網。
之前見了面總會寒暄兩句的品牌方,這次卻也只是和他簡單的目光對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繼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溫绛身上。
多現實啊,資本主義們。
此次對于溫绛的采訪,大多也是按部就班的“談談你對我們品牌的理解”亦或是“你和我們品牌的緣分體現在哪裏”,諸如此類。
偶爾幾個問題,還算有價值。
主持人問:“最近溫老師氣色特別好,都說心情影響氣色,您有什麽開心的事能和我們分享一下麽。”
溫绛凝望着鏡頭,忽而揚起一抹似孩童般的笑,天真澄澈,像是得到了什麽心愛之物又迫不及待向衆人炫耀:
“前天晚上,和朋友一起吃了飯。”
主持人:?
導演組:???
所以和朋友吃飯這種稀松平常的小事,到底哪裏值得高興。
“哈哈。”主持人幹笑兩聲,“那一定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吧,或者是很久沒見過面的朋友?”
溫绛認真思忖着,那認真的表情在其他人看來好像後知後覺在努力思考自己到底為什麽開心。
良久,他眉眼舒展開,輕聲道:“都不是,只是……第一次有人陪我吃飯。”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該不該信呢,說不信,以他這爛到發臭的名聲好像也正常;說信,平心而論,頂着這樣一張臉孤獨小半輩子連個願意和他一起吃飯的人都沒有,簡直是暴殄天物。
“欸,不會吧,讀書那會兒男生不都喜歡三五成群湊在一起吃飯打籃球麽。”主持人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問了。
溫绛還是笑:“但是,總會有那麽一兩個異類吧。”
他用“異類”來形容自己,簡單二字概括了他的學生生涯,對于尚且年幼的孩子來說,被孤立何其殘忍,無異于天塌了下來,可多年後再回頭瞻視這段往事,才發覺,好像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逆着人流而走,僅此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反而還要感謝當時的孤立無援,為長大成名後杜絕了很多無用社交。
“欸是溫绛!你還記得我麽!我高中時坐你後座,還問你借過筆。我女朋友很喜歡你,看在老同學的份上給簽個名呗。”
“不記得,沒印象。”
采訪結束,品牌方又和他約定了下個周的時尚晚宴,并給了他一份晚宴邀請名單。
而名單第一位,就“霍卿章”三個大字。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在原文中出現過的藝人名單,男主雲善初自然首當其中,以及那個令人有點在意的姓名——艾瀾。
當晚,蘭绮珠寶在官V公布了新一季代言人和本次時尚晚宴的嘉賓名單:
【清然若玉,心語如金——蘭绮珠寶2023代言人溫绛@溫绛攜手衆星雲集,誠邀您參與莎路美時尚晚宴。】
此V文一發,底下評論區炸開了鍋。
【誰???是我看錯了還是你打錯了?WJ?】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蘭绮的新代言人是瘟雞?是打算最後割一波韭菜然後攜款跑路?否則我想不出為何找一個十八線做代言人。】
【瘟雞這種土包子都能參加時尚晚宴,看來豬頭金主對他很滿意嘛,這種頂級資源都給他搞來了。】
【嘻嘻嘻,看來蘭绮是過得太滋潤想找點刺激啊。】
【WJ牛批!!!讓艾瀾和雲善初這種咖位的大佬給你做陪襯,床上功夫了得的人就是牛批,想要什麽沒有。】
【蘭绮品牌方的智商急轉直下,是真打算卷錢跑路?所以開始擺爛?】
不出意外,評論區依然一片嘲笑。
溫绛出道六年,什麽樣的言論沒見過,他已經學會了閉耳不聞閉眼不看,看不見就是沒有,沒有就是歲月靜好。
上次特意烤給霍卿章的蔓越莓餅幹遭到他無情拒絕後就一直被溫绛擱置在保鮮裏,雖然賣相看着可圈可點,可只有嘗過味道的溫绛自己知道,難吃,有種糾纏的油膩感。
今天突然想吃點甜的,他就把剩下的餅幹搗碎加點蛋液黃油打發做成千層巧克力蛋糕,賣相依然是可圈可點,看的人食欲大增。
可當他拿起餅幹放到嘴邊,聞到了蛋糕的香甜氣味時,胃裏忽然一陣翻江倒海,立馬奔赴衛生間抱着馬桶一通幹嘔。
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吃壞了肚子,冷靜下來後再拿起蛋糕聞了聞,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思前想後,他認為一切禍患的源頭是放太久可能變質的餅幹。
睡覺時他又做了同樣的夢,口含金珠的鯉魚不停從水中跳出,他沿着池塘一直走,那鯉魚便一直跟,嘴中不斷發出奇怪的叫聲。
醒來後,他還是那個疑問:魚會叫麽?
