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番外
番外
我很久之前就注意到她了。
她叫柳顏,長着很可愛的娃娃臉,總是和和氣氣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話不多,但是很有禮貌,學習成績也很好。我從來沒見過她和什麽人走的近,也沒見過她和什麽人有過矛盾。
她總是獨來獨往,我會撞見她在樓道的窗戶邊發呆,在花壇的角落喂小流浪貓,更多的是見她趴在桌子上畫畫。
我見過她那些畫,流暢,精致,但是總覺得風格有些消極。
我曾經為躲避一個追求我的女生,主動跟她搭話,裝作跟她讨論問題,結果發現她真的很聰明。而那個女生看見我對她表現的欣賞,也默默離開了。
她現在是我的後桌,她搬過來的時候班上有些人一直在竊竊私語。
我從那些人的話語裏聽出來了一些信息,她就是因為那些人的指指點點才決定自己一個人來教室最後面坐着。
她把自己的桌子往後搬,我過去幫她。我一擡頭,看見指指點點的那群人中有那個之前追求我的女生。
她正跟一圈女生擰着眉頭談論着什麽,表情豐富多彩,一邊說一邊瞄一眼柳顏,直到察覺到我的視線後跟我對視。
我突然發現這件事原來是我的責任。我靜靜看了她幾秒,我沒想到那個女生能幹出這種事。
我低下頭幫柳顏把桌子搬好,然後帶過她手裏的包。
她一直都在道謝,溫柔地朝我笑笑,好像根本沒有被那些流言蜚語打攪到。
那些天我從沒見她哭過,在那麽多人輿論的風口浪尖上,她一如既往地繼續着自己從前的生活。
直到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她寫在畫本上的筆記。
那是各種人體器官以及對應的價格。
一種強烈的不安油然而生,我甚至以為她要展開報複,勾結黑市販賣班上那些碎嘴的人。我隐約覺得她也有可能是別的想法,所以我裝作開玩笑地警告了她。
之後她好像在刻意回避我。
有一天晚上,所有人已經放學回家。我那時在死磕一道物理大題,最後終于解出來一個很讓我自信的答案,我擡起頭伸了個懶腰,然後我從門口看見一個女生在飛快地跑上樓梯。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跟了出去,發現那是柳顏。
我們教室在一樓樓梯口,有什麽必要上樓梯呢?我心裏開始不安,我也加緊步伐往前追,直到到達六樓,再往上就是樓頂了,情急之下,我喊了她的名字。
我知道她停下來了,追上去發現原來通往樓頂的鐵門鎖了。
我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了,從樓梯口挨着坐下來,我大概已經确定她現在是什麽情況了。
我拍拍旁邊的位置招呼她過來談談。
她慢半拍似的過來了,我知道她那是在思考。
我把鄰居家小孩今天中午送給我的糖遞給了她。
她的心理防備很強,根本不信任任何人。我也已經預想到了這一點,沒有多說什麽。
不過通過她的話我聽能出來,對于那些流言她不是不在意,相反,她已經到忍耐的極限了。
她走後夜晚的教學樓只有我一個人,月光從窗外灑向地面,我坐在空洞的樓道口有些出神。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察言觀色,以至于我比常人更能準确感受到別人的異常情緒。所以我第一眼看到她時,就從她溫柔的笑裏看出了不尋常的東西。
就好像是,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之後她請假回家了,那天她的母親哭的兩眼通紅來接她回家。
她走之後的第一天,再次成為班裏的熱論對象。我找到了那個依舊對柳顏高談闊論的女生,想和她談談。
那女生立馬表現的很委屈,當着來來往往過路人的面哭的梨花帶雨,說着她多麽喜歡我,而我心裏卻只有柳顏。
我不由得冷笑,我不怕別人怎麽看我,我等着她哭完。
等她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了,我一步步靠近她,看着她驚恐的眼睛告訴她:
“沒錯,我就是喜歡柳顏。”
我知道她其實沒想過我會喜歡柳顏,她只是在拿柳顏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聽完我這句話,她眼裏的驚恐變成了憤怒:
“她是個精神病!你喜歡她?那你也是精神病!”
我臉上的笑更明顯了,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既然我是精神病,那我殺人不犯法吧?”