另一邊。
霍卿章結束了當日的工作,剛準備關電腦回家,微信忽然彈出新消息。
他随手點開,見是蘭绮珠寶品牌方發來的時尚晚宴邀請函,做成了動态視頻,首頁便是新代言人的定妝照以及他的采訪小視頻。
霍卿章對這些東西沒興趣,本想直接關掉,但鼠标移動到“X”時卻怎麽也點不下去。
良久,他将鼠标移動到視頻中間的播放鍵,按下。
視頻中的溫绛穿着簡單樸素的白襯衫,顯得人清透幹淨,面對鏡頭時表現得也落落大方一點也不做作,當被問及最近有什麽開心事,他的表情顯現幾分天真:
“朋友陪我吃了飯。”
主持人不解,只是和朋友一起吃頓飯有什麽值得開心,他的回答卻是“因為自己當了太久的異類,所以能有人願意陪他吃飯對他來說已經是上天莫大的恩賜。”
霍卿章摩挲着鼠标滑輪,頁面一直往下滑,可邀請函後面寫了些什麽,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他本以為,自己主動許給溫绛三個願望,他大可以借此機會得到一切想要的,名利、金錢、地位,但他要的卻只是一頓簡單的晚餐。
是由心而發的渴望還是只是做戲賣慘。
像溫绛這種老謀深算,大概後者居多。
邀請函滑到底,最後是兩個選項,去或是不去。
霍卿章開始根本連點進來的想法都沒有,選擇不言而喻,但當他看到溫绛的定妝照選擇點進邀請函時,事态便朝着奇怪的方向發展。
他忽然想知道,聲名狼藉的十八線拿到了與其身份地位全然不對等的頂級代言,到時他在晚宴上又能做出怎樣的驚人之舉。
霍卿章選擇了去。
*
莎路美時尚晚宴當日。
以募捐善款為主題的時尚慈善晚宴卻成了藝人們争相鬥豔的大舞臺,只有溫绛,臨在晚宴開始前還在奔走于各個慈善機構,幫他們報名填寫募捐申請。
在走訪過程中,他得到了一條受捐人的信息,是一個出生于大山年僅十歲的小女孩,母親走得早,父親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導致高位截癱,為了照顧父親補貼家用,她不得已退學,每天爬二十公裏的山路到縣城旅游區兜售野果,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這個貧瘠的小縣城。
慈善機構希望溫绛也能帶孩子去時尚晚宴見見大城市的光景,給她鑄建一點生活的希望。
再不濟,孩子太瘦了,長期營養不良,能去晚宴上吃點好吃的也行。
溫绛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她身上穿着城裏捐贈過去的舊校服,這個年紀的孩子發育成長快,校服早已不合身,雖然破舊,但洗得幹淨。
女孩初次來到城市,風吹日曬導致皮膚黑紅粗糙,帶着自卑的羞赧,主動遞給溫绛一袋野果,說這是她從後山摘來的。
溫绛帶她去買新衣服,童裝都不算太貴,但當她聽到一件衣服要四五百時,她産生了強烈的抗拒,說什麽也不要,溫绛執意付了錢,卻看見女孩孤零零站在角落,望着門口人來人往流下了眼淚。
導購小姐不知道女孩為什麽哭,還以為她是不喜歡這些衣服有了小情緒,抱着她安慰她沒關系可以再挑挑。
但只有溫绛清楚,女孩的眼淚,是一個十歲孩子脆弱的自尊心。
就像小時候的溫绛,撿習慣了弟弟不穿的衣服,當那個神秘好心人突然給他買了一身高級童裝時,他也像這個女孩一樣,不肯收,掉了淚。
溫绛退了剛買的衣服,帶着女孩回了家給她量了尺寸,把自己一些不穿的舊衣服按照女孩的想法改成了童裝款式,果然,女孩不再有壓力,露出了得到“新衣服”的愉悅笑容。
時尚晚宴舉辦在海邊的貝殼酒店,當溫绛領着女孩出現時,所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背地裏悄悄說一句“真會作秀,借可憐的小孩洗白,不要臉。”
但當雲善初同樣領着從福利院帶來的小孩出現時,衆人卻紛紛贊嘆:
“雲老師真是人美心善,賺了錢沒想着自己享受,反而始終惦記着那些吃不飽飯的可憐小孩。”
女孩第一次見到如此奢侈的大場面,緊張的走路都同手同腳,默默跟在溫绛後面,有幾次險些踩到溫绛的腳後跟。