她真的害怕了:“你別過來……”
我停下來,站在離她僅僅幾厘米的地方,我在她耳邊說:“你可以試試繼續污蔑她——但是不要讓我知道啊。”
說完我站直了身子,看了眼吓得癱在地上的那個女生,然後離開了。
之後那個女生再也沒有那麽張揚地談論過柳顏。她可能不信我真的會怎麽樣她,但是她确實也不敢再來惹我。
不管怎麽說,這事終于暫時解決了。
就是不知道柳顏怎麽樣了。
我真的有點不太放心,我開始試着給她發消息。她沒回,我等了好幾天,依然沒回。我有些坐立不安了,就在我以為她真的出了什麽事之後,她回了三個字——“我很好”。
我真的不覺得她現在“很好”,不過好歹人還在……
我慶幸了那麽一秒,給她打過去個電話。
結果她一開口,我那點慶幸少了一半。
果不其然,她現在一點都不好。
她告訴我她要自殺。于是我給她講了我媽的故事。她沒有說幾句話,但我能感覺到她在電話那頭的不知所措。
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都這時候了還在想着安慰別人呢。
感動還沒下去,一擡頭撞見級部主任那張肥頭大臉。
于是我撤回了感動,跟着他檢讨去了。
之後她去了醫院,由此看來我的話她聽進去了,但我沒想到的是她直接休學一年。其實這樣也好,班裏現在這種環境對她來說沒有半點好處。
我跟她聯系的挺多,一方面是不太放心她的情況,另一方面是我确實對她有好感。 她有着最純粹的善良,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會把自己還沒吃的早飯喂給跑進學校的流浪貓,我問她那你早上吃什麽,她說:“我的早飯沒了可以再買,但這可能是小貓今天唯一能吃到東西的機會。”
她會把路邊被車軋死的小麻雀用紙巾包起來埋在樹下。
她會把瓶瓶罐罐攢起來,然後每周末去一個收破爛老太太的小舊屋那裏,把瓶子偷偷放在門口再溜走。她說老太太人很好,但是孤苦伶仃沒有家人。如果被老太太看見她又給她送瓶子,就會追着她給她錢。
我見過太多醜惡的人,而她好像一個小天使,只要她站在那裏,就是美好的風景線。
所以我不希望小天使消失。
有一天晚上,我夢見她全身□□躺在我身下,眼角通紅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我看着她,只想讓她哭,讓她只屬于我一個人。
第二天早上我在衛生間足足呆了一個小時。
其實我直到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對她別樣的情感,之前被級部主任調侃,或者更早的時候我為了保護她對那個女生說的那些話,不過是我認為沒必要澄清以及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已。
我才發現現在我是真的喜歡她了。
之後她跟我表白了。
我當時一整個人都很激動,我淡定地說好,然後獨自興高采烈了半天。
小天使是我的了。
我絕不會讓她再被任何人傷害了。
我更加努力地學習,我要能給她一個好的未來。畢業後我如願考上了理想的大學。
她那麽高興,跟自己考上了一樣。但是當我問她高三适應的怎麽樣時,她表現的很不自信。
我的小天使從沒看過自己有多好。
我看着她頭頂的兩根倔強的呆毛,忍不住上手揉。
那天我吻了她,嘗過她的味道之後反而更覺得不滿足。
在無數個被欲望折磨的晚上,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在真正有能力之前,不能沖動。
這是我的底線。
她是唯一一個記得我生日的人,我卻差點做了對不起她的事。直到走進衛生間,我才意識到我把舌頭咬破了。
我從沒想過她原來也會那麽暴躁,可能是因為我當時煩躁,态度不好惹她生氣了,也可能她真的着急了,她一直都很好說話,可是那天她那麽強勢地命令我立刻去醫院。
我不敢再多說一句話,按照她的要求上交了檢查報告。
深切地感受到了什麽是妻管嚴。
她就這麽陪我熬了一整宿,她明明做完項目已經很累了。
可是該去的應酬還是要去,該喝的酒也推脫不起,我不會只有這一次宿醉,但我決不允許她陪我一起受罪。
所以她說的那些我應下了,但是我開始盡量避免說跟她工作上的事了。
她逐漸變得焦躁,我能透過手機屏幕感受到她那種不安。
我隐約知道原因,可是我實在抽不出更多時間去陪她了。我已經選擇了創業這條路,并且做到了這一步,放棄對于我來說意味着一事無成,更重要的是這還意味着我離擁有她的資格更遠了。
我不要她等我。如果給不了她最好的,我寧願她去嫁給一個跟我一樣愛她,但是比我優秀的人。
她還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努力地拉回從前的我們。
強烈的自責逼得我原本就少的可憐的睡眠時間所剩無幾。
我清醒地認識到,這樣下去只有壞處,無論對我還是對她。
她有大好前程,我決不允許自己是她的絆腳石,如果是那樣,我必須放手。
那天我沒有直說,她會明白的。
她提了分手,明明那是在我意料之中的結果,親耳聽到的那一霎心口還是抽痛到窒息。
我笑着說好,極力維持最後的體面。
我的小天使傷心了嗎?
我知道她從來不在乎我能給她多少,但是只把我的愛給她,我實在拿不出手。
我記得曾經對自己承諾過再也不會讓她受傷害了,結果發現現在我才是她最大的傷害。
我在黑暗中逐漸失控。
我忍不住去想她之後的生活:會被人欺負嗎?會覺得累嗎?會忘記我去找新的深愛的人嗎——我之後還能趕得上她另一半的位置嗎?
我滿腦子都是她,像是一個被神明抛棄的信徒。
當黎明的鬧鐘響起,我按下了起跑鍵。
我不會心安理得地讓她就此路過我的世界,我的目标永遠是最好的。
我看着鏡子裏被冷水打濕的臉,重新找了下自己坐标。
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邁向了有她在閃耀着的遠方。