溫绛怕她認生不自在,便帶她去了角落坐下,給她拿了些點心吃食。
雖然溫绛現在是蘭绮珠寶金貴的代言人,但名利場的晚宴主打一個現實,比起主角,大家更喜歡圍着雲善初這種級別的頂流一線熱絡攀談,希望能在他面前攢攢眼緣。
也有人主動找溫绛聊天,但溫绛也只是不冷不熱回應一句,根本沒有聊天的欲望,大家也不願熱臉貼他冷屁股,識趣離開。
因此溫绛座位旁神奇的空出了一個怪圈。
霍卿章抵達現場時便看到了這一幕:
藝人們熱情寒暄,溫绛坐在角落無人問津。
不由自主的,他便聯想到溫绛那句“總會有那麽一兩個異類”。
所以,又變成了異類是麽。
但他沒興趣做那個對被孤立者伸出援手的大善人,隔着兩三座位坐在了溫绛同排。
工作人員小跑來提醒霍卿章:“霍代表,您的座位在第一排的VIP坐席。”
霍卿章目視前方,漫不經心道:“這裏就行,我不喜歡太亮的環境。”
但霍卿章坐在哪,哪裏注定就是風暴中心,想要攀龍附鳳的藝人們主動過來攀談,接踵而至的還有各公司老總,一群人的熱鬧中,更顯得溫绛這邊冷冷清清。
直到晚宴正式開始,大家才将注意力轉移到臺上的主持人身上。
照例又是一通無聊冗長的開場白,主持人接着道:
“今天還要為大家介紹兩位小小貴客。”
他疾步下臺,半蹲在雲善初身邊,将話筒遞到雲善初帶來的小男孩嘴邊。
小孩穿着一身昂貴童裝坐在雲善初懷裏,顯得十分機靈可愛。
成年人好像很喜歡用金錢來衡量一個人的善心多少,主持人故意摸着男孩胸前的童裝标志,故作驚訝:“哇!這件衣服一定很貴吧,是誰買給你的?”
小男孩對着話筒奶聲奶氣:“是爸爸買給我的,他還給我買了很多很多玩具,還帶我去吃了波士頓龍蝦。”
“嗯?你爸爸叫什麽名字呀。”
“我爸爸叫雲善初,他就是我爸爸。”小男孩一頭紮進雲善初懷中,滿臉幸福感。
雲善初接過話筒,笑眯眯道:“為了防止大家誤會,我還是解釋一下,童童是我資助的孤兒,這孩子父母走得早,家裏沒老人,被送到了福利院,可能是緣分使然,我見他第一面時他就親昵地喊我爸爸,所以我決定會一直資助他至成年。”
話音一落,全場掌聲如雷。
大家一致認為,雲善初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然不需要再靠任何外界因素提升自身形象,他的口碑為人有目共睹,因此資助孤兒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善舉,就像他的名字——遏惡揚善、不忘初心。
什麽時候都不忘飙演技的藝人們已經在鏡頭劃過的瞬間捂嘴淚目。
采訪完了雲善初,主持人又小跑到溫绛身邊半蹲下,将話筒戳到女孩嘴邊。
鏡頭劃過的瞬間,拍到了藝人們引人遐思的表情變化,從剛才的教科書級別哭戲一秒轉變成漠不關心的冰塊臉。
十幾臺機位對着女孩拍,女孩怯生生往溫绛身後躲。
主持人為了确保進程順利強行拉過女孩,對鏡頭笑道:“若禾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呢,只可惜命運帶她不善,早早奪取了她母親的性命,父親又因為高位截癱使得本就貧瘠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若禾輕輕眨了下眼,眼圈周圍漸漸泛起微紅。
溫绛輕輕撥開主持人的話筒,笑道:“命運這種事,誰又說得準呢。”
主持人被怼了大紅臉,心有不快,只得轉移話題。
他湊近女孩胸前,看着她口袋旁的服裝品牌标簽,故作驚訝:“看來溫老師十分疼愛若禾,給若禾買的衣服都是昂貴的傑尼亞。”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雲善初思忖片刻,忽然笑道:“主持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傑尼亞是成年男裝品牌,沒聽說過還生産女孩童裝。”
衆人:……
我是直接笑還是